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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第八章 恰逢妻时

    翌日沐夫人得知左芝是吃坏了肚子才发呕,气得从枕头下翻出灵符两把撕烂。

    “空欢喜一场!”沐夫人横眉瞪眼,数落左芝,“叫你平日勤练功多吃饭把身子养好,我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瞧你这干瘪瘪的胸脯瘦巴巴的屁股,哪儿像是能生儿子的料!也就是闷葫芦的呆小子瞎了眼才看上你,气死老娘了……”

    左芝双手捏住耳朵不敢和她吵,委委屈屈含泪解释:“不能怪我的,是昨天公公的那碗汤……”

    啪——

    沐夫人一掌劈烂桌子,眼睛斜起:“你是怪老头子好心办坏事了?”左芝看着脚边细碎的木屑,吓得吞口唾沫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怪我,都怪我!”她口是心非认错道:“我不该贪吃的,呜呜,以后再也不敢了……”

    “哼!”沐夫人又狠狠剜她一眼,下了最后通牒,“再给你三个月,要是还让我抱不上孙子,我非要向陛下请旨让呆小子休了你!”

    “咳咳,夫人休得胡言。”沐老爷见她抛出如此狠话急忙出言相劝,“你糊涂了不成?怎的对媳妇说这样的话。”一转头老爷子又安慰左芝,“媳妇儿别往心里去,乘风他娘就是这性子,刀子嘴豆腐心,说过了就忘。”

    沐夫人不甘示弱:“忘什么忘!我这回来真的,谁让我抱不上孙子,我就跟谁不共戴天!”

    哪知左芝听了并无惧色,月眸浮现些许迟疑,半晌才道:“可是婆婆,那个……当初好像是我娶的木……相公,要休的话……似乎也该是我休吧?”

    又是啪一声,另一张桌子也被劈烂了。沐夫人双目瞪得几乎有铜铃大,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你、再给我、说一次!嗯?!”

    “小姐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莺儿急急忙忙把左芝拉开,咬着她耳朵埋怨,“明知道老夫人最恨别人说姑爷嫁人,你怎么老挂嘴边,成心找打是不是。”

    左芝低头拧着衣角,嘴唇都快撅到鼻子上去了,小声嘀咕:“谁叫她先威胁我的,明明就不是我的错,要怪也怪死木头,要休也是我休他。哼。”

    回想起往事左芝一阵气闷,竟然破天荒拂袖而走,极不礼貌地随随便便扔下一句话:“我先回了。”

    沐老爷不仅不拦,还不忘叮嘱她:“媳妇儿路上小心,过两天再过来吃饭啊,为父给你们熬汤——”

    左芝头也不回,小脚迈得飞快。沐夫人见状又要拍案而起:“嘿,小妮子脾气还见长了!看我不好好拿出家法收拾她!”沐老爷拦腰抱住暴怒的夫人,劝道:“算了算了,你这嘴说话忒难听,也就是媳妇豁达不和你计较,换别人早吵翻天了。来,我泡杯茶让你消消气。”

    沐夫人这才没追上去教训左芝一顿,但她还是恶气难出,于是站到门口狮吼一声:“不然就纳妾!谁能让我抱孙子,谁就能进沐家的门!”

    莺儿被吓着了,怯怯拉住左芝的袖子:“小姐……老夫人说……要给姑爷纳妾……”

    左芝不耐烦甩袖,回头恨道:“爱纳不纳!如果死木头敢上其他女人的床,我就——”她嘴角扯出天不怕地不怕的刚烈,朝着沐府大门的方向喊道:“我就养三千个面首!”

    离开沐府的左芝不想回自家宅邸,在外游荡半日光景,最后来到公主府。入门一打听,公主驸马不在。守门奴仆请左芝入府等候,她望着空荡荡的冷清庭院,摇头拒绝。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回家,可走到家门口,见到偌大宅子冷得没有一丝人气儿,左芝便不想进去了,干脆在门前石阶上坐了下来。托腮发呆。

    薄风徐徐,梧桐青叶微黄,左芝怔怔儿盯着门口秋梧上的一点金色,不觉想起当年她赌气坐在家门口,也是这般望着外面,冷不丁见到了沐乘风。

    腻味了富贵的妙龄少女,早就对一成不变的生活感到厌倦。她才及笄一年,前来侯府提亲的媒人就踏破了门槛。丞相家的公子、将军府的外甥、御史大夫的小舅……整个京城的青年才俊都摆在面前让她挑,侯爷与夫人看花了眼,她却恹恹的提不起兴趣。

