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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第五章 622

    司凌云上车以后,司建宇却没有开回公司,而是去了顶峰地产旗下一处刚开盘的楼盘,售楼部内人声鼎沸,所有销售人员忙得不可开交。司建宇示意司凌云看一边张贴的销控表,上面已经有不少房号插上了已售标志,“一期全部卖完,二期才是开盘三天而已,销售成绩非常好。今年房地产市场的形势持续下去,顶峰的利润将会创一个纪录。”

    “很不错啊。”司凌云惦记着自己的工作,又实在不耐烦继续凑趣,敷衍地称赞着。

    司建宇对工作人员简要吩咐了几句,带着司凌云上车,开了十来分钟,停在

    市中心的两座高层公寓楼前,他告诉她,“这里也是顶峰开发的物业,已经销售到尾盘了,进去看看。”

    她无可奈何地随他进去,这边售楼部相对要安静得多,但仍有十来个客户,有人在会客区一边品着咖啡看楼盘介绍,有人在沙盘前听销售人员做着讲解,看上去忙碌又秩序井然。销售经理迎上来,“司总,那套房子已经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司建宇接过他手里的钥匙,对他摆摆手,他知趣地退开。

    司建宇带着司凌云上电梯,直接按下24楼,打开右边那扇门,对她示意一下。她走了进去,眼前是一套按样板间标准装修完毕的两居室公寓,宽大的客厅,时髦的开放式厨房与餐厅连为一体,水晶灯光线柔和,深色木地板光可鉴人,玄关上摆放着大束百合花,茶几下面铺的羊毛地毯图案雅致柔和,每一样家具、家电都搭配得妥帖精美,足以打动最挑剔的购房者。

    “喜欢这个装修风格吗?本来是样板间,我又让人重新布置了一下,直接就可以住进来。”

    “挺漂亮。”她对房子没什么兴趣,草草四下扫视一圈,“大哥,干吗带我来看这个?”

    司霄汉示意她坐到沙发上,将那串钥匙交到她手中,“喜欢就好,是你的了。”

    她一下怔住,比司霄汉在她生日时递给她甲壳虫车钥匙更加错愕。本地房价远远不及北上广那样的一线城市,但这样地段的公寓,按时下的房价,最少也要超过100万。她出生于富豪之家,不过一直过的并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可以完全视金钱为没有意义符号的生活,她根本没想过会从异母哥哥手里随随便便收到如此大手笔的礼物。

    “这个……”她看看手里的房门钥匙,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必跟我客气,这并不是我私人给你的礼物,而是你应得的。”司建宇微笑着说,“我早说过,顶峰也有你的一份,你将来能从顶峰得到的会远远比区区一套房子多。回头你把资料交给我的秘书,让她给你办产权证明。”

    她并没有被说服,也微微一笑,顺手将钥匙放到茶几上,“大哥,这套房子跟你刚才带我看的同仁里项目有什么联系吗?”

    室内一阵难堪的沉默,司凌云并不急于说话,静静看着司建宇,他神情变幻不定,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语气十分诚恳,“你误会我了,凌云。上次你找我借五万块钱,我就觉得有些讽刺,我的妹妹居然需要为这样一个小数目跟人开口。我确实觉得我没有照顾好你,更不要提还连累你在张总那边受气。我希望能对你多少尽一点做兄长的责任。房子给你,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司凌云就算没有被这番话打动,当然也不会再加以冷嘲,叹了一口气,“大哥,别怪我说话尖刻,我只是不喜欢兜圈子。你这么忙,不会无缘无故带我到处转。我们是兄妹,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的。”

    “我喜欢你这个直率的性格。之所以带你去同仁里,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十分看好这个项目,不过,从拿地到开发都需要大笔资金。眼看同仁里就要到土地中心挂牌交易了,我已经拟好了融资计划书,想约轶则谈谈,但他一直没有时间。”

    “他最近还是在忙那个他很看好的生物制药项目,这次去美国出差也是为这件事。大哥,我有一点不明白,”司凌云问他,“以顶峰今年开年以来频频拿地的出手来看,资金应该很充足,而且现在才是第一季度,各家银行的授信应该不难争取,只要有切实可行的开发方案,从银行融资不是成本更低吗?”

    司建宇苦笑一下,“凌云,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爸爸接受王军的计划,不断增加土地储备,将所有能够调度的资金和银行信贷资源都用到买壳这件事上,严格控制开发项目,一心只想借壳上市成功,再从二级市场吸金。没有他的支持,中间这大段空白只能靠我自己千方百计筹资运作,地产公司眼下还有一些项目可以一直撑到年底,但已经有近半年没有安排新项目开工。到了明年,肯定没新楼盘可售,没现金可回笼了。这个行业不进则退,不继续投入,就意味着丢掉现成的市场份额。到时候就算成功上市又能怎么样?万一上市不成功,顶峰就处境堪忧了。”

    司凌云默然思索着他说的话,司建宇往沙发上一靠,样子十分疲惫,“我跟爸爸谈,他总说我瞻前顾后,不足以成大事。你的性格比较像他,不妨判断一下,像他那样一条道走到底,不留任何备选方案,甚至自断退路,真的算明智吗?”

