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五章 蓝
接到晓芙电话的时候，虞城有一刻心跳如鼓。
他猛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片刻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嗨，虞城。”晓芙用温柔沙哑的嗓音问候他，“最近好吗？”
好吗？你不让我们任何一个人得知你的消息，却来问我好吗？
“很好，”他的声音带着微愠，“晓芙，你在哪里。”
那边的晓芙仿佛是把手机举高，然后他听见车水马龙的嘈杂响声。有唧唧咯咯的日本语传来。
“这里是东京，”晓芙轻轻的说，“很大的城市。”
虞城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摇摇头。夏蓦尧的预感原来一直都是那么准确，现在看来当初对他冷嘲热讽的自己倒显得毫无知觉。他对自己解嘲的微笑了一下。
“晓芙，蓦尧猜到了。”
“嗯……什么？！”
“他发现一个未接电话来自东京，第一预感便觉得是你，所以辞掉工作，到我这里来找你。”
“……”
“晓芙？”
“……辞掉工作？”晓芙反问他。
“是的，夏蓦尧现在失业。我们在冲绳——是我硬拉着他过来的，他很阴郁，整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
“……”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当面好好说清楚的？晓芙，你总是把很多情绪掩藏起来，你知道蓦尧很迟钝，一直都是，有些感情是要明明白白的说，才会懂得。我想他爱你。否则他不会以这样孤注一掷的勇气，飞到东京来找你。”
“虞城，如果所有的感情都必须是我开口说，他才领悟才懂得，那还算是什么爱情？”
“但是——”
“你完全不知道我们之前发生什么。你不明白那种孤独，他可以把我当成一张椅子一个水杯搁置在那里，有时候我们三天三夜都不说话，他忙忙碌碌，有自己自得其乐的世界，把自己封在黑暗的冲印室，完全不理会我的感受，我就像傻瓜一样，独自一人吃饭、喝水、自言自语、入睡。想想看，多么可怕虞城，我们像两个陌生人。”
“晓芙，蓦尧他现在已经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他知道你的珍贵——”
但是晓芙打断了他。
“嘘，别说，也别劝我立即回去找他。虞城，你和他相处很长时间，比我更明白夏蓦尧骨子里的冷酷和骄傲。他是骄傲的男人，仿佛世界都应该臣服于他，而并不愿意为别人做丝毫的改变。这对我不公平。我以前用错方法，使他觉得我是唾手可得的东西，所以他不会放在心上。现在我要让他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以退为进？”
“是的。”
“晓芙，你在豪赌。你知不知道很多感情放着放着就淡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获得幸福，所以，不要那么任性，不要执着的要一个莫名其妙没有意义的结果，回来，晓芙，马上回到蓦尧的身边，让他欣喜若狂，让他知道什么是失而复得。”
晓芙沉默片刻，发出淡淡笑声。
“虞城，爱情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赌徒。我也不例外。”
“……可是……”
“我会回来，但不是现在。虞城。”
“等……！”
杜晓芙已经匆匆挂断了电话。
好吧好吧，爱情的本质就只是两个字：妥协。既然这一个抱定着赌博的想法，那么另一个就应该服软。既然杜晓芙不肯回来，作为另一方的蓦尧，当然该主动出击。
虞城抓着电话，大步的跨出房门挪到旁边蓦尧的房间门口，一气猛敲。
“砰砰砰砰。”
清脆的敲击声在空旷的走廊显得分外寂寥。
抬起手腕看看表，六点二十七分，晚饭刚过，这个人溜达到哪里去了？
抱着老虎路过他身边的斋藤阿姨看见他迷惑的样子，好意的停下来。
“虞城君。”阿姨向他弯腰九十度问候。
