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九集 冰纯依旧
钓鱼村街口，当年的小摊位已经变成了小酒馆。一间简陋的小屋之内摆着七八张方桌，此时有三五个人在这里歇脚闲谈。
而在最里边的一个角落里，一个红衣女子静坐桌前，桌上只有一壶早已凉透了的茶水。女子对此也毫不在意，只是专注于自己手中的一本蓝皮书籍。
而在酒馆的内室，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活泼可爱，此时正守在一个中年人的身旁。
“父亲，又是那个姐姐。”小女孩对中年说了一句。
“是呀，这一来，又是两年了。”中年长叹一声，随即摇头不已。
“还是在等那个人吗？姐姐好认真呀。”
“小美，你还小，不懂的。”
“我不小了，只是那个姐姐太傻了，那个人又不知道，可她还要等，那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吗？有什么用呀。”
“哎，她不傻，残梦这小子也真是太过分了。”中年轻道了一声。
钓鱼村东面青山之上，一个白衣少年，十七岁左右，于山巅之上，负手而立。长风袭过，衣衫横斜，少年身形却不曾移动分毫。目光望向山下，似在寻找着什么画面；面色冷漠，不带任何表情，只有微紧的眉头，在向世人诉说着主人的失意。
浑天乃绝世神功，以高深的功力，聚于单掌之中，瞬间发力，几可无坚不摧，然其对功力的运用必须灵活与纯熟，非此则无以发挥其威力。
一念及此，少年不禁心中叹息。
再回首时，发现自己的目光不期然地望向了山脚下的村落，更确切的说，是村落之上，山路之间的一片丛林。一个红衣女子的目光，战栗、憔悴、失落、疲惫、期望，还有柔情，却又坚定地望着自己。为什么，十年的光阴，却也抹不去心中那一个容颜身影？是什么，划破了世间黑暗，带进一丝天外之光？是什么，消融了千年寒冰？原来这世间，还有温暖可以靠近你吗？若是如此，为何天意弄人？若非如此，你又为何苦苦奢求那一丝温暖与光明，明知不可为，而又不愿放弃？它真的可以属于你吗？你可以拥有它吗？它可愿意随你而去？你又能否为它，守护一世？是期盼，还是畏惧？
少年身形移动，却解不开心中愁思。
夕阳如火，映红了大地，却没有一丝温暖，像是谁的心一般。
钓鱼村中，小酒馆之内。
“姐姐，你都坐了一天了，出去走走吧。”一个小女孩对桌前一个红衣女子说道。
红衣女子轻轻一笑，只是看了她一眼，目光又回到书中。
“姐姐，你来看看外面的夕阳吧，又红又圆，天边云彩一线红色，真的很好看呀。”小女孩又说。
“夕阳残红，彩云一线。”少女轻道了一句，似在回忆着什么。
那是十年前的光影吗？避身丛林之中，因为孤独而畏惧，独望西天，仿佛就是夕阳残红之景，而且当时，也是秋天吧。红衣女子慢慢起身，走出屋子，立身街市之中，向西望去。一轮红日渐渐西垂，远方，日下，天地相接之处，红云一线，托住红色的太阳，日上，红云片片，点缀天边，映红了一身红衣。再加上徐徐秋风，一切皆同十年之前，只可惜，仿佛缺失了一点白色。女子转身向东方望去，远山之上，丛林依稀可见。少女轻轻走去，只留下一脸无知的小女孩，歪着头思索。
丛林依旧，十年光景，亦不过是草长木盛，燕去虫鸣。依稀还能找到当年自己蹲守过的枯草丛，而今草长人高，蹲坐在这里，依然可以藏住身形。闭上双眼，双手抱胸，呼吸着枯木荒草的气息，感受着夕阳带给自己的光辉与秋风拂过留下的冰冷。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十年之前，她用心聆听那曾经的脚步，再抬头，是那张冷漠的容颜。梦回千转，挥之不去。仿佛她真的听到了脚步声。是他吗？他真的出现了吗？是为我而来的吗？当我睁开双眼之时，看到的不再是长风和自己的泪水吗？上天可以感动我一次吗？她深深呼吸之后，激动的，慢慢的睁开了那一双美目。
夕阳之下，白衣少年不知不觉，再一次来到了那个熟悉的丛林。是她吗？十年之前，首次相遇的地方。少年停住身形。静静望着前方丛林深处，那里有一个枯草丛吧。十年之后，她还会来这里吗？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为什么我会如此激动？那是心中的渴望吗？希望自己再次进入，也希望再见到那一个红色的身影吗？十年光阴，她真的不会改变吗？我们可以再见面吗？见到了，又能如何？
“哎，相见不如不见。”少年摇头苦叹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却也移不开自己的脚步。放弃吧，难道你以为她真的在那里吗？别傻了，这不是十年前。一念及此，残梦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声音传荡开去，消失在了枯草丛中。
好熟悉，枯草、夕阳、轻笑、沉步、冷风，再回首时，红裳依旧吗？少年抬起了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步入了枯草丛中，而前方光影，一如当年，不曾改变。
一个红衣少女，屈身而坐，双手抱胸，全身轻颤，面色抖动，双目晶莹。四目相视，仿佛如此，持续了十年。
真的是你吗？两颗跳动不已的心，彼此之间，相互默默的问着。
时光，终于放慢了它的脚步，心中思绪万千，却都不知所言。
十年光影又次于脑海中飞逝，那埋藏心底的苦涩与委屈，再次涌入心田。那挥之不去的寂寞与等待，终于不再续延。此时此刻，谁，还能如此坚强？此情此景，谁，可以坚守俗念？最心爱的爱人就在眼前，距离，在心中早已破碎，泪水，在他的面前怎能收回。红衣女子起身向前，扑向眼前温暖的怀抱，泪湿衣衫。
“十年痴情苦，相思只自知。梦里无归路，天涯断肠时。”
原来你还在等待，原来你不曾放弃，是为了我吗？这是你给我的答案吗？少年低下头，看看怀中哭泣的红颜，一时竟没有反应。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第一次，却是她先跨出的，他只是，没有拒绝。埋藏了十年的泪水，都是为了自己。我真傻，还去天赐居，早该想到了。你是为了我，才离开家的。而我，却在十年之后，才能正式与你相见。
