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之薄沐。 第四十五回：帝王家·临终召
狠狠更新一章哈~~
————————
边关战起，朝堂不宁。皇帝卧病在床，朝中势力相争，各路人马赶在局势风云变幻之前站好队，无异于一次大洗牌。薄沐有他该忙的事务，画意却始终置身事外。至少，在外人眼中，太子妃闲散度日，每日在东宫的花园中挥挥鞭，下下棋，除了入宫伺候病重帝王，便是造访陈王府打发时间，似丝毫未亲身动用特殊身份影响局面。
其实画意未尝没想过要去长乐宫中探探情况，然而薄沐不急，日薄西山形容枯槁的皇帝不急，于是她也就没什么好着急的了。
长公主始终未出现在昭仁殿，即便入宫觐见皇太后，亦能做到三过皇帝寝宫而不入。
皇帝拖过了几次病危，直到五月薄朝与匈奴达成和谈，十七公主被册封号元和，由陛下手持梳篦挽起青丝送上和亲步辇。
明明是不受宠的女儿，画意那一刻却看到了皇帝浑浊的眼和微微颤抖的手。
“朕这次才看清楚她的模样。”午后，画意推着特制兰木轮椅，和皇帝于湖畔散步时，皇帝喃喃道。
“当初形势不得已才娶了丽妃，十数年不过眨眼，她早已香消玉殒，女儿也这般大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画意此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
推着轮椅路过池塘，田田荷叶碧绿脆嫩，粉色花苞点缀其中。此时正是夏日午后，蝉鸣偶尔响着。
皇帝难得出来，望着袅袅荷塘淡淡道：“此番景致，朕不知还能看几次……”
回到东宫，薄沐正在书房中练字，狼毫笔起伏承转在宣纸上晕开深得化不开的笔迹。
“好一幅草书！”画意拍手称赞。
薄沐收笔，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经过近一年的相处，画意渐渐摸清楚薄沐的习惯，比如他低眸时必是在心中默默计算什么，比如一个人安安静静练字则定然是心情不好，想要平和气息。不过，薄沐的自制力极好，通过挥毫来安定心境的次数可谓珍稀难遇。画意见过的唯一一次乃是上回匈奴进犯，大臣们商讨对策后，薄沐回到东宫练过一回。
她知道他心情不好。十七公主虽不是亲近姊妹，然而和亲代表的是薄朝的弱势匈奴的强悍，任一位皇朝继承者都不会对这个有好心情。况且，他的亲生二姐昌宁公主在七年前和亲塞外，这几年来音讯全无。若画意没有记错，彼时薄沐不过十几岁少年，亲姐嫁入荒凉大漠，他难免孤单黯然，那一阵子连对慕二小姐的亲密也没那么反感。
作为一个寄居在他人身体中的灵魂，画意冷眼旁观慕二小姐和薄沐的过去，虽说对刁钻跋扈的相国千金不免报以同情，然而婉转欺骗的薄沐又何尝没有苦衷？于是乎，那一些最初的厌恶到如今也只剩下对皇室的无奈了。
“练完字了吧？”掏出绢子递过去给他擦手，画意撑着下巴看他，“练完了就吃晚饭去。人是铁饭是钢，今晚还有那么多朝务等着你呢，你可不能累垮了。”
“走吧！”她干脆上前挽着他的手，不由分说出了书房，“今晚我们一起吃。”
变故出在那一年七月，那个盛夏雷雨常常不期然而至。她午睡未醒，轰轰雷鸣中，临影轻轻推她：“小姐，殿下找你过去。”
画意睁眼时空中恰有闪电划过，光亮霎时铺满天地间。
心里有些慌，拿过外套披上，她匆匆往正殿赶。
大雨滂沱，廊前一片水洼，沾湿了衣摆。
东宫大殿里，薄沐站在殿中央背手而立，见她进来，漆黑眼眸深了几许，“父皇，怕是不行了。”
