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章 箫音
是夜，
山崖边。
夜风习习，颠簸的草影摇晃不定，如同他凌乱的思绪。
秋日的晚风已有了丝丝寒意，更兼是山巅，风势愈大。
此时在那悬崖边有着一个人，一身白衣若雪，衣袂顺着风势裹在身上，勾勒出一道略显单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看去犹带着几分孤独与悲伤。
他就这般向着山崖静静地坐在一块平滑的岩石上，抬头望天，任凭夜风吹拂，看着夜空中的皓月，双眸中透露出些许的迷茫。
清辉如霜，映着他的容颜奕奕生辉，缓缓地那个人影动了动，接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箫闪现在手中，他将箫拿在眼前摩挲着凝视半响，这才轻轻举起，手指按著气孔，悠扬奏起……
“呜呜……”
低沉的音符打破了黑夜的宁静，婉转凄迷的箫声，混着稀稀落落的虫鸣，随着风势渐渐飘散，直至微不可闻。
这箫音完全不同于世间任何俗音滥调，它近乎本能的引入了天地间所有感人肺腑的仙音妙韵，鬼斧神工的把人领进那奇妙的箫音世界里。
一曲通本心，则通天地之灵韵！
仿佛那遥远的天边的月华、星辉也在无声应和。
箫音继续低沉、沧桑、浑厚，带出一个像噩梦般无法醒转过来，沉沦黑暗的天地，使人沉浸在苍凉与孤寂中难以自拔……
突然，箫声再转，透出飘逸、自在的韵味，比对刚才，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就像奏者心境忽然发生了变化，在亘古的孤寂中寻到了内心深处的寄托，晋入痴柔、忘我的境界，甚至不时流露出淡淡的情丝，绵绵柔柔无断绝。
这时从四周青山丛野中，无数的秋虫竟忽然停止来的嘶鸣、好似已经沉迷在箫声之中，忘了秋的寒冷。
今夜的月光比昨晚更好……
仰首望月，有如在映月峰后山崖边无数的夜晚，他英俊的玉容辉映着清冷月光，双眸深沉平静，本来笼罩不去的孤寂、悲伤云散烟消，不余半点痕。
这时的箫声柔美婉转，在那崖边的上空似乎隐约浮现出一对神仙般的眷侣，围绕着奏乐、起舞，神妙构成了一个玄境。
风在树林间穿梭，经常会有叶与叶的接触，风与风的碰撞，发出‘哗哗’和‘嗡嗡’的混杂声，中间掺着‘啪’的一声轻响，他才慢慢的低下了头。
月下的小树林灰淡淡的，如不仔细观察，即便是修道之人也难发现林边有一个黑影。
黑影听到箫音落定，身子动了动……
缓缓走了出来，渐渐露出了一位绿衣的绝色女子，她眉目如画，肌肤晶莹，淡淡一股迷醉，只在眉宇间若隐若现。
明亮的月色照亮了她一身湖水般的绿裳，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皓质呈露间，竟好似被这月光洗尽铅华，恍如洛神仙子踏波而至。
她，正是夜半醒转的雪凝。
雪凝轻步走到山崖边，淡笑道：“花前月下，浮香暗度，藉此良辰美景，耳闻如此仙音妙律，实乃平生之幸。只是……还望雪凝冒昧之举，没有扰了叶公子的雅兴才好！”
叶枫舒然起身，转过身去看向雪凝，摇了摇头，轻笑道：“怎么会？”
他收起玉箫，随手理了理衣衫，讪讪的接着道：“应该是在下糊涂，夜半吵闹，打扰了大家休息才是！在此呆了会了，无意中竟乱了心神。”
雪凝秀目微闭，低头浅笑道：“叶公子总是这般认真！不过雪凝不曾想到的是，也公子不但道法精深莫测，就连音律竟亦臻入化境……”
沉吟半响，她渐渐收起喜笑颜色，眉眼间带着几分疑惑，道：“适才，初闻箫声低婉、凄迷，其中多有孤寂悲伤之感，后来却忽然峰回路转，音律柔美、恬淡，好似音符中满满的都是欢快，令人陶醉。而且，隐约中，我好似看到了一幕奇妙幻象，当真美不胜收……”
叶枫微微怔住，脸上闪过复杂神色，苦笑道：“……说起来不怕你取笑，其实我根本不通音律，只是玉箫与这首曲子皆是一位亲近的前辈所授。每当睹物思人之时，便忍不住把玩、吹奏一番，也算有个寄托，久而久之也就熟能生巧了！”
顿了下，叶枫又道：“在昆仑时，我倒是经常听萧然师兄提起，天池弟子个个精善琴艺音律，如今看来果真不假。以前我每每吹奏，也只是声似神离，直到近年来才隐隐窥得其中一点精髓。而雪凝小姐刚刚不过在远处听到一些，便将此曲意境一语道破，反而让我这个奏曲之人汗颜了？”
雪凝在月下望向叶枫，抬起长袖轻掩唇轻笑，打趣道：“若说汗颜，公子的谦逊之功，才真的让人惭愧呢！”
皎洁的月光映在她的身上，明暗的月影凸显出她一身完美无瑕的动人曲线，眉画远山，翠凝黛抹，美轮美奂。
叶枫一时间看的呆了一下，待听到对方挖苦自己，才蓦然回过神来，心神慌乱间竟讷讷说不出话来……
许是夜色的遮掩，雪凝好似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仰起头，看着当空明月，幽幽道：
“师尊曾言，琴乃圣人之制，治身怡情，禁邪归正，以和人心。古来便有琴心剑魄一说，琴与剑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之缘，因而师门教诲，欲求无上剑术，定要识得琴意。”