少年双目远望，仿佛看到一个少女，十年如一日地守在一个小摊位旁，日夜守望，却没有期盼的身影出现，那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心意，如今已经完全明了了。希望不会太迟吧。
少年就那样站着，没有移动一分，默默聆听着少女的心意。也许该张开双臂吗？多少年后，你是否后悔过今天没有与佳人相拥？少年想着，慢慢抬起手臂，就在佳人身边，却终究没有放下。
夜，已经很深了。复魂世家的废墟之后的山林之间，燃起了一堆篝火。火焰舞动，映照着两个人的脸，微微发红。两人并排坐在火堆前，感受着火焰的温暖。
“你长大了。”少女说道。
“你瘦了。”少年淡道。
“你痛苦了十年。”
“你守望了十年。”
“我明白你的心情。”
“我明白你的心意。”
“那你可，愿意？”女子说完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娇羞的目光中，又带着几分坚定。只是声音颤动，最后两个字几不可闻。
“人生苦短，知己难寻。天赐红颜，怎能相负。”少年转头看向女子，面色坚定的道了一句。
少女心中欢喜，面上笑容艳丽，动人心魄。
“名门之后，富贵无边。身无长物，奔走流年。两者可以相守吗？”少年问道。
“名门之后，只是空名虚幻，富贵无边，不过过眼云烟。身无长物，难得痴心不变，生死相从，宁可奔走流年。”少女回答道。
沉默中，火焰更加明亮了，也更加温暖了。仿佛秋风，并不那么寒冷。
“你家世落没，出师不顺，以后有何打算？”少女开口问道。
“自力更生，不求他人。”一个平淡的回答，让人猜不出任何的情感。
“你，想报仇吗？”女子小心的问道。
“曾经，想过。”少年答了一句，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许久之后才又说：“以后，不会了。”
“有些事情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放下一切，才能得到快乐。”女子安慰道。
少年轻笑了一下，长道：“我知道，可有些事情，却不能放下。”
“是什么？”女子好奇的问道。
“承诺。”少年重重的答了一句，然后起身向一边走去。少女疑惑，也起身跟去，只见少年在一个小土丘前跪下，用手轻轻翻动地下泥土，如此小心，如此轻微，似是有什么奇珍异宝一般，慢慢从地上挖出一个木板一样的东西。少年注视良久，才将木板翻转过来，原来是一块牌匾，上书五个描金大字《天下第一剑》。
“这是父亲一生的夙愿，也是用生命保存下来的东西，更是临终前对我的寄望，我不能让他失望。”少年沉沉地说完，又将牌匾重新埋下。二人回到火边。
“原来你赴少仕寺求学，是为了它呀。”女子轻叹一声。
“是。”
“那你隐姓埋名，也是为了它吗？”
“是。”
“可是，这个名号太大了，武林中是容不下天下第一的，你很有可能会……”女子话未说完，转头看向少年。
“我知道。”少年只是轻道一声。
“你真的不能放弃吗？否则你会活得很累很痛苦。”
“我，不能。”
“你很可能成为武林公敌，会失去所有。”
“我，不怕。”
“那如果你失去的东西，包括，我呢？”
“我……”少年不语。
“但愿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吧。”少女忙道：“我明白你的心意。”
沉默，又次降临到这里。
明月已高，清辉静静泻下，如此清丽，映照四方，是暗夜的使者，是冰冷的源泉。
“想成就天下第一，并不容易，你有准备吗？”少女关切的问。
少年只是轻轻摇头。
“百家武学，各有所长，武学的境界不外乎攻、防、速、破、生、伤。各家武学，都是一种境界的体现。复魂世家的无双剑迹，也只是速度的体现。你修炼到大成圆满，也只是一种境界而已。”少女认真的说着。
少年转头看向少女，面色认真的问道：“还有这一说吗？”
“当然了。”少女得意道：“我看过一本《功法解析》，书上记载，每一种武功都体现一种境界，各种境界又各有属性，彼此之间相生相克，不分优劣。若想成为天下第一，就要把各种境界都修炼到不败之地方才可以。”
“那我们的武功是如何体现境界的？”少年好奇的问道。
“就在我们修炼的方法上。各种武功的内功心法不同，体现的就是不同的境界，对应不同的属性。”
“那属性又是什么？”
“属性是自然世界中力量的表现形式，相传世间力量本为一体，各种属性混杂不分，是为混沌。后来混沌初分，天地初开，便演化成了阴阳二气，因为本是同源，所以阴阳相生相克，这便是太极阴阳至理了。后来，在太古时代结束，远古时代来临之后，众多名家智士各自领悟天地之力，并加以自身转变，就创出了诸多的内功心法。后人对先辈的功法加以分类，总共分为五行六系十属性，代表自然世界力量的十种表现形式，也是世间生灵对自然之力加以运用的所有方法了。”
“哦。”
“属性总共有十，分为：金木水火土，风光暗时空。其中金木水火土代表五行，而水火土风光暗代表六系，所有属性之中，金主破，木主生，水主攻，火主伤，土主防，风主速，光主力，暗主灭。而时间与空间属性没有功力上的体现，主要是对时间和空间的运用，属于辅助作用。我也只知道时间属性可以改变人的速度，而空间属性可以实现空间瞬移而已。目前各家武学运用最多的只是水土风而已。你的无双剑迹，就是凭借风的属性，才实现的速度与变幻优势。而据我所知，许多防御性的功法，都有土属性的体现。这就是功力的属性。”
“原来如此。”少年恍然大悟道：“如此说来，内功深厚的人，对属性的运用就会更加熟练了？”
“是这样的，不过也要看个人的领悟了。”
“也就是武学天赋吗？”
“对。我们平时所说的武学天赋，其实就是对各种属性的领悟。天赋好，同种武功修习速度也会加快很多。”
“那武功招式在高手之间，可有作用吗？”
