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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5(二十五)才华二现

    次日,修补画卷的工程正式开始。

    任凭没有忙着动笔,而是持着画卷一角坐在院子中央,端模了好一阵,才问道:“这是犯了什么错?”

    “啊?”正在替他准备笔墨的林果儿伸过头来,瞄了一眼他手里正持的那一角,“那一年佛堂里面很多萤火虫,我跟守和做了很大一张网捕了好多,放进布袋子里面晚上比油灯还亮。后来被娘亲发现了,在佛祖面前重责了我们一顿,让我们跪在佛祖跟前认错。”

    “认什么错?”

    “因为……第二天萤火虫全部死了嘛。”林果儿不好意思拿手蹭了蹭鼻子,“娘亲说,萤火虫是佛祖派来照亮人间的,结果被我们捉去虐待致死,她怕佛祖怪责,所以在佛祖面前斥责了我们。”

    “也难得你能将如此不好的回忆也画上去。”任凭敛眸,指尖抚上画上那只有一抹背影的双髻小女孩,眼底晕过一丝温柔。

    林果儿摇摇头:“不,是很好的回忆。当时我跟守和认了错,离开了佛堂,结果我东西忘拿了折过头来,却看见娘亲跪在蒲团上,求佛祖怪罪管教不力的她,而不要将降罪于我们……”每每回想起娘亲钟离氏双手合十虔诚祈祷的模样,心里头总激起一阵暖流,涌出一辈子要孝顺娘亲保护娘亲的决心。

    任凭不料结局如此,微微一愣,半晌才轻轻喟叹:“有娘如岳母,你之幸也。”钟离氏有林果儿这样的孝女,也是她之幸也。

    “所以下个月她四十大寿的时候,我一定要送她这份我花了五年准备的大礼!”说着,林果儿挽起袖子,一副斗志昂昂的模样。

    任凭看了她一眼,脑中闪过一抹精光。

    百行孝为先!

    乐亲王冯乐是可以帮助太子的唯一有力人选,且他老人家是跟叶家对立的。叶家欲拥护晋平王,那么冯乐必定会全力以赴帮助自己当年挑选的太子百里镜息。

    若冯乐肯在这时配合称病,想来晋平王不可能抛下父亲一走了之,留下一个不孝的骂名。而称病,恰好是一个拖延时间的最好利器。

    “喂,什么时候才开始啊?”林果儿催促道,“你都拿着画看了半个时辰了。”

    “总要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我才能衔接上。”任凭起身,将横贯平铺在院子里的画卷缓缓卷起,最终停在第一份裁剪的空白处,小心翼翼将其抬到桌上,然后闭眼深呼吸,将方才所见的一笔一划融汇贯通,一伸手:“笔,墨,布,水。”

    “来了。”林果儿将备齐的物事放在他最顺手之处,然后翻出那对应的被裁剪出的残片,手持残片站在他对面,目不转睛等着他对自己的画下手。

    任凭左手撩起右边宽大的袖子,低头身子前躬,右手抬笔蘸墨,悬腕于白纸之上,掀起眼帘看了一眼林果儿手中的残片,颜色已被鸡汤染糊,画面模糊无从得知内容。他沉吟片刻,瞄了眼左右的画面,又重新调了调颜色,漫不经心问道:“这又是什么时候?”有着怎样的故事?

    “这个啊……”林果儿将残片翻过来自己看了看,想了一会儿才答道:“是我行笄礼的场景。”

    任凭笔一顿,掀起眼看着她认真回忆的表情,试图从她丽质的容貌上临摹出三年前她尚且稚气的模样。

    无法想象啊……人脸一向是他最薄弱之处,所以他什么都画,就是不画人脸。

    一念及此,他将笔扔进水碗里洗了洗,重新调色,从背景开始画起。他手法极其高明,色彩极像原色,接头处原本因为两纸重叠,颜色比周围要深,他却利用色彩的差异弥补了这一点,一眼望去,竟与周围的颜色融成一片,无一丝违和。

    任凭一点一点熟练地铺色,笔锋与色泽晕染方式与与林果儿别无二致,即便是林果儿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个怎么看都是自己风格的部分出自他人之手。

    锦上添花啊……的确是锦上添花了。他用了她的风格,她的着墨方式,画出了比她想表达的更美的意境。明明是桃花雪将融未融之景,他笔下的画面,晕出了一股子春来花开的温暖气息,仿佛融进了她当时及笄喜悦中。

    她只是在画画,忠实地描绘场景,然而他的笔下,却仿佛在向人们倾述一个故事,一个娓娓道来的场景。

    林果儿自愧不如垂眼,打心眼儿里叹为观止。想来,自己这个放水之后的第二,也算不冤了。

    风格虽相同,但任凭着画的顺序极其怪异,至少她林果儿从来没见过,有人会先背景铺好,再在中间留空处画人物的。毕竟一个不留意就可能将人物画大或者画小,画大了不消说,自然是毁画了;即便是画小了,空白处再补景,颜色很可能无法衔接上一开始背景的颜色,届时只会在人物周围呈现出一种很奇怪的接合感。