昭仁殿中有东宫心腹，此时从薄沐口中说出来，看来是确信无疑了。殿外的大风穿堂而过，画意的手脚冰冷。
不多时，庭前大雨中一行暗红衣裳的人撑伞匆匆赶来。白色大雨中，画意认出那是宫中宦官的服饰。
来人很快到了殿前，几乎淋湿全身，为首老奴颤巍巍跪倒，语带哭腔，“奴才奉皇太后懿旨，请太子殿下及太子妃速速入昭仁殿觐见！”
雷声伴随着闪电，轰隆阵阵。昭仁殿内宫人步履匆匆，太医们惶惶跪倒一地。
画意不自觉加快了脚步，跨入了内殿。
寝殿内比平时多了一层沉闷气息，不只是夏日浊闷，亦或是死神降临的前兆。
抑止住心中乱思，画意快步走到龙床前。
皇太后和皇后正守在床前，地上跪满了各路皇子皇妃。
“舅舅！”画意喊道，一出声才发现声音喑哑。
皇帝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枯槁，见了她，挤出一丝微笑，“意儿……来了？”
皇太后在一旁垂泪，“皇儿，你怎舍得先为娘一步，弃我薄朝江山于不顾？”
满室嘤嘤哭声。
“意儿……留下，朕……有话与你说，其他人……先出去……”皇帝呼哧喘息。
“皇帝！”皇太后提高声音，然而在皇帝坚持的目光中，终是擦了擦泪，率先出了内殿。
所有人鱼贯而出，龙床旁很快只剩下画意一人。
“意儿，去将……架上青花瓷旁的……的那个盒子拿来……”皇帝的手颤颤指着玉器架的方向。
画意顺着他的目光走过去，捧过那个方长的描金乌木锦盒，来到皇帝身边，“舅舅……”
“咳咳，打开……”皇帝拿出一把小小的金钥，勉强呛咳道。
“啪嗒”一声打开金锁，轻轻开启锦盒。
大红丝缎内衬的盒中，静静躺着一卷金黄龙纹的圣旨。
“到书案前……将玉玺……拿来……”
画意照做了。
从玉玺盒中捧出那一尊白玉龙雕玉玺，由画意缓缓将圣旨展开，皇帝颤着手，最终缓慢而坚定地将玺印盖在金黄棉布上。
这一个动作似乎耗费了皇帝的所有力气，他放开玉玺，靠倒在龙床上，“意儿……这是舅舅……给你的大礼，舅舅……没有食言……”
“舅舅……”画意眼中噙着泪，哽咽。
“去把沐儿……咳咳，唤进来……”
“是。”画意擦了擦眼，赶紧出去了。
殿外的人都焦心如焚地等着，只有薄沐一人漠然站在窗前，眼神飘忽望着窗外，恍若在看雨，遗世独立。
在众人瞩目中，画意红着眼睛走到他面前，轻声道：“父皇唤你进去。”
薄沐点了点头，跟着她进了殿。
眼角瞥到雕龙柱前的萱颜长公主，她站在皇太后身边，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只是修长的手指扣紧，差点嵌入手心。
之前没有看到她，应该是后来才到。画意看了眼，收回目光进了内殿。
承德伺候在御前，床畔时不时传来咳嗽声。香炉中的熏香早就灭了，然而那股药味交杂着淡香缭绕，仍有些憋闷。
薄沐走上前去，撩袍跪下，行了个方方正正的朝礼，朗声清越，“拜见父皇。”
早已料到太子的动作一般，皇帝呛咳了咳，虚弱道：“平身。”他从未给予过这个性情冷漠的儿子以父爱，此时又怎能期冀他能像对待弥留老父一般伤心？皇帝心中涌上苦涩。
薄沐起身，走过去。
“你是个有雄心抱负的孩子，绝非池中之物……朕能给你的……只有一纸诏书的……继承权。其它的……朕信你，必能……必能成为千秋明主，薄氏自高祖居安修养近百年……与匈奴一战如弦上之箭……你意高志远，切勿耽溺战争穷兵黩武……过犹不及……”
皇帝断续说着，缓缓握住薄沐的手，与画意的手叠放在一块儿，“天降大任……必将苦心志劳体肤，谨记……小不忍则乱大谋……意儿是你的福气……绝不是……拖累……”
