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七章 假岛城
“轰！”
炮弹的光带向小船冲来。
“快跳海！”
任雷拉着谭美，扑到海里。
飞机从他们的头顶呼啸而过，一颗炮弹击中了小木船。
在黑暗中，他们抓到了一块船板。
“怎么办？”谭美带哭地问。
“少说话，保持体力。等天亮了再说。”任雷一手抱住木板，一手拉住谭美。
他们在海上漂了三天三夜。幸好天气晴朗，风也不大，浪也不高。偶尔，还有一两只海鸥飞过来，歇在木板上，非常惊异地看着他们。他们看见海鸥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第四天的早晨，他们被海浪推到了沙滩上。
他们在洁白的沙滩上躺了近两个小时，晒干了衣服，恢复了体力。
任雷爬上海岸，站在高处，向四面了望，然后冲谭美喊道：“快上来！这是一个海中岛！”
“岛上有人居住吗？”谭美有气无力，缓缓地爬上高岸。
他们看见了一条环岛公路，路上奔驰的全是甲壳虫似的小汽车。他们一下子有劲了，冲向公路。
站在公路边，谭美摸摸口袋，发现还有一千美元。
“嘎！”突然，一辆小汽车停在了他俩的面前。长着两颗大门牙的青年司机探出头来，问了一句。
任雷听不懂，忙陪笑脸，回头看看谭美。
“他说：偷渡客，要租车吗？”谭美翻译了一下，用世界语对那司机说，“我们是观光客。你送我们去城里。”
“啊哈哈！”司机笑了一下，发动了汽车。他穿着蓝底白条短衫，右臂上绣着一只章鱼。他的肤色白中泛红，眼珠是蓝的，头发却是黑的。
“你们想吃东西吗？”司机拿出一瓶玻璃果子罐头问。
“啊？谢谢！”谭美一见，赶忙接过，递给任雷。
任雷拧开罐头，递给谭美。
谭美吃了几颗红果子，又喝了几口糖水，然后递给任雷。
任雷有些犹豫，但实在忍不住肚饿和眼饿，就喝了两小口糖水。
吃完罐头，他们就昏昏然睡着了。
等他们醒来，已经到了一个农场里。
农场里，手臂上都绣了一只章鱼的员工们正在加工果菜，或装进鲜艳的塑料袋里，或装进晶亮的罐头瓶里。
司机下了车，笑着，和一个挎着手枪的大肚男耳语了几句。
挎手枪的大肚子走近小车，用力地拍打着车门，喝道：“就就就下车！干干干活去！”
“啊？”谭美一惊，恐慌地望了望任雷。
任雷朝谭美使了一个眼色，说：“下去干活吧。”
他们走进一个只有柱子没有墙壁的加工房子，与一些工人一起干活。
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过来教他俩做。她始终甜美地微笑着，像个笑妇。她先将一捆茎菜冲洗干净，再切成小条状，然后放进陶盆，倒上一些红的和绿的东西，加上糖精和佐料，搅拌均匀，最后装进玻璃瓶中。
任雷瞪大了眼睛。他知道，这些色素和佐料都是有毒的化学原料。
笑妇看了看任雷，依然甜美地笑着，淡淡地说：“这些东西都是销往城里和岛外的，我们是不吃的啦。”
谭美惊问：“这些有毒的东西，怎么能吃嘛？”
“能吃。不会马上死人的！”笑妇指了指塑料桶和盆，说，“城里和岛外销给我们的东西，一样是有毒的！”
“造假……”谭美选择着能够准确表达的词汇。
“我们这儿叫贾岛，外地人戏称假岛，没有一样不造假的！”笑妇指指她装好的玻璃瓶，“就照我这样做！慢慢地，你们就习惯了！”
“贾岛？”任雷一边学着做，一边向谭美扮着鬼脸，说，“这是贾岛，可不是中国唐朝的贾岛哦！”
谭美切着菜，用英语低声地问旁边切菜的金发姑娘：“你是本地人吧？”
“我是被绑来的偷渡客。我在这干了三年了！岛上造假，是半公开的，人们都习以为常了。”金发姑娘似乎也快适应了贾岛的环境，语气中缺少了埋怨与愤怒。
“那喂猪、喂牛、喂羊、喂鱼也造假吗？”谭美追问。