虞城连忙回礼，直起腰来手指便直伸出去拍拍老虎毛茸茸的小脑袋。猫咪眯起圆溜溜的眼睛注视他，用两只搭在外头的小前爪去挠他玩儿，发出喵呜喵呜的悦耳叫声。
“太好玩儿了！”虞城笑嘻嘻的望着阿姨说，“瞧瞧这个眯眼睛的样子，和小夕多么的像……不过话又说回来……怎么只有猫咪，养猫咪的小美人哪里去了？”
阿姨微笑，手指去抚摸老虎柔软的皮毛。
“嗯，难怪虞城君不知道……夕夕和蓦尧君一起去海滩，走了好一会儿了呢！”
“……什么？吓！”
虽然有预防夏蓦尧先生满冲绳无目的的乱跑，但这个解答还是把虞城吓了一跳，他手指僵在半空中胡乱的指指天花板指指门指指老虎指指阿姨又指指自己，最后总算是指到了走廊半开的窗户上。头前伸，眨眨眼睛。
“小夕什么时候和蓦尧这么熟？”
“……我也不知道呐，虞城君。”阿姨还是不紧不慢的抚摸着老虎的皮毛。小小的猫咪被抚弄得很舒服，快乐的喵喵叫唤。
“沙滩？”
“嗨，虞城君。”
“就——就他们两个人——？”吓！
“嗨，虞城君。”
“这么晚了，阿姨就不怕小夕一个没看见掉进海里去嘛~夏蓦尧可不会游泳噢~”坏心眼的这儿捣鼓人心。
阿姨抬头看他一眼，笑眯眯的摇摇头，往楼梯口走去。
“夕夕是在海浪里面长大的冲绳孩子，就算落进海里，大海也会听到她的声音，温柔的托着举着把她送回来。”
虞城迈着大步跟在她身后，一面暗自惊奇穿和服的日本女人小碎步风一样快，一面摸下巴打算搞清楚状况。掐指算来夏蓦尧到冲绳不过一个半星期，并且一贯的无趣，他挤在一块儿半年都不定知道找不找的到共同话题。当然，不排除奈良夕这个绝色又乖觉聪明的小美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好办法。但是，从常理上来说，小夕和夏蓦尧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嘛！
有情况！唔，有情况！
斋藤阿姨转身进厨房，虞城放开脚步，飞奔起来。
大海在夜晚看过去，和白天完全不一样。
白天的海热闹，到处都是人的声音，他们踩踏着白色海浪，在浅海区追逐，有渔船在海面作业，发动机拍打海水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无数的海鸟围着渔船飞舞，此起彼伏的鸣叫。
天黑下去的时候，海也是要睡的。
夕坐在裸露的大块岩石上面，托着腮，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黑暗的海面。
她看得那么专注那么入迷，让身边陪同观赏的蓦尧一头雾水，不知道该看什么，所以干脆仔仔细细的去看身边的女孩。
夜晚的海边，风很大，将十六岁的奈良夕那身水蓝色的素底和服吹得四处飘扬，月亮的光辉从天空投影下来，美丽的女孩宛若穿着霓裳羽衣，简直要在风中轻柔起舞。柔软的黑发在淡淡的月色下发出银色光芒。
这么耀眼呐。蓦尧在心里喟叹。有点儿后悔自己忘记将哈苏带出来。没遇过这么吸引镜头的孩子。奈良夕的存在对他的哈苏来说，同样是一个奇迹。
好像感受到身后蓦尧的心不在焉，夕呼噜一下扭头看他，水钻般的眼睛，亮晶晶的。
“干嘛？”翘起嘴巴。
蓦尧摆手：“没有，我什么都没干。”一脸的无辜。
小孩眯起眼睛注视了他好久，轻轻的哼一声，又把头扭过去了。
如题，十六岁的奈良夕从不看人表情，看的是心。所以一度让夏蓦尧无所适从，拿不定主意要怎么面对她，但是久而久之，就喜欢上和这个女孩相处的时间，因为她如此的纯白和天真，无论是生气还是高兴，都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看的到，知道它们的存在都是真实的，那种感觉，使人莫名其妙的轻松起来。
“生气了？”蓦尧笑。
“生气了。”夕噘着嘴巴。
蓦尧抓抓头发，“嗯，为什么生气？”
“不专心，然后还说谎骗我！”夕的嘴巴越噘越高。
“哪有！”虽然知道小孩一贯的直来直去，想说就说，蓦尧还是微微红了脸。
“哼！”扁嘴巴。
手指插进夕的头发里揉揉揉，像安抚倒毛的猫咪，脖子伸长：“但是黑黑的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嘛。”
“嘘！”