“这个也有。招式是对功力的运用。不同招式有不同的功力属性对应。只有招式与功力的属性相同，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如果你用无双剑迹运用功力破防，就明显不如霹雳掌有威力。如果要实现相同的效果，那无双剑迹就要消耗更多的内力。高手过招，往往是分毫只差定胜负的。”
“嗯，”少年再次点头，似在思索着什么，忽又转头问道：“那属性对武功的修炼有影响吗？”
“当然有了。东方世家的家主东方问，修习寒冰掌，就是在雪山之上。”少女如此说了一句。
“我明白了。”少年点头。
面前的火焰渐弱，原来二人已经交谈很久了。少年再次加了几根木柴，顿时火光又明亮起来，照着一脸冷漠的少年，和少年身边一脸欢喜的少女。一阵冷风吹过，夜又深了。少女小心地向少年靠近了一些，火光跳动下的身影，如此娇艳而又纤弱。
“你，如此年轻，便有如此学识，真是，难得。”少年慢慢地，淡淡地说道。不过目光依然凝视着火焰，没有转头。
“其实，其实我还知道，很多呢，以后有机会，可以再，说给你听。”少女渐渐低下了头，后面的话语也越来越小声了。
少年心中一动，只是面上依旧冷漠，没有言语。少女低头很久，见面前没有反应，只能慢慢抬起头来看向少年，心中一怒，嗔了一句：“真是个木头。”
面前之人却是毫不在意，又次淡淡说道：“不愧为名门之后呀。”
少女一怒，叫了一声：“你在想什么呀？死木头。”
“你的学识，真的，只是因为名门之后吗？”少年淡问。
“我，其实是，其实这些都不重要的。”少女有些慌乱的回答。
“……”少年只是转头，看向少女。深深凝望。
少女连忙低下头去，又轻道一声：“只要对你有用，就好。”
又是一阵平静。少女慢慢抬头，正好对上一双平静而又深情的目光。原来他的目光，一直没有变化。少女猛又低下了头，嗔怒的又道了一句：“死木头，在看什么？”只是此时心中的欢喜，却是无法掩饰。
“你，早有准备吧。”一个平静的声音又次响起。
“什么？”少女似是一愣，不期然的问了一句。
“你是刻意了解的这些吧，而且已经很久了。”少年依旧平静的说道：“应该，是为了一个人吧。”
“你，能明白吗？”少女万分感动地抬起头来看向少年，认真的问了一句。
“嗯，”少年重重的点了下头，长道了一声：“谢谢你，竹昔。”
“残梦。”少女很深情的叫了一声，声音轻柔，轻轻激荡在谁的心田。
四周静极了，只有火焰在风中的呼呼声，以及木柴燃烧时的劈啪声，响彻天际。四下黑暗，中有一个红色光点，与光点附近的两个渺小的黑影。天际之上已经没有了明月，星光点点，稀稀落落的分布在广阔无边的天幕上，不肯消去。四周空气湿寒，隐隐有霜华洒于山间树木的枝干之上，晶莹无瑕。东方天际的黑暗，渐渐被白色的光辉驱赶，退出了天界。
红色，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向西蔓延。从点到线，从线到面，最后红透了半个天际，秋日也渐渐现出身形。点，弓，蹄，盘，依次现出，顿时红光大盛，射向西面。山间，树上，霜华之下，火堆之旁，一张红艳娇丽的笑颜，让人痴醉，神往。秋水一般的双目，默默凝望身边。只可惜，面前的一片白色，坚如磐石，不曾改变。
虫鸣，鸟啼，风嘶，心动！！！
东边日出西边雨，有人欢喜有人愁。
远方，南华宫，一个平静的小山林中，一个白衣男子正舞动一杆长枪，男子面色冷峻，双目大睁，身形闪动之间，长枪如龙蛇一般四下游走，时而飞天，时而坠地，时而重扫，时而猛刺。四周碎木不断，地面凹凸叠起。与其说他是在练功，不如说是在发泄。仿佛心中有无限的悲愤与怨恨，无法抑制一般，肆意而为。
远方，一个紫衣女子，默默观望，心中悲痛，面上惋惜，却始终没有上前。许久，就这样看着前方之人，以练功的方式发泄心中的痛苦，而如此的发泄，对另外一个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呢？只是她依然在远方，在他的背后，默默的关怀，默默的守望，默默的承受，默默的期盼。你在期望心爱的人回头吗？哪怕就这样望上一眼，也足以抚平你心中的伤痛吗？只是他会回头吗？他应该回头吗？若你是他，你又愿意回头吗？
“啪”的一声重响，惊醒了眼前忧伤的女子。远远望去，前方之人凌空直下，双手持枪，重重拍向地面。待尘土消散后，白衣男子依然是那个动作，低头向地，双脚踏向两侧，双手握枪，长枪临地，地面被长枪打出一条细痕，此时长枪正陷于痕中。
紫衣女子终于慢慢走了过去，于男子身前七步停住，低低地叫了一声：“云哥。”
“你来啦。”男子收起长枪，面色冷漠地说了一句，也不看向女子。
此二人，正是南华飞云与上宫回燕。
“我找了你好多次，原来，你在这里。”女子又道了一句，其中，带着无限失落与伤感。
“我在练功。”飞云又冷道了一声。
“是为了，避开我吗？”回燕停了一下，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你多心了。”
回燕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我最近正在练功，所以会很忙，你以后没什么事，就不要经常跑过来了。”飞云神色缓和了一些，又道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开。七步之后，又猛然停住了身形。
“是她，拒绝了你吗？”一个激动而又失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飞云心中一痛，却没有出声，只是站在那里，背对着回燕。
“云哥。”回燕在身后，又叫了一声。带着无限的伤痛，又叫了一声。
“回燕，你这又是何苦呢。”飞云低低地道了一句。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退一步？”回燕猛抬起头来，大声问了一句，声音凄厉。
飞云却不回头，不愿见到回燕伤心落泪的样子。
“为什么，你对我这么绝情。”回燕望着前方那个背影，又轻轻的问了一句。