“怎么不造？”金发姑娘拢了拢垂下的额发，“喂瘦肉精，喂避孕药，喂肉红素……”
“啊？”谭美将切好的菜倒进陶盆，好奇地问，“岛上有学校吗？学校也造假吗？”
“为什么不造假？”金发姑娘也开始搅拌佐料，平淡地说，“刚才教你们做的就是老板娘章鱼儿。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贾虎在当兵，小儿子真子在读书。前几天，我开车到学校接她小儿子，学校给她孩子的成绩单上各科都打的高分，可我在班主任的文件夹里看见了真实的成绩单，发现学校给每个学生都加了几十分！”
“啊？”谭美一惊。
“快点干活！别只顾说话！”大肚男朝她们吼道。
她们静了一会儿，看看大肚男走开了，就接着小声议论。
“还有更好笑的呢。很多学生又拿着成绩单到镇上的文印店重新打印了一遍，给自己又涨了几十分。真子抢先把假成绩单给他母亲看了，反骂我拿错了月考成绩，故意丢了他的脸……”金发姑娘说到这件事时似乎来了气。
“啊？怎么会？”谭美瞪直了美丽的大眼睛。
“你真是大惊小怪！这算什么啊？”金发姑娘向菜里倒了许多色素，轻松地说，“这世界，表面越漂亮就越叫人喜欢！——那班主任还悄悄地告诉我呢，学历造假，论文造假，职称造假，工程造假，业绩造假……没有什么不可以造假的！”
“你别吓我啊！”谭美有些惊诧，有些怀疑，更有些愤怒，“这……就连小孩子们都学着做假，不是毁了子孙后代吗？！”
“毁了子孙后代？哪管得着明天哦。”金发姑娘淡淡地笑了一下，熟练地将装好的瓶子放进硬纸箱中。“岛人大都是混血儿。再过几年，我如果逃不出去，就要同本地人结婚了。……你在这里呆长了，就慢慢地习惯了！”
“慢慢地就习惯了？”谭美听到这里，浑身一哆嗦。她作为世界幸运星，职责就是给这个世界带来真善美，带来和平与繁荣。可眼前的贾岛，一个假字了得！
“在这里，假相貌，假结婚，假帮助，假英雄，假新闻，假企业……只有假的不假！”金发姑娘忽然打住，转口说，“开饭啦！”
吃的是面包，喝的是牛奶。
任雷抢着吃，抢着喝，他想填满空了几天的肚子。
谭美还楞在那里。
“吃啊！”任雷给她抢了两个面包、一瓶牛奶。
“哦？”谭美还没有反应过来，将牛奶瓶子放到了嘴边。
“少喝牛奶！”金发姑娘小声警告谭美，“里面掺了很多的生水、糖精和色素。”
这时候，那个挎手枪的大肚男打着饱嗝走了过来，冲着任雷和谭美喊道，“就、就、就你们……上车，送、送、送菜……进城！”
老板娘章鱼儿递给他们一张过塑纸片，说：“这是你们的身份证！”
“身份证？”谭美看见上面有自己的头像，就惊讶地问，“什么时候照的？”
“在汽车上。大门牙照的。”章鱼儿说。
“你们真是造假一条龙啊！”任雷笑道。
“也许城里要好些。”谭美望着远处。
“嘿嘿！”任雷又笑了笑，“但愿吧。”
他们一起爬上车，坐到驾驶员的后排座位上。
大肚男跟着上了车，只是把手枪藏到了衣内。
他是负责监视任雷他们的吗？
进了城，任雷他们的眼前突然一亮：现代化的城市，漂亮的高楼，繁华的街道，穿梭的汽车，忙碌的行人。这哪里看得到造假的影子呢？
穿过几条大街，进入一条小巷，进了铁栅门，停了车。
十几个农民工迅速将纸箱搬进一个车间，放到传送带上。纸箱从这边进去，从那头出来，已经印好了鲜艳的画和漂亮的商标。然后，农民工将纸箱搬上了一辆8轮大卡车。
“运到哪里去啊？”谭美问司机。
“码头。”司机看了看，然后发动了汽车，“我们去买猪饲料吧。”
“好吧。”大肚男瞟了瞟任雷。
任雷等大肚男掉头的时候向谭美做了个手势：在买饲料时逃跑。
露天仓库里，各种饲料堆积如山，都是用塑料袋装着的，防潮，防雨，也防晒。买饲料的人和买饲料的车拥挤着，互不相让。
大肚男去付款。
任雷假装要去上厕所。
