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农场少女的重生纪事

正文 79七十九、因为年纪

    “难道我平时对你那么差,让你觉得是在伺候我?”

    郝敏还是不说话,拳头却捏得死紧,仿佛隐忍。

    被抑郁和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崔佩佩明明看到了那年青的拳头上暴出的一根根紧实的筋络,也明明感觉到对方差到极点的心情。在罗恒面前的机灵识趣却消失了个没影,控制不住地开口,“我家什么时候把你当伺候人的了?我爸拿你当自家人,我妈对你比对我还好。还有我,我对你不好么,我,我,”崔佩佩结巴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脑子里出现的只是些朝夕相处的平淡画面,似乎自己对他也真没有什么特别。崔佩佩眼一红,顿时气泄,“算了。对你怎么样你也不在乎。反正我就是个惹麻烦的大祸精只会拖累你不是么。从头起你就一直在给我收拾烂摊子。不想管我也正常。”崔佩佩原本是昏了头说起话,可越说却越发现真是那么回事:郝敏刚来市里,她是东道本是该尽地主之谊的那一个,结果她不但没在熟悉新环境结交新朋友这些她能帮到的地方对郝敏起到一星半点的作用,反而一直在拖累他。她被楚楚们欺负,郝敏只好替她挡下,那之后也许连朋友都来不及交的郝敏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也被楚楚们找了碴。她爹被她祸害进派出所,郝敏只得背着郝叔想法子救人,最后到底被郝叔知道了不太能见光的经过,大概又给了他一顿教训。

    崔佩佩心上呼呼吹着凉风。不管她做什么,她欠郝敏的已经快堆成了山。“怪不得你觉得是在伺候我。如果换了我成天被拖累也不会有什么好想法。”崔佩佩揉了揉眼蹲下,“你刚刚说的我都听见了。我知道,你对我已经够好的了。”书面的说法就是仁至义尽,“你进去吧。我还要在外头待一会儿。”

    她一定得待一会儿。好好适应一下独自一人的感觉。

    郝敏说“只希望你以后行事多思多想,不要鲁莽,不要轻信,遇上困难的时候,也可以来找我商量。万万不要对别人说的话投进所有的信任,尤其……是你在意的人”。这不是断交宣言是什么?

    说“以后有事也可以找他商量”,意思就是没事离远点不要再烦他了?

    该交待的我都交待了,以后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各走各的路吧。郝敏分明就在这样说。

    崔佩佩觉得心里好像有只蚂蚁在咬,又酸又躁又难过。

    没得到的时候不了解,得到的时候没留意,到了失去的时候她才突然发现总是沉默着站在身边的郝敏哥是个多么重要的存在。他比兄长更宽容,他比父辈更可靠,上辈子的崔佩佩没体验过的情感仿佛一次性被弥补了个圆满。可同样也是这个人,在她习惯了这种圆满之后突然要转身离开。崔佩佩埋头把眼泪蹭在衣袖上,暗地里咬牙,说变脸就变脸,早知道这样,不如一开始就别对她这样好!

    片片温暖的气息靠近,那人停在了她面前,慢慢崩出几个字,“你哭了……?”。

    拿眼泪当手段加增谈判筹码的那是楚楚,才不是她崔佩佩。不愿抬头的女孩原地不动弹闷声道,“没。里头闷得很,我在这里吹吹风,你进去吧。”

    一只手在她的左胳膊上拍了两下。

    崔佩佩打定了主意不抬头,正想要再次强调吹风忽然却感到有东西顺着胳膊插了进来——温热的,有力的,不容抗拒的。郝敏的手夹着她的脸迫她抬起了头。

    有一瞬间崔佩佩觉得这个姿势怪异地亲昵。可郝敏的动作仍在继续,直到向上提升的力度让她完全站了起来。崔佩佩中途也反抗了两下,但脆弱的颈项限制了动作的幅度。

    崔佩佩不忿。这算什么,在部队过了几天知道点格斗技巧和人体物理学弱点就了不起吗。对她这个麻烦精干嘛还这么费心。

    “有话好好说,”郝敏的手帕是黑灰格子的,严肃得跟本人一般没差,低低的嗓音响起时整齐折叠的棉布就碰上了她的脸。顺着脸颊向下轻轻划了一下,郝敏就将帕子塞给了她,“先把脸擦干净。”

