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弦上说相思之卫惊鸿。 第四十五章：风波再·故人谈（下）
天牢一向是阴气最重之地，长长的走道光线昏暗，像是暗示来日的暗无天光。
小牢房内，穿着一身脏兮兮衣裳的宋阶之宋大人扯着袖子抹热泪，朝站在牢房外的人哭诉道：“七师弟，你是没亲眼看见，那小子打起人跟不要命似的，可怜你师兄我一向体弱多病，就这么生生被敲晕过去，一睁眼又到了你的地盘。师兄是真不想麻烦你，你看，这次又劳累你抓不少耗子了吧，师兄只要想到你撅着腚缩到阴沟里抓耗子只为了将师兄吓上一吓，师兄就满心悲凉啊！你说灵山怎么就出了你这么唯恐天下不乱的幺蛾子呢！作孽啊，简直做了天大的孽啊！”
李臧纹风不动地站着，冷冷一笑：“那小子是不要命，不过是不要你的命！你说他怎么不下手更狠点，干脆灭了你这老妖怪，也省得你下次三进宫在我的地盘上再干嚎一晚上。”
说到这个，宋阶之又一次捶胸顿足：“银子，我的银子啊！等我出去了，一定要向陛下陈明冤情，申请公款报销！”
“灵山百余年，穷到你这个地步没有，落魄到你这个地步的更没有，你说你就算跟着小师弟要饭，也比现在当这么个劳什子的官光鲜百倍。我看，师父就算在九泉之下和各位师叔乐呵呵凑成桌打麻将，也忘不了一定要将你这个糊涂徒弟拖到地下去！”李臧毫不留情地嘲讽。
宋阶之像赶蚊子似的嫌弃地摆摆手：“小师弟小师弟，反正在你心目中，四海洪荒古今万年也只有小师弟一个堪当天下之主。可你眼睛是夹了苍蝇还是干脆没长啊，也不看看人家愿不愿意当皇帝？”
李臧愤恨地哼一声，道：“是啊。当年谁不知道，灵山上下，也只有三师兄您一个人眼光独到。我们这些宵小自然只余仰望的份。你看您这不就独到地偏偏挑了卫家小侯爷去招惹，独到地付了钱领一顿打？”
宋阶之欲哭无泪：“你不提这件事能死吗？能死吗？能死吗？！”
正说话间，走道尽头传来脚步声。李臧眉头一皱，喝道：“本官刚才不是吩咐过任何人不得靠近吗！”
没有通报，那绝对不是皇帝。除了皇帝，是别的人他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来人微微一笑道：“领的是陛下圣旨，带宋大人出狱。”
宋阶之哇哇大叫：“小兔崽子！你个小兔崽子！”
那人从阴影中走出来，朝宋大人抱了抱拳：“宋大人，昨晚真是多有得罪了。”
宋阶之咬牙切齿，却“嘶”地抽一口气捂住半边脸，估计是咬到碎牙了。
李臧冷下脸色，冲卫惊鸿悠悠道：“卫小侯爷殴打朝廷命官，将人伤成这副模样，陛下莫非就没打算着人来调查一二么？”
“怎么会没有？不就是我么。”卫惊鸿露齿一笑，“哎哎，我是实在没想到宋大人一副恬不知耻叛国求荣的狼皮之下竟然还真裹着一颗娇弱的绵羊心，的确是晚辈太莽撞了，还望宋大人原谅。”
宋阶之打落牙齿和血吞，仇恨地怒视他：“你！你这个……！！”
卫惊鸿一脸无辜：“此事真的要怪晚辈，就算宋大人要原谅晚辈，晚辈也一定要抱着一颗悔悟的心反思三日。谁叫我以为薄都百姓都是孔武有力呢，没想到宋大人如此弱不禁风，是我疏忽了，竟忘了宋大人是外来人口。”
自己说自己娇弱是精贵，被别人说那就是活生生的鄙视了。宋阶之包着一包老泪，可怜兮兮地望向七师弟李臧。
“啊，我是本地人口。”李臧望天念念有词。
“你这个良心被狗吃了的！”宋阶之愤怒控诉。
李臧耷拉着眼皮：“你到地下去问问师父，看看他老人家知不知道良心这俩字是什么东西。”
宋阶之呼天抢地：“白懿，我的四师弟，你死在何处了，还不快些来替师兄灭了这师门败类！”
“嗯哼。”卫惊鸿以手作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咳：“宋大人，陛下特命你午时之前入宫觐见，说是若去得晚，干脆在牢里待满第二日好了。“
宋阶之立即闭嘴。
这两个都不是省油的主，早走早超生。李臧深切意识到这点，所以办事效率极快，宋阶之很快在囚犯簿上除了名，一身潇洒地走了出来。
李臧一路将人送出大门口，作了个揖表示好走不送后，就招呼着手下打道回去了。
只留宋阶之和卫惊鸿二人站在大牢门口面面相觑。
薄都的建筑原理简而言之与太极两仪图类似，皇宫居于正中，千百年来巍然不动。围绕皇宫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的是整个京都最昂贵的地皮，几十年来眼见着地价蹭蹭往上涨。
东南城依山傍水，冬暖夏凉，是前朝风水大师鉴定的风水佳地，一向是藩王皇亲及高官们的府邸所在；西北城背靠平原，地势略高，夏天的东南风吹得少，冬天的西北风却嗖嗖往这儿刮，地价自然就低，于是那些迎来送往的青楼楚馆纷纷在此劈店开业。
毕竟楼啊馆的建得离皇宫太近也不好，指不定头顶的皇帝哪一天兴致来了，用引诱那些打门口过上下早朝的大臣们眠花宿柳的罪名直接端了他们老窝。建到西南城更不行，那边的人一向矜贵，哪里受得了和卖皮肉的比邻住着？