谭美也说去取钱。
“你们快去快回来！”司机不耐烦地挥挥油手。
“跑吗？”谭美到取款机上取了五千美元，经过任雷身边，小声问道。
“你先跑出铁栅门，我殿后！”任雷假装扣着皮带。
谭美看了司机一眼，悄悄地溜出铁门。
大肚男结完账出来，望了望车上，不见任雷他们，就慌忙朝车跑过来。
呜，呜，呜……
突然，全城响起了警笛！
人们惊恐万状，都朝出口处涌去。
没过几分钟，铁栅栏就自动关闭了。
在铁栅栏门口，站着十多名手持冲锋枪的警察。他们开始高声喊话：
“公民们，有海盗团侵犯我岛国，情况万分危机！国王下令，全体岛民，拿起武器，保卫贾岛！”
谭美和任雷随人们领了武器，被警察带上了军车，向贾岛的东面开去。
全城的青年人和中年人几乎都上了前线。军车一辆接一辆地开往贾岛的东西南北。
渐渐地，谭美听到了炮声，听到了枪声，听到了呐喊声。原来，这个贾岛方圆只有两百多平方公里。
人们跳下车，越过环岛公路，埋伏在一个小小的土山之后。
大肚男靠近谭美趴在地上，扭头朝她怪怪地笑了一下。
“你？！”谭美瞪了他一眼。
任雷探头看了看形势：正面是一个沙滩，坡度平缓；左右两侧，全是高约五十米的陡峭海岸，敌人只能从沙滩上攻上贾岛；岸上的左右两边都有一个小小的土山，人们却全部埋伏在右边，而左边呢，一个人也没有。
这两座土山，可能是古代军事家指挥修建的防御工事。那么，现代人的防御工事呢？而在离土山一千多米的地方，建有几栋白木房子，好像是观光度假村。
这是谁建的房子呢？
谭美朝沙滩上望去，看见黄装岛军与杂服海盗正在混战，沙滩上布满了尸体；海上停泊着两只战舰，还有无数的橡皮艇和小木艇。
一个黄装军官从沙滩上冲上来，气喘吁吁地对援军喊道：
“我叫贾虎，是东岸保卫团团长，大家听我的指挥！拿好武器，准备第十次冲锋！”
任雷拉着谭美，跑近贾虎，说：“团长，这仗不能这么打！”
“听谁的？你是团长，还是我是团长？”贾虎一扬虎眉，豹眼一瞪。
大肚男悄悄地把枪口对准了任雷。
“我们应该借助两座土山，进行防守！”任雷坚持说。
“防守？笑话！坚决把敌人赶下海去，是我军的一贯作战方针！”贾虎扬起手枪，吼道，“谁不听我的指挥，就地枪决！”
“这儿易守难攻。只要派人马守住两座土山，就能扼守上岸道路，叫敌人上不了岛！”任雷激动地说。
大肚男听了任雷的解说，慢慢地把枪口移开了，冲谭美又鬼鬼地一笑。
谭美吓得脸都发白了。她一边劝导，一边翻译：“贾团长，你的军队伤亡惨重！而援军又没有作战经验，还是以守为攻的好！”
贾虎看见沙滩上没有几个战友了，而军舰上还有大量的海盗，就对任雷说：“好吧！我带正规军守左边的土山，你负责守右边的土山！”
“大家听我的指挥！”任雷一挥手，命令道，“机枪手在这，其余在那！等海盗冲到三十米处时，大家一齐开火！”
沙滩上突然平静了。
海盗们好像在集中所有的力量，又坐上橡皮艇，向沙滩集结。
这边也从城里运来了两车武器弹药：有机枪，有火箭炮，有子弹，有手榴弹。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军舰向两座土山发起了猛烈的炮击。沙滩上的海盗们，呐喊着，向岸上冲锋。
贾虎率军向军舰还击。火箭炮愤怒地咆哮着。
没有修好掩体，贾岛军民伤亡惨重。贾虎的大腿被弹片擦伤。任雷的左手也受了轻伤。谭美满脸都是烟尘和血污。
大肚男被炸掉了一只腿，上半截身体埋在土中。他打的机枪已经不见影子了。
七八十个海盗端着冲锋枪，迅猛地冲到三十米处。
“开火！”
任雷一声令下，子弹、手榴弹一起飞向海盗。
海盗倒下了一片。有几具尸体顺坡滚了下去。但活着的海盗没有退缩，依然一边扫射，一边冲锋。
任雷回头清点了一下战斗人员，还有五十几个，就命令谭美负责指挥，他带领二十个人去左边土山援助只剩五名士兵的贾虎。