    她没办法给他回答。她从来不是那种有恋父情绪的女孩子,并不喜欢别人觉得她像父亲,更不曾设想站在他的位置,她会做出什么选择。可是上班近一年,成天处理顶峰乱作一团的诉讼官司,她多少能够理解司建宇的焦虑。

    “轶则去美国之前,我跟他在电话里大致交流了一下,他看起来并不热心。”司建宇字斟句酌地说,“你有没有无意中跟他谈起公司最近的现金状况。”

    司凌云想,自己要求有话直说,要是发火未免有些自相矛盾了,她冷冷地回答:“大哥,张总怀疑我也就罢了。如果你也觉得我嘴巴这么大的话,真不该跟我谈你的这些计划。”

    “我当然是信任你的,凌云。可是我跟轶则去年的合作相当成功,面对这样一个前景可观的项目,他表现冷淡,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顶峰是我父亲的公司,我分得清亲疏远近。别的不说,我个人借钱都是找你开口,没有找他,怎么可能跟他提起公司财务状况。我不打算赌咒发誓证明清白,不过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解释。年初我听轶则提起过,按照董事会的安排,他们公司今年的投资重点将是高科技项目,对于地产项目的投资会放到一个次要位置。他还说有房地产公司想跟他谈融资的事情,他都推了。”

    司建宇好一会儿没说话,看上去似乎在沉思,样子十分平静,可是司凌云一瞥之间,发现刚到四月,室温只14度,室内没开空调,她穿着针织上衣,仍微有凉意,他只穿薄薄一件衬衫,腋下竟然已经渗出明显一圈汗迹。她隐约有些不安,补充道:“他也没说不再投资地产项目。这个周末会他回来,大哥可以约时间跟他再好好谈谈。”

    “我需要跟他沟通,不过我更需要你的支持。”

    “怎么支持?”

    他从公事包里取出厚厚一份项目融资计划书递给她,“你好好看看,然后尽快说服轶则对这个项目产生兴趣。”

    她接过来,再也按捺不住,轻声一笑,“我的支持值一套房子吗?大哥,我不知道你这算是高看了我,还是轻视了我。”

    司建宇又一次良久没有说话,安静的室内,他呼吸之声突然变得粗重,脸色泛白,额角有大颗汗珠滚落下来,司凌云大吃一惊,“你怎么了,大哥?”他没有回答,伸手去解衬衫最上面一粒纽扣,可是手指哆嗦得厉害,竟然解不开,司凌云跳起来,替他解开纽扣,惊慌地问:“大哥,你是不是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

    他艰难地摇摇头,“不用去医院,我……很渴,给我点水。”

    她奔进厨房,扫视一圈,这套设施齐全的房子里唯独没有备饮水机,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她手足无措,来不及多想,“大哥你等一下,我去楼下拿水上来。”

    她急急出门奔进电梯,跑到售楼部,一把抓住刚才碰过面的那个售楼经理,“马上给我两瓶水。”

    那经理十分机警,立刻取过两瓶矿泉水递给她,她飞奔回到电梯那里,粗暴地拦下一个售楼员带着的一对看房夫妇,“你们去坐那一部电梯。”在那对夫妇的抱怨声里,她关上电梯门,看着楼层数字变幻,乱成一团的脑子里突然意识到,接一杯自来水给司建宇喝也不会致命,万一司建宇是心脏病发作了,她居然不叫急救,却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跑下来取水,岂不是犯下无可挽回的大错?她的心吓得狂跳起来,好容易到了24楼,她从敞开的大门看到司建宇仰靠在沙发上,双眼紧闭,脸色惨白,那个胖胖的身体瘫软松懈,看上去几乎没有生气。她丢下水瓶叫他,又慌乱地找手机。他总算睁开了眼睛,“水……”她赶忙拧开瓶盖,将水递到他嘴边喂他喝着,手抖得比他刚才更厉害,水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来,洒到他衬衫上。他却似乎缓了过来,接过水瓶,声音微弱地说:“我没事。”

    她松了一口气,从包里拿出纸巾替他擦拭着额头上密集的汗水,“大哥,我马上打电话叫急救车来,你必须进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他一把按住她抓住手机的手,他的手心冷而潮湿,她必须强忍住一个本能的缩回手的反应。“我真的没事,凌云,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顿时烦躁起来,“你这个样子叫没事吗?生病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为什么非要撑着,连检查一下都不肯?”

    “一个月前,我去最好的医院检查过了,做了核磁共振、CT、心电图……所有可能的检查项目全做了,没有器质性病变,甚至连以前偏高的血脂都恢复得不错,接近正常水平了。”

    她怔怔看着他,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是又一个疑问浮上心头:去做如此详尽的非常规性检查,肯定事出有因。“你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对不对?”

    司建宇没有直接回答她,抽出纸巾,慢慢擦着额角的汗,呼吸看上去渐渐恢复了平稳。“不好意思,吓到你了。那份计划书对顶峰来讲真的很重要——”

    她不客气地打断他,“大哥,计划书先放一放。我没那么多好奇心,一定要打听你的隐私,可是我需要知道你的身体状况。是心脏病吗?”

    他的面部绷得紧紧的,不过接触到她一点也不肯退让的眼神,只得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我的心脏没问题,医生说我这是焦虑症的一种表现形式。”

    “焦虑症?”司凌云头一次听说这个病症,“你是不是太为公司的事操心了,所以会得这个病。其实公司去年业绩那么好,利润创了集团成立以来的最高水平,眼下的周转问题也是多方面原因引起的,不必太忧虑啊。”

    他摇摇头,神情复杂,“事事求完美,难免会焦虑。医生跟我说了,这种症状很平常,只要自己有意识做自我调节,配合药物,是完全可以控制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凌云,希望你能答应我。”

    “不要跟别人提起这件事吗?放心,我对谁都不会说的。”她想,关于他这位大哥,她需要保守的秘密还真不少,可是她不愿意再刺激看上去虚弱苍白的司建宇,拿起了计划书,“我会跟轶则谈这个计划,大哥,你也必须答应我,好好注意身体,放轻松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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