    也就是说,没有相当的自信与胸有成竹的境界,一般人不敢如此。

    然而,被林果儿佩服的这一事实真相却是——任凭在心头低叹一声:到底还是躲不过要画脸。

    “三年前的你,跟现在的你容貌有什么区别?”任凭边洗笔边问。

    “大约……脸圆一点,眼睛大一些,眉粗一些,留着齐崭崭的刘海……”林果儿在自己脸上比了比,望天回忆。

    任凭目不转睛盯着她的每一寸表情,边听边在脑中跟着她的描述描绘出她的模样,等她说完,那面露稚气的少女模样大约也在他的想象中成型了。“我懂了。”他只说了这三个字,便低下了头抬笔开始画,然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抬起。

    在他心里,已将她的模样,她少女时候的模样刻在了心里,无须再看,他也能知道,画中的少女长着怎样透着稚气的丽颜。

    等画完最后一笔,他舒了口气,搁笔挥挥手:“你过来看看,是不是这个样子。”

    林果儿闻言,连忙绕到他身旁,探头一瞧,大惊:“任凭你在三年前见过我?”末了又快速否定自己:“不对,你见了我也不可能记得我!也就是说……”想到唯一的可能,林果儿抬头,星星眼看着自家夫君:“相公,你太厉害了……”

    任凭不动声色接受她的崇拜,暗喜中瞥了她一眼,木着张脸吩咐道:“下一张残片。”

    直到夜幕降临,两张较大的残片内容才完成。

    林果儿小心翼翼收着笔墨纸砚,欢喜道:“这样下去,真的能不出一个月就能补好。”

    任凭揉了揉酸痛的右腕,毫不留情道:“我明天要休息。”要模仿一个人的风格本就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且这画卷对她来说太过重要,他丝毫不敢懈怠,一个下午不疾不徐赶完了三张残片,当真是费力又费脑。

    次日,任凭一大早就进宫与太子商量请求乐亲王协助之事,太子听完他的分析,沉吟片刻,起身去向乐亲王请安。

    又过了几日,乐亲王冯乐称病,太医称是急症,来势汹汹。“孝子”晋平王床前照料,回封地一事,又被搁置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悄然滑过,那幅长卷也在一点一点被修补,渐渐接近完工。

    钟离氏生辰前一日,黄昏时分,任凭总算补完了最后一个残片,腰酸背痛直起身子,指着左边一大片空白问道:“这些原本计划的什么?”

    “是我出嫁那一日的场景。”林果儿答。

    “烧了洞房这种千古骂名的丑事,不画也罢。”

    “一定要画的!都说娘嫁女儿那一天跟生女儿那一天是她作为母亲最重要的两天。怎能落下?”林果儿嘟嘴,“你若累得不想动笔了,我可以接着画下去。”原本任凭该做的修补工作,已经完成了。

    任凭一手掀开她欲靠近的身子,托起画卷道:“我拿去房里画完,你去做饭,做好了端我房里来。这样比你做完饭再画省时间。”

    林果儿不舍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画卷,吐吐舌头,只好乖乖去做饭。

    等到她面条做好了端进书房,任凭却并没有如她预料那般奋笔疾“画”,而是默默将几张信纸折好,放进袖口里,然后抬头看向她,郑重其事道:“二果果,过几日我要动身下江南。”

    “哦,”林果儿只是点了点头,目光搜寻着自己的画,嘴里应着:“好。”

    “你跟我去。”任凭毫无商量余地道。

    “好……啊?”林果儿回神,“等等,你去做什么?”

    “江南民风典籍,需要亲自去一趟修补更正完善。”这便是他作为校书的主要任务——修书。

    “那我去做什么呢?”林果儿指着自己问道。

    “你不做什么,”任凭果断地答道,“我只是防止我回来的时候整个家已成炭灰。”

    “……”

    结果,一顿饭下来,林果儿因下江南一事一打岔,将自己画卷之事抛到了脑后。直到次日清晨启程,她也未能看见画作最后的模样——它已被任凭卷好,放进了匣子里。

    前去林府的马车上,任凭连连打哈欠,林果儿看着他眼下的青黛,小心翼翼问道:“你昨晚很晚睡么?”

    “嗯,”任凭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为了赶你的画。”

    “其实我可以自己画完的。”林果儿低头绞着手指嘟嚷。

    任凭冷哼了一声。他若没睡好,外人只会以为他为国事操劳;但若她没睡好,那张小脸不出几日便会苍白憔悴,外人只怕会以为他任凭亏待了她。

    林果儿见他脸色不善,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对了,”任凭想起一事,睁开眼睛正视着她,“今早出门的时候,那两个工匠来报,新房已经修葺完毕。”

    “真的?”林果儿眼睛一亮,“他们手脚真快!”对于洞房被烧掉一事她一直耿耿于怀,如今房子修好了,心头总算是一块大石头落地。

    任凭淡然瞥了她欣喜若狂的脸一眼,“二果果,你是在试图逃避什么事实么?

    “什么?”林果儿一愣,复又拉着任凭询问:“他们走了吗?我还要赏他们钱呢……不过要先看看修得如何。”

    “二果果,你转换话题的方式永远都那么拙劣。”任凭一盆冷水浇下去,然后顿了顿,才面不改色缓缓吐出了接下来的一句话——“无法改变你要跟我同房这个即成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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