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之薄沐。 第二十九回：戴月行·初雪降
连夜追赶，赶到驿站换马时，只见一片凌乱，驿站衙役一身鞭痕，厩内上等骏马则不知去向。
轮番几次，远魈传来消息：“慕小姐在前面的驿站中夺马！”
薄沐一夹马肚，加快速度。
赶到时只见长鞭有如灵蛇在围攻的人中穿行而过，鞭风凌厉，薄沐侧头避过鞭梢带起的风，飞身下马，堪堪躲过快如闪电的银鞭，根本近身不得，只得朝那满身戾气的女子喊，“意儿！意儿！”
画意却恍若丝毫没有听到一般，鞭子一抖，甩开身边数人，跃上马背，鞭子狠狠抽在马肚上，骏马一声嘶鸣，极速奔去。
薄沐迅速跃上马，越过受伤的衙役，直追而去。
画意离去的那一幕恍然让他想起两年前的那次坠马，然而担忧的心绪如麻丝，心态却与那一次迥然不同。
狠狠抽着马鞭，心重重提起，薄沐咬牙追赶。
再好的良马也经不起抽出血痕，画意心急如焚，胯下的马却在半途扬蹄嘶鸣，差点将她摔下去！
薄沐追上时恰好撞上画意被甩落在地，坐骑则受惊一般狂奔，扬起一路的尘土。
赶紧下马将她扶起来，薄沐一眼撞上画意苍白没有血色的双颊。一夜的策马扬鞭让她满眼血丝，双唇干涩，满身的风尘。
“意儿！意儿？”见画意挣扎着要爬起来，薄沐刚要将她搂进怀中，画意猛地推开他，薄沐紧扣她的双腕，不由分说点住她的穴位。
画意似是这才茫然回过神来，见薄沐也是一身风尘仆仆，哑声苦涩道：“薄沐，别让我恨你！”
“不要去。”薄沐深深看她，低声道：“他已经死了，你去了他也活不过来。”
“你闭嘴！闭嘴！”画意用布满恨意的眼神疯狂地瞪视他，“全天下的人死了容洵也不可能死！他不可能死！”
手指抚上她的眼睑，遮住那原本清亮的眼眸，薄沐轻叹，“你这样毫无章法地赶路，还未到已然病倒。”半晌，似是怜悯似是无奈道：“我带你去，只是，你要听我的。”
有了薄沐的金牌以及远魈的打点，一路上的确顺畅很多。一到驿站，骏马良驹已经准备好，不费任何时力。只是薄沐却强迫她停下来吃饭投宿客栈，画意想要策马夜行总被他以点穴威胁。
期间耽误不少时间，好在一入平州城就有琮王薄泽的千里乌骓马等在城门口，薄沐不作犹豫，抱着画意立刻换乘，宝马如离弦之箭冲出。一路马不停蹄，总算在两日后赶到扶苏宫山脚下。
初冬群山孤寂，山路一片萧索，若不仔细观察，扶苏山上只比画意离去时多了分冬寒，然而偶然间低头看到断折的箭矢和新翻的泥土，画意的脸煞白一片。
下了马，画意直奔扶苏宫正殿，原本富丽堂皇的宫殿内一片昏暗，薄暮冥冥，隐隐透着死气。
“谁？！”殿外有人厉声道。
画意眼睛一亮，蓦然转身，只见薄沐掏出袖中金牌，那人躬身退后。
眸中亮光迅速消散。
原来不过是军中负责看守的守卫。
薄沐正待步入殿中，画意已然如风一般跑出去，奔向竹林方向。
满目疮痍，漫山遍野的竹林徒然剩下光秃秃烧焦的泥土，脚踩上去，一层厚厚的木灰。湖中死水沉沉，看不出倒影。原本的清角竹楼烧成一片废墟，鸟声掠过，凄厉刺耳。
断璧残垣处，薄沐看着那跪在地上的背影轻微地颤抖，纤细的手指嵌入泥土中，涂成一片黑灰。尚未叹息，只见那身影已然站起，往废墟尽头飞奔而去。
清潭中只剩下一潭死水，源头枯竭，潭中染着丝丝血色。宫人或兵士的尸体倒在潭边，血水染红了下面的大石头。
像是根本没有看到那些尸体一般，画意踩着石块掠上陡峭的山脊。
薄沐提气跟上。
当初借力的藤蔓早已枯萎，练鞭的竹林沦为废墟，弹琴的石桌倒在一旁。还记得秋风飒爽时，落叶翩跹，容貌精致绝伦的白衣男子信手弹出潺潺琴音，片片竹叶落在他白色的衣袍上。那么好看，恍若远离人间。
一把火烧光了成片的竹林，绵延到悬崖边。
身着兵甲的士兵正在清理尸体，看见画意，警惕着正要上前阻拦，被薄沐的太子金牌趋退。
画意恍若未察觉，一步一步艰难走到崖边。
寒风从深不见底的悬崖灌上来，刺骨地寒冷。
踩着灰烬走到石碑旁，久远到字迹模糊的石碑上用血书着：“灭宫之仇，杀主之恨，血债血偿！锦瑟若来世为人，必将手刃薄氏全族！”
血色鲜艳，是新写上去的。
艳丽的红色刺痛双目，画意连步后退，差点跌倒在地，被身后的怀抱及时接住。
薄沐讶然发现她双唇紧闭，鲜红的血从唇边缓缓流下。
“快松嘴！”他冷声命令，伸手掰她的下颌，却发现自己的手有些抖。
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画意错开他，走到崖边，山风呼啸，崖边沙石细碎，跌下去如坠落无底洞。
白茫茫的一片望不到尽头，她刚要走近一步，却被薄沐箍住腰身往后拖。
“放开我！”双手毫不留情地劈在他的手腕上，画意挣扎着，“你放开我！”
“你想跳下去殉葬？”薄沐松开她，表情淡漠冷酷。
眼中空洞无一物，画意再次想要走到崖边，喃喃念道：“他没死，我会找到他的……他没死……”
“没死？”薄沐冷笑，“万丈高崖，你以为他是飞仙？”
“容洵，”鲜红的血染得双唇凄艳诡异，唇边的微笑空洞没有生机，声音轻得不能再轻，“你没死，对不对？”随即她咯咯笑出来，“我知道，你没死，你说好了去接我的，说好的……堂堂江湖第一大魔头，怎么会说话不算话呢……”
“我那么爱你，你怎么会骗我呢，对不对……”
跪倒在地，手指嵌入黑色的泥土中，她轻笑道：“我知道……你没死，你快点出来吧……出来……我不要你容貌天下无双……也不要你武功天下第一……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啊……”
薄沐以为她在哭，然而对上她失去光芒的双眸，才发现里面一片灰暗，空洞恍若没有灵魂。
“他死了。”他毫不留情道。
画意停止说话，缓缓起身，转过头来，纠正他，“他没死。”
“他死了。”
“他没死！”她突然尖声叫道，像是充满仇恨一般抽出鞭子狠狠向他抽去！
“你盼着他死！我知道你盼着他死！”她就像是一头被惹怒的狮子，狂暴地摔着鞭子，毫无章法可循。