皇帝的手干燥低温，薄沐的手心冰凉沁人，画意紧紧握着，潮红的眼眶像是被灼痛般落下泪来，“舅舅……”
皇帝艰难地翕动嘴唇，“颜儿……呢？”
画意赶紧擦泪道：“母亲在外面，我去叫她进来。”
薄沐看了眼病床上的人，手压在画意肩头制止她，“我去罢。”
“意儿……”皇帝动了动苍白的唇。
“沐儿是……生来的帝王风度……他日……若是负了你，你这个重情义的孩子……不要太执著。到时，去江州……那里……有你要找的人。舅舅自私了一辈子……到最后……什么也没给你……但至少，不能夺走你的幸福……”
皇帝的话刚说完，脚步声传来，画意抬头，萱颜长公主站在龙床前的绒毛地毯上，面无表情的脸在看清床上消瘦弥留之人后，眼眶渐渐通红，然而泪水被死死抑制没有掉下来。
皇帝的神情瞬间柔和，“颜儿……”
萱颜长公主狠狠咬着苍白的唇，似要将口中哽咽声咽下去。
“颜儿……别哭……”
这么一说，萱颜再也忍不住，泪水潸然而下，她上前一步，跪在床前紧紧抱住床上的人，失声痛哭，“太子哥哥！”嗓音嘶哑，像是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
皇帝宠溺地将她环在怀中，喃喃念：“颜儿……颜儿……”
画意的眼泪再也收不住，捂住嘴退到门口，低低抽噎起来。
脑海中那些属于慕画意的记忆碎片拼凑出断断续续的往事。那一年选秀，灵王献上一名天姿国色的秀女，原本是内定的夫人，然而在最后一轮挑选宴上，三岁的她躲在屏风后偷窥，后来趴在皇帝膝头淡淡撇嘴，“那人连母亲的一分也不像。”不久，那女子便被放出了皇宫。
后来长公主接她出宫，将她抱在怀中，对送出殿的皇皇帝漠然道：“你这般念念不忘，我只会更恨你。记得愈深，恨得愈深。”
三岁稚童的记忆中，只剩下渐行渐远的舅舅失魂落魄的表情。
慕画意幼时便知道，端坐高位上的舅舅深爱着的是她的母亲，后宫中那一群如花似玉的美人们只不过是那个女人的替代品。作为萱颜长公主的女儿，这才是相府二小姐受宠的真正原因。
画意走远一些，留给他们最后相处的空间。
隐约有低低交谈声传来。
不多久，传来萱颜长公主惊慌失措的声音：“太子哥哥！”她的脸上血色褪尽，带着哭腔朝外面嘶喊：“太医！太医！！”
画意惊愕，呆怔在原地。殿外成群太医连滚带爬跑进来，皇太后由宫人扶着，疾步跨进来，后面跟着哭哭啼啼的皇子嫔妃们。
皇太后皱眉，微一摆手，除了皇太后和太子，其他人都被长乐宫宫人轰了出去。
太医无力回天，跪倒在地簌簌颤抖。
长公主紧紧抱住皇帝，沙哑着嗓子哭喊，“我不恨你……我只要你活着！太子哥哥，你别扔下我我一个人好不好……颜儿怕……颜儿怕……”泪水沾湿了大片龙袍。
“……颜……儿……”皇帝的眼几乎睁不开，干枯的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长公主却听到了，紧紧攥住他的手，“我在这！我在！”
皇太后泪水打湿了妆容，像是瞬间苍老，“皇帝，你怎舍得先母后而去……”
皇帝恍若未闻，握住长公主的手，十指紧扣，呼吸越来越粗重。
一旁的皇后脸色雪白，“陛下，难道……您对臣妾连一句话也没有交待？”
皇帝没有看她，若隐若现的苍白笑容挂在唇角，握着萱颜长公主的纤指，“皇后，你……只是朕的……皇后……”声音渐渐低下去。
我爱的人，这世间，只有她一个啊……
皇后脸色惨白，后退一步，生生压下口中腥气。她的夫君，临死握着另一个女人的手，她这一辈子，永远都只是别人的影子，到死都改变不了！
