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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7(十七)二次上药

    一室静谧,只有一深一浅的呼吸声相互重合,显得突兀。

    任凭端坐在书桌前,翻过了一页,在这静室中刮起清脆的纸声,然后他提起笔在注上书下几个字,又掀开眼帘瞟了书房一侧的软榻。

    巨型的薄被团缩在软榻上,仅余半个脑袋露在外面,头朝里,看不清表情,只可见其发红的耳根。

    任凭垂眼,又写了几个字,终是忍不住停笔道:“入夏了,别把自己包得那么严实。”

    “……”薄被团一动不动。

    “眼睛已经肿得像核桃了,一会儿闷出痱子来,就是一身的核桃包。”任凭顿了一下,故意加重了语气:“届时便与癞蛤蟆无异。”

    薄被团抖了一下,隐隐敞开一条缝隙。

    任凭摇摇头,那她无法,只好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走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紧接着那薄被团“哗”地展开,被闷出了一身汗的林果儿解脱一般坐了起来,挥着双手猛扇,想让自己发烫的双颊降一些温度。

    想方才,任凭那触不及防的一吻,着实让她面红心跳,二话不出直接掀被子闷头睡觉,偷着脸红。

    好在任凭之后也未说什么,径直走去书桌做自己的事了。

    她闷在被子里,留了只耳朵在外面。他跟她的呼吸声,他下笔的“刷刷”声,他翻页的响动,还有她……如打鼓一般的心跳声,都能被她清晰地捕捉到。

    越是如此,越是让她羞得不敢面对他。

    这一辈子,从未与一个男子如此的肌肤相亲。即便知道他是自己的夫君,这一刻来临时,还是会紧张,还是会害羞。

    或许,这一刻在四天前便该来临,只是她一把火,将一切都推迟了。

    一时间,她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后悔失手放了那把烧光一切的熊熊大火。

    而另一头,任凭出了书房后,用手指揉了揉眉心缓解疲劳后,手掌一转,手背便滑到了薄唇上蹭了蹭,然后片刻的失神。

    “大人?”身后一妇人的声音响起,“您怎么过来了?”

    任凭回神转过头,手掌摸到后颈揉了揉,装出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看着眼前的妇人道:“魏妈,今天的菜色如何?”

    一直负责任府厨房大小事宜的魏妈一愣,不曾想任凭任大人今日会有如此地闲情,亲下厨房来询问菜色,呆呆报道:“番薯泥,南瓜绿豆汤,地瓜肉丝……就是大人平时会吃的那些。”

    任凭揉脖子的手挪到后脑挠了挠:“那……今天再加一两道可以么?”

    “大人请吩咐。”

    “嗯……”任凭将手放在唇边低咳了一下,回忆道:“醋溜大白菜,糖醋排骨……”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这些菜,还是老规矩。”

    魏妈讳莫如深一笑:“明白,多放两勺子糖。”

    任凭满意地点点头,踱着轻快的步子回了书房,一踏进门便见林果儿傻傻呆呆地坐在软榻上,双颊通红,嘴角噙着抹笑,两眼直直看着地面发神。

    只是,那只肿得像核桃的眼睛,经过一个时辰,并没有半分的好转。

    任凭微微颦眉,走上去拿过几上的药瓶坐在她身边,林果儿猛地回神,见任凭近在眼前,吓得一哆嗦飞快向后一缩。

    “躲什么躲?”任凭板着脸看着她。

    “吓人啊。”林果儿拍着心口惊魂未定。

    “我来了好一会儿了。”任凭打开瓶塞,朝她挥挥手:“过来。”

    “干嘛?”

    “上药,”任凭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眼皮上的药都蹭没了。”

    林果儿听了“上药”两个字,下意识用手捂住嘴,一脸防备看着任凭。

    “看着我做什么,赶快过来。”说着任凭将手指戳进软膏里,直接站起来躬身凑近林果儿。

    林果儿抱着薄被抬头望着他,神情楚楚可怜透着小怕。

    任凭在药膏里搅拌的手指一僵,颇有种自个儿化身采花贼的错觉,于是皱眉,看着林果儿胸前那团被子道:“没洗澡别乱抱我被子。”

    林果儿嘟嘴,将被子一剥,掀到一边,继续缩着脖子看任凭。

    “林果儿,”任凭直起身来,逆着光看她:“这软榻就这么点大小,你觉得你能躲去哪里?”不行,这语气越发的采花贼了。

    于是,任凭掩饰般低咳了一声,来消除自己心头愈加明晰的错觉,复又正色道:“又不是要扎你的针,有什么好怕的?”

