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伊消得人憔悴之容洵。 第三十三回：后庭雨·滴滴泪（下）
轻雾盘旋，一身黑衣的男子将情况一一上报。银白色长袍的面具男子也在交代完生意状况之后保持缄默，侯在下方。
修长的手指轻叩案几，另一手翻阅着账目细则，半晌的沉默，容洵收了账簿，纤长的手指支着额角，抬眼，说道：“司离先下去，银月留下。”
黑衣男子抱拳一拜，“属下告退。”出了内室。
银月躬身而立，等候命令的下达。
侍女奉上茶，容洵淡然接过，用杯盖拂开飘香茶叶，淡淡开口，“容秋苑有个叫楚云的？”
银月一怔，虽然觉得意外，并没有表现在脸上，恭声应道：“是。”
轻抿了口茶，“唔，这次的任务派他去。”
“宫主，这……”银月讶然。
“怎么了？”
“楚云尚跟着任萧学习，经验不足，武功也未过关，实在不是时候接任务。”银月有些为难。
“经验靠的是积累，武功一时半会儿也提升不了，先让他去了再说，再派个有能力的领着。”
宫主下令，属下唯有遵从。银月俯身一拜，“属下遵命，这就去安排。”
脚步声远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品着茶，纤长的手指沿着杯沿轻轻摩挲着，容洵垂眸，敛去所有情绪。
青色轻步入内。
容洵闻声轻轻抬眼，将茶杯递了下去，“回来了？如何？”
青色福了福身，道：“慕姑娘已经回了梧桐小筑，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吩咐，奴婢命了侍女仔细照看着，谨防出了岔子。”
一拂衣襟起身，瞥了眼下手的青色，道：“陪我去看看。”
“是。”青色恭谨答。
虽然多少料到了一些，却仍是没想到她会如此低落。容洵见到画意的时候，她正站在梧桐小筑后院的梧桐树林中看雨。
淅淅沥沥的雨细细簌簌融入金黄的林叶之中，迷蒙的雨雾淡淡升腾弥漫。蜿蜒的长廊上站着披着一头青丝的女子，随意地披着外套，面容苍白而楚楚动人。记忆中的嚣张跋扈已然消失殆尽，只留眼前温婉如水的身影。
画意斜倚着廊前的栏杆，微微抬头望着漫天雨雾，心中填满了如白雾弥漫似的忧伤悲戚。
斜飞的雨丝浸湿了她的发丝和衣带，沾着潮湿的寒冷，而她浑然不觉。
身边有个声音响起：“怎么？在这儿悲秋么？”
画意猝然偏转头，意料中白衣胜雪的容洵，再次将目光回到雨打梧桐上，她口气轻而冷：“你怎么来了？”
眉梢轻扬，容洵稍稍提高音调，“这是我的地方，自然想来就来。”
“哦，我忘记了。”她的回答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怎么？见过任萧之后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我以为，你至少会让我看到完整的清秋。”画意侧眸，眼中是浓浓的悲哀。
没有意外，容洵不以为然地回望她，“我没有闲情逸致保存一副尸体。”
“你明明可以救她！”
他不由得嗤笑，“我虽然会点医术，却还不至于起死回生。”
画意摇头，“你可以派人救我们，可为什么不？！任萧不是容秋苑的杀手么！”
“我为什么要？”容洵漠然反问，“任萧有能力护住你，至于那个叫做清秋的婢子，”他懒懒勾了勾唇角，“试问，我为何要花费力气救一个扶苏宫的叛徒？”
画意讶然，随即蹙眉瞪着他：“叛徒？你什么意思？”
懒懒地依着长廊，琉璃色的眸子不偏不倚地直视她，像是要看到她的心底里去：“如你所理解，叛徒是什么？”
紧紧抿着唇，画意连连摇头，“不，我不相信，清秋绝不是这样的人！”
容洵玩味地打量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是在怀疑我的情报么？”
画意怔怔，明亮的眼睛惊诧地望着他。
“我给你的画在哪里，你可知道？”容洵细细盯着她，不错过她的任何神色变化。
“画？”画意没料到他会突然有这一问，“应该在柜子里，清秋……收起来了。”
“可还记得你想我要外出令的原因？”
“因为……我摔坏了清秋的镯子。”
容洵扬了扬眉，琉璃般凉澈的眸子清透似见底，却又深邃无波，“为何偏偏是玉器？为什么偏偏是那一间？你可曾想过？”
“我……”画意语噎，又不相信地定定盯着他，目光坚定执着，“不会的，清秋不会算计我！”
容洵冷笑。“你以为知人知面便知心？她的确不会害你，却只会算计你。若想知道扶苏宫宫主的真实身份，一副墨宝足矣。容秋苑门禁森严，小小丫鬟怎能轻易出去？自然少不得你这个单纯无城府的主子在一旁协助。趁你不注意收起画，引你亲手摔碎镯子，通过没有口嘴约束的你了解各种消息，一切多亏了你，她又怎会害你？”他不留情面地嘲讽着。
“若说置她于死地，你该责备的是那个幕后控制她的人——你未来的夫君薄沐，而不是处身事外的我。”
“薄沐？”画意一惊，身子悚然一抖，“他？”
几乎成为他夫君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心计城府？线报竟能深入到扶苏宫内部，凭他的能耐，找到她该也不是难事罢。画意想着，一阵寒意涌上来。
见她如此脆弱，容洵没有继续下去，懒懒用手指支着额角，“你该庆幸，我没有将她扔出容秋苑喂狗，让她死在刺客手中已是最大的仁慈。”
画意一瞬间清醒，收起惧怕，咄咄反问：“你早就知道一切？！”
容洵清冷一笑，不及眼底，不置可否。