手指伸到半空挥挥：“伸手不见五指……”
“嘘，闭嘴，你要把大海吵醒了！”嘟嘟嘴巴，女孩干脆将细长的手指按在了喋喋不休的这个男人的嘴唇上，“静下心来，仔细的听，蓦尧，你听到了什么？”
“……”相比周围的声音，嘴唇上那柔软的触感更加令夏蓦尧坐立不安，但是天色太黑，夕没有注意到蓦尧羞敛的表情。
“是不是听到呼吸的声音？那就是大海睡着的声音呢！”骄傲的昂起下巴，“到了更晚一点的时候，它会睡得很熟，如果你有胆量，敢在他怀中的岩石上陪他一起睡着，会梦见一整个的大海，所有的鱼都会和你问好，还有海底漂亮的珊瑚、小海马……”
“……夕，为什么能相信这么多不可思议像童话和传说的事情？”
女孩将手指拿开，捧着小脸抬起头看看天空的月亮，又低下头去，看看一片深邃的大海，突然安静，陷入沉思。
陪着大海一起睡着，然后会梦见一整个的大海。所有的鱼，珊瑚、小海马……还有，那些你想念的，想见到的人。在她很小的时候，阿公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细语的这样说。夕夕，只要你相信自己的心，你就会看的到。
“蓦尧都不信？”她迷惑的用乌亮亮的眼珠子看他。
蓦尧歪了歪头，寻找措辞。
“嗯，怎么说呢，小夕，等你长大了，等你走到外面去，你就自然而然不相信这些东西了。”扯开一个淡淡的笑容，他也用手指去托住下巴，“……现在想想看，我当初也是那么那么的相信，在下着雪的圣诞节，会有白胡子的老公公，驾着他有驯鹿拉着的雪橇，停在我家门口，从长长的烟囱爬进来，送我很多很多的礼物。”
“收到了吗？”嘟嘟漂亮的嘴唇，一脸的好奇心。
“你说呢？”
“不知道，”女孩转转眼睛，“冲绳不下雪，圣诞老公公的驯鹿没法把雪橇拉过来。”
“嘿嘿，羡慕我看的到雪吧？”
“不羡慕！”
“哎呀，羡慕就直说嘛。”
“不羡慕！”
“唔~小夕好无情！”二十四岁的蓦尧捂住心口做受伤状。
把小脸别过去，夕一头的黑线：“幼稚！”
“……吓！夕你明明比我更幼稚好不好？！”张大摄影师强烈不满中。
“……切~大笨蛋！”女孩毫不犹豫的再次出声嘲笑他。
蓦尧张了张嘴唇，夜色太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红了脸。
月亮躲进云层的时候，周围愈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起来。夕从岩石上立起，将双臂伸直，感受空气中悠闲走动的风，闭上眼睛做深呼吸。
一吐一纳。
一吐一纳。
转过头去看到身边昏昏欲睡的男人，夕歪歪小脑袋，一脚飞过去：“喂，夏蓦尧，你也一起做！”
被踢中小腿的夏蓦尧先生无来由的悲愤，脸上的表情很是扭曲挣扎了半天，随后一跃而起，趔趄了一下站稳，学着身边凶巴巴小美人学习将双臂伸直。
“然后呢？”伸直手臂后大义凛然的问。
夕又开始冒黑线：“笨蛋！”自己做自己的，不理他。
“经常骂人笨蛋会真的变笨的哎……这个样子好傻……”嘀嘀咕咕控诉中。
夕改换用手指捂住耳朵：“闭嘴，吵死了！”
“我哪有！”嘟嘴巴。
“……”
虞城找到这两个人的时候，穿着素色和服的女孩轻悄悄的像只猫一样优雅的立在岩石上，任凭风将自己柔软的衣袂吹得风飞，偶尔会伸出手去，拢一拢被风吹得飘散而去异常美丽的头发。而她身边的男子以一身纯白搭配她，将一贯放进牛仔裤里面的衬衫衣角拿出来，并且解开了衣扣，双臂伸直，每当风猛吹过来时，衬衣便飞扬起来，张开，宛如洁白的翅膀。
虞城有点儿惊，带着某种莫名的惴惴不安的心境，站在那里喊了一声：“蓦尧？”
夏蓦尧没有听到，伸出手放在唇边弯成筒状，冲着深邃又一望无际的大海，发出一声愉快的大叫。
他的声音被海风带的很远，断断续续有回音交织，于是身边美丽脱俗的女孩便翘起嘴角，发出甜美清脆的笑声，把细长的手指伸到空中，张开，握紧，又张开。
“很舒服，是不是，蓦尧？”
他们的背影交织在月光之中完美无缺，让人不忍打搅，虞城不得不一气的跑到近处。
“蓦尧，小夕，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女孩回过头去看到他，手指在空中淘气的曲起摇摆一下算是打招呼，蓦尧抓抓头发，朝他讪笑，然后跨一步，一口气从岩石上跃下来，落在松软的沙滩上。