“你怎么了？”任雷正要带队过去，忽然发现身边的红发青年脸色异样，就问。
红发青年一把将流出的肠子按进肚子里，用衣服裹紧身体，又用皮带勒紧了腰，笑了一下，说：“我还行！”
任雷含泪摸去他脸上的血，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就留在这边吧。要坚持到胜利，好吗？！”
“嗯！”红发青年咬紧嘴唇，点了点头。
任雷带着十九个人冲到左边土山的后面。
贾虎流了很多血，脸上布满了虚汗，但仍在端着机枪扫射。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军舰又发来数发炮弹，落在两座土山上。
尘土飞扬！
血肉横飞！
任雷从泥土中爬出来，看了看，发现贾虎已经歪倒在机枪边，而右边的土山上，却不见一个活人了！
“谭美——”任雷哭喊了一声，端起机枪，站起来，吼叫着，朝十几个已经爬上了环海公路的海盗扫射，“啊——！来吧，来吧，叫你们上来吧！”
“危险！”贾虎苏醒了，突然推倒任雷，夺过机枪，喊，“枪筒发热变形了！快要爆炸了！”
贾虎的话音刚落，子弹只飞出了两颗，枪筒就砰地一声炸开了，一块碎片钻进了贾虎的额头！
贾虎扑倒在地，脸朝着任雷，幽幽地说：“人们只知道赚钱，连武器都敢造假……”
“贾团长——！”任雷喊了一声，爬向他。
一梭子弹朝任雷扫来，打得他两边的尘土飞扬。
十一个海盗笑着，嚷着，一边扫射，一边向任雷包抄过来。
“假如还有几颗手榴弹，假如还有一挺好机枪，假如……最后的胜利就一定属于我们！”任雷趴在弹坑里想。他悄悄地取下贾虎的手枪，朝一个海盗瞄准，一扣板机，却发现没有子弹了！
“哈哈哈哈！贾岛是我们的啦！”
“哈哈哈！贾岛的金刚石，贾岛的全部财富，都是我们的啦！”
“小子，你投降，就留你一条小命！哈哈哈哈！”
“嘿嘿！向司令发信号吧，请他们上岸啰！”
海盗们肆无忌惮，站着，笑着，用火力把任雷压得抬不起头来。
任雷这时候特别伤心。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人爱造假的岛国，毁了他们自己，也毁了我任雷和谭美！“他妈的！我干嘛要当这个狗皮记者？我干嘛要陪这个谭美游历世界？我干嘛要想谭美那一点点儿狗皮工资？……”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突然，响起一阵机关炮的声音！
任雷探头一看，海盗全部倒在了地上！
“嘿？！”任雷忽然看见一架无声的大型战斗机从土山顶上飞过，冲到海上，向两艘军舰投掷炸弹。
军舰一边还击，一边向深海撤退。
军舰冒着浓烟，慢慢地远去了。
战斗机飞到两座土山的中间地段，对着环岛公路的路面，垂直降落，缓缓地坐地。
任雷跌跌撞撞地跑向飞机。
“谭美呢？”穿着飞行服的女飞行员跳下地，用英语问任雷。
“啊？”任雷指指右边的土山，“那边！”
“死了？”飞行员大惊，“总部派我来营救她。她的银行卡上有卫星定位系统和自动报警功能。”
“啊？！”任雷一惊，带着飞行员跑向碎尸堆，搜寻谭美。
任雷突然看见了那个红发青年，被震撼住了！
红发青年背上扎着三块弹片，脸上深深地嵌着一截机枪的枪管，肠子流了一地，趴在一个女子的背上，好像是在保护她。
“多好的青年啊！”任雷抱起红发青年，把他平放在一块干净的地上，用手轻轻地抚合上他的惊恐的眼睛。
“这个人还没有死！”飞行员拖动那个女子，惊喜地说。
任雷回头一看，扑了过去，喊道：