渐渐地，她神色中多了些向往，淡道：“师尊每当谈及琴、剑之论，都会提起风离师叔祖。在师尊眼中师叔祖方为天下琴、剑第一人，当今天池门下弟子无论剑术、琴艺，比之师叔祖皆如云泥之别。然而师叔祖于两百年前突然失去踪迹，我等晚辈虽是神往他的绝世风采，却始终无缘得见！”
说到此处，雪凝垂下眼帘，神色间不由得有几分失落。
叶枫心中一跳，脱口道：“你说的是，君子剑，风离上人？”
雪凝神情一动，奇怪道：“嗯，怎么了？”
“哦，没什么，只是想起师父曾经说过，当年将我送到昆仑的便是风离上人，想来应该是你说的师叔祖了……此事七年前在无极殿上，师父与诸位师伯也曾与紫阳长老提起过。”
说到这叶枫有些尴尬的看了雪凝一眼，续道：“不过当时你……你被我误伤卧床休养，所以并不在殿上！”
雪凝却不是很在意，低头沉思，道：“此事师尊倒从未与我说过，只希望将来有一日能像也公子一般，得见师叔祖真容，也算了结了多年来的一桩心愿！”
叶枫一时哑然。
雪凝哪里知道，叶枫是在梦中糊里糊涂的被风离上人扔到了昆仑，压根就没见过风离的模样。
月，渐渐西沉。
一时间，二人无言，各自仰头看着漫天星辰闪烁……
忽然，在那远方的天际，有一道流星划过幽蓝的夜空。
雪凝忽的欣喜雀跃，宛若天真无邪的少女，葱玉纤指急忙指向流星划过的地方，欢快道：“叶公子……快看，那是流星！”
叶枫心中一动，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望去，果然看到那流星拖着长长的明亮尾翼，划过天际，很快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
接着又是一道流星划过……
“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呢，真好看……”
叶枫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兀自沉醉的雪凝，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雪凝露出如此女儿态，却是与平日典雅自若模样，风情迥异，反而更加明艳动人。
蓦地，她似是意识到自己的纰漏，连忙神色一整，又恢复了寻常的含蓄，只是凝脂般的容颜下，悄然多了少许羞涩绯红。
“以前，我很羡慕门中的师兄、师姐，偶尔可以离开天池诸岛外出游历，那样就能看到许多身边没有的景致，像是山峦飞瀑、怪木奇峡……”
“这些年，我也见着了，才知道他们为什么总是说，外面的世界多么的缤纷绚丽，就如同这绚烂的流星，一切都是那般美好……
“有时人的命运就像天上的星辰，若是有缘，两颗星的轨迹终会有相遇的一天，即使是短暂的一瞬，也能留下许多美好的回忆！”
叶枫遥望星空，恍然想起峡谷中对自己呵护备至的老人，想起至今生死未卜的爷爷，想起过世的父亲，失散的娘亲，面上不由得多了几分凄凉，沉声道：
“流星虽是炫美，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有时连等待已久的人都未曾见到，却已陨落而去……都道是人死灯灭，便如这流星飞逝，终有尽时。”
“人生岂非正如夜间行路，夜幕之中时而月华满目，时而不见五指，然而星会陨落，路有尽头，时岁与生死本是凡人无法可想、无计可施、只到生命尽头却又有多少不能割舍，不能放下？”
渐渐地，他面上多了几分沉湎之色，低低道：“前辈离世之前曾留下遗愿，他希望我替他为一个女子再吹奏一次这首曲子，可是我多么希望这个愿望，可以由他自己达成！”
雪凝目光望向叶枫，眼波流转间，夹杂着淡淡的怜惜，柔声道：
“……星空四季，循环往复，亘古不变，此乃天地定律，人的命运亦是如此。这些天来经历的种种，此刻想来竟如数年般漫长，而以前在天池修行，日月交替，时光飞转，却不自觉……”
她仰头望着星空，脸颊有着淡淡柔和光芒。
“其实雪凝觉得人生命的长短不在于时间，而在于经历，我想那位前辈定是有着永生难以忘怀的记忆，有了它，生命便如记忆永恒，我想这流星之所以选择坠落，而不是与其他星辰一般永久的悬于天际，便是为了绚烂一回，你说呢？”
言罢，雪凝侧过身来，看向那一身白衣的如英男子，目光清澈如水，好似可以流入人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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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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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他面上多了几分沉湎之色，低低道：“前辈离世之前曾留下遗愿，他希望我替他为一个女子再吹奏一次这首曲子，可是我多么希望这个愿望，可以由他自己达成！”
雪凝目光望向叶枫，眼波流转间，夹杂着淡淡的怜惜，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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