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章 如玉
漆黑夜色，如水如幕，幽幽的铺洒在寂静的院落中。
悠悠尘世，万物俱都沉睡，四野静无人声，只有不知名的角落，仍有低低的虫鸣声传来，应着淅沥雨声，声声凄切。
尚算宽敞的院落里的松竹树影间，隐隐透出昏黄的烛光，照亮了笼罩在黑暗中，大地的一隅。
夜色无声、水过无痕。
客栈的庭院曲阑幽深处，树影婆娑下，立着一幢竹亭，造型样式虽然极为普通，但好在很是宽敞，亭子中心摆着一张石桌，围绕石桌的是六个石凳。
此时早已过了午夜，但这场雨仍是没有丝毫消减的意思，伴着雨滴敲打竹节的声响，在亭顶不停有积水汇成细流，顺着边沿流淌下来，到了靠近地面处已然断成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珠，恍若断了线的珠帘，落在地上又轻轻溅起，折射着微小的亮光。
此时石桌上摆放着几碟精致的糕点，一只茶壶、一盘茶杯，还有一盏罩了灯罩的烛灯，正跳跃着火舌幽幽散出昏黄的光亮。
在烛光的映照下，依稀可以看到石桌四周坐着三个青年男子，两青一白，个个眉清目秀，俊雅不凡，正是叶枫、龙阳、君如是三人。
之前众人散去各自回房，商议好换过衣衫再到竹亭汇合，也好由龙阳给众人一个解释。
很快叶枫三人便陆续到了亭中，不过雪凝与倪儿是女儿身，自然用的时间会长一些，所以迟迟没有过来。
龙阳神色索然，坐在石凳上，呆呆的望着桌面，也不知他的心中是否还在隐隐作痛。
倒是君如是一手拿着糕点，一手捏着茶杯，吃口糕点，啜口清茶，倒很是享受这夜宵的样子。
叶枫仍旧一身白衣，凭栏斜坐在竹亭的边上，眼睛出神的望着雨中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偶尔有一阵风吹过，带来丝丝细雨，落在脸上凉丝丝的，反而很是舒服。
庭院中多生有草木，显得有些幽窒狭窄，所以亭外显得有些幽暗。
秋雨缠绵，淋得院下花草的枝叶发着幽幽暗光，叶枫听着这淅沥雨声，见了这秋凉深意，不觉得油然而生一种萧索之感。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声传来，对面不远处，小径边的一根翠竹，枝叶颤了颤，一个撑着绿油纸伞的黄衣女孩儿家满脸嬉笑颜色，脚下蹦蹦跳跳的从竹影后俏生生的跃了出来。
手中的绿油纸伞，随着她轻轻的捻动微微的转着，从伞顶流下的雨水接着惯性，旋着圈儿落在地上。
瞧见亭中的白衣青年的身影，那少女欣然雀跃的向这边招了招手，然后提起裙裾，俏笑向这边奔来，绣着彩纹的小蛮靴踏在石径上的积水中，立时溅起一路水花。
叶枫瞧了一眼，正是倪儿，看着她活泼模样，眸中顿时盛满了笑意，英俊的脸颊也随着溢出宠溺颜色。
黄衣身影匆匆闪开，忽然，一支纤纤玉手，仿佛从雨幕黑暗处伸来，带着一分幽清的美丽，探到那仍在不断颤动的竹枝上。
轻轻拂动，翠竹叶枝轻轻退开。
一个撑着黄油纸伞的白衣女子盈盈的，从那稀落的竹影后，翩然走了出来。
叶枫目光从倪儿身上移开，落到她的身后竹影拂动处，脑中“嗡”地一声响，竟令他愣在那儿。
幽深小院，淡黑色的鹅卵小径，从石子边生出的野菊，好似久远的清幽宁静，而那白衣翩跹的女子竟也好似沾染了这雨夜的宁静，仿佛那是一个穿了水做的衣裳，踏在清波之上的水做玉人。
腰若约束，延颈秀项，在鲜亮的黄油纸伞的映衬下，她的俏脸恍如一朵洁白的百合花，清新灵动、白玉无瑕。
乌黑而柔软的秀发有些潮湿，此时在头上结了简单的发髻，以玉簪固定，随意有小撮发丝散垂下来，另有一种独特放任的韵味。
若不是那女子身后仍旧负着那柄碧色仙剑，叶枫几欲认不出她。
白衣素雅，浅笑盈盈，轻柔如水，她从未有过如此别致风情。
“雪凝小姐，”叶枫心中惊艳的念了一声，整个人也怔住了。
“倪儿，”身旁传来一声轻柔低唤，叶枫一惊，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却瞧见君如是正痴痴的望着走过来的两人，确切的说应该是一身黄衣的倪儿，就连手中的茶水洒了出来都没有注意。
“咯咯咯……咯咯咯……”
一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传来，君如是猛的回过神来，却瞧见倪儿与雪凝走到了亭中，前者更是弯着身子，玉手抚在纤如约素的腰间，不停的娇笑。