    不喜欢,不喜欢,还是不喜欢。她瞧也不瞧那些画像,气呼呼扔出几个字就捂着耳朵跑出家门,一屁股坐到石阶上生闷气。

    不想就这样按部就班过完一世,不想嫁给千篇一律的世家公子。她想试试其他的活法,她想走出这块巴掌大的皇城,见一见外面的世界。可是就算再想又能怎样呢?她明白自己是个被宠坏了的娇小姐,离开父母兄长就如失了羽翼遮挡的雏鸟,迟早夭折在炎凉世态当中。

    即便是聪明狡猾的兄长,不也无奈地接受了家中的安排?为了拉拢手握重兵的武将,连对方妹子的模样都没看清,就草草定了亲事。

    左芝垂头,重重哀叹一声。

    脚步碾过枯枝轻响,她循声无意抬头,见到一笔隽秀身姿。

    他踏叶而来,缓步沉稳。此人衣衫朴素,却并未削减掉那份与生俱来的冷傲,后背携着一支被麻布包裹严实的棍状物,隐约露出闪着寒光的枪头。他双目直视前方不偏不倚,英气墨眉长飞入鬓,卓绝的容颜噙着极致的冷漠。连着那双冰眸,也如冻源之上的湖泊,无波,无澜,霜华覆满。

    左芝愣愣看着他,视线不由自主随他而走,心中百般猜想他的身份。是落魄的江湖侠客吗?他似乎没有困窘之色。是征战沙场的武将吗?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热血之人。寻常人家的男子没有这份气度,世家公子又不似他这般寒酸……他到底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的身世是怎样?

    种种猜想种种揣测,左芝双手捧腮想得出神,直到男子走到她跟前。大片阴影笼罩住她全身,左芝诧异抬头,仰望他。

    他单手负背,微微昂头看牌匾,须臾垂眸,漫不经心的目光掠过左芝,似问非问吐出两个字:“侯府?”左芝一时看呆了,竟忘记站起来,坐在地上傻乎乎点了点头。

    他得到肯定答案,朝她颔首一下,继而提步便要入内。左芝猛地惊醒,忙不迭爬起来拉他,却只摸到一块仙袂般缥缈的衣角,粗布留给掌心的是些许刺痛。

    “喂……站住!”

    左芝一吼他驻足,稍微侧首施舍给她半张脸庞,波澜不惊地又是两个字:“何事?”左芝气喘吁吁追上来,鼻尖冒汗脸颊泛粉,她跑到他面前张开胳膊,拦住他理直气壮地质问:“你是谁?干嘛一声不吭闯进别人家里!”

    他冷冷反问:“阁下又是何人?”

    “哼。”左芝拍拍胸脯,骄傲道:“这里是我家,你说我是谁!”她不肯输掉与人对峙的气势,上前一步逼近他眼前,无奈对方个高腿长,她平视过去也只瞧到他弧度完美的下巴。于是左芝不甘示弱地昂起头,月眸瞪得圆溜溜的,“本小姐问你话呢,你什么人?”

    若是旁人听到她显赫的身份,早就吓得跪在地上。独独此人闻言并无异样,冷淡地扔下一句话又走。

    “护院,沐乘风。”

    左芝一怔。护院?她怎么记不起家里有个这样的下人?唔……大概是新来的?

    眼看冰峰般的冷傲男人快要消失在门廊处,左芝慌忙提起裙子飞奔去追。

    “喂!那个沐……沐什么,等一下,你给我说清楚!诶,我叫你站住你听见没有?沐……木头,站住!死木头!”

    不算太愉快的初见,却深深烙在左芝心头,时不时从海底翻涌上来,闪现过眼前。

    “呆木头烂木头死木头,对我一点也不热乎……”左芝愈发气闷,坐在门口揪着盆景叶子,揉烂扔出去,“你以为不跟我生儿子我就生不出来了?嘁,那我跟别人生!呸,气死你个呆木头!”

    脚步踏过青叶沙沙作响,忽然一道阴影袭来,把左芝从头到脚笼罩其中。左芝只道是沐乘风回来了,垂着眼帘阴阳怪气地说:“看我做甚,有手有脚自己走进去呗,又不是找不着路。有什么了不起,你不就是我家一看门的护院,哼……”

    “这位……小姐。”哪知却是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清亮温柔倒也悦耳,左芝愕然昂头,看见一张带笑的英俊脸庞。

    年轻男子彬彬有礼又显得亲切温润,他拱手一礼,问:“敢问此处是否沐大人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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