“谭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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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谭美带哭地问。
“少说话，保持体力。等天亮了再说。”任雷一手抱住木板，一手拉住谭美。
他们在海上漂了三天三夜。幸好天气晴朗，风也不大，浪也不高。偶尔，还有一两只海鸥飞过来，歇在木板上，非常惊异地看着他们。他们看见海鸥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第四天的早晨，他们被海浪推到了沙滩上。
他们在洁白的沙滩上躺了近两个小时，晒干了衣服，恢复了体力。
任雷爬上海岸，站在高处，向四面了望，然后冲谭美喊道：“快上来！这是一个海中岛！”
“岛上有人居住吗？”谭美有气无力，缓缓地爬上高岸。
他们看见了一条环岛公路，路上奔驰的全是甲壳虫似的小汽车。他们一下子有劲了，冲向公路。
站在公路边，谭美摸摸口袋，发现还有一千美元。
“嘎！”突然，一辆小汽车停在了他俩的面前。长着两颗大门牙的青年司机探出头来，问了一句。
任雷听不懂，忙陪笑脸，回头看看谭美。
“他说：偷渡客，要租车吗？”谭美翻译了一下，用世界语对那司机说，“我们是观光客。你送我们去城里。”
“啊哈哈！”司机笑了一下，发动了汽车。他穿着蓝底白条短衫，右臂上绣着一只章鱼。他的肤色白中泛红，眼珠是蓝的，头发却是黑的。
“你们想吃东西吗？”司机拿出一瓶玻璃果子罐头问。
“啊？谢谢！”谭美一见，赶忙接过，递给任雷。
任雷拧开罐头，递给谭美。
谭美吃了几颗红果子，又喝了几口糖水，然后递给任雷。
任雷有些犹豫，但实在忍不住肚饿和眼饿，就喝了两小口糖水。
吃完罐头，他们就昏昏然睡着了。
等他们醒来，已经到了一个农场里。
农场里，手臂上都绣了一只章鱼的员工们正在加工果菜，或装进鲜艳的塑料袋里，或装进晶亮的罐头瓶里。
司机下了车，笑着，和一个挎着手枪的大肚男耳语了几句。
挎手枪的大肚子走近小车，用力地拍打着车门，喝道：“就就就下车！干干干活去！”
“啊？”谭美一惊，恐慌地望了望任雷。
任雷朝谭美使了一个眼色，说：“下去干活吧。”
他们走进一个只有柱子没有墙壁的加工房子，与一些工人一起干活。
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过来教他俩做。她始终甜美地微笑着，像个笑妇。她先将一捆茎菜冲洗干净，再切成小条状，然后放进陶盆，倒上一些红的和绿的东西，加上糖精和佐料，搅拌均匀，最后装进玻璃瓶中。
任雷瞪大了眼睛。他知道，这些色素和佐料都是有毒的化学原料。
笑妇看了看任雷，依然甜美地笑着，淡淡地说：“这些东西都是销往城里和岛外的，我们是不吃的啦。”
谭美惊问：“这些有毒的东西，怎么能吃嘛？”
“能吃。不会马上死人的！”笑妇指了指塑料桶和盆，说，“城里和岛外销给我们的东西，一样是有毒的！”
“造假……”谭美选择着能够准确表达的词汇。
“我们这儿叫贾岛，外地人戏称假岛，没有一样不造假的！”笑妇指指她装好的玻璃瓶，“就照我这样做！慢慢地，你们就习惯了！”
“贾岛？”任雷一边学着做，一边向谭美扮着鬼脸，说，“这是贾岛，可不是中国唐朝的贾岛哦！”
谭美切着菜，用英语低声地问旁边切菜的金发姑娘：“你是本地人吧？”
“我是被绑来的偷渡客。我在这干了三年了！岛上造假，是半公开的，人们都习以为常了。”金发姑娘似乎也快适应了贾岛的环境，语气中缺少了埋怨与愤怒。
“那喂猪、喂牛、喂羊、喂鱼也造假吗？”谭美追问。
“怎么不造？”金发姑娘拢了拢垂下的额发，“喂瘦肉精，喂避孕药，喂肉红素……”
