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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第三章 201

    虽然这年头不少大学女生有神秘豪车接送,但司凌云开着红色甲壳虫返回学校,一停到学生公寓楼下,还是引起了围观,她的室友葛倩如的目光尤其复杂。

    葛倩如出生于邻省一个小城市,毕业于当地一所不出名的大学,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财经政法大学读研。她爱干净,不多话,不爱管闲事,跟司凌云同寝室三年,两人就算没有成为无话不谈的闺蜜,但也发展出了一定友谊,相处算得上愉快。直到两个月前,司凌云意外撞见葛倩如与她的男友韩启明厮缠在他与人合租房子的床上。

    司凌云对于爱情固然缺乏天真浪漫的想象,可是她并不是男人性本恶论调的信徒,她从来不曾怀疑韩启明的操守,对这种场面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小的一间卧室,从床头到门不过三米距离,面面相觑之下,韩启明十分慌乱,倒是葛倩如,抓着被子遮住自己,非常镇定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发作。

    她的确发作了,一把抓起散落在床边的衣服,推开窗子,全扔了出去。楼下传来行人的惊叫声,她再预备去拉扯他们身上的被子,韩启明哀求地叫她:“凌云,不要这样。”

    她的动作定住,突然没了兴致,扫一眼这个凌乱丑陋的场面,放开手,转身扬长而去。

    那一带紧邻财经政法大学校园,租住了不少嫌校内住宿吵闹、预备考研图清静的学生,不乏她的同系同学。她被室友插足挖走男友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法学院乃至全校。可是她和葛倩如接下来的表现却让不少想看热闹的人失望了。

    葛倩如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羞愧理亏的样子,而往日性格暴烈的司凌云也没有继续大闹,两人谁都没提出要换宿舍,继续共处一室,除了彼此不再讲话外,进进出出,行若无事。

    再过了几天,韩启明居然像过去两年多里接司凌云那样,来接葛倩如了。而司凌云视而不见,没有任何反应。

    这荒诞的发展一时之间成了法学院的一大谈资,传得沸沸扬扬。

    其实,司凌云本人比谁都觉得发生的一切实在荒诞。

    李乐川去了英国,温凯去了北京,卢未风先开起了酒吧,随后又经营一家汽修厂,时常出去参加爬山,行踪飘忽,曲恒干脆销声匿迹再没有露面。司凌云谢绝了其他朋友的邀约,只偶尔被琪琪等人拉出去玩,更多的时候,都是待在学校里上课、自习、上图书馆写论文,周末回家,进入了最标准的学生生活状态。

    她知道同学们对她的转变颇多议论,可是她无精打采,根本不在乎保持被人簇拥、生活丰富多彩的表象,当然就更不在乎别人揣测她为什么会这样了。

    程玥发现,女儿过去一点就着的暴躁脾气突然之间不见了,她不再任性与喜怒无常,母女两人可以偶尔聊聊天,说说生活琐事,哪怕碰上她不感兴趣的话题,她也不像从前那样动辄出言刻薄、针锋相对。她并没有变得温和,只是似乎没有与人争执的兴致,可是从另一方面讲,她变得更加我行我素了。

    司凌云毕业后,程玥计划着安排她去顶峰工作。她明确地拒绝,程玥刚要跟她讲道理,她就表示要出去租房子住,准备第二年报考本校的法学研究生。

    程玥激烈反对,司凌云明白无误地告诉她,“如果不是放心不下小峰,怕他一个人承受你的控制会受不了,我会投考外地高校。你要实在不甘心,断我生活费好了。”

    司霄汉这一次却对女儿的决定表示了赞成,“女孩子待在学校里单纯一些,多读点儿书也不是什么坏事。”

    程玥无法可想,只得由着她去。

    司凌云闭门了一年时间备考,如愿拿到录取通知,并没有什么惊喜。但韩启明突然来学校找到她,对她表白,却真的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与这个男生同学四年,只知道他样貌端正,用功、斯文,每天早起跑步,是沉稳的学生会干部,标准的有为青年,在班上率先通过了司法考试。除此之外,两人并无任何私下往来。

    “我喜欢你很久了。”

    她差一点儿脱口问他:可是你喜欢我什么?然而看着他真诚的目光,她收敛了她的尖刻戏谑,笑道:“很多喜欢都是建立在误会上面的,也许你并不够了解我。”

    “给我机会,让我对你多一点儿了解。”

    她已经有一年多时间没跟任何人约会,一旦与热闹保持距离,习惯独来独往以后,便不再觉得孤独有从前那么难捱,她不预备为他的一句话破例,但也不打算给他难堪,转移话题地问他:“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韩启明在本地一间律师事务所工作了一年,他很高兴地谈起通过的层层面试复试争取来的这份工作。两人毕竟学同一个专业,倒也有不少话题可聊。

    韩启明后来约她出去,她并没有答应下来,两人偶尔在网上聊聊,他会突然出现在学校图书馆,只是坐在她对面看书,这当然算不上约会。到了寒假,他再度打电话给她,她推托要带弟弟出去玩,他马上表示,可以带他一起看哈利波特。

    生性内向的司凌峰与韩启明相处得很不错,韩启明表现得完全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大哥哥,看着弟弟跟他交谈热烈,司凌云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与司凌云以前交往过的男生完全不一样,韩启明性格开朗善良,从小到大一路成绩优秀,热衷于参加各种体育与社团活动,对未来有明确目标,生活习惯十分健康。