若不是那日她手中的绣帕，他也不会产生怀疑。幽香的帕子上绣着青丝绣线，细长接近透明的青丝绣线只有吴地才有，清秋明明没有去过吴地，身份向来低贱，又怎会买得起薄朝独一无二的绣线？只是，这原因他永不会对她说。若是让她知道她自己才是勾起祸患的凶手，又会作何感想？
“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无情？”画意秀目一抬，夹着汹汹怒气，“眼睁睁任凭一个生命消逝是那么无所谓的一件事么？”
“我不信你不知道那天的事情，既然可以查出清秋背后的人，刺杀前后你又怎么可能不知情？只怕你一直冷眼旁观我们被围攻，任萧受伤，我们狼狈逃跑的过程吧？”唇角逸出讽刺的笑，“甚至，清秋咽气的那一刻，你是不是窝在藤椅中品茶？遥控着一切却无动于衷？”
他淡定地看着她发怒，唇角微微抿着，“是，”一顿，斜头看她，“那又怎样？”
斜斜的雨丝飘进长廊，冰冷的雨水沾湿衣袍，画意浑然不觉。
是，又怎样？
她不置信地瞪着他，恨恨道：“莫非生命在你眼中低贱如蝼蚁不值一提？难道麻木不仁看着一个鲜活的少女死去你的良心不会受到谴责？那又怎样？当你这么冷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你也遭遇这样的痛楚作为报应，你不会悔恨愧疚？”她逼人的视线咄咄看着他依然漠然无动于衷的脸，冷笑道：“你坐拥扶苏宫的一切，武功高强的杀手都须听你调遣，既然可以决策人的生死，你自然应享受这份人上人的快感才是，又怎会悲天悯人妇人之仁？是我太天真了。”
容洵没有发怒，默默地看着她愤怒的模样，“你知不知道，仅凭你现如今与我说话的口气，我便可以要了你的性命。”见画意因他的话眼中点起簇簇火苗，他唇角忽然扬起，勾起一抹笑容：“另外，在怒气冲冲谴责我的罪恶之前，你是否该反思一下自己？”
画意一愣。
“不分尊卑将婢女带在身边让她忘了身份危机胆大包天行事；关键时候不辨形势武断回去找清秋，差点丢了自己的性命，一方面连累已经受伤的任萧。我是该说你胸无城府还是干脆判断为愚蠢？”
秀长白皙的手指微微勾起，紧握成拳。
“在不知道情势的情况下意气用事提醒杜信，又曾想过后果？”
“我没错。”她可以承认是她过于纵容了清秋，同样可以承认是她的鲁莽连累了任萧，却绝不会承认提醒杜信是件过错！她无愧于心！她没有错！
容洵淡淡看着她倔强的面庞，微微嗤笑：“你凭什么相信杜信？仅因为当初的那个少年？”
“杜信是个好官，我自己可以感觉，用不着因为某些不相干的人影响判断力！”画意气愤他如此肤浅地看待她。
“感觉？”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琉璃色的眼眸深沉，溢出嘲讽的光泽，“当初指责银月以一己判断置容秋苑于不顾，那现在，你又是如何？”
画意说不出话来。
“你可曾想过看错了人？又曾想过打草惊蛇可能反将杜信陷入危机？冒冒失失旁若无人将重要的信息告诉陌生人，也难怪会遭到袭击。”
画意呆住，不置信地看着他。
“我不相信！”她摇头说道，“杜信绝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如此自信么？”他叹息。
她扬眉，意外道：“看来你也不能确定？”锁烟楼情报之精细的确不容置喙，但听他的口气，却似至今尚未明确下来。
“若是真是杜信，你待如何？”他不答反问，“在郡衙大堂便告知了他，是否事先确定身旁的人足够可信？若是杀手是严愈祯所派，你不仅没有保全自己，反倒连累原本安全的杜信遭遇杀身之祸。这一点，在冒冒然开口之初，你可想明白了？”
寒意涌上来，画意呆滞。难道……如今这一切的始源皆来自于她么？罪魁祸首才是她？那么，她又有什么立场来谴责容洵的冷血无情？
“我……”她说不出话来。
指腹划上她没有血色的双颊，他的唇角始终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若是早日知道你的任性妄为由他人为你受罪，你可还会像今日这般心安理得？”
她的身子一颤，薄不禁风的外衫随风雨飘扬，指甲嵌入长廊的栏柱中。
放开她，他背手望向黄叶翩跹的梧桐雨林，仰首注视叶间一寸迷蒙苍穹，许久，恍惚一叹：“日后就听命留在我身边罢，我不喜欢太放肆的下人，你该知道。”
画意随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天际浮云如烟霭，遮住天日，唯有雨丝，密密落入梧桐林中，化作点点斑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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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尚跟着任萧学习，经验不足，武功也未过关，实在不是时候接任务。”银月有些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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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青色恭谨答。