所以乍眼看过去，皇宫威严，东南低调奢侈，西北城俨然是整个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因为这个，那些握着地皮要脱手的老板们有一半能卖个好价，毕竟坑的就是外来人口嘛！只可怜了那些冬天还穿透光薄纱的姑娘们，被西北风吹得一抖一抖也要扬起香帕做生意。
此时此刻，宋阶之觑了觑卫惊鸿带来的那辆马车，没开口。
卫惊鸿望天只作没看到那双歪来歪去的眼珠子：“宋大人进宫，晚辈不同路，这就先告辞了。”
“诶，等等！”宋阶之赶紧将他拦住：“本官先不急着进宫。”他抖了抖袍子，“好歹是面圣，本官怎么说也须得回府换件衣裳。”
卫惊鸿直接无视他突如其来的热情，悠悠道：“那就更不同路了，晚辈既定的打算是先去最酒楼点几个小菜喝点小酒，好不容易鸣月楼三个月的帐昨晚都还完了，也该庆祝庆祝。”
宋阶之嘴角抽搐。
“那就更同路了，本官就住在西北城。”宋阶之干脆老脸也不要了，“本官怎么说也是皇后娘娘的恩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要是让娘娘知道她爹我坐了一夜牢竟然是走路回家，她该有多么多么地心痛啊！”
卫惊鸿没再废话，直接将人踢上马车，紧跟着自己跳上去。
车夫驾着马往宋府驶去。一路上时不时有莺莺燕燕的嬉笑声和悠扬婉转的丝竹声从马车外传进来。
“宋大人好艳福，每夜都有娇莺艳曲伴着入睡。”卫惊鸿闲闲调侃。
“年轻人果然还是血气方刚，不能透过表面看本质。”宋阶之半眯着眼俨然一副正气学究的模样，坦然答道：“浮生百事，我们灵山修炼的正是在喧嚣尘世中悟道的心境。那些姑娘们再漂亮，于我眼中也不过尘埃一粒。”
“喔……晚辈受教了。”卫惊鸿煞有介事点点头。
“话说宋大人那块地被人骗了多少钱？”
道貌岸然的宋大人立即眼皮狂跳脸部颤抖：“此乃……此乃本官师弟李臧李大人所赠，本官推辞不过，这才收下的。本官如此睿智英明，又怎会被市井小民所骗？”
“看到皇帝陛下对大人不太厚道啊，竟连座府邸也没舍得赏赐。”卫惊鸿随口道。
宋阶之却深深看了他一眼，淡然道：“灵山之人若要入仕，便绝不当权臣，只做谋臣。”
卫惊鸿玩笑戏谑之意顿收。
宋阶之却主动开口了：“卫小侯既然昨晚能窥破骗局，想来陛下今日已封你做了军中要职罢？”见卫惊鸿点头，他上下打量他一番，面色凝重道：“卫小侯可知，你八字里就没有沙场点兵的命数？”
卫惊鸿一愣，随即大笑道：“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那些装神弄鬼之人好歹有些凭据，大人说我八字里没有，可你连我八字是什么都不知，又是从哪儿算出来的命数？”
“此等事情何须问八字，你面上写着呢。”宋阶之不以为然：“你这一脸的短命相，还想上战场？”
卫惊鸿脸色大变，一字一顿冷冷道：“大人可莫要信口胡说。”
“此生莫碰兵器，莫与人争执，莫见血，尤其忌讳到杀伐之气过重的地方……唯有如此，方可能活得长久。”宋阶之如实道来。
“那岂不需要找个孤岛一个人住着？”卫惊鸿冷笑，“就算那样，也还只是可能活得长。大人可知比起战死沙场，安逸的生活更能要了我的命？”
“执着无用啊。”宋阶之连连长叹。
“当初皇后娘娘刁钻跋扈，本官为何会答应收她为徒？只因我知道收的徒弟与日后登上后位的徒弟不会是同一个。或者你可以去问问卫城将军，当年在客来居本官所说的话准还是不准？本官言尽于此，卫小侯珍重。”说罢，再不多言。
宋府已到，宋阶之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跨进大门。
卫惊鸿面色风云变幻，随即狠狠撂下车帘。不一会儿，烫着卫府徽文的马车调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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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阶之打落牙齿和血吞，仇恨地怒视他：“你！你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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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说自己娇弱是精贵，被别人说那就是活生生的鄙视了。宋阶之包着一包老泪，可怜兮兮地望向七师弟李臧。
“啊，我是本地人口。”李臧望天念念有词。
