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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卷 53槐花

    平笙抬起胳臂看了一眼,道:“你写的是什么,我看不懂。这么多的药名,我只知道极少的几种。”

    “别担心。”藏念生扯过一边的竹蒌,从中取出一瓶散粉,道,“我这有现成的,你拿去。”

    平笙皱眉道:“你既然有现成的,还做什么要写给我药方。你是不是在耍我?”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藏念生道,“你用完了,以后还可以自己配啊。”

    平笙道:“你狡辩。”藏念生道:“我是在和你讲道理。”

    “可我不喜欢讲道理。”平笙站起来拿过那瓶药未,道:“我先去用,如果没用……”藏念生打断他道:“如果有用,你得回来向我道谢。”

    藏念生道:“我只有这个要求。你要是不回来,你手臂上的墨水就永远洗不掉了。”

    平笙闻言,用指腹揩了揩手上的字,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墨水干了的缘故,任他怎么用力也抹不掉,那字像是纹上去的一般。平笙道:“你是在上面施了什么法术,怕我不回来谢你吗?”

    藏念生道:“是啊。这样我就能再看见你。”

    平笙看着他微微笑了,问:“你喜欢我?”藏念生抬头看他,道:“是的。”

    “因为我长得好看?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是一只妖么?”平笙站了一会,又道:“曾经有个和尚和我说过:为艳貌所惑,最是痴愚。”他讽刺道,“你应该多看看佛经。”

    藏念生闻言笑着,却不说话。

    此时从窗外传来一阵悉簌的声音,平笙偏头看过去,突然挥手往那窗格上一劈,那木窗咔然被劈成半两掉落下来,露出正探头的三个绿衣女子。

    那三人乍然受了惊吓,忙不迭化成短尾鹦鹉,相继飞走了。平笙也不去追,他回头看毒藏念生道:“这药真有用,我肯定回来谢你。”他说完转身出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平笙回到盘涂洞,鹤眉还坐在洞中的石椅上。那三个绿衣女子在他身边站着,时不时与他耳语着什么。鹤眉低头摆弄头着腿上的琵琶,倒是无所动衷的样子。

    平笙走上台阶去,那三个绿衣女子便低头顺目地避开了。平笙上去解开鹤眉手臂上缠的布条,撒了些药未又重新裹上。

    平笙道:“这药是从前几天认识的一个医师手里弄来的,不知道有没有用。如果有什么不适,就告诉我。”

    鹤眉看着平笙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只道:“多谢王。”平笙将其它的伤口也散上药未,顿了一会,道:“你最近在想什么,难道是在生我的气吗?”

    鹤眉愣了一愣,道:“不敢。”平笙轻叹了一声,道:“随便你。”

    鹤眉的伤口在第二天的时候就开始愈合,藏念生的药果然有用。

    到盘涂洞来滋事的小妖猛兽不断,不过三四天,又能看见鹤眉在洞门不远处与襄山的妖众打架。

    平笙在洞前的青枫树上坐着,半阖着眼睛看着鹤眉。鹤眉时不时与他四目相对,却只是在远处抬头看着,并不走近过来。

    襄山有不少妖兽已经开始归顺鹤眉,不过月余,盘涂洞外就已不再冷清,几乎时时能见化成人形的妖魔逗留围绕在鹤眉身边,基中不乏面容娇好的妖女。

    鹤眉倒乐此不疲,常常在平笙目及之处与那些狐妖媚精打得火热。平笙已记不起他与鹤眉多少天没说话了,好在他本身也是安静的人,也没觉得孤独落寞。

    但鹤眉时不时往那棵青枫树上望,惹得周围的妖魔兽精都对平笙感兴趣起来。可惜鹤眉不说,也没人知道树上的平笙是什么来头,只知道他是与鹤眉同时回到襄山的,听说是王的新夫人,但王并不与他说话,想来……难道是不得宠。

    鹤眉在远处被几只妖兽围绕的时候,有只青猫朝平笙走过来。她已经注意平笙很长时间,却还没见过平笙长什么样。

    她在树底下往上望,只看到从青色的枫叶中垂下的五彩尾翼。他蹲身化成一幼猫的模样,抠着树干向上踹蹦跳跳着去了。

    她攀着树枝直爬到那高耸的枝叶中间,转身才看清平笙的模样。正愣着,不防平笙转头看过来,她心下一慌便松开了爪,平笙眼疾手快拎住了她。

    这幼猫可爱的模样好似很合平笙的心意,于是将其放在怀里,很是怜爱地摸了摸头。

    这幼猫在平笙怀里呆了一阵,见平笙温柔顺从,便大着胆子将头蹭到平笙的下巴上。平笙眯了眯眼,顺了顺她的背毛。这青猫在平笙怀里盯着平笙的脖颈,不过几数便忍不住伸出舌头,想上去舔一舔。