    两人不咸不淡地约会起来,司凌云起初没有什么恋爱的感觉,对这段关系不免有些困惑。

    可是韩启明显得十分投入。他不顾上班路途远,特意租了离财经政法大学附近的房子居住,为的是方便跟她会面。小律师入行之初,客户资源有限,收入平平,工作繁重。他平时过日子十分节俭,但对她绝不吝啬,记得她的生日,送她的礼物明显超出他平常的消费,情人节会安排好节目,买花送给她,偶尔会玩玩小情趣,她就算不惊喜,也是开心的。

    这样相处下来,司凌云虽然没有感受到激情,可是她必须承认,她将自己置于孤独的状态,只是厌弃自己,下意识地进行自我惩罚,而他的出现安慰了她的寂寞。她喜欢这种平稳而不乏温馨的感觉,在韩启明面前,她没有以前对待追求者动辄不耐烦的坏脾气大发作。

    真正让司凌云下决心接受韩启明的,还是司凌峰发生的一桩小意外。一天他们两人正在图书馆看书,她接到她弟弟的班主任老师打来的电话,“司凌峰食物中毒,现在正在医院,我们联络不上你妈妈,你能过来一趟吗?”

    司凌云吓了一跳,来不及收拾东西便往学校外面跑,韩启明赶出来,帮她拦下出租车,两人往医院赶,她在路上拨家里电话和妈妈的手机,果然都无人接听。到医院后,她才知道司凌峰上的寄宿学校有几十个孩子不约而同出现腹泻呕吐症状,被送过来检查输液,陆续赶来的家长将急救室围得水泄不通,差不多每个孩子周围都是一大家人在忙碌关心,只有司凌峰独自缩在一角,显得尤其孤单,看到姐姐来了,他顿时高兴起来。

    一位副校长被家长团团围住质问,再加上有记者闻讯赶来采访,场面十分混乱。司凌云抓着一个医生问有没有危险,这医生虽然已经被家长们盘问得失去了耐性,可还是乐于回答漂亮女孩子的问题。他告诉她,“应该是食物中毒,输液观察以后没有大碍就可以出院了。

    司凌云松了口气,一转头,只见消失了一会儿的韩启明重新出现,拿了一件新T恤和几条毛巾,正在替司凌峰擦洗,“换上干净衣服会舒服一些。”

    司凌云感激他想得周到。她从小照顾弟弟已成习惯,看着他动作温和而耐心,她的心头一次被深深打动了。

    当他再次开口时,她终于点头,答应做他女友。

    程玥转达司霄汉的意思,要安排司凌云与某位商界人士的儿子认识,“他条件非常好,从国外留学回来,马上要继承家族生意,和你爸爸会在很多方面有合作往来,你爸爸和他爸爸都十分看好你们。”

    她摇头拒绝了,“告诉爸爸,我已经有了男朋友。”

    程玥十分恼火,盘问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男朋友的情况,她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一一告诉妈妈,“律师,很正当的职业,有上进心,有前途有目标,不抽烟不喝酒,无不良嗜好,对我很好,小峰见过他,很喜欢他,他对小峰也很好。你应该满意了吧。”

    程玥对这些优点嗤之以鼻,继续刨根问底,“他家在哪儿,父母是干什么的?”

    “他老家在省内一个城市,父亲是一家化肥厂的工人,母亲身体不好,已经提前退休了。”

    程玥倒吸一口凉气,得出了结论,“不行,这个家庭条件太差了。”

    司凌云哈哈大笑,她心情很好,妈妈近乎夸张的反应一点没有让她生气,反而把也逗乐了。她调侃地问:“难道家庭条件差比你以前看不惯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更不能接受?”

    “你知道跟他在一起意味着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吗?”

    “我们只是在恋爱,现在在一起很不错,以后能不能在一起,我也不确定。反正我没想那么远。”

    “你完全不考虑将来吗?”

    “对将来他很有规划啊,他肯定会争取当大律师、合伙人。至于我嘛,还没想好。”

    程玥盯着女儿,“那让我来告诉你,你跟这样的男孩子恋爱,他几乎是把感情当一种投资,他玩不起,容不得你说对以后不确定、没想好这种话。”

    “如果没意外,我也不介意一直跟他在一起啊。”

    “跟他结婚,陪着他一点点奋斗,操心柴米油盐,物价房贷,你觉得这种生活有吸引力吗?”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生活的嘛。”

    “你凭什么要过大部分人过的生活?有爱情的时候,这种生活也许不坏,可是爱情这东西总会消失。拜托你想得稍微远一点好不好?等他终于奋斗出经济基础了,你也老了,到那时候怎么办?”

    司凌云撇一撇嘴,“妈,你一直想得这么远吗?”

    程玥被女儿话里隐含的嘲讽刺痛了,“我有现成的例子给你看。你大哥的妈妈,跟你爸爸一起长大,一到法定婚龄就嫁给了他,当时他穷得叮当响,两人一起挨了好多年穷日子,然后……”

    司凌云冷不丁地打断她,“然后他发财了,你出现了,她的婚姻完蛋了。”

    “别对我做道德批判。”程玥一怔,冷笑了,“在我出现之前,你爸爸已经开始有钱了,我可不是第一个破坏他们婚姻的那个人,当然我也不是最后一个被破坏婚姻的人。”

    “的确很惨痛。”司凌云承认。她当然没打算审判她妈妈,也不想继续这个肯定没法达成一致的谈话,下结论地说,“我同情大哥的妈妈,可是我看不出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是那句话,我现在跟他在一起,不考虑再跟别人见面,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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