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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大帐内一片寂静。帐外可以听到士兵来来去去和呼喝的声音,帐内却安安静静没有人说话。

    姜腾毕恭毕敬坐在下首,肥硕的身躯紧绷着,只把半张屁股沾着凳子,低眉顺目。我坐在帅案前,心里焦躁不已,坐立难安,忍不住拿起案上的茶杯又灌了杯水进肚子里。唯有柳青函倒是沉得住气,立在我身后,见我面前杯子空了,便走到近前执壶帮我倒茶。

    望着眼前的水流成线,从壶嘴中悠然倾进杯中,发出沥沥声响,我不禁莫名烦躁起来。再想起自从被姜腾恭敬地请进这帐中后,便没了下文,我数次问他什么时候能够调出兵来,前去救人,他都不软不硬地将我堵了回去,却只说仍未准备好。我等得心焦,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更明显了,总觉得这事情有哪里不对劲。但是此处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我与柳青函只身来此,也不好逾越。

    越想越烦躁,我突然心头火起,一挥袖将案上茶杯扫到地上,“哗啦”一声,瓷片碎裂的声响传来,我拿手指着柳青函,拍案怒道:“都什么时候了,几十条人命生死未卜,你还有这闲心优哉游哉地沏茶?”

    柳青函见状一愣,眼神幽深,似是明白了什么,微微躬身。然而尚不及说出什么,却见坐在下首的姜腾已噗通一声跪下,道:“王爷息怒!”

    我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姜腾,他似乎是感觉到我的注视,把头又埋低了些。

    我不由暗暗皱眉,这个姜腾本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又怎会如此胆小怕事?再看他虽态度恭敬,头垂得极低,看似戚戚然的样子,然而他趴伏在地上是双手却是极稳,不见分毫颤抖。

    从刚刚见他就在我心头盘旋的不安感觉又更深了。这个姜腾绝对不简单。

    片刻,我才噗地一声笑出声来:“将军这是怎么了?我家奴仆笨手笨脚惹人嫌,我训他两句,倒让将军见笑了。”

    “哪里哪里……”姜腾忙回道。

    “将军快起来吧。”我和悦地说着。

    姜腾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想了想,道:“王爷莫要嫌慢,这深夜里,又没有文书,要调兵遣将总是要费些手脚的。王爷若等得急了,不如末将去看看怎么样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劳烦将军了。”

    姜腾口中忙说着不敢,告了声罪,便出了帐去。

    望着他走出大帐,向后面军营行去,我不由暗叹,万幸他对我这个王爷的身份还是有些忌惮的,刚刚见我借机发怒,终于也有了动作。

    收回视线,却见柳青函正躬身拾起地上的碎片。

    想起刚才的事,我不由脸上一臊,忙走了过去,也蹲下一起收拾残局。

    “青函……”这么久以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责骂他,想要向他道歉,然而开了口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

    “殿下。”柳青函终于转过脸来,脸上却已恢复寻常,扬起唇角,笑道,“殿下刚才是借题发挥,我都知道的。”

    “……”见他如此,我心下更是过意不去,也更为刚刚那样羞辱他而懊悔。

    正自沮丧,一只手已伸了过来握住我的。

    我抬头看着他,只见他脸上挂着我熟悉的笑容,温柔淡然,似乎能包容我的一切。

    “殿下,放着我来,若是不小心割了手便是我的不是了。”他拉我起来一面说着。

    手上的触觉一如既往的温暖而贴心,我低头默默不语。

    接着便听他又笑道:“不过今日殿下倒吓我一跳。殿下掷杯于地,不怒自威。借题发挥,震慑那姜腾。事后又一句带过,对那姜腾着意安抚。这一番作态应对得宜,颇有天家威严。”

    听他如此说,想想刚才情势,我便有些不好意思,抬起头来,正对上他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墨玉一般的眼眸亮闪闪的,看得我更是两颊发热。

    “我……我只是恨那姜腾磨磨蹭蹭,又实在担心那些被掳去的女子。”我眨眨眼睛,努力把那些不相干的从脑子里赶走,回答道,“而且……我总觉得那姜腾怪怪的。对我的态度恭敬得刻意,然而要他调兵却总是找借口推三阻四。”

    柳青函点点头,也微微皱眉:“那姜腾有问题。此番就算能借到兵,殿下也要对这个姜腾多加留意才是。”

    我点点头。正说着,只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响,接着只见姜腾挑帘入内。

    我站起身来,柳青函不动声色地挪了开去。那姜腾似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一张油光满面的脸上堆起谄媚的笑,道:“王爷,可算预备齐了。如今都四更天了,王爷不如先在我这里歇歇,末将差人去剿了贼窝,把人救出来?”