“很晚了吗，虞城？”他含含糊糊的问了一句，转过身向岩石上的夕伸出手去，“下来啊，小夕？”
夕站在高处，看了看蓦尧，又转过去，眼睛亮晶晶的，看看虞城，微笑着把眼光转开，再看看蓦尧。眼波来回流转之间，光芒折射。
夏蓦尧笑容很温柔。
虞城呆了一呆，狐疑在心中像是激起涟漪的小石子，顺带着满满扩散出巨大的水晕。一圈一圈一圈一圈。
发生了什么。或者有什么，正在发生。
可是，可是发生了什么呢？
“下来，小夕。”蓦尧走近一步，继续向夕伸出手，动作莫名其妙的优雅。
和服在风中被吹得来回摆动，女孩动了动，平心静气的视下面一双人于无物，自袖口解下束袖的银色丝带，在腰上比划了一下，给自己系了个漂亮利落的同花结，又微微弯腰，脱去木屐。
“喂，我要跳下去了，大笨蛋快让开快让开！”伸手挥挥挥让蓦尧闪开。
蓦尧随着她手指往边上移了移，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挪回来。
女孩本应稳稳落地，被这样一挡，身体一歪，简直是摔下来的，直坠到夏蓦尧怀中去。
两个人七零八落的栽在地上，沙子减低了冲击力，平展温和的容纳了夏蓦尧的倒地。蓦尧的手臂紧紧的拥抱着怀里的夕。
“摔痛了没有，夕？”声音奇怪的紧张。
“哼！”
撇开她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沙子，踮起脚尖够了木屐穿上，大步流星的往旅店的方向走，肩膀被撞得好痛，夕的嘴巴噘得很高。
夏蓦尧一跃而起的追上。
“哎呀小夕，人家是怕你会摔下来嘛……”辩解中。
“现在摔下来你高兴了吧？”气死了。
“我哪有？”
夕一个停顿转过身去。
“你还……？”迷惑的皱起眉毛来。
追上来的虞城一把搭住蓦尧的肩，呼哧呼哧的喘匀了气，开口：“走的那么快，真是……你想……？”他也迷惑的住嘴，眨了眨眼睛，“蓦尧，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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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晓芙仿佛是把手机举高，然后他听见车水马龙的嘈杂响声。有唧唧咯咯的日本语传来。
“这里是东京，”晓芙轻轻的说，“很大的城市。”
虞城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摇摇头。夏蓦尧的预感原来一直都是那么准确，现在看来当初对他冷嘲热讽的自己倒显得毫无知觉。他对自己解嘲的微笑了一下。
“晓芙，蓦尧猜到了。”
“嗯……什么？！”
“他发现一个未接电话来自东京，第一预感便觉得是你，所以辞掉工作，到我这里来找你。”
“……”
“晓芙？”
“……辞掉工作？”晓芙反问他。
“是的，夏蓦尧现在失业。我们在冲绳——是我硬拉着他过来的，他很阴郁，整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
“……”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当面好好说清楚的？晓芙，你总是把很多情绪掩藏起来，你知道蓦尧很迟钝，一直都是，有些感情是要明明白白的说，才会懂得。我想他爱你。否则他不会以这样孤注一掷的勇气，飞到东京来找你。”
“虞城，如果所有的感情都必须是我开口说，他才领悟才懂得，那还算是什么爱情？”
“但是——”
“你完全不知道我们之前发生什么。你不明白那种孤独，他可以把我当成一张椅子一个水杯搁置在那里，有时候我们三天三夜都不说话，他忙忙碌碌，有自己自得其乐的世界，把自己封在黑暗的冲印室，完全不理会我的感受，我就像傻瓜一样，独自一人吃饭、喝水、自言自语、入睡。想想看，多么可怕虞城，我们像两个陌生人。”