“所有希望他死的人都是我的仇人，你竟然敢胡说八道说容洵坏话，我先杀了你，再去杀其他仇人！”她一遍一遍念着，“我先杀了你，再去杀其他人……”
鞭子如雨点般落下，薄沐艰难躲避。
然而画意却突然停下，拖着鞭子走到崖边，自言自语，“容洵在下面，我要去找他……这肯定是他故意用来考验我的……我轻功不好，他知道的……竹叶我都可以削成两半，悬崖怎么会跳不下去？”
薄沐惊愕，刚要上前，画意却像是看到他的举动一般猛然转过身，面无表情，目光没有焦距，“你想拦着我去找他，对不对？”
一愣，薄沐柔声道：“你要找容洵，是吗？”
“对啊，他说好了来找我……现在又用悬崖来考验我……”
知道她已经看不到外物了，薄沐慢慢走近，声音柔和，表情却复杂，“正好我也要找他，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你也找他？”她惊奇地笑，“好啊，我们一起去！我们一起去的话，他肯定会现身的！”
只隔一步之遥，薄沐微笑，“对啊。”手下却不犹豫，对着她的后脑狠狠一掌劈下。
画意瞬间悄无声息地软软倒在他怀中。
怀抱着跌落的身体，薄沐轻轻拭去她唇角的血，心中一片杂乱。
崖谷的风冰寒汹涌，吹乱衣襟，身后尘土飞扬。恍惚间，有什么东西轻柔地飘落在手中。
薄沐缓缓抬头，看见漫天白雪飞扬。
雪花飘落在烧焦的土地上，没入黑色的泥土中，山风狂作，吹乱天地间一片白点。
薄沐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半跪在悬崖边，抬首仰望苍茫天际。
初雪，如若真的可以掩埋一切，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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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儿！意儿？”见画意挣扎着要爬起来，薄沐刚要将她搂进怀中，画意猛地推开他，薄沐紧扣她的双腕，不由分说点住她的穴位。
画意似是这才茫然回过神来，见薄沐也是一身风尘仆仆，哑声苦涩道：“薄沐，别让我恨你！”
“不要去。”薄沐深深看她，低声道：“他已经死了，你去了他也活不过来。”
“你闭嘴！闭嘴！”画意用布满恨意的眼神疯狂地瞪视他，“全天下的人死了容洵也不可能死！他不可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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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空洞无一物，画意再次想要走到崖边，喃喃念道：“他没死，我会找到他的……他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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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他毫不留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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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死！”她突然尖声叫道，像是充满仇恨一般抽出鞭子狠狠向他抽去！
“你盼着他死！我知道你盼着他死！”她就像是一头被惹怒的狮子，狂暴地摔着鞭子，毫无章法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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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子如雨点般落下，薄沐艰难躲避。
然而画意却突然停下，拖着鞭子走到崖边，自言自语，“容洵在下面，我要去找他……这肯定是他故意用来考验我的……我轻功不好，他知道的……竹叶我都可以削成两半，悬崖怎么会跳不下去？”
薄沐惊愕，刚要上前，画意却像是看到他的举动一般猛然转过身，面无表情，目光没有焦距，“你想拦着我去找他，对不对？”
一愣，薄沐柔声道：“你要找容洵，是吗？”
“对啊，他说好了来找我……现在又用悬崖来考验我……”
知道她已经看不到外物了，薄沐慢慢走近，声音柔和，表情却复杂，“正好我也要找他，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你也找他？”她惊奇地笑，“好啊，我们一起去！我们一起去的话，他肯定会现身的！”
只隔一步之遥，薄沐微笑，“对啊。”手下却不犹豫，对着她的后脑狠狠一掌劈下。
画意瞬间悄无声息地软软倒在他怀中。
怀抱着跌落的身体，薄沐轻轻拭去她唇角的血，心中一片杂乱。
崖谷的风冰寒汹涌，吹乱衣襟，身后尘土飞扬。恍惚间，有什么东西轻柔地飘落在手中。
薄沐缓缓抬头，看见漫天白雪飞扬。
雪花飘落在烧焦的土地上，没入黑色的泥土中，山风狂作，吹乱天地间一片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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