“你这个良心被狗吃了的！”宋阶之愤怒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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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宋阶之觑了觑卫惊鸿带来的那辆马车，没开口。
卫惊鸿望天只作没看到那双歪来歪去的眼珠子：“宋大人进宫，晚辈不同路，这就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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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惊鸿直接无视他突如其来的热情，悠悠道：“那就更不同路了，晚辈既定的打算是先去最酒楼点几个小菜喝点小酒，好不容易鸣月楼三个月的帐昨晚都还完了，也该庆祝庆祝。”
宋阶之嘴角抽搐。
“那就更同路了，本官就住在西北城。”宋阶之干脆老脸也不要了，“本官怎么说也是皇后娘娘的恩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要是让娘娘知道她爹我坐了一夜牢竟然是走路回家，她该有多么多么地心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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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驾着马往宋府驶去。一路上时不时有莺莺燕燕的嬉笑声和悠扬婉转的丝竹声从马车外传进来。
“宋大人好艳福，每夜都有娇莺艳曲伴着入睡。”卫惊鸿闲闲调侃。
“年轻人果然还是血气方刚，不能透过表面看本质。”宋阶之半眯着眼俨然一副正气学究的模样，坦然答道：“浮生百事，我们灵山修炼的正是在喧嚣尘世中悟道的心境。那些姑娘们再漂亮，于我眼中也不过尘埃一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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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宋大人那块地被人骗了多少钱？”
道貌岸然的宋大人立即眼皮狂跳脸部颤抖：“此乃……此乃本官师弟李臧李大人所赠，本官推辞不过，这才收下的。本官如此睿智英明，又怎会被市井小民所骗？”
“看到皇帝陛下对大人不太厚道啊，竟连座府邸也没舍得赏赐。”卫惊鸿随口道。
宋阶之却深深看了他一眼，淡然道：“灵山之人若要入仕，便绝不当权臣，只做谋臣。”
卫惊鸿玩笑戏谑之意顿收。
宋阶之却主动开口了：“卫小侯既然昨晚能窥破骗局，想来陛下今日已封你做了军中要职罢？”见卫惊鸿点头，他上下打量他一番，面色凝重道：“卫小侯可知，你八字里就没有沙场点兵的命数？”
卫惊鸿一愣，随即大笑道：“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那些装神弄鬼之人好歹有些凭据，大人说我八字里没有，可你连我八字是什么都不知，又是从哪儿算出来的命数？”
“此等事情何须问八字，你面上写着呢。”宋阶之不以为然：“你这一脸的短命相，还想上战场？”
卫惊鸿脸色大变，一字一顿冷冷道：“大人可莫要信口胡说。”
“此生莫碰兵器，莫与人争执，莫见血，尤其忌讳到杀伐之气过重的地方……唯有如此，方可能活得长久。”宋阶之如实道来。
“那岂不需要找个孤岛一个人住着？”卫惊鸿冷笑，“就算那样，也还只是可能活得长。大人可知比起战死沙场，安逸的生活更能要了我的命？”
“执着无用啊。”宋阶之连连长叹。
“当初皇后娘娘刁钻跋扈，本官为何会答应收她为徒？只因我知道收的徒弟与日后登上后位的徒弟不会是同一个。或者你可以去问问卫城将军，当年在客来居本官所说的话准还是不准？本官言尽于此，卫小侯珍重。”说罢，再不多言。
宋府已到，宋阶之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跨进大门。
卫惊鸿面色风云变幻，随即狠狠撂下车帘。不一会儿，烫着卫府徽文的马车调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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