虽然多少料到了一些，却仍是没想到她会如此低落。容洵见到画意的时候，她正站在梧桐小筑后院的梧桐树林中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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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紧抿着唇，画意连连摇头，“不，我不相信，清秋绝不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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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洵扬了扬眉，琉璃般凉澈的眸子清透似见底，却又深邃无波，“为何偏偏是玉器？为什么偏偏是那一间？你可曾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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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洵清冷一笑，不及眼底，不置可否。
若不是那日她手中的绣帕，他也不会产生怀疑。幽香的帕子上绣着青丝绣线，细长接近透明的青丝绣线只有吴地才有，清秋明明没有去过吴地，身份向来低贱，又怎会买得起薄朝独一无二的绣线？只是，这原因他永不会对她说。若是让她知道她自己才是勾起祸患的凶手，又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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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淡定地看着她发怒，唇角微微抿着，“是，”一顿，斜头看她，“那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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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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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知道情势的情况下意气用事提醒杜信，又曾想过后果？”
“我没错。”她可以承认是她过于纵容了清秋，同样可以承认是她的鲁莽连累了任萧，却绝不会承认提醒杜信是件过错！她无愧于心！她没有错！
容洵淡淡看着她倔强的面庞，微微嗤笑：“你凭什么相信杜信？仅因为当初的那个少年？”
“杜信是个好官，我自己可以感觉，用不着因为某些不相干的人影响判断力！”画意气愤他如此肤浅地看待她。
“感觉？”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琉璃色的眼眸深沉，溢出嘲讽的光泽，“当初指责银月以一己判断置容秋苑于不顾，那现在，你又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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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意呆住，不置信地看着他。
“我不相信！”她摇头说道，“杜信绝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如此自信么？”他叹息。
她扬眉，意外道：“看来你也不能确定？”锁烟楼情报之精细的确不容置喙，但听他的口气，却似至今尚未明确下来。
“若是真是杜信，你待如何？”他不答反问，“在郡衙大堂便告知了他，是否事先确定身旁的人足够可信？若是杀手是严愈祯所派，你不仅没有保全自己，反倒连累原本安全的杜信遭遇杀身之祸。这一点，在冒冒然开口之初，你可想明白了？”
寒意涌上来，画意呆滞。难道……如今这一切的始源皆来自于她么？罪魁祸首才是她？那么，她又有什么立场来谴责容洵的冷血无情？
“我……”她说不出话来。
指腹划上她没有血色的双颊，他的唇角始终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若是早日知道你的任性妄为由他人为你受罪，你可还会像今日这般心安理得？”
她的身子一颤，薄不禁风的外衫随风雨飘扬，指甲嵌入长廊的栏柱中。
放开她，他背手望向黄叶翩跹的梧桐雨林，仰首注视叶间一寸迷蒙苍穹，许久，恍惚一叹：“日后就听命留在我身边罢，我不喜欢太放肆的下人，你该知道。”
画意随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天际浮云如烟霭，遮住天日，唯有雨丝，密密落入梧桐林中，化作点点斑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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