“晓芙，蓦尧他现在已经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他知道你的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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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别说，也别劝我立即回去找他。虞城，你和他相处很长时间，比我更明白夏蓦尧骨子里的冷酷和骄傲。他是骄傲的男人，仿佛世界都应该臣服于他，而并不愿意为别人做丝毫的改变。这对我不公平。我以前用错方法，使他觉得我是唾手可得的东西，所以他不会放在心上。现在我要让他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以退为进？”
“是的。”
“晓芙，你在豪赌。你知不知道很多感情放着放着就淡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获得幸福，所以，不要那么任性，不要执着的要一个莫名其妙没有意义的结果，回来，晓芙，马上回到蓦尧的身边，让他欣喜若狂，让他知道什么是失而复得。”
晓芙沉默片刻，发出淡淡笑声。
“虞城，爱情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赌徒。我也不例外。”
“……可是……”
“我会回来，但不是现在。虞城。”
“等……！”
杜晓芙已经匆匆挂断了电话。
好吧好吧，爱情的本质就只是两个字：妥协。既然这一个抱定着赌博的想法，那么另一个就应该服软。既然杜晓芙不肯回来，作为另一方的蓦尧，当然该主动出击。
虞城抓着电话，大步的跨出房门挪到旁边蓦尧的房间门口，一气猛敲。
“砰砰砰砰。”
清脆的敲击声在空旷的走廊显得分外寂寥。
抬起手腕看看表，六点二十七分，晚饭刚过，这个人溜达到哪里去了？
抱着老虎路过他身边的斋藤阿姨看见他迷惑的样子，好意的停下来。
“虞城君。”阿姨向他弯腰九十度问候。
虞城连忙回礼，直起腰来手指便直伸出去拍拍老虎毛茸茸的小脑袋。猫咪眯起圆溜溜的眼睛注视他，用两只搭在外头的小前爪去挠他玩儿，发出喵呜喵呜的悦耳叫声。
“太好玩儿了！”虞城笑嘻嘻的望着阿姨说，“瞧瞧这个眯眼睛的样子，和小夕多么的像……不过话又说回来……怎么只有猫咪，养猫咪的小美人哪里去了？”
阿姨微笑，手指去抚摸老虎柔软的皮毛。
“嗯，难怪虞城君不知道……夕夕和蓦尧君一起去海滩，走了好一会儿了呢！”
“……什么？吓！”
虽然有预防夏蓦尧先生满冲绳无目的的乱跑，但这个解答还是把虞城吓了一跳，他手指僵在半空中胡乱的指指天花板指指门指指老虎指指阿姨又指指自己，最后总算是指到了走廊半开的窗户上。头前伸，眨眨眼睛。
“小夕什么时候和蓦尧这么熟？”
“……我也不知道呐，虞城君。”阿姨还是不紧不慢的抚摸着老虎的皮毛。小小的猫咪被抚弄得很舒服，快乐的喵喵叫唤。
“沙滩？”
“嗨，虞城君。”
“就——就他们两个人——？”吓！
“嗨，虞城君。”
“这么晚了，阿姨就不怕小夕一个没看见掉进海里去嘛~夏蓦尧可不会游泳噢~”坏心眼的这儿捣鼓人心。
阿姨抬头看他一眼，笑眯眯的摇摇头，往楼梯口走去。
“夕夕是在海浪里面长大的冲绳孩子，就算落进海里，大海也会听到她的声音，温柔的托着举着把她送回来。”
虞城迈着大步跟在她身后，一面暗自惊奇穿和服的日本女人小碎步风一样快，一面摸下巴打算搞清楚状况。掐指算来夏蓦尧到冲绳不过一个半星期，并且一贯的无趣，他挤在一块儿半年都不定知道找不找的到共同话题。当然，不排除奈良夕这个绝色又乖觉聪明的小美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好办法。但是，从常理上来说，小夕和夏蓦尧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嘛！
有情况！唔，有情况！
斋藤阿姨转身进厨房，虞城放开脚步，飞奔起来。
大海在夜晚看过去，和白天完全不一样。
白天的海热闹，到处都是人的声音，他们踩踏着白色海浪，在浅海区追逐，有渔船在海面作业，发动机拍打海水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无数的海鸟围着渔船飞舞，此起彼伏的鸣叫。