    此时突旁边窜过来一个红色的人影,平笙还没反应过来,怀中的青猫便被人一手拽走了。这青猫凌空变成人形,重重摔到了地上。

    平笙往下望,看到原来是鹤眉正揪着那青猫的脖颈。他还没来得及问鹤眉你想干什么,只见鹤眉单膝摁住那青猫女,手掐住那猫女的脖颈一拽,竟将那猫女的头给卸了下来。

    平笙吃了一惊,连忙飞身落下地来。方才还围着鹤眉的一妖兽也聚了过来,却是站在一丈之外看热闹。

    鹤眉手提着那猫女的头,对平笙道:“这青猫的牙齿和爪子都有毒,方才靠近你,是想对你不利。”

    那猫女被他掐去了头,身体却还不死,于是在鹤眉脚下使劲挣扎,双手挥舞着,似乎在求鹤眉把头还给她。鹤眉低头看了她一眼,一手扳住她的手,却是又用力将她的手也扯了下来。

    “以后襄山的妖精,谁还敢对他有所企图,靠近一步,就是这样的下场!”鹤眉话音落下,手中鬼火缭绕,那猫女的头便在瞬间如烟灰般散开来。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猫女在鹤眉脚下没了动静,忍不住都偷眼去瞧平笙。

    “她方才靠近我,并不一定是想对我不利……”平笙想说什么,但看了一眼地上正在慢慢消失的猫女,又没了心力,只道:“算了,我累了,回洞里休息一会。”

    他说着往洞里走了进去,鹤眉没跟进来,他便在洞中的石椅上坐下。石椅上还放着那把碎琴,平笙随手将那琵琶面拢到腿上,那妖力将碎面重新拼接上。琵琶弦已经被鹤眉用鸾胶接好了,平笙用手指顺了一顺,将琴弦重新按上。

    这琵琶转眼就修好了,平笙将手放在琴弦上,轻轻拨了一拨,却不想连一个完整的音都没发出,那琵琶面便受不住音力迸碎开来。

    原来是琵琶面拼不回去了,怪不得鹤眉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也没修好这琴。

    平笙想了一会,走到旁边的石台上,那上面放着一长形的木匣,里面是罗灱死的魔骨。他将罗灱的魔骨倒出来,从中选了几块,在那琴面上比了一比。

    这天夜里平笙在盘涂洞里睡,鹤眉便一整晚没到洞里来。

    次日平笙走出洞去,洞外伏着一众小妖,见到平笙都抬起头来。平笙站着四顾了一会,看到鹤眉正在他平时躺身的树枝上睡着,他低下头对着洞外的小妖嘘了一声,起步往襄山脚下的长河去了。

    平笙渡了河,又回到藏念生的院子里。

    藏念生正坐在院子里的槐树底下,如同上次他来时,正悠悠哉哉地放着一只青色的风筝。他见到平笙,将手中的风筝线轻扯了扯,脸上并没有吃惊的表情,好似早料到平笙会再回到这里,于是特意在这里等他一样。

    藏念生问:“你朋友的伤好了,于是来向我道谢是吗?”

    平笙道:“是的。”

    藏念生看到他背上背着一只长匣,于是问:“那里面装了什么?”平笙将那长匣解下来打开,问:“你会修琵琶吗?”

    藏念生看了一眼里面的魔骨琴弦,道:“你猜。”

    平笙道:“我看你的样子,像是个会修的。”

    藏念生只笑着不说话,许久问:“为什么要修琴,看你也不像是个会弹琵琶的。是帮别人修的吗?谁?与前几天为之求药的是同一个人吗?”

    平笙道:“是的。”

    “哦。”藏念生抬看了看天,问:“你喜欢那个人吗?”

    平笙看了他一眼,道:“你猜。”

    “算了。”藏念生将手中的风筝线递给平笙,道:“你帮我拿着。”平笙伸手接过来,藏念生便拿过一边的竹蒌,从中取个把小匕首,将匣中的魔骨拿出来,对着原来的琵琶面慢慢削磨。

    平笙转身在他旁边坐下,认真盯着他的动作看。但终究百无聊赖的,不过几刻便靠着槐树干看天空。

    旁边的藏念生慢吞吞地修理着罗灱的魔骨,这魔骨不是非凡之物,藏念生也不问从哪来的。平笙只告诉他“修琵琶”,这人就知他所想般地知道怎么做。

    平笙想:这人真是通透,令人省心。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轻松非常,远处飘荡着的青筝,在湛蓝清明的天空里如将散的一抹风。平笙将那风筝线系在脚踝上,半躺着身体呆呆看着。

    暮冬时节,头上的白槐花却开得正盛,一簇簇圣洁无瑕地轻摇。是因为那个女子埋在这树底下的缘故,才开得这样香吗?清风吹过,白花散成雨似地落下来,平笙拈起来看,那白花瓣在阳光下如昨日女子的脸,轻玉纯白,笑意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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