    崔佩佩反射性就着帕子抹了一把。

    手帕染了潮,灰色的地方也变成了黑。

    盯着帕子发呆的崔佩佩也不知道是递手帕给她的郝敏太窝心,还是憋着一肚子难受却一句话说不出口的自己太窝囊。

    郝敏的个头比她高,身形比她壮,顺着头发摸了摸她的头顶,模样有些像哄小孩儿,只调子仍旧低沉,“看你……要人怎么放心。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对了,以后上下学我就不和你一起了,我走的早,你还能多睡会儿。”

    崔佩佩抬头,“那放学呢。”

    “放学……放学我可能……也走不了那么早。”

    “那吃饭呢,”崔佩佩看着他,“要不要我端了饭菜回自己房间吃把桌子让给你?”

    郝敏一愣,动了动嘴角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崔佩佩觉得很难受,比上辈子看到江捍和文心慧亲亲热热携手逛街还难受。

    随着难受而生的是愤怒。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可以一边如此窝心地对她好一边对她说以后要保持距离减少来往?

    如果……如果是觉得已经替她收拾了太多回烂摊子……再受不了,疏远她冷淡她,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愤怒。毕竟,郝敏对她,已经做得够多,就算他干脆地拍拍手离开,她除了不舍也只会有长久以来积累的感激。

    可这个人却一边要疏远一边又若无其事地对她关怀备至…………丝毫不考虑她会怎样的犹疑,怎样的迷惑,怎样的进退两难,就像……就像当年一头栽进名为“江望子”迷局里的崔佩佩那样。

    要断就不要含混不清拖泥带水,以后见面点头打个招呼继而擦身而过,彼此对交往的程度心知肚明,干脆利落又皆大欢喜。

    明知对方难以割舍地怀有期待却态度模糊暧昧,只会让接受方更加不知所措。这就是温柔一刀。

    越在乎越失措。越不想放开,就越疼痛难过。

    难道,看着她左右不安瞻前怕后地试探挣扎,很有趣么?

    江捍倚靠的是崔佩佩全心的投入和在意,所以崔佩佩越试探越忐忑,他就越会洋洋得意享受自己的掌控力以为自己十足魅力。

    可郝敏是为了什么?

    崔佩佩觉得她是真心把郝敏当兄长的,虽然她似乎没有真的为郝敏做什么,但坐在自家沙发上的郝敏哥是和亲人一样的存在,和佩爸佩妈一样的存在,也许在她心中甚至超过她总是怀着疑虑看待的佩爸。而郝敏对她也关照看顾有加,崔佩佩觉得亲妹妹也不过如此了。

