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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三日后,清晨。

    旌旗招展,晨光初照,阳春的日光已有些恼人的热意。映在一片鲜亮衣甲上,更是明晃晃的一片,再配上一旁陈亦鸣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竟有些刺眼了。

    “都督大人,此间一营军士,两千兵马,全听都督大人调度。”他话虽说的谦恭,然而神情间仍是倨傲,显然对昨夜我以言语大义激他之事甚是介怀。

    我忙谦辞:“将军哪里话,本王虽忝居高位,然这军中弓马之事,自是将军在行,此行还是万事唯将军马首是瞻。”

    陈亦鸣回道:“哪里,此行本就是都督大人提议,末将不过随行以供驱策,何来马首之谈?更何况此行别有深意,莫要让有心人以为末将又要‘以公徇私、包庇亲信’了。”

    我面上不觉有些窘然。可见昨日我激他之言他是深深记在心里了。

    然而陈亦鸣到底行伍之人,胸襟开阔,心中纵有不悦亦一语带过。只见他沉吟片刻,又道:“于情于理,你我二人都当避嫌。此次仓促成行,不及调配。恰巧前日朝中刚遣来一员小将,武举出身,弓马娴熟,手下颇有些本事。这两千兵士本是他拨给统辖,方才数日,便赶上此事。此行他一路也随行,既如此一路行军全由他便罢,你我二人便当回甩手掌柜也罢。”

    说着他向军阵中扬声唤道:“冀长,快来见过都督大人!”

    话音刚落,只见阵中一骑飞奔而来,马上一人身材魁伟,银甲澄澄,腰间挎柄长刀,一阵风一般奔到近前,马上骑士单臂勒住缰绳,马儿不禁扬蹄嘶鸣,生生被拉住。未待马儿停稳,马上之人已翻身跃下马背,一身银甲呛啷作响,人已跪拜在地:“末将张冀长,拜见都统大人,都督大人!”

    张冀长!听到这个名字,我不由一愣。

    莫不是……突然想到在哪里听过这名字,我忙望向一旁的柳青函,只见他显然也想起了这个名字,正一脸讶异地望着我,随即脸色一沉,向我使了个颜色,微微摇了摇头。

    我当即明白他的意思,我们与这张冀长的关系,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的好。这营中将领多为陈亦鸣心腹,对他忠心耿耿。整座濯郡大营铁板一块,极难插进手去。然而这个张冀长……听陈亦鸣所言是京中委派而来,或许能成为我们的助力。恰巧此行是他统兵随行,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有他这层关系在,多少有个照应。

    再低头向地上望去,地上单膝跪下之人已抬起头来,正一脸惊愕地望着我与柳青函,惊讶地张口结舌:“你……你……”

    “张将军快请起。”我忙开口道。

    不想几日前有缘救下的青年张冀长,竟是此人!当日曾听他说所往之处正是濯郡大营,然而之后几经奔波,又遇上渝州之事,我早将此事忘了。不想他竟真是身在濯郡大营之中,又是营中统帅!

    一面说着,我忙伸手去扶地上之人,止住他的话头,手上却悄悄握了他的手掌一把。

    张冀长神色更是讶异,似懂非懂地望着我,顺着我站起身来,却也知我不愿被人知晓当日在那客栈之事,便没再提起从前曾见过我们,只是又躬身行礼。

    我们在这里一翻做作,一旁陈亦鸣只冷冷看着,一言不发,似是若有所思,只不知他到底看出什么没有。

    不过我们与张冀长之前实属巧遇,在这里碰上又实在是巧合,料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

    然而此行事关重大,陈亦鸣为何会派这么个不明底细之人统兵,而不是让自己心腹随行,也好随机应变,从旁策应?难道真如他所说般,为了避嫌?

    正想着,却听陈亦鸣道:“时辰不早,我们这就动身吧。”

    张冀长忙应声是,告个罪回了阵中下令,两千人马便缓缓动了起来。

    陈亦鸣看了看,又转过身来对我说:“都督大人,请吧。”

    我顺着他手指处一看,却见他早命人备下马车在旁候着。

    只听他继续说道:“都督大人昨日刚回营,想来也是旅途劳顿。此番我们是视察军情的名号,倒也不急于行军,不若大人乘车虽大军而行,可好?”

    他如此说正中我心意,前几日骑马,日夜兼程往回赶。我与柳青函合乘一骑,虽不用我驭马,然而一路颠簸下来早把我上辈子的饭都要颠出来了,更不要说屁股酸疼,大腿处更是磨得火辣辣的痛。此行改乘马车正合我意。

    “多谢将军美意。“我答道,然而终究不觉脸上一臊,想来他是已看出来我不会骑马,却总拿柳青函当幌子。

    但是若要我硬着头皮再骑几天马却是万万使不得了。我只得硬着头皮,向那马车走去。被柳青函伸手托着,我正抬脚要上马车,却见陈亦鸣仍在身后跟着,也不言语。

    我有些尴尬,想了想,道:“车里倒还敞亮,不然将军也上来一起坐?“

    谁知他似是正等这句话一般,马上答道:“恭敬不如从命!“说着便快步上前,走到车旁。

    我登时冷汗都下来了。

    这人到底在想什么?我不过就是客气一问,他怎么就真的答应了?我们什么时候熟到可以共乘一车了?