“我……”飞云没再说下去。
残阳如血，照在两人的面上，皆是满心的伤痛。红色，熟悉的红色，是心，在滴血吗？
许久，许久。
“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飞云说完，直接走开了。
紫衣女子伤心欲绝，泪水肆意的洒下，却没有哭出声音。她，此时，连一个依靠，都没有。
只是她没有看到，那个离去的白衣身影，面上，也无声的落下了两滴泪水。
深情苦，痴情苦，多情只为无情苦；
期望难，守望难，相望最是相思难；
天涯远，江湖远，红尘只是红颜远；
天地断，恩仇断，义断却是情难断！！！
物换星移，岁月轮转，再回首时，已非当年。
复魂世家的故地，山林深处，两间茅草屋，依树而建，简陋，却也温暖。比雅阁更加温暖。
从清晨起，天空一直阴沉，但并不黑暗，空气干冷异常，即使无风，也让人瑟缩发抖。林间，一个白衣少年，凌风舞剑，旁边一个红衣少女，依石而观。白衣身影轻盈迅捷，长剑于手中飞闪穿梭，不时有剑光闪现。剑身之中，时有无形剑气汇于其上，若隐若现的白色光芒，让剑身更加锋锐。剑破长空，都有嘶嘶的锐响之声，那是当长剑达到一定速度之后，剑气破空形成的声响。
枯木无声地掉落，没有一丝痕迹可循。渐渐地，少年醉了，少女痴了。空中有越来越多的碎小物体落了下来。长剑灵动，竟也开始追逐落物飘零的轨迹。开始很容易，随着落物的增多，剑式也越来越快，最终达到一种极致，却始终无法追寻所有落物之痕。
空气渐渐冷了。长剑未息，白衣未停，红衣未动，落物未止。
当漫天剑影快到极限时，白衣身影纵身而起，直上青天，长剑尖锋闪亮，笔走龙蛇，顷刻间，长龙突现，一身赤色，簌的一声龙吟之后，随长剑接引，盘旋于长空之上，剑舞龙随，入地飞天，许久之后，随着长剑利划，赤龙又次飞身，从头至尾没于剑中，化于无形。此时的落物已经不再是飘零了，而是簌簌直下，天地之间，接连不断，如赴死的战士，从容不悔，义无反顾。随后“叮”的一声轻响，长剑随落物一起落地，剑锋向下，刺入土石之中，只露半段长剑，而此时的白衣身影，身在天地之间，倾注功力于双手之上，双手轻合，而后再次打开，顿时双手之间突现一个光球，随双手的舞动，其中隐隐形成了赤色长龙之形，游于光球之中。白衣身影双手平推，赤色长龙复现于天地之间，一头撞向了远方山顶。“轰隆”一声巨响，天地为之一动，远方山峰被直直的劈成两半。中间峡谷三尺来长，一直向山体之下延伸开去，不见其端。白衣身形落地，轻轻拔起长剑，收于剑鞘之中。
“残梦，你的武功又进步了。无双剑迹，以速克力，以点破面，确实精妙。剑引长龙，凝而不散，可发可收，已是相当难得。双手聚起真龙，从容不迫，威势之大，足可开山断石。而且短短时间，连聚两条赤龙而并无吃力之感，确实难得。”红衣少女高兴地跳到少年身边，欢喜地道。
此二人，正是复魂残梦与天赐竹昔了。
残梦闻言，只是轻轻的笑了一下，并无言语。
竹昔见残梦不理会她，一时的笑容马上转为怒气，冲他嗔道：“死木头，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所欲言，皆已被你言破，我又有何言。”残梦慢慢答了一句。
“你……”竹昔被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停了一下，又道：“喂，我在和你说话，你为什么走呀，死木头，你要去哪里？等等我呀。”竹昔看着残梦远去的身形，又好气，又好笑的追了过去。
天空落物依旧，细小，晶莹，纯洁，冰冷。
残梦走到复魂世家废墟附近的一个山崖边上，负手而立，举目远望。竹昔跟了过去，顺着残梦的目光望去，远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木头，你在看什么呀，那里什么都没有。”竹昔怒色不减的道。
“雪。”
“啊？”竹昔一愣，再向四周观望，山间地面已然全白了。尤其是山下，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一色，飞雪不断。
“曾经，雪花最懂我的心了。”残梦慢慢说道：“它们知道我的冷漠，我的伤痛，我的孤独，它们永远都与我最近。它们为我欢呼，为我飘零。多少个冬夜，我以它们为伴。”
“以飞雪为伴，才不会孤独吧。”竹昔神色一黯，慢慢说道：“你应该很喜欢雪花吧。”
眼前之人丝毫未动，任凭飞雪坠落。
雪花又大了许多，天地之间肆意纵横，没有任何的流连，没有任何的缠绵，带着心底无尽的执迷与决然，纵身而下，一泻千里。那是一种不屈的意志，天地之间，竟没有什么，可以将其改变。如此的从容不迫，如此的桀骜不逊，如此的不顾一切。谁的心，为之感动，谁的意志，为之坚定。那一脸的淡漠，可是在内心许下的承诺，此生无悔，矢志不渝。
“你，也要回家了吧。”残梦忽然很平静地说了一句。
“啊？你怎么知道？”竹昔一脸吃惊地望着他。
“一年了。”
“是呀，这一年，过得真快。不过，我很开心。”竹昔满脸笑意的说。
“世间聚散，自有期数，不必太过执着。”
“此一别，何时才能再聚？”竹昔一脸期待的问道。
“只要心中不忘，聚散之间，又有何区别。”
“可是……”竹昔一阵莫名的失落，慢慢道：“梦，始终不够真实。”
淡漠的表情，一如飞雪，残梦目视远方天际。
而竹昔一双明目，直视眼前。
片刻之后。
“再顾飞雪，冰纯依旧。何以为似，天地我心。
从容而下，纵身千里。只为情愿，至死不悔。”
残梦说完，长叹一声，不再多言。
而聪明的竹昔，顿时满心欢喜，当即对言：
“无月夜，心如雪，长风万里嘶不绝。
十年花，一年谢，但愿相离不相别。”
少年慢慢转身，看向眼前的女子，红衣如火，肌肤若雪，长发如丝，修眉如月，明眸似水，娇躯若荷，终于现出了真情的笑容。曾经，只对飞雪开启的心扉，终于，有了依托。仿佛一个笑容，便可融化世间寒雪。