天黑下去的时候，海也是要睡的。
夕坐在裸露的大块岩石上面，托着腮，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黑暗的海面。
她看得那么专注那么入迷，让身边陪同观赏的蓦尧一头雾水，不知道该看什么，所以干脆仔仔细细的去看身边的女孩。
夜晚的海边，风很大，将十六岁的奈良夕那身水蓝色的素底和服吹得四处飘扬，月亮的光辉从天空投影下来，美丽的女孩宛若穿着霓裳羽衣，简直要在风中轻柔起舞。柔软的黑发在淡淡的月色下发出银色光芒。
这么耀眼呐。蓦尧在心里喟叹。有点儿后悔自己忘记将哈苏带出来。没遇过这么吸引镜头的孩子。奈良夕的存在对他的哈苏来说，同样是一个奇迹。
好像感受到身后蓦尧的心不在焉，夕呼噜一下扭头看他，水钻般的眼睛，亮晶晶的。
“干嘛？”翘起嘴巴。
蓦尧摆手：“没有，我什么都没干。”一脸的无辜。
小孩眯起眼睛注视了他好久，轻轻的哼一声，又把头扭过去了。
如题，十六岁的奈良夕从不看人表情，看的是心。所以一度让夏蓦尧无所适从，拿不定主意要怎么面对她，但是久而久之，就喜欢上和这个女孩相处的时间，因为她如此的纯白和天真，无论是生气还是高兴，都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看的到，知道它们的存在都是真实的，那种感觉，使人莫名其妙的轻松起来。
“生气了？”蓦尧笑。
“生气了。”夕噘着嘴巴。
蓦尧抓抓头发，“嗯，为什么生气？”
“不专心，然后还说谎骗我！”夕的嘴巴越噘越高。
“哪有！”虽然知道小孩一贯的直来直去，想说就说，蓦尧还是微微红了脸。
“哼！”扁嘴巴。
手指插进夕的头发里揉揉揉，像安抚倒毛的猫咪，脖子伸长：“但是黑黑的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嘛。”
“嘘！”
手指伸到半空挥挥：“伸手不见五指……”
“嘘，闭嘴，你要把大海吵醒了！”嘟嘟嘴巴，女孩干脆将细长的手指按在了喋喋不休的这个男人的嘴唇上，“静下心来，仔细的听，蓦尧，你听到了什么？”
“……”相比周围的声音，嘴唇上那柔软的触感更加令夏蓦尧坐立不安，但是天色太黑，夕没有注意到蓦尧羞敛的表情。
“是不是听到呼吸的声音？那就是大海睡着的声音呢！”骄傲的昂起下巴，“到了更晚一点的时候，它会睡得很熟，如果你有胆量，敢在他怀中的岩石上陪他一起睡着，会梦见一整个的大海，所有的鱼都会和你问好，还有海底漂亮的珊瑚、小海马……”
“……夕，为什么能相信这么多不可思议像童话和传说的事情？”
女孩将手指拿开，捧着小脸抬起头看看天空的月亮，又低下头去，看看一片深邃的大海，突然安静，陷入沉思。
陪着大海一起睡着，然后会梦见一整个的大海。所有的鱼，珊瑚、小海马……还有，那些你想念的，想见到的人。在她很小的时候，阿公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细语的这样说。夕夕，只要你相信自己的心，你就会看的到。
“蓦尧都不信？”她迷惑的用乌亮亮的眼珠子看他。
蓦尧歪了歪头，寻找措辞。
“嗯，怎么说呢，小夕，等你长大了，等你走到外面去，你就自然而然不相信这些东西了。”扯开一个淡淡的笑容，他也用手指去托住下巴，“……现在想想看，我当初也是那么那么的相信，在下着雪的圣诞节，会有白胡子的老公公，驾着他有驯鹿拉着的雪橇，停在我家门口，从长长的烟囱爬进来，送我很多很多的礼物。”
“收到了吗？”嘟嘟漂亮的嘴唇，一脸的好奇心。
“你说呢？”
“不知道，”女孩转转眼睛，“冲绳不下雪，圣诞老公公的驯鹿没法把雪橇拉过来。”
“嘿嘿，羡慕我看的到雪吧？”
“不羡慕！”
“哎呀，羡慕就直说嘛。”
“不羡慕！”
“唔~小夕好无情！”二十四岁的蓦尧捂住心口做受伤状。
把小脸别过去，夕一头的黑线：“幼稚！”
“……吓！夕你明明比我更幼稚好不好？！”张大摄影师强烈不满中。
“……切~大笨蛋！”女孩毫不犹豫的再次出声嘲笑他。
蓦尧张了张嘴唇，夜色太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红了脸。