    可这个人现在却和江捍一样,要看着她进退难过,看着她慌乱不安,就和曾经那个看着她出丑自我满足的江望子一样。

    名为愤怒的火焰是这样烧起来的。

    你们,凭什么。

    凭什么这么任性,这么肆意妄为,这么进退…………自如?进了能不动声色地退,退了又能毫不愧疚地再进。

    崔佩佩握紧手帕狠狠地扔了出去。

    没什么重量的棉布团迎着风晃悠悠地飞向郝敏,郝敏终究没躲,被直直砸在面门。

    一言不发,一动不动,被砸了也还是冷森森的一块硬石桩,连头都没有低一下。

    当年郝敏还会敷衍着向她解释几句呢。

    这兄长的派头到底不一样。

    崔佩佩忽然就转了方向,急冲冲地朝大厅走,两条腿在她身下飞快地错开又并拢,仿佛上紧了发条的机器。

    没注意脚下的崔佩佩被什么绊住,踉跄着就要摔倒。她用右手撑地,好歹没摔成个狗啃泥。

    地上是一块塑胶搭棚的碎片,可见又是她自己闯的祸。

    要爬起来的崔佩佩被郝敏一把按住,一只手竟是要往她肋骨上摸,他越细致小心崔佩佩就越愤怒,抬手就是一推。没想到这一下竟杵在郝敏脸上,倒像是在彪悍地赏人耳光。

    于是两人都惊了。

    崔佩佩心中发苦地想,什么都好,这回总该有点反应了吧。

    郝敏盯着她看了好久,表情有些阴晴变幻。最后他低下头,脸埋在阴影里开口道,“今天我父亲和我说了些话。他说他十五岁就跟着你爷爷,枪里来雨里去是过命的交情和恩义,他怎么报答都不为过。”郝敏圈紧了她的胳膊,“崔爷爷临走前交代了他几件事,我父亲说他一直牢牢记着从不敢忘。一件就是叫他多多关照崔大伯,说崔大伯以前走错了路,以后的生活恐怕会很艰难,如果我父亲有能力帮衬帮衬,他也能少了儿子辈的唯一一桩不安心。”崔大伯进过监狱坐过牢,正经的工作单位不会收身上背案底的人,崔大伯就不太可能有稳定的经济来源。这是崔家人心里清楚的。所以不管是崔姑母还是佩爸,对崔大伯都还算照顾,虽说没到直接那钞票贴补的地步,单位里一旦搞福利发米发油发面条的时候,也总会记得给崔大伯匀出些。

    “崔爷爷说另一件是他孙子辈唯一的一桩不安心,”顿了两顿,“说的就是你。”

    崔佩佩没想到。没想到这个在她爹妈请罪求了原谅回了农场后才干巴巴见上几面很快又撒手而去的老人临死前唯二的两个心愿竟有一个是关于她的。

    其实她和这个祖父匆匆相见,连培养祖孙情的时间都没赶得及。

    “崔爷爷说因为……你母亲的关系,他对你这个亲孙女的关照甚至还赶不上外孙女,也因为你母亲的关系,其他崔家人以后对你……恐怕……”郝敏说不出的话她知道,佩爸曾经为了佩妈和整个崔家死扛,死扛的对象包括崔爷爷崔奶奶,崔姑母崔大伯,所有这些人都不会真正把帐算在佩爸头上,真要怪罪,对象也只会是佩妈。连带着大概会对从佩妈肚子里蹦出来的崔佩佩产生心结。即使是当年在农场维护她的崔奶奶,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孙女,恐怕也很难不去想,当年自己的亲儿子就是为了这个孩子的娘不顾自己的这个亲娘的。这就是个死结,根本解不开。就算佩爸带着儿子媳妇回来请罪,最终还是回归了家族,但当年发生过的事终是让会产生偏见的人如鲠在喉。崔老爷子的“恐怕”恐怕就是担心她这个孙女会受崔家人的排挤。郝敏跳过去继续说,“崔爷爷说除了崔大伯,也希望我父亲能多多照看你。”

    话说到这,崔佩佩还是搞不懂郝敏究竟想说什么。

    郝敏却又不说了。

    这人……根本就是在耍她吧。崔佩佩又要推人迈步走,郝敏向前一步拉住她,昏黄的灯光照着他的眼,好像隐着一团团灼亮的冷光。

    “我父亲说他绝不辜负崔爷爷的嘱托,一定会好好照看你。”郝敏的手像钳子般越合越紧让她无法挣脱,“他说要帮你扫除障碍,让你有一个有利的成长环境。”郝敏上前两步,前额的头发随着摇晃遮挡着他的双眼,莫名让崔佩佩感到些莫测和妖异,再想抽出胳膊退后却已经丝毫无法动弹,只听郝敏继续说道,“你说我很怪,其实对了。今天在山上他把我叫过去警告我,警告我不要变成障碍。”

    “怎么会——”

    “我怎么会是障碍?”郝敏根本不用听她说,紧紧圈着她的手腕让她的手指都开始涨红,此时却没有一丝刚刚的细致贴心放开让她歇口气的意思,“他说除非你再长五六年。否则。我就是障碍。”

    崔佩佩更迷惑,这个表情却让腕脖子上的那只手更用力,几乎要让她大喊疼痛。郝敏的表情绝不是友好,崔佩佩觉得仿佛自己是个瓷猪储钱罐,郝敏恨不能使劲摇晃甚至掰开她看看里头究竟是什么,“他说你年纪太小,没有足够的社会阅历和判断力,更无法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他说除非等你长大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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