雷声轰鸣，大雨淅沥，薄氏皇宫内哭声震天，本朝第六位君王驾崩于昭仁殿。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
边关战起，朝堂不宁。皇帝卧病在床，朝中势力相争，各路人马赶在局势风云变幻之前站好队，无异于一次大洗牌。薄沐有他该忙的事务，画意却始终置身事外。至少，在外人眼中，太子妃闲散度日，每日在东宫的花园中挥挥鞭，下下棋，除了入宫伺候病重帝王，便是造访陈王府打发时间，似丝毫未亲身动用特殊身份影响局面。
其实画意未尝没想过要去长乐宫中探探情况，然而薄沐不急，日薄西山形容枯槁的皇帝不急，于是她也就没什么好着急的了。
长公主始终未出现在昭仁殿，即便入宫觐见皇太后，亦能做到三过皇帝寝宫而不入。
皇帝拖过了几次病危，直到五月薄朝与匈奴达成和谈，十七公主被册封号元和，由陛下手持梳篦挽起青丝送上和亲步辇。
明明是不受宠的女儿，画意那一刻却看到了皇帝浑浊的眼和微微颤抖的手。
“朕这次才看清楚她的模样。”午后，画意推着特制兰木轮椅，和皇帝于湖畔散步时，皇帝喃喃道。
“当初形势不得已才娶了丽妃，十数年不过眨眼，她早已香消玉殒，女儿也这般大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画意此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
推着轮椅路过池塘，田田荷叶碧绿脆嫩，粉色花苞点缀其中。此时正是夏日午后，蝉鸣偶尔响着。
皇帝难得出来，望着袅袅荷塘淡淡道：“此番景致，朕不知还能看几次……”
回到东宫，薄沐正在书房中练字，狼毫笔起伏承转在宣纸上晕开深得化不开的笔迹。
“好一幅草书！”画意拍手称赞。
薄沐收笔，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经过近一年的相处，画意渐渐摸清楚薄沐的习惯，比如他低眸时必是在心中默默计算什么，比如一个人安安静静练字则定然是心情不好，想要平和气息。不过，薄沐的自制力极好，通过挥毫来安定心境的次数可谓珍稀难遇。画意见过的唯一一次乃是上回匈奴进犯，大臣们商讨对策后，薄沐回到东宫练过一回。
她知道他心情不好。十七公主虽不是亲近姊妹，然而和亲代表的是薄朝的弱势匈奴的强悍，任一位皇朝继承者都不会对这个有好心情。况且，他的亲生二姐昌宁公主在七年前和亲塞外，这几年来音讯全无。若画意没有记错，彼时薄沐不过十几岁少年，亲姐嫁入荒凉大漠，他难免孤单黯然，那一阵子连对慕二小姐的亲密也没那么反感。
作为一个寄居在他人身体中的灵魂，画意冷眼旁观慕二小姐和薄沐的过去，虽说对刁钻跋扈的相国千金不免报以同情，然而婉转欺骗的薄沐又何尝没有苦衷？于是乎，那一些最初的厌恶到如今也只剩下对皇室的无奈了。
“练完字了吧？”掏出绢子递过去给他擦手，画意撑着下巴看他，“练完了就吃晚饭去。人是铁饭是钢，今晚还有那么多朝务等着你呢，你可不能累垮了。”
“走吧！”她干脆上前挽着他的手，不由分说出了书房，“今晚我们一起吃。”
变故出在那一年七月，那个盛夏雷雨常常不期然而至。她午睡未醒，轰轰雷鸣中，临影轻轻推她：“小姐，殿下找你过去。”
画意睁眼时空中恰有闪电划过，光亮霎时铺满天地间。
心里有些慌，拿过外套披上，她匆匆往正殿赶。
大雨滂沱，廊前一片水洼，沾湿了衣摆。
东宫大殿里，薄沐站在殿中央背手而立，见她进来，漆黑眼眸深了几许，“父皇，怕是不行了。”
昭仁殿中有东宫心腹，此时从薄沐口中说出来，看来是确信无疑了。殿外的大风穿堂而过，画意的手脚冰冷。