少女轻轻向前，拂去白衣身上的积雪。两个身影，紧紧相依。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漫天的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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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又是那个姐姐。”小女孩对中年说了一句。
“是呀，这一来，又是两年了。”中年长叹一声，随即摇头不已。
“还是在等那个人吗？姐姐好认真呀。”
“小美，你还小，不懂的。”
“我不小了，只是那个姐姐太傻了，那个人又不知道，可她还要等，那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吗？有什么用呀。”
“哎，她不傻，残梦这小子也真是太过分了。”中年轻道了一声。
钓鱼村东面青山之上，一个白衣少年，十七岁左右，于山巅之上，负手而立。长风袭过，衣衫横斜，少年身形却不曾移动分毫。目光望向山下，似在寻找着什么画面；面色冷漠，不带任何表情，只有微紧的眉头，在向世人诉说着主人的失意。
浑天乃绝世神功，以高深的功力，聚于单掌之中，瞬间发力，几可无坚不摧，然其对功力的运用必须灵活与纯熟，非此则无以发挥其威力。
一念及此，少年不禁心中叹息。
再回首时，发现自己的目光不期然地望向了山脚下的村落，更确切的说，是村落之上，山路之间的一片丛林。一个红衣女子的目光，战栗、憔悴、失落、疲惫、期望，还有柔情，却又坚定地望着自己。为什么，十年的光阴，却也抹不去心中那一个容颜身影？是什么，划破了世间黑暗，带进一丝天外之光？是什么，消融了千年寒冰？原来这世间，还有温暖可以靠近你吗？若是如此，为何天意弄人？若非如此，你又为何苦苦奢求那一丝温暖与光明，明知不可为，而又不愿放弃？它真的可以属于你吗？你可以拥有它吗？它可愿意随你而去？你又能否为它，守护一世？是期盼，还是畏惧？
少年身形移动，却解不开心中愁思。
夕阳如火，映红了大地，却没有一丝温暖，像是谁的心一般。
钓鱼村中，小酒馆之内。
“姐姐，你都坐了一天了，出去走走吧。”一个小女孩对桌前一个红衣女子说道。
红衣女子轻轻一笑，只是看了她一眼，目光又回到书中。
“姐姐，你来看看外面的夕阳吧，又红又圆，天边云彩一线红色，真的很好看呀。”小女孩又说。
“夕阳残红，彩云一线。”少女轻道了一句，似在回忆着什么。
那是十年前的光影吗？避身丛林之中，因为孤独而畏惧，独望西天，仿佛就是夕阳残红之景，而且当时，也是秋天吧。红衣女子慢慢起身，走出屋子，立身街市之中，向西望去。一轮红日渐渐西垂，远方，日下，天地相接之处，红云一线，托住红色的太阳，日上，红云片片，点缀天边，映红了一身红衣。再加上徐徐秋风，一切皆同十年之前，只可惜，仿佛缺失了一点白色。女子转身向东方望去，远山之上，丛林依稀可见。少女轻轻走去，只留下一脸无知的小女孩，歪着头思索。
丛林依旧，十年光景，亦不过是草长木盛，燕去虫鸣。依稀还能找到当年自己蹲守过的枯草丛，而今草长人高，蹲坐在这里，依然可以藏住身形。闭上双眼，双手抱胸，呼吸着枯木荒草的气息，感受着夕阳带给自己的光辉与秋风拂过留下的冰冷。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十年之前，她用心聆听那曾经的脚步，再抬头，是那张冷漠的容颜。梦回千转，挥之不去。仿佛她真的听到了脚步声。是他吗？他真的出现了吗？是为我而来的吗？当我睁开双眼之时，看到的不再是长风和自己的泪水吗？上天可以感动我一次吗？她深深呼吸之后，激动的，慢慢的睁开了那一双美目。
夕阳之下，白衣少年不知不觉，再一次来到了那个熟悉的丛林。是她吗？十年之前，首次相遇的地方。少年停住身形。静静望着前方丛林深处，那里有一个枯草丛吧。十年之后，她还会来这里吗？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为什么我会如此激动？那是心中的渴望吗？希望自己再次进入，也希望再见到那一个红色的身影吗？十年光阴，她真的不会改变吗？我们可以再见面吗？见到了，又能如何？
“哎，相见不如不见。”少年摇头苦叹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却也移不开自己的脚步。放弃吧，难道你以为她真的在那里吗？别傻了，这不是十年前。一念及此，残梦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声音传荡开去，消失在了枯草丛中。
好熟悉，枯草、夕阳、轻笑、沉步、冷风，再回首时，红裳依旧吗？少年抬起了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步入了枯草丛中，而前方光影，一如当年，不曾改变。
一个红衣少女，屈身而坐，双手抱胸，全身轻颤，面色抖动，双目晶莹。四目相视，仿佛如此，持续了十年。
真的是你吗？两颗跳动不已的心，彼此之间，相互默默的问着。
时光，终于放慢了它的脚步，心中思绪万千，却都不知所言。
十年光影又次于脑海中飞逝，那埋藏心底的苦涩与委屈，再次涌入心田。那挥之不去的寂寞与等待，终于不再续延。此时此刻，谁，还能如此坚强？此情此景，谁，可以坚守俗念？最心爱的爱人就在眼前，距离，在心中早已破碎，泪水，在他的面前怎能收回。红衣女子起身向前，扑向眼前温暖的怀抱，泪湿衣衫。
“十年痴情苦，相思只自知。梦里无归路，天涯断肠时。”
原来你还在等待，原来你不曾放弃，是为了我吗？这是你给我的答案吗？少年低下头，看看怀中哭泣的红颜，一时竟没有反应。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第一次，却是她先跨出的，他只是，没有拒绝。埋藏了十年的泪水，都是为了自己。我真傻，还去天赐居，早该想到了。你是为了我，才离开家的。而我，却在十年之后，才能正式与你相见。
