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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卷 57血药

    第五十八章

    鹤眉问平笙有没有什么要去的地方,想不想回青海。平笙低头看着怀里的雪貉,说我已经不是青海的妖王,回去干什么……徒惹物是人非的伤怀。

    他说着站起来,走进盘涂洞将那琵琶抱了出来,他走过来问鹤眉:“现在就走吗?”

    “现在?”鹤眉愣了一愣。他身边的三只鹦鹉化成人形,唯唯诺诺地站在鹤眉身后,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鹤眉,问:“王又要走了?”

    鹤眉没答话,只看着平笙,问:“你准备只带这么一把琵琶吗?”说话间,那只圆滚滚的雪貉从洞里跟出来,蹭着平笙的脚踝亲昵,平笙低头看了他一眼,盈着笑意蹲□去摸了摸他的头,却没有将他抱起来。

    鹤眉问:“不把它带着吗?”

    “带着它干什么?”平笙站起来道,“终究要离开我的。”

    平笙道:既然只是为了离开这里,也没有特别想要的去处,我们便沿着山下的河流去,走到哪里算哪里。他说着往山下走了两步,身后慢慢煽开巨大的琉璃彩翼,身形一涣,哗然借风往高空而去了。

    鹤眉没想到他这样说走就走,连最后一眼都没有再往盘涂洞望过。他毕竟在这里住了几个月,走时竟然这样没有丝毫留恋的。

    鹤眉回头看了一眼盘涂洞,转身欲随平笙而去,那三个绿衣女子可怜兮兮地上来,盈着眼泪问:“王真要走了?”

    “我不是你们的王,我说过了,盘涂王百年之前已被玉殊塔的一个和尚收杀了。”鹤眉道,“你们不要再这里等着他了。”

    那三个女子似懂非懂,只问:“王走了,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鹤眉抬头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羿凤,苦笑了一声:平笙会回来吗?依他那样薄情的本性,此去不过三天,恐怕就会将此处忘了,哪里还会回来看一眼。他想着化身流火,借风追着平笙而去,只道:“不会。”

    鹤眉附身在平笙的羽翼上,平笙在千丈高空滑过的时候,那些白色的鬼火便在他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风烟,如白墨似的划出悠然长远的痕迹。

    平笙在藏念生所在的那个院子上空盘旋了一阵,他原本希望能再见那人一眼,就算相隔高低千丈,也不管那人能不能认出自己的模样,只要见一眼,便算是做了别,但那院子里没有藏念生的影子,平笙盘旋了一阵,附着在他身上的鹤眉似有不满,平笙便想着算了,于是转头沿河而去。

    平笙的速度极快,几个时辰已过万里之遥。山间的河道他的身下隐没了又重现,分开了又汇合,平笙顺风而走,远处的河光在一片宽阔的平地上豁然开阔起来,平笙低头俯瞰,在那百丈湖光上方流连了一阵,他身上的白色鬼火先于他落下去,在那宽阔的湖边拢化成人。

    风吹过,有股极淡的血腥味。

    鹤眉站着,眼前的湖面宽阔如海,望去边远处的地平线都泛着水色。不远处是高低不一的丘林,近山背阴,树木茂盛。这并不是深山荒林,湖面过去便是山镇,虽然相隔极远,但眺望过去,仍能见到远处泛青的屋瓦顶和白云似的炊烟。

    鹤眉抬头,平笙巨大的彩翼在半空羽化而散,流光落在他的身侧,顷刻化成了人形。平笙委□去,掬水喝了一口,湖水如山泉般泛着甘甜。

    鹤眉问:“王可有闻到什么味道?”

    “是人血的味道……”平笙站起来揩了揩湿漉漉唇角,“我在上面的时候就闻到了。”

    原来是闻到血味才停下来的,鹤眉想,这人大概是饿了。

    湖面周围上半人多高的蒿草,平笙拨着草径往里走。鹤眉追上去跟着,问:“你是不是饿了?”平笙顿住,抿了抿嘴角,他觉得身体是有些难受,鹤眉开口问他之前,他还没意识到是因为饿了。

    “你要是饿了,我去帮你找心血。”鹤眉道,“几百里开外便有山镇,你在这里等我。”

    “不用了。”平笙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瓶,鹤眉定盯一看,正是藏念生前日送给他的药丸,平笙滚出一颗,拈着准备送到嘴里去,鹤眉忙不迭拉住了他的手腕。“那人给你的东西你也敢随便吃啊……”鹤眉笑着,语气却是坚决,“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别吃他给的东西。”

    平笙却不以为意。“那人治好了你的伤呢,如何不是善茬了?”平笙指尖一动,那药丸便落进嘴里去了,鹤眉没来得及阻止,那东西已在平笙嘴里如糖一样化开。平笙瞧着鹤眉着急的模样,只笑道:“别紧张,我之前已经吃了好多,不会有什么事。”又道,“这药确实能治我嗜血的毛病。”