不多时，庭前大雨中一行暗红衣裳的人撑伞匆匆赶来。白色大雨中，画意认出那是宫中宦官的服饰。
来人很快到了殿前，几乎淋湿全身，为首老奴颤巍巍跪倒，语带哭腔，“奴才奉皇太后懿旨，请太子殿下及太子妃速速入昭仁殿觐见！”
雷声伴随着闪电，轰隆阵阵。昭仁殿内宫人步履匆匆，太医们惶惶跪倒一地。
画意不自觉加快了脚步，跨入了内殿。
寝殿内比平时多了一层沉闷气息，不只是夏日浊闷，亦或是死神降临的前兆。
抑止住心中乱思，画意快步走到龙床前。
皇太后和皇后正守在床前，地上跪满了各路皇子皇妃。
“舅舅！”画意喊道，一出声才发现声音喑哑。
皇帝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枯槁，见了她，挤出一丝微笑，“意儿……来了？”
皇太后在一旁垂泪，“皇儿，你怎舍得先为娘一步，弃我薄朝江山于不顾？”
满室嘤嘤哭声。
“意儿……留下，朕……有话与你说，其他人……先出去……”皇帝呼哧喘息。
“皇帝！”皇太后提高声音，然而在皇帝坚持的目光中，终是擦了擦泪，率先出了内殿。
所有人鱼贯而出，龙床旁很快只剩下画意一人。
“意儿，去将……架上青花瓷旁的……的那个盒子拿来……”皇帝的手颤颤指着玉器架的方向。
画意顺着他的目光走过去，捧过那个方长的描金乌木锦盒，来到皇帝身边，“舅舅……”
“咳咳，打开……”皇帝拿出一把小小的金钥，勉强呛咳道。
“啪嗒”一声打开金锁，轻轻开启锦盒。
大红丝缎内衬的盒中，静静躺着一卷金黄龙纹的圣旨。
“到书案前……将玉玺……拿来……”
画意照做了。
从玉玺盒中捧出那一尊白玉龙雕玉玺，由画意缓缓将圣旨展开，皇帝颤着手，最终缓慢而坚定地将玺印盖在金黄棉布上。
这一个动作似乎耗费了皇帝的所有力气，他放开玉玺，靠倒在龙床上，“意儿……这是舅舅……给你的大礼，舅舅……没有食言……”
“舅舅……”画意眼中噙着泪，哽咽。
“去把沐儿……咳咳，唤进来……”
“是。”画意擦了擦眼，赶紧出去了。
殿外的人都焦心如焚地等着，只有薄沐一人漠然站在窗前，眼神飘忽望着窗外，恍若在看雨，遗世独立。
在众人瞩目中，画意红着眼睛走到他面前，轻声道：“父皇唤你进去。”
薄沐点了点头，跟着她进了殿。
眼角瞥到雕龙柱前的萱颜长公主，她站在皇太后身边，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只是修长的手指扣紧，差点嵌入手心。
之前没有看到她，应该是后来才到。画意看了眼，收回目光进了内殿。
承德伺候在御前，床畔时不时传来咳嗽声。香炉中的熏香早就灭了，然而那股药味交杂着淡香缭绕，仍有些憋闷。
薄沐走上前去，撩袍跪下，行了个方方正正的朝礼，朗声清越，“拜见父皇。”
早已料到太子的动作一般，皇帝呛咳了咳，虚弱道：“平身。”他从未给予过这个性情冷漠的儿子以父爱，此时又怎能期冀他能像对待弥留老父一般伤心？皇帝心中涌上苦涩。
薄沐起身，走过去。
“你是个有雄心抱负的孩子，绝非池中之物……朕能给你的……只有一纸诏书的……继承权。其它的……朕信你，必能……必能成为千秋明主，薄氏自高祖居安修养近百年……与匈奴一战如弦上之箭……你意高志远，切勿耽溺战争穷兵黩武……过犹不及……”
皇帝断续说着，缓缓握住薄沐的手，与画意的手叠放在一块儿，“天降大任……必将苦心志劳体肤，谨记……小不忍则乱大谋……意儿是你的福气……绝不是……拖累……”
皇帝的手干燥低温，薄沐的手心冰凉沁人，画意紧紧握着，潮红的眼眶像是被灼痛般落下泪来，“舅舅……”