“小君你好傻奥，水都洒在身上了都看不到，好笨，好笨，咯咯咯……”
听到此处，君如是忽然觉得腿上一阵烫热，急忙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服，再看看手中的紫砂陶杯，里面哪还有一滴茶水。
君如是大是尴尬，脸色涨的通红，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同时心中暗骂，真是阴沟里翻船，想我君如是阅尽天下绝色，竟会栽在一个小丫头身上。
雪凝见到君如是窘迫的样子，也禁不住掩嘴轻笑，同时目光看向叶枫，晶莹的明眸中倒映着是谁的影子？
叶枫心中一跳，想起自己刚刚瞬间的失态，只觉的脸上也隐约有些发烫，不过幸好光线昏暗，看不真切。
也许受到这活络的气氛所影响，龙阳缓缓从长久的沉默中缓过神来，抬头望去，目光扫过雪凝身上时也是怔了一下。
待众人坐定，龙阳这才沉声道： “既然大家都来了，在下就将此前之事的原委始末尽数告知诸位。只是对于此事父皇一直也是讳莫如深，直到在我即将离开帝都前往昆仑之时才与我提了一些，并且一再告诉于我，如果可以的话永远不要去触及此事，否则只会招来祸患。”
“所以，我心中本不欲因为此事再给诸位带来麻烦。今夜要不是君兄及时出手相助，龙阳已经是泉下亡魂，又怎能……”
“君兄再造之恩，龙阳永不敢忘！”
说着，龙阳倏地起身，向着君如是便欲俯身施礼。
君如是连忙将他扶住，佯作不悦道：“龙兄这么说可就太见外了，就像你说的，此事既然已经牵扯进来，那我们如今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呃，我的意思是说那什么同舟共济，江湖相见便是有缘，朋友一场哪还有遮遮掩掩的道理！至于什么救命之恩，就更不要提了，兄弟之间本就该如此，谈何感激！”
雪凝眼中倒映着身前君如是的影子，眸光流转，好像有些特殊的意味，微微轻笑道：“君公子经常在外行走，倒当真是入乡随俗，言语中竟也多了些江湖侠客的豪气！”
君如是大笑，迎着雪凝的眼光，眼角仿佛抽跳动了一下，四目相对，眼波相接，两人眼中同时多了些莫名笑意： “雪凝姑娘说话就是动听，我这哪是什么侠客豪气，应该叫做江湖粗汉，草莽匪气才更加贴切……”
雪凝轻掩淡笑，道：“君公子说笑了，雪凝绝无此意！”
“蚂蚱？哪里有……”
倪儿一愣，话未说完，君如是便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这里没有蚂蚱！”
众人一阵苦笑，龙阳复又坐下，声音变得更加深沉凝重：“妖兽一族凶残暴虐，荼毒苍生，为天地所不容！当时身为神兽的龙族遵奉天帝之命，尽出东海与人族勇士比肩征战。”
“战龙虽为神兽，神力无穷，但万灵皆有盛衰，蚩尤所帅的兽族之中亦有十大妖帝凶悍无匹，其中尤以啸月妖帝最为善战，可谓挡者披靡。”
“激战之中龙族在一众妖兽的拼死抵抗之下，同样损失惨重，数以百计的战龙埋骨中原大地。后来人族感念龙族相助之义，穷全族之力花费数十年的时间建造了一座庞大的陵墓，用以安葬战死的战龙尸骸。”
“而剩余的三百余名龙血战士也被尽数置于地宫之内，守护那些战龙的尸骸，也算是对龙族的一种补偿！”
夜幕漆黑，轻轻回荡着他的声音，龙阳眼中倒映着身前昏暗的烛光，一闪一闪。
众人默默地望着龙阳的身影，心中蓦地多了几分激荡，那战龙腾飞、妖兽横行的远古战场，在脑海中依稀闪现，那是如何一种壮阔景象？
倪儿伏在石桌之上，玉手托着精致的下巴，悄然间竟连懵懂如她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不应有的悲伤与肃穆。
“那不是要死好多好多人，其实妖怪也不全是坏的啊，为什么总是要杀来杀去！”
众人默然，雪凝突然想到，如果叶枫曾经所说的‘今世为人，来世为妖’，如果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又该如何，如果自己身为妖兽族的一员，难道不会为了让自己的族人生活的更好，而去残杀其他的族类吗？
有如现在的正道之士，所做的那样，这世间正义、邪恶，真的便如派中师长教导的一般，是自古就有、长存不变的吗？
斩妖除魔，只为苍生！也许这只不过是人类残杀其他生灵，而为自己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恍惚之间，她内心深处，那根深地固的观念不知不觉中开始动摇，他说的终究是对的？