    “不必了。”我打断他道,“本王亲自随你去。”

    姜腾见我面色仍是冰冷,便不再坚持,躬身让出路来。

    我与柳青函走出大帐,由姜腾引着,走向校场。只见教程中已聚集起士兵,密密麻麻,总有上千人。我微微皱眉,只见这些人只草草披着盔甲,各个一脸倦容,哈欠连天,显是刚刚爬起来,且倒拖着矛戈,穿戴不齐,军容不整,站姿歪七扭八,比起陈亦鸣手下的兵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见状,姜腾脸色一整,扬声怒喝一声。校场中站着的士兵这才惊慌起来,打点精神,扛起戈矛,校场中又是一阵慌乱。

    我面上不动声色,只向旁边的姜腾低声道:“出发吧。”

    姜腾忙应声是,先毕恭毕敬地把我送上了马,这才整顿军队随行于后,向我们来时那座小村子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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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我骑在马上,不时回头望着。

    “呵……”在我无数次回头望后面的大部队时,柳青函终于忍不住,在我身后笑出声来。

    听到耳边传来他低沉的轻笑,我不禁耳朵都有些发热。

    “他们……他们怎么走的这么慢。”我有些窘然,不禁辩解道。

    出发之前已从地图上查知,我与柳青函发现祸事的那个村落叫赵家村,是渝州南面一个不足三十户人家的小村落,具渝州城有五十多里地,地处偏僻,远离州县城池,平日也算安稳。附近却有几处山头,却不知上面是否有匪人盘踞。此时我们从渝州大营出发,已经走了一个时辰,却还没有到目的地。

    “他们步行,我们骑马,自然会快他们一些。”柳青函笑着回答,“只是这渝州的驻军教程也确实慢了些。”柳青函沉吟道,“且这些士兵军容不整,脚步虚浮无力,一望便知是平素疏于操练,军纪松散。殿下,看来这姜腾、乃至整个渝州大营都有不妥。”

    我点点头:“待这次救出人来,回了濯郡定要派妥当人来彻查此处。”

    柳青函却道:“殿下……”

    听出他话中不寻常的意味,我抬头看他,只见他面露为难之色,他踌躇片刻,才接着说道:“殿下可知那姜腾……本是陈亦鸣的妻舅?”

    我闻言一惊:“此话当真?”

    柳青函点点头,继续说道:“正是。此人是陈亦鸣妻舅,早年便随陈亦鸣征战剿匪,因着这层关系,陈亦鸣对此人多信任有加。陈亦鸣的夫人大着陈亦鸣几岁,与他结于贫贱,却无怨无尤,跟他感情极深。后来陈夫人病逝,陈亦鸣悲痛不已,便更对陈夫人的这个大哥更加器重。后来陈亦鸣升上濯郡都统,见姜腾年事已高,且身子也不如从前,便将他派到这渝州做统领,只因这渝州地处偏僻,靠河临海,颇为富庶,且匪患不及其他几处猖獗。”

    听着他的话,我心里更是沉重。看这姜腾面相,身处军营中,尚吃得脑满肠肥,穿戴讲究,定是不少搜刮民脂民膏。且看他这一营士兵,便知此人在带兵上也无甚长处,管理无方。

    陈亦鸣此人颇有贤才,将一座濯郡大营治理得井井有条。濯郡各州县也都安泰,让人着实挑不出错来。他扎根已久,又军权在握,如此一来,我这个都督便被架空,实在无处插手。若要从此处入手,然而这人是陈亦鸣妻舅,有着这一层关系,只怕更难行事。若要揪住陈亦鸣任人唯亲一处发难,又怕逼得太急,他手下那些统领可都不是好惹得。这么想着,我便更加烦躁起来。

    正心里一股无名火,烧得我心烦意乱,忽觉一只手掌覆上我的手背,安抚一样的轻拍几下,接着便听柳青函柔声道:“殿下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眼下先将那些女子救出来才是。”

    我回握他,他掌心干燥而温暖,让我焦躁的心情也一点点平复下来。

    他这才笑笑,抬头望望前方:“殿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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