“啊？”谭美将切好的菜倒进陶盆，好奇地问，“岛上有学校吗？学校也造假吗？”
“为什么不造假？”金发姑娘也开始搅拌佐料，平淡地说，“刚才教你们做的就是老板娘章鱼儿。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贾虎在当兵，小儿子真子在读书。前几天，我开车到学校接她小儿子，学校给她孩子的成绩单上各科都打的高分，可我在班主任的文件夹里看见了真实的成绩单，发现学校给每个学生都加了几十分！”
“啊？”谭美一惊。
“快点干活！别只顾说话！”大肚男朝她们吼道。
她们静了一会儿，看看大肚男走开了，就接着小声议论。
“还有更好笑的呢。很多学生又拿着成绩单到镇上的文印店重新打印了一遍，给自己又涨了几十分。真子抢先把假成绩单给他母亲看了，反骂我拿错了月考成绩，故意丢了他的脸……”金发姑娘说到这件事时似乎来了气。
“啊？怎么会？”谭美瞪直了美丽的大眼睛。
“你真是大惊小怪！这算什么啊？”金发姑娘向菜里倒了许多色素，轻松地说，“这世界，表面越漂亮就越叫人喜欢！——那班主任还悄悄地告诉我呢，学历造假，论文造假，职称造假，工程造假，业绩造假……没有什么不可以造假的！”
“你别吓我啊！”谭美有些惊诧，有些怀疑，更有些愤怒，“这……就连小孩子们都学着做假，不是毁了子孙后代吗？！”
“毁了子孙后代？哪管得着明天哦。”金发姑娘淡淡地笑了一下，熟练地将装好的瓶子放进硬纸箱中。“岛人大都是混血儿。再过几年，我如果逃不出去，就要同本地人结婚了。……你在这里呆长了，就慢慢地习惯了！”
“慢慢地就习惯了？”谭美听到这里，浑身一哆嗦。她作为世界幸运星，职责就是给这个世界带来真善美，带来和平与繁荣。可眼前的贾岛，一个假字了得！
“在这里，假相貌，假结婚，假帮助，假英雄，假新闻，假企业……只有假的不假！”金发姑娘忽然打住，转口说，“开饭啦！”
吃的是面包，喝的是牛奶。
任雷抢着吃，抢着喝，他想填满空了几天的肚子。
谭美还楞在那里。
“吃啊！”任雷给她抢了两个面包、一瓶牛奶。
“哦？”谭美还没有反应过来，将牛奶瓶子放到了嘴边。
“少喝牛奶！”金发姑娘小声警告谭美，“里面掺了很多的生水、糖精和色素。”
这时候，那个挎手枪的大肚男打着饱嗝走了过来，冲着任雷和谭美喊道，“就、就、就你们……上车，送、送、送菜……进城！”
老板娘章鱼儿递给他们一张过塑纸片，说：“这是你们的身份证！”
“身份证？”谭美看见上面有自己的头像，就惊讶地问，“什么时候照的？”
“在汽车上。大门牙照的。”章鱼儿说。
“你们真是造假一条龙啊！”任雷笑道。
“也许城里要好些。”谭美望着远处。
“嘿嘿！”任雷又笑了笑，“但愿吧。”
他们一起爬上车，坐到驾驶员的后排座位上。
大肚男跟着上了车，只是把手枪藏到了衣内。
他是负责监视任雷他们的吗？
进了城，任雷他们的眼前突然一亮：现代化的城市，漂亮的高楼，繁华的街道，穿梭的汽车，忙碌的行人。这哪里看得到造假的影子呢？
穿过几条大街，进入一条小巷，进了铁栅门，停了车。
十几个农民工迅速将纸箱搬进一个车间，放到传送带上。纸箱从这边进去，从那头出来，已经印好了鲜艳的画和漂亮的商标。然后，农民工将纸箱搬上了一辆8轮大卡车。
“运到哪里去啊？”谭美问司机。
“码头。”司机看了看，然后发动了汽车，“我们去买猪饲料吧。”
“好吧。”大肚男瞟了瞟任雷。
任雷等大肚男掉头的时候向谭美做了个手势：在买饲料时逃跑。
露天仓库里，各种饲料堆积如山，都是用塑料袋装着的，防潮，防雨，也防晒。买饲料的人和买饲料的车拥挤着，互不相让。
大肚男去付款。
任雷假装要去上厕所。
谭美也说去取钱。
“你们快去快回来！”司机不耐烦地挥挥油手。