少年双目远望，仿佛看到一个少女，十年如一日地守在一个小摊位旁，日夜守望，却没有期盼的身影出现，那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心意，如今已经完全明了了。希望不会太迟吧。
少年就那样站着，没有移动一分，默默聆听着少女的心意。也许该张开双臂吗？多少年后，你是否后悔过今天没有与佳人相拥？少年想着，慢慢抬起手臂，就在佳人身边，却终究没有放下。
夜，已经很深了。复魂世家的废墟之后的山林之间，燃起了一堆篝火。火焰舞动，映照着两个人的脸，微微发红。两人并排坐在火堆前，感受着火焰的温暖。
“你长大了。”少女说道。
“你瘦了。”少年淡道。
“你痛苦了十年。”
“你守望了十年。”
“我明白你的心情。”
“我明白你的心意。”
“那你可，愿意？”女子说完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娇羞的目光中，又带着几分坚定。只是声音颤动，最后两个字几不可闻。
“人生苦短，知己难寻。天赐红颜，怎能相负。”少年转头看向女子，面色坚定的道了一句。
少女心中欢喜，面上笑容艳丽，动人心魄。
“名门之后，富贵无边。身无长物，奔走流年。两者可以相守吗？”少年问道。
“名门之后，只是空名虚幻，富贵无边，不过过眼云烟。身无长物，难得痴心不变，生死相从，宁可奔走流年。”少女回答道。
沉默中，火焰更加明亮了，也更加温暖了。仿佛秋风，并不那么寒冷。
“你家世落没，出师不顺，以后有何打算？”少女开口问道。
“自力更生，不求他人。”一个平淡的回答，让人猜不出任何的情感。
“你，想报仇吗？”女子小心的问道。
“曾经，想过。”少年答了一句，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许久之后才又说：“以后，不会了。”
“有些事情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放下一切，才能得到快乐。”女子安慰道。
少年轻笑了一下，长道：“我知道，可有些事情，却不能放下。”
“是什么？”女子好奇的问道。
“承诺。”少年重重的答了一句，然后起身向一边走去。少女疑惑，也起身跟去，只见少年在一个小土丘前跪下，用手轻轻翻动地下泥土，如此小心，如此轻微，似是有什么奇珍异宝一般，慢慢从地上挖出一个木板一样的东西。少年注视良久，才将木板翻转过来，原来是一块牌匾，上书五个描金大字《天下第一剑》。
“这是父亲一生的夙愿，也是用生命保存下来的东西，更是临终前对我的寄望，我不能让他失望。”少年沉沉地说完，又将牌匾重新埋下。二人回到火边。
“原来你赴少仕寺求学，是为了它呀。”女子轻叹一声。
“是。”
“那你隐姓埋名，也是为了它吗？”
“是。”
“可是，这个名号太大了，武林中是容不下天下第一的，你很有可能会……”女子话未说完，转头看向少年。
“我知道。”少年只是轻道一声。
“你真的不能放弃吗？否则你会活得很累很痛苦。”
“我，不能。”
“你很可能成为武林公敌，会失去所有。”
“我，不怕。”
“那如果你失去的东西，包括，我呢？”
“我……”少年不语。
“但愿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吧。”少女忙道：“我明白你的心意。”
沉默，又次降临到这里。
明月已高，清辉静静泻下，如此清丽，映照四方，是暗夜的使者，是冰冷的源泉。
“想成就天下第一，并不容易，你有准备吗？”少女关切的问。
少年只是轻轻摇头。
“百家武学，各有所长，武学的境界不外乎攻、防、速、破、生、伤。各家武学，都是一种境界的体现。复魂世家的无双剑迹，也只是速度的体现。你修炼到大成圆满，也只是一种境界而已。”少女认真的说着。
少年转头看向少女，面色认真的问道：“还有这一说吗？”
“当然了。”少女得意道：“我看过一本《功法解析》，书上记载，每一种武功都体现一种境界，各种境界又各有属性，彼此之间相生相克，不分优劣。若想成为天下第一，就要把各种境界都修炼到不败之地方才可以。”
“那我们的武功是如何体现境界的？”少年好奇的问道。
“就在我们修炼的方法上。各种武功的内功心法不同，体现的就是不同的境界，对应不同的属性。”
“那属性又是什么？”
“属性是自然世界中力量的表现形式，相传世间力量本为一体，各种属性混杂不分，是为混沌。后来混沌初分，天地初开，便演化成了阴阳二气，因为本是同源，所以阴阳相生相克，这便是太极阴阳至理了。后来，在太古时代结束，远古时代来临之后，众多名家智士各自领悟天地之力，并加以自身转变，就创出了诸多的内功心法。后人对先辈的功法加以分类，总共分为五行六系十属性，代表自然世界力量的十种表现形式，也是世间生灵对自然之力加以运用的所有方法了。”
“哦。”
“属性总共有十，分为：金木水火土，风光暗时空。其中金木水火土代表五行，而水火土风光暗代表六系，所有属性之中，金主破，木主生，水主攻，火主伤，土主防，风主速，光主力，暗主灭。而时间与空间属性没有功力上的体现，主要是对时间和空间的运用，属于辅助作用。我也只知道时间属性可以改变人的速度，而空间属性可以实现空间瞬移而已。目前各家武学运用最多的只是水土风而已。你的无双剑迹，就是凭借风的属性，才实现的速度与变幻优势。而据我所知，许多防御性的功法，都有土属性的体现。这就是功力的属性。”
“原来如此。”少年恍然大悟道：“如此说来，内功深厚的人，对属性的运用就会更加熟练了？”
“是这样的，不过也要看个人的领悟了。”
“也就是武学天赋吗？”
“对。我们平时所说的武学天赋，其实就是对各种属性的领悟。天赋好，同种武功修习速度也会加快很多。”
“那武功招式在高手之间，可有作用吗？”
“这个也有。招式是对功力的运用。不同招式有不同的功力属性对应。只有招式与功力的属性相同，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如果你用无双剑迹运用功力破防，就明显不如霹雳掌有威力。如果要实现相同的效果，那无双剑迹就要消耗更多的内力。高手过招，往往是分毫只差定胜负的。”