    “怕你会乱来……”林果儿低头轻喃。

    “什么?”任凭没听清。

    “没什么……”林果儿放弃挣扎,乖乖把头凑过去,顺便加了一只捂着嘴的手。

    被相公亲一口没关系,但被相公突如其来亲了一口,而且对方好像只是拿这个当试验满不在乎的模样就有关系了!

    因为无论怎么想,似乎都是她林果儿比较的吃亏!

    任凭伸出沾满药膏的食指凑近,只觉那只盖在她嘴上的纤纤玉手十分地碍眼:“爪子拿开。挡事。”

    “……”林果儿睁眼对上他不容抗拒的架势,小眼神挣扎反抗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无奈放下了手,乖乖闭眼,做好了随时被偷袭的准备。

    但这次,任凭很是安分,只替她上了药,然后将她安顿着躺下,硬声吩咐道:“一会儿少拿我被子去蒙你抹了药的猪头,我晚上还要盖的。”

    林果儿瘪瘪小嘴,诺了声:“知道了。”对上他亲爱的被子,她这个妻子不是爪子就是猪头,这待遇到底比不过日日夜夜贴身的啊!

    任凭放下瓶子,看了她一眼,又走回书桌前,拿起了昨日传来的信件,对比了一下公子叶泊的动向,勾起笔转了转。

    离答复晋平王回封地之事只剩五天了。

    女皇陛下不会帮忙,支持晋平王的叶家找不出任何的破绽,如今可以冠冕堂皇拒绝晋平王回封地的方法,还可以从哪里入手?

    不经意间,他的视线扫到了仰面而躺的林果儿美颜上,侧面的窗户的光正好照射在她的侧颜上,渡出了一层柔和的轮廓,美轮美奂……

    等等!

    任凭猛地醒神,唤道:“林二果。”

    “嗯?”

    “你有没有什么理由,可以留下你长姐?”他开门见山问出了最直接的想法。

    “嗯?”林果儿睁开那只完好的眼睛,歪着头看他,“长姐嫁出去了,就算是舍不得长姐的父亲,也不可以留她啊。我为什么要留下她?”

    “……”任凭的眼神定定看着她,脑中闪过关于留下林花迟的种种可能。

    林果儿用一只眼接受他的注视,见他眸中瞬息万变,仿佛在策划着什么,忽的醒神,提醒道:“即便长姐可以留下来,王爷也不一定会为了长姐留下来哦。”

    “为什么?”任凭下意识问道。问出了口,才发现林果儿是如何地切题,当真是完完全全明白了他的意图。

    “因为长姐被爹教导得很贤惠,不是粘人的小女人,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而阻挡丈夫的决意。”林果儿答得一脸从容。

    “新婚燕尔,晋平王岂会任新妻一个人留在京城?”任凭提出质疑。

    “就算王爷不会,长姐也会劝王爷先走的。你若想留晋平王下来,就得想一个能留他们两个人下来的理由才行。”林果儿更是直接地戳破他的意图。

    “是什么?”任凭不曾反应,直觉林果儿会知道答案,脱口便问了出来。

    “半个月后是长姐二十岁的生辰。”

    “然后?”即便是林花迟的大生,想必也不能成为她留在京城的理由,毕竟嫁出去的女儿,一切由夫君做主,生辰宴在哪里办都是一样的。

    “也是长姐的母亲袁氏的忌日。袁氏是生长姐之后油尽灯枯去世的,算起来今年恰好二十年。”

    “二十年的忌日!”任凭目中一亮,透出睿智的光芒。

    林花迟的生辰不能令晋平王滞留京城,但万事孝为先,若是袁氏二十年忌日的事被掀出来,无论晋平王多想走,他也得给天下人一个说法,给林森一个交代,然后不得不留下来陪新婚妻子给岳母上柱香请个安。

    林果儿知道他懂了,不再多言,头一挪继续躺着。

    从嫁过来开始,她便知道,她幸福安宁的简单生活已经渐渐远去了,她如今能做的,只是力求身边的平静而已。

    “林果儿。”那一头,任凭的声音响起,算是头一次,真真切切地唤了她的大名。

    “嗯……”林果儿皱了皱右眼,只觉药膏似乎从眼缝顺进去了。

    任凭抬眼,见那头的小女人正在跟自己的眼睛做着激烈的斗争,狰狞,在他眼里却异常的赏心悦目。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他浅笑着垂眸,抬笔,张口,吐出了林果儿以为是幻听的两个字:“谢了。”

    林果儿猛地睁眼,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一时药膏灌进眼里。

    于是映入任凭眼里,便是某个女人在听了自己柔情似水一句“谢了”之后,感动得落泪的画面,他不由得扯了扯嘴角:“至于么?”

    “至于!”林果儿难受得不停眨眼睛,抹眼泪,委屈得哇哇大叫:“药膏进眼睛里了,好刺眼!”

    “……”画面感瞬间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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