“跑吗？”谭美到取款机上取了五千美元，经过任雷身边，小声问道。
“你先跑出铁栅门，我殿后！”任雷假装扣着皮带。
谭美看了司机一眼，悄悄地溜出铁门。
大肚男结完账出来，望了望车上，不见任雷他们，就慌忙朝车跑过来。
呜，呜，呜……
突然，全城响起了警笛！
人们惊恐万状，都朝出口处涌去。
没过几分钟，铁栅栏就自动关闭了。
在铁栅栏门口，站着十多名手持冲锋枪的警察。他们开始高声喊话：
“公民们，有海盗团侵犯我岛国，情况万分危机！国王下令，全体岛民，拿起武器，保卫贾岛！”
谭美和任雷随人们领了武器，被警察带上了军车，向贾岛的东面开去。
全城的青年人和中年人几乎都上了前线。军车一辆接一辆地开往贾岛的东西南北。
渐渐地，谭美听到了炮声，听到了枪声，听到了呐喊声。原来，这个贾岛方圆只有两百多平方公里。
人们跳下车，越过环岛公路，埋伏在一个小小的土山之后。
大肚男靠近谭美趴在地上，扭头朝她怪怪地笑了一下。
“你？！”谭美瞪了他一眼。
任雷探头看了看形势：正面是一个沙滩，坡度平缓；左右两侧，全是高约五十米的陡峭海岸，敌人只能从沙滩上攻上贾岛；岸上的左右两边都有一个小小的土山，人们却全部埋伏在右边，而左边呢，一个人也没有。
这两座土山，可能是古代军事家指挥修建的防御工事。那么，现代人的防御工事呢？而在离土山一千多米的地方，建有几栋白木房子，好像是观光度假村。
这是谁建的房子呢？
谭美朝沙滩上望去，看见黄装岛军与杂服海盗正在混战，沙滩上布满了尸体；海上停泊着两只战舰，还有无数的橡皮艇和小木艇。
一个黄装军官从沙滩上冲上来，气喘吁吁地对援军喊道：
“我叫贾虎，是东岸保卫团团长，大家听我的指挥！拿好武器，准备第十次冲锋！”
任雷拉着谭美，跑近贾虎，说：“团长，这仗不能这么打！”
“听谁的？你是团长，还是我是团长？”贾虎一扬虎眉，豹眼一瞪。
大肚男悄悄地把枪口对准了任雷。
“我们应该借助两座土山，进行防守！”任雷坚持说。
“防守？笑话！坚决把敌人赶下海去，是我军的一贯作战方针！”贾虎扬起手枪，吼道，“谁不听我的指挥，就地枪决！”
“这儿易守难攻。只要派人马守住两座土山，就能扼守上岸道路，叫敌人上不了岛！”任雷激动地说。
大肚男听了任雷的解说，慢慢地把枪口移开了，冲谭美又鬼鬼地一笑。
谭美吓得脸都发白了。她一边劝导，一边翻译：“贾团长，你的军队伤亡惨重！而援军又没有作战经验，还是以守为攻的好！”
贾虎看见沙滩上没有几个战友了，而军舰上还有大量的海盗，就对任雷说：“好吧！我带正规军守左边的土山，你负责守右边的土山！”
“大家听我的指挥！”任雷一挥手，命令道，“机枪手在这，其余在那！等海盗冲到三十米处时，大家一齐开火！”
沙滩上突然平静了。
海盗们好像在集中所有的力量，又坐上橡皮艇，向沙滩集结。
这边也从城里运来了两车武器弹药：有机枪，有火箭炮，有子弹，有手榴弹。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军舰向两座土山发起了猛烈的炮击。沙滩上的海盗们，呐喊着，向岸上冲锋。
贾虎率军向军舰还击。火箭炮愤怒地咆哮着。
没有修好掩体，贾岛军民伤亡惨重。贾虎的大腿被弹片擦伤。任雷的左手也受了轻伤。谭美满脸都是烟尘和血污。
大肚男被炸掉了一只腿，上半截身体埋在土中。他打的机枪已经不见影子了。
七八十个海盗端着冲锋枪，迅猛地冲到三十米处。
“开火！”
任雷一声令下，子弹、手榴弹一起飞向海盗。
海盗倒下了一片。有几具尸体顺坡滚了下去。但活着的海盗没有退缩，依然一边扫射，一边冲锋。
任雷回头清点了一下战斗人员，还有五十几个，就命令谭美负责指挥，他带领二十个人去左边土山援助只剩五名士兵的贾虎。
“你怎么了？”任雷正要带队过去，忽然发现身边的红发青年脸色异样，就问。