雪凝忽然一惊，心中赫然讶道：我是怎么了，与他在一起尚且不足十日，竟会有了如此奇怪的念头！
暗暗思量中，雪凝眼波在叶枫英俊的脸侧流转，幽幽的叹了口气，却也不知她为何而叹……
龙阳微仰着头，深深呼吸，只觉得雨后院中的空气，清新无比，仿佛还带着丝丝草木的味道，渗入心底。
吐了口气，龙阳又接着道：
“直到六百多年前，中原大地烽烟四起，战乱频仍，百姓民不聊生，太祖皇帝才揭竿而起，并且迅速席卷整个中原，统一诸国！”
“而起事之初凭借的就是龙血战士，只是时间太过久远，那万年间流传下来的关于龙冢的传说，已经没有多少人知晓！而我们龙氏先祖追溯到万年之前，曾经是受轩辕帝之命，看守龙冢的守陵官！”
说到这里，龙阳轻轻端起紫砂陶杯，失神的盯着杯里清澈的茶水，却丝毫没有喝的意思。
“守陵官？”
叶枫心中惊呼一声，心道那老人说的果然是真的！那龙氏一族对姜氏族民的追杀，也是真的，那个村子很有可能便是被龙翔所派的人杀死的！
还有那修为高深莫测的黑巫，这中间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
叶枫满心疑惑，过了半刻，微微转头看向雪凝，后者也正好望了过来，显然她也想到了此节。
慕容家也说了谎，那姜都的百姓分明是在城池被攻陷后，屠杀殆尽的，当日幻城之中血流成河的景象，此刻回响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
不知不觉的，叶枫心中有些厌倦，为何人类要如此残忍的自相残杀，死在人类自己手中的人要远远超出其他族类，为什么在那时却不见有所谓的正道之士出来阻挡？
要是有了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可以避开尘世一切的纷争，那又是如何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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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如是连忙将他扶住，佯作不悦道：“龙兄这么说可就太见外了，就像你说的，此事既然已经牵扯进来，那我们如今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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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六百多年前，中原大地烽烟四起，战乱频仍，百姓民不聊生，太祖皇帝才揭竿而起，并且迅速席卷整个中原，统一诸国！”
“而起事之初凭借的就是龙血战士，只是时间太过久远，那万年间流传下来的关于龙冢的传说，已经没有多少人知晓！而我们龙氏先祖追溯到万年之前，曾经是受轩辕帝之命，看守龙冢的守陵官！”
说到这里，龙阳轻轻端起紫砂陶杯，失神的盯着杯里清澈的茶水，却丝毫没有喝的意思。
“守陵官？”
叶枫心中惊呼一声，心道那老人说的果然是真的！那龙氏一族对姜氏族民的追杀，也是真的，那个村子很有可能便是被龙翔所派的人杀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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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家也说了谎，那姜都的百姓分明是在城池被攻陷后，屠杀殆尽的，当日幻城之中血流成河的景象，此刻回响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
不知不觉的，叶枫心中有些厌倦，为何人类要如此残忍的自相残杀，死在人类自己手中的人要远远超出其他族类，为什么在那时却不见有所谓的正道之士出来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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