“嗯，”少年再次点头，似在思索着什么，忽又转头问道：“那属性对武功的修炼有影响吗？”
“当然有了。东方世家的家主东方问，修习寒冰掌，就是在雪山之上。”少女如此说了一句。
“我明白了。”少年点头。
面前的火焰渐弱，原来二人已经交谈很久了。少年再次加了几根木柴，顿时火光又明亮起来，照着一脸冷漠的少年，和少年身边一脸欢喜的少女。一阵冷风吹过，夜又深了。少女小心地向少年靠近了一些，火光跳动下的身影，如此娇艳而又纤弱。
“你，如此年轻，便有如此学识，真是，难得。”少年慢慢地，淡淡地说道。不过目光依然凝视着火焰，没有转头。
“其实，其实我还知道，很多呢，以后有机会，可以再，说给你听。”少女渐渐低下了头，后面的话语也越来越小声了。
少年心中一动，只是面上依旧冷漠，没有言语。少女低头很久，见面前没有反应，只能慢慢抬起头来看向少年，心中一怒，嗔了一句：“真是个木头。”
面前之人却是毫不在意，又次淡淡说道：“不愧为名门之后呀。”
少女一怒，叫了一声：“你在想什么呀？死木头。”
“你的学识，真的，只是因为名门之后吗？”少年淡问。
“我，其实是，其实这些都不重要的。”少女有些慌乱的回答。
“……”少年只是转头，看向少女。深深凝望。
少女连忙低下头去，又轻道一声：“只要对你有用，就好。”
又是一阵平静。少女慢慢抬头，正好对上一双平静而又深情的目光。原来他的目光，一直没有变化。少女猛又低下了头，嗔怒的又道了一句：“死木头，在看什么？”只是此时心中的欢喜，却是无法掩饰。
“你，早有准备吧。”一个平静的声音又次响起。
“什么？”少女似是一愣，不期然的问了一句。
“你是刻意了解的这些吧，而且已经很久了。”少年依旧平静的说道：“应该，是为了一个人吧。”
“你，能明白吗？”少女万分感动地抬起头来看向少年，认真的问了一句。
“嗯，”少年重重的点了下头，长道了一声：“谢谢你，竹昔。”
“残梦。”少女很深情的叫了一声，声音轻柔，轻轻激荡在谁的心田。
四周静极了，只有火焰在风中的呼呼声，以及木柴燃烧时的劈啪声，响彻天际。四下黑暗，中有一个红色光点，与光点附近的两个渺小的黑影。天际之上已经没有了明月，星光点点，稀稀落落的分布在广阔无边的天幕上，不肯消去。四周空气湿寒，隐隐有霜华洒于山间树木的枝干之上，晶莹无瑕。东方天际的黑暗，渐渐被白色的光辉驱赶，退出了天界。
红色，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向西蔓延。从点到线，从线到面，最后红透了半个天际，秋日也渐渐现出身形。点，弓，蹄，盘，依次现出，顿时红光大盛，射向西面。山间，树上，霜华之下，火堆之旁，一张红艳娇丽的笑颜，让人痴醉，神往。秋水一般的双目，默默凝望身边。只可惜，面前的一片白色，坚如磐石，不曾改变。
虫鸣，鸟啼，风嘶，心动！！！
东边日出西边雨，有人欢喜有人愁。
远方，南华宫，一个平静的小山林中，一个白衣男子正舞动一杆长枪，男子面色冷峻，双目大睁，身形闪动之间，长枪如龙蛇一般四下游走，时而飞天，时而坠地，时而重扫，时而猛刺。四周碎木不断，地面凹凸叠起。与其说他是在练功，不如说是在发泄。仿佛心中有无限的悲愤与怨恨，无法抑制一般，肆意而为。
远方，一个紫衣女子，默默观望，心中悲痛，面上惋惜，却始终没有上前。许久，就这样看着前方之人，以练功的方式发泄心中的痛苦，而如此的发泄，对另外一个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呢？只是她依然在远方，在他的背后，默默的关怀，默默的守望，默默的承受，默默的期盼。你在期望心爱的人回头吗？哪怕就这样望上一眼，也足以抚平你心中的伤痛吗？只是他会回头吗？他应该回头吗？若你是他，你又愿意回头吗？
“啪”的一声重响，惊醒了眼前忧伤的女子。远远望去，前方之人凌空直下，双手持枪，重重拍向地面。待尘土消散后，白衣男子依然是那个动作，低头向地，双脚踏向两侧，双手握枪，长枪临地，地面被长枪打出一条细痕，此时长枪正陷于痕中。
紫衣女子终于慢慢走了过去，于男子身前七步停住，低低地叫了一声：“云哥。”
“你来啦。”男子收起长枪，面色冷漠地说了一句，也不看向女子。
此二人，正是南华飞云与上宫回燕。
“我找了你好多次，原来，你在这里。”女子又道了一句，其中，带着无限失落与伤感。
“我在练功。”飞云又冷道了一声。
“是为了，避开我吗？”回燕停了一下，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你多心了。”
回燕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我最近正在练功，所以会很忙，你以后没什么事，就不要经常跑过来了。”飞云神色缓和了一些，又道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开。七步之后，又猛然停住了身形。
“是她，拒绝了你吗？”一个激动而又失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飞云心中一痛，却没有出声，只是站在那里，背对着回燕。
“云哥。”回燕在身后，又叫了一声。带着无限的伤痛，又叫了一声。
“回燕，你这又是何苦呢。”飞云低低地道了一句。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退一步？”回燕猛抬起头来，大声问了一句，声音凄厉。
飞云却不回头，不愿见到回燕伤心落泪的样子。
“为什么，你对我这么绝情。”回燕望着前方那个背影，又轻轻的问了一句。
“我……”飞云没再说下去。
残阳如血，照在两人的面上，皆是满心的伤痛。红色，熟悉的红色，是心，在滴血吗？
许久，许久。
“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飞云说完，直接走开了。