红发青年一把将流出的肠子按进肚子里，用衣服裹紧身体，又用皮带勒紧了腰，笑了一下，说：“我还行！”
任雷含泪摸去他脸上的血，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就留在这边吧。要坚持到胜利，好吗？！”
“嗯！”红发青年咬紧嘴唇，点了点头。
任雷带着十九个人冲到左边土山的后面。
贾虎流了很多血，脸上布满了虚汗，但仍在端着机枪扫射。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军舰又发来数发炮弹，落在两座土山上。
尘土飞扬！
血肉横飞！
任雷从泥土中爬出来，看了看，发现贾虎已经歪倒在机枪边，而右边的土山上，却不见一个活人了！
“谭美——”任雷哭喊了一声，端起机枪，站起来，吼叫着，朝十几个已经爬上了环海公路的海盗扫射，“啊——！来吧，来吧，叫你们上来吧！”
“危险！”贾虎苏醒了，突然推倒任雷，夺过机枪，喊，“枪筒发热变形了！快要爆炸了！”
贾虎的话音刚落，子弹只飞出了两颗，枪筒就砰地一声炸开了，一块碎片钻进了贾虎的额头！
贾虎扑倒在地，脸朝着任雷，幽幽地说：“人们只知道赚钱，连武器都敢造假……”
“贾团长——！”任雷喊了一声，爬向他。
一梭子弹朝任雷扫来，打得他两边的尘土飞扬。
十一个海盗笑着，嚷着，一边扫射，一边向任雷包抄过来。
“假如还有几颗手榴弹，假如还有一挺好机枪，假如……最后的胜利就一定属于我们！”任雷趴在弹坑里想。他悄悄地取下贾虎的手枪，朝一个海盗瞄准，一扣板机，却发现没有子弹了！
“哈哈哈哈！贾岛是我们的啦！”
“哈哈哈！贾岛的金刚石，贾岛的全部财富，都是我们的啦！”
“小子，你投降，就留你一条小命！哈哈哈哈！”
“嘿嘿！向司令发信号吧，请他们上岸啰！”
海盗们肆无忌惮，站着，笑着，用火力把任雷压得抬不起头来。
任雷这时候特别伤心。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人爱造假的岛国，毁了他们自己，也毁了我任雷和谭美！“他妈的！我干嘛要当这个狗皮记者？我干嘛要陪这个谭美游历世界？我干嘛要想谭美那一点点儿狗皮工资？……”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突然，响起一阵机关炮的声音！
任雷探头一看，海盗全部倒在了地上！
“嘿？！”任雷忽然看见一架无声的大型战斗机从土山顶上飞过，冲到海上，向两艘军舰投掷炸弹。
军舰一边还击，一边向深海撤退。
军舰冒着浓烟，慢慢地远去了。
战斗机飞到两座土山的中间地段，对着环岛公路的路面，垂直降落，缓缓地坐地。
任雷跌跌撞撞地跑向飞机。
“谭美呢？”穿着飞行服的女飞行员跳下地，用英语问任雷。
“啊？”任雷指指右边的土山，“那边！”
“死了？”飞行员大惊，“总部派我来营救她。她的银行卡上有卫星定位系统和自动报警功能。”
“啊？！”任雷一惊，带着飞行员跑向碎尸堆，搜寻谭美。
任雷突然看见了那个红发青年，被震撼住了！
红发青年背上扎着三块弹片，脸上深深地嵌着一截机枪的枪管，肠子流了一地，趴在一个女子的背上，好像是在保护她。
“多好的青年啊！”任雷抱起红发青年，把他平放在一块干净的地上，用手轻轻地抚合上他的惊恐的眼睛。
“这个人还没有死！”飞行员拖动那个女子，惊喜地说。
任雷回头一看，扑了过去，喊道：
“谭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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