    然而我话都问出口了,人家也已经答应了,真真是骑虎难下!

    “都督大人请。“陈亦鸣又道,言语依旧恭恭敬敬,并无催促之意,但那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真是恨得我牙痒痒。

    我只能硬着头皮钻进车厢,眼睁睁看着他随后也钻了进来,心里却是欲哭无泪。

    “青函!“我忙唤道。

    柳青函看看我,似是忍不住要发笑,终是忍住,也上了车来。

    待三人坐定,陈亦鸣撩起车帘,向外面的兵士说道:“起程吧。“便听吱呀一声轮子转动的声音,接着车子便摇摇晃晃走了起来。

    陈亦鸣回过身来,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完全当我是空气一样。

    既然如此你干嘛要上来跟我一起坐啊!我欲哭无泪,跟这么个昨天还几乎打起来的人一同坐在这么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里,几乎抓狂,简直浑身不自在。然而表面上却不能露出丝毫,僵着脸与他对坐,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句能答话的话。气氛简直尴尬的要死。

    车里两人各怀鬼胎,唯有柳青函神色如常,淡然自如,甚至从车座后面的暗格中掏出一套茶具和一些差点,慢悠悠沏起茶来。

    “殿下,要不要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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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行名目是视察军务,倒也不急于赶路,出了濯郡大营一路向东,再折而往北,一日行了百余里,天擦黑时便在溪边找了处空地扎营歇下。

    两千人的军队,行军阵列不乱,如今歇下来,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几乎瞬息停当,丝毫不乱。由此可见那陈亦鸣平日里统军有方,亦可知那叫张冀长的小将委实有些真本事。

    我的大帐依旧扎在军营中间,吃过晚饭,那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的陈亦鸣终于回他自己帐中休息去了,只余柳青函与我在帐中。夜色渐深,正要收拾收拾睡下却听帐外一人道。

    “都督大人。都督大人可曾睡下?“

    声音晴朗有力,正是张冀长。

    我与柳青函对视一眼,终于来了。

    柳青函扬声道:“未曾睡下,将军请进来吧。”

    门外声音停了停,接着便见张冀长挑帐进来,先行了个礼:“末将叩见都督大人!”

    我忙止住他道:“快起来吧,这里又没有外人。”

    不管怎么说,先套近乎再说。

    他却不听,仍是跪倒在地,正正经经磕了三个响头:“恩公在上,请受张冀长一拜。”

    这下我却有些不知所措了,看看柳青函,只见他上前扶住张冀长,道:“那日之事,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说着手上一使巧劲,托着地上的张冀长,张冀长也就顺着那劲力站起身来。

    他继续说道:“恩公哪里话,对恩公来说是小事,对张某却是性命大事。那日与两位恩公匆匆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大恩亦不知何时才得报偿。不想竟在这里遇上恩公!更不曾想恩公竟是濯郡大都督!”

    柳青函笑道:“正是,世间之事竟有如此之巧。”说着拉张冀长到桌边坐下。

    张冀长在桌旁坐下,转向我,脸上却有些踌躇,道:“只是……敢问恩公名讳?”

    柳青函闻言面色却转冷:“你即知我家殿下是濯郡都督,必已知我们二人身份,怎又来问殿下名讳?”

    张冀长也是变色,站起身来,道:“上次恩公不肯告知名讳,今日方知,原来恩公是当朝王爷!可是……”他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望着我,问道:“不知都督大人可是九王爷辛太安?”

    “大胆!”柳青函喝道,“殿下名讳岂是你能叫的!”说着便要上前。

    “青函!”我慌忙拉住他。我知他是在维护我,只是我毕竟是另一个世界来的,本就对这些皇子与庶民的等级不怎么有概念,更何况这又不真是我的名字,被人叫一叫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然而看那张冀长神情却觉得有些蹊跷,便答道:“正是。”

    只见张冀长闻言脸色一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殿下!”

    我被他这声唤叫的有些晃神,实在摸不着头脑,却见他瞄了一眼柳青函,道:“请殿下屏退左右,末将有要事相告。”

    柳青函却冷笑起来,我心里大叫不妙,这张冀长倒是能耐,竟然能惹怒柳青函。我忙制止道:“不必,青函是我身边人,见他便如见我。没有什么是他不能知道的。”

    帐中二人听闻此言均是一愣,柳青函转过头来,别有深意地望着我。青函,你是我这世上第一个见到的人,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除了你,我还能信任谁?

    青函那双墨玉般的眼眸幽暗而深邃,粼粼闪闪的明明灭灭的光,却在我未及看清就已转过头去。

    我不由暗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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