皇帝艰难地翕动嘴唇，“颜儿……呢？”
画意赶紧擦泪道：“母亲在外面，我去叫她进来。”
薄沐看了眼病床上的人，手压在画意肩头制止她，“我去罢。”
“意儿……”皇帝动了动苍白的唇。
“沐儿是……生来的帝王风度……他日……若是负了你，你这个重情义的孩子……不要太执著。到时，去江州……那里……有你要找的人。舅舅自私了一辈子……到最后……什么也没给你……但至少，不能夺走你的幸福……”
皇帝的话刚说完，脚步声传来，画意抬头，萱颜长公主站在龙床前的绒毛地毯上，面无表情的脸在看清床上消瘦弥留之人后，眼眶渐渐通红，然而泪水被死死抑制没有掉下来。
皇帝的神情瞬间柔和，“颜儿……”
萱颜长公主狠狠咬着苍白的唇，似要将口中哽咽声咽下去。
“颜儿……别哭……”
这么一说，萱颜再也忍不住，泪水潸然而下，她上前一步，跪在床前紧紧抱住床上的人，失声痛哭，“太子哥哥！”嗓音嘶哑，像是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
皇帝宠溺地将她环在怀中，喃喃念：“颜儿……颜儿……”
画意的眼泪再也收不住，捂住嘴退到门口，低低抽噎起来。
脑海中那些属于慕画意的记忆碎片拼凑出断断续续的往事。那一年选秀，灵王献上一名天姿国色的秀女，原本是内定的夫人，然而在最后一轮挑选宴上，三岁的她躲在屏风后偷窥，后来趴在皇帝膝头淡淡撇嘴，“那人连母亲的一分也不像。”不久，那女子便被放出了皇宫。
后来长公主接她出宫，将她抱在怀中，对送出殿的皇皇帝漠然道：“你这般念念不忘，我只会更恨你。记得愈深，恨得愈深。”
三岁稚童的记忆中，只剩下渐行渐远的舅舅失魂落魄的表情。
慕画意幼时便知道，端坐高位上的舅舅深爱着的是她的母亲，后宫中那一群如花似玉的美人们只不过是那个女人的替代品。作为萱颜长公主的女儿，这才是相府二小姐受宠的真正原因。
画意走远一些，留给他们最后相处的空间。
隐约有低低交谈声传来。
不多久，传来萱颜长公主惊慌失措的声音：“太子哥哥！”她的脸上血色褪尽，带着哭腔朝外面嘶喊：“太医！太医！！”
画意惊愕，呆怔在原地。殿外成群太医连滚带爬跑进来，皇太后由宫人扶着，疾步跨进来，后面跟着哭哭啼啼的皇子嫔妃们。
皇太后皱眉，微一摆手，除了皇太后和太子，其他人都被长乐宫宫人轰了出去。
太医无力回天，跪倒在地簌簌颤抖。
长公主紧紧抱住皇帝，沙哑着嗓子哭喊，“我不恨你……我只要你活着！太子哥哥，你别扔下我我一个人好不好……颜儿怕……颜儿怕……”泪水沾湿了大片龙袍。
“……颜……儿……”皇帝的眼几乎睁不开，干枯的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长公主却听到了，紧紧攥住他的手，“我在这！我在！”
皇太后泪水打湿了妆容，像是瞬间苍老，“皇帝，你怎舍得先母后而去……”
皇帝恍若未闻，握住长公主的手，十指紧扣，呼吸越来越粗重。
一旁的皇后脸色雪白，“陛下，难道……您对臣妾连一句话也没有交待？”
皇帝没有看她，若隐若现的苍白笑容挂在唇角，握着萱颜长公主的纤指，“皇后，你……只是朕的……皇后……”声音渐渐低下去。
我爱的人，这世间，只有她一个啊……
皇后脸色惨白，后退一步，生生压下口中腥气。她的夫君，临死握着另一个女人的手，她这一辈子，永远都只是别人的影子，到死都改变不了！
雷声轰鸣，大雨淅沥，薄氏皇宫内哭声震天，本朝第六位君王驾崩于昭仁殿。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