    鹤眉想说嗜血并不是什么“毛病”,你是伏魁妖王,嗜血,那是本性。但他想了一想,只慢慢放开了平笙的手腕。

    平笙吃了那药,身体确实好受了些,只是头脑有些晃晃忽忽。他在襄山的时候,吃完便在树底下睡觉,纵然鹤眉在他身边呆着,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平笙素来懒散,闭着眼睛睡一整天不说话,鹤眉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附近好像有人死了,这么重的血腥味……”平笙拨着草丛往前走,他头脑昏昏欲睡,脚步有些虚浮,一不小心竟让那草叶的锯割破了手指。他步子一顿,起手看了一眼,顺手将出血的手指含到了嘴里。

    “怎么了?”鹤眉转头看了他一眼,上来抓着他的手抽出来看,问:“划伤了?”他出于爱护的心情,下意识便要将那手指含到嘴里去,却不防平笙一下蜷起了手指,鹤眉一口含了个空。平笙瞧着他努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鹤眉抬头看平笙,那近在咫尺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的面容,眉梢嘴角都是明墨重彩的笑意,在这闲云野草之间,平笙的青丝在风中如柳如水,几楼飘搁在唇间,他低头笑着,伸手挽了挽。

    鹤眉情潮涌动,他愿意只是握着他的手,永远这样看着平笙。有一瞬间,他竟希望自己与平笙皆是凡人,弹指百年之间,一起哭笑,共白发,同生死,来不及有什么变数,便渡过了一世。

    他早已如倒影般深陷在他的眉眼里,一辈子没有退路了。在不知远近的某一天,自己一定会因他而死,鹤眉确信着这一点,如同确信花开了就会谢,春去了就会冬来一样,这世间再没有比之更理所当然,残酷又令人心安的事了。

    他松开平笙的手,转身挥出一片凌厉的鬼火,那火光在四周如龙盘旋了一会,方圆半里内的蒿草都被焚成了黑色的灰烬。鹤眉道:“干什么用手拨,烧了多干净。”

    “好好的一片草,就这样烧了,开春就没有花了。”平笙拢了手,那伤口便在一拢之间愈合起来,“别再这么做了。”他说着循着刚才的血腥味往前走,又拨了一路草,在山丘的脚下发现一路遍地的尸体。

    “原来这处是有人的。”平笙道,“死了这么多人,怪不得这么重的血腥味。”他走过去蹲在一具尸体边,手妖气将那尸体的胸口剖开,引出其中的心血,那血丝在他掌间萦成一颗血玉,却是黑色浑浊的模样。

    鹤眉四处随便走了一走,目极处的尸体不下三百,绕着山脚,另一边可能还有更多,这些人都是厮杀致死,身强体壮,不像是得了瘟疫,也不是流浪的人。“应该是此山中的土匪之流,相互斗殴才会死成这样。”鹤眉转过头来看平笙,冷不丁看他手指一动,将一颗黑色的血玉往嘴里塞了进去。

    鹤眉道:“别吃这么脏的东西!”

    平笙含着血玉,抬起头笑道:“什么脏不脏的,我本来就应该吃这些东西。还省下杀人的麻烦,这么多尸体,我一具具剖开,可以收几百颗,够我吃很长时间了。”

    鹤眉听了忍不住要皱眉:他的平笙明明值得更好的,为什么总愿意吃这些死人的心血?那是低等的野兽才做的事。他记得自己还是只流魅时,就只吃处子少女的心血,死人的血,他是看也不屑看一眼的。为什么平笙却偏偏对死人钟有独钟?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心慈手软,不想杀人。

    平笙从那尸体旁边站起身来,可能是因为那血玉味道不好的原因,脸色有点难看。鹤眉走过去道:“你看?叫你别吃了吧?吃了身体还难受呢。”他拉过平笙的手,掀开袖翼看了看道,“没像上次那样出疹子就不错了。”

    他话音一落,平笙便剧烈咳嗽起来,鹤眉心下一紧,连忙拍了拍平笙的背,不防平笙低头便呕出一口血来。鹤眉愣了一愣,那心血就算再脏,但凭平笙的妖体,怎么会不适到这种地步。

    他一下慌了神,莫不是刚才吃进去的心血有什么问题?他转头看那具地上的尸体,挥出一团鬼火将其拢住,不出三数,那尸体便散成一团火星灰烬:是具普通的尸体,并不是什么妖蛊。

    “这是怎么了?”鹤眉揽着平笙,爱莫能助之下手都在颤抖。平笙弯着腰,几乎直不起身体。“这血……好烫……”平笙说着低下头,那血便如流水一样从平笙口中吐出来,这其实都是别人的血,但在鹤眉看来,仍觉得心惊胆颤。

    他脑中一闪,突然想:难不成是藏念生那药有问题?他刚想到这一层,便见平笙伸手在自己怀里掏了一阵,又将那青瓶掏了出来。鹤眉一手抓住他的手腕,问:“王,你想干什么?”

    平笙直起身体甩开鹤眉的手,道:“这药凉的,我吃一颗,兴许有用。”

    鹤眉伸手抢过,道:“这药有问题!不要再吃这药了!”平笙哪里肯听,他现在身体里如火灼般剧痛着,不管不顾便出手硬夺,他的指尖都幻出了利爪,完全没有留情,如同上了毒瘾般六亲不认了。

    鹤眉被他一手抓破了脸,他不想与平笙相斗,转身往河边跑了几步,使劲一抡将那青瓶往河里掷了,那瓶子扑通入了水,平笙喊了一声“鹤眉!”,紧接着便也扑进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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