紫衣女子伤心欲绝，泪水肆意的洒下，却没有哭出声音。她，此时，连一个依靠，都没有。
只是她没有看到，那个离去的白衣身影，面上，也无声的落下了两滴泪水。
深情苦，痴情苦，多情只为无情苦；
期望难，守望难，相望最是相思难；
天涯远，江湖远，红尘只是红颜远；
天地断，恩仇断，义断却是情难断！！！
物换星移，岁月轮转，再回首时，已非当年。
复魂世家的故地，山林深处，两间茅草屋，依树而建，简陋，却也温暖。比雅阁更加温暖。
从清晨起，天空一直阴沉，但并不黑暗，空气干冷异常，即使无风，也让人瑟缩发抖。林间，一个白衣少年，凌风舞剑，旁边一个红衣少女，依石而观。白衣身影轻盈迅捷，长剑于手中飞闪穿梭，不时有剑光闪现。剑身之中，时有无形剑气汇于其上，若隐若现的白色光芒，让剑身更加锋锐。剑破长空，都有嘶嘶的锐响之声，那是当长剑达到一定速度之后，剑气破空形成的声响。
枯木无声地掉落，没有一丝痕迹可循。渐渐地，少年醉了，少女痴了。空中有越来越多的碎小物体落了下来。长剑灵动，竟也开始追逐落物飘零的轨迹。开始很容易，随着落物的增多，剑式也越来越快，最终达到一种极致，却始终无法追寻所有落物之痕。
空气渐渐冷了。长剑未息，白衣未停，红衣未动，落物未止。
当漫天剑影快到极限时，白衣身影纵身而起，直上青天，长剑尖锋闪亮，笔走龙蛇，顷刻间，长龙突现，一身赤色，簌的一声龙吟之后，随长剑接引，盘旋于长空之上，剑舞龙随，入地飞天，许久之后，随着长剑利划，赤龙又次飞身，从头至尾没于剑中，化于无形。此时的落物已经不再是飘零了，而是簌簌直下，天地之间，接连不断，如赴死的战士，从容不悔，义无反顾。随后“叮”的一声轻响，长剑随落物一起落地，剑锋向下，刺入土石之中，只露半段长剑，而此时的白衣身影，身在天地之间，倾注功力于双手之上，双手轻合，而后再次打开，顿时双手之间突现一个光球，随双手的舞动，其中隐隐形成了赤色长龙之形，游于光球之中。白衣身影双手平推，赤色长龙复现于天地之间，一头撞向了远方山顶。“轰隆”一声巨响，天地为之一动，远方山峰被直直的劈成两半。中间峡谷三尺来长，一直向山体之下延伸开去，不见其端。白衣身形落地，轻轻拔起长剑，收于剑鞘之中。
“残梦，你的武功又进步了。无双剑迹，以速克力，以点破面，确实精妙。剑引长龙，凝而不散，可发可收，已是相当难得。双手聚起真龙，从容不迫，威势之大，足可开山断石。而且短短时间，连聚两条赤龙而并无吃力之感，确实难得。”红衣少女高兴地跳到少年身边，欢喜地道。
此二人，正是复魂残梦与天赐竹昔了。
残梦闻言，只是轻轻的笑了一下，并无言语。
竹昔见残梦不理会她，一时的笑容马上转为怒气，冲他嗔道：“死木头，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所欲言，皆已被你言破，我又有何言。”残梦慢慢答了一句。
“你……”竹昔被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停了一下，又道：“喂，我在和你说话，你为什么走呀，死木头，你要去哪里？等等我呀。”竹昔看着残梦远去的身形，又好气，又好笑的追了过去。
天空落物依旧，细小，晶莹，纯洁，冰冷。
残梦走到复魂世家废墟附近的一个山崖边上，负手而立，举目远望。竹昔跟了过去，顺着残梦的目光望去，远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木头，你在看什么呀，那里什么都没有。”竹昔怒色不减的道。
“雪。”
“啊？”竹昔一愣，再向四周观望，山间地面已然全白了。尤其是山下，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一色，飞雪不断。
“曾经，雪花最懂我的心了。”残梦慢慢说道：“它们知道我的冷漠，我的伤痛，我的孤独，它们永远都与我最近。它们为我欢呼，为我飘零。多少个冬夜，我以它们为伴。”
“以飞雪为伴，才不会孤独吧。”竹昔神色一黯，慢慢说道：“你应该很喜欢雪花吧。”
眼前之人丝毫未动，任凭飞雪坠落。
雪花又大了许多，天地之间肆意纵横，没有任何的流连，没有任何的缠绵，带着心底无尽的执迷与决然，纵身而下，一泻千里。那是一种不屈的意志，天地之间，竟没有什么，可以将其改变。如此的从容不迫，如此的桀骜不逊，如此的不顾一切。谁的心，为之感动，谁的意志，为之坚定。那一脸的淡漠，可是在内心许下的承诺，此生无悔，矢志不渝。
“你，也要回家了吧。”残梦忽然很平静地说了一句。
“啊？你怎么知道？”竹昔一脸吃惊地望着他。
“一年了。”
“是呀，这一年，过得真快。不过，我很开心。”竹昔满脸笑意的说。
“世间聚散，自有期数，不必太过执着。”
“此一别，何时才能再聚？”竹昔一脸期待的问道。
“只要心中不忘，聚散之间，又有何区别。”
“可是……”竹昔一阵莫名的失落，慢慢道：“梦，始终不够真实。”
淡漠的表情，一如飞雪，残梦目视远方天际。
而竹昔一双明目，直视眼前。
片刻之后。
“再顾飞雪，冰纯依旧。何以为似，天地我心。
从容而下，纵身千里。只为情愿，至死不悔。”
残梦说完，长叹一声，不再多言。
而聪明的竹昔，顿时满心欢喜，当即对言：
“无月夜，心如雪，长风万里嘶不绝。
十年花，一年谢，但愿相离不相别。”
少年慢慢转身，看向眼前的女子，红衣如火，肌肤若雪，长发如丝，修眉如月，明眸似水，娇躯若荷，终于现出了真情的笑容。曾经，只对飞雪开启的心扉，终于，有了依托。仿佛一个笑容，便可融化世间寒雪。
少女轻轻向前，拂去白衣身上的积雪。两个身影，紧紧相依。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漫天的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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