月亮躲进云层的时候，周围愈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起来。夕从岩石上立起，将双臂伸直，感受空气中悠闲走动的风，闭上眼睛做深呼吸。
一吐一纳。
一吐一纳。
转过头去看到身边昏昏欲睡的男人，夕歪歪小脑袋，一脚飞过去：“喂，夏蓦尧，你也一起做！”
被踢中小腿的夏蓦尧先生无来由的悲愤，脸上的表情很是扭曲挣扎了半天，随后一跃而起，趔趄了一下站稳，学着身边凶巴巴小美人学习将双臂伸直。
“然后呢？”伸直手臂后大义凛然的问。
夕又开始冒黑线：“笨蛋！”自己做自己的，不理他。
“经常骂人笨蛋会真的变笨的哎……这个样子好傻……”嘀嘀咕咕控诉中。
夕改换用手指捂住耳朵：“闭嘴，吵死了！”
“我哪有！”嘟嘴巴。
“……”
虞城找到这两个人的时候，穿着素色和服的女孩轻悄悄的像只猫一样优雅的立在岩石上，任凭风将自己柔软的衣袂吹得风飞，偶尔会伸出手去，拢一拢被风吹得飘散而去异常美丽的头发。而她身边的男子以一身纯白搭配她，将一贯放进牛仔裤里面的衬衫衣角拿出来，并且解开了衣扣，双臂伸直，每当风猛吹过来时，衬衣便飞扬起来，张开，宛如洁白的翅膀。
虞城有点儿惊，带着某种莫名的惴惴不安的心境，站在那里喊了一声：“蓦尧？”
夏蓦尧没有听到，伸出手放在唇边弯成筒状，冲着深邃又一望无际的大海，发出一声愉快的大叫。
他的声音被海风带的很远，断断续续有回音交织，于是身边美丽脱俗的女孩便翘起嘴角，发出甜美清脆的笑声，把细长的手指伸到空中，张开，握紧，又张开。
“很舒服，是不是，蓦尧？”
他们的背影交织在月光之中完美无缺，让人不忍打搅，虞城不得不一气的跑到近处。
“蓦尧，小夕，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女孩回过头去看到他，手指在空中淘气的曲起摇摆一下算是打招呼，蓦尧抓抓头发，朝他讪笑，然后跨一步，一口气从岩石上跃下来，落在松软的沙滩上。
“很晚了吗，虞城？”他含含糊糊的问了一句，转过身向岩石上的夕伸出手去，“下来啊，小夕？”
夕站在高处，看了看蓦尧，又转过去，眼睛亮晶晶的，看看虞城，微笑着把眼光转开，再看看蓦尧。眼波来回流转之间，光芒折射。
夏蓦尧笑容很温柔。
虞城呆了一呆，狐疑在心中像是激起涟漪的小石子，顺带着满满扩散出巨大的水晕。一圈一圈一圈一圈。
发生了什么。或者有什么，正在发生。
可是，可是发生了什么呢？
“下来，小夕。”蓦尧走近一步，继续向夕伸出手，动作莫名其妙的优雅。
和服在风中被吹得来回摆动，女孩动了动，平心静气的视下面一双人于无物，自袖口解下束袖的银色丝带，在腰上比划了一下，给自己系了个漂亮利落的同花结，又微微弯腰，脱去木屐。
“喂，我要跳下去了，大笨蛋快让开快让开！”伸手挥挥挥让蓦尧闪开。
蓦尧随着她手指往边上移了移，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挪回来。
女孩本应稳稳落地，被这样一挡，身体一歪，简直是摔下来的，直坠到夏蓦尧怀中去。
两个人七零八落的栽在地上，沙子减低了冲击力，平展温和的容纳了夏蓦尧的倒地。蓦尧的手臂紧紧的拥抱着怀里的夕。
“摔痛了没有，夕？”声音奇怪的紧张。
“哼！”
撇开她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沙子，踮起脚尖够了木屐穿上，大步流星的往旅店的方向走，肩膀被撞得好痛，夕的嘴巴噘得很高。
夏蓦尧一跃而起的追上。
“哎呀小夕，人家是怕你会摔下来嘛……”辩解中。
“现在摔下来你高兴了吧？”气死了。
“我哪有？”
夕一个停顿转过身去。
“你还……？”迷惑的皱起眉毛来。
追上来的虞城一把搭住蓦尧的肩，呼哧呼哧的喘匀了气，开口：“走的那么快，真是……你想……？”他也迷惑的住嘴，眨了眨眼睛，“蓦尧，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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