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章 蛊毒
屋内点着两盏油脂灯，微弱的灯芯轻轻摇曳。
昏黄的光线从开着的房门，照射出去，在房前拉出一长一短两道影子。
众人向外看去，正是老人和他的孙女，晴儿。
也许是忙着张罗饭菜有些累了，老人的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一些。
此时他端着一只木质饭盆，步履蹒跚的向着房内走来。在他身旁，晴儿亦步亦趋的跟着，手中还提了一个篮子，中间放着些肉食酒菜。
晴儿年纪不大，也就八、九岁的样子，脸上神情还满是稚嫩，此刻她提了个不小的篮子，走路都有些摇晃。
叶枫看着这相依为命的爷孙二人，忽地心中有一阵莫名的失落，轻轻叹息一声，刚要起身，李文轩却已经麻利的迎了过去，两只手分别接过他们二人手中的木盆与菜篮，笑呵呵的道：“老丈您真是太见外了，刚刚我就说嘛，这些粗活交给我做便好，想当初我刚入门的那会儿，可是在厨房呆了好多年，一些简单的饭菜还是做得来的！呵呵，看您都累出汗来了……”
他说着想要去搀扶老人，可手臂抬到半空，却发现俩只手都还拿着东西，讪讪的傻笑一声，急忙转身，将饭菜在桌上放好，一双大手在身前胡乱的比划几下，好像不知该放在何处一般。
众人一阵轻笑，老人浑浊的目光扫了过身前这个憨厚的大个子，微微摇头，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色彩，沉声道：“李少侠说笑了，你们各位都是身怀异术的天纵之才，又怎么可以做这种下乘的活计，老朽这也是贫贱农家，拿不出什么好的饭菜，粗茶淡饭还望各位不要嫌弃才好……”
李文轩呵呵傻笑，连连摆手，道：“不会，不会，这已经很好了……”
雪凝含蓄一笑，浅浅的梨涡，天然的现在雪腮之上，柔声道：“李师兄说的不错，修真之士本就该淡薄世俗奢华，今日我等已是冒昧打扰，若非老丈收留，我们可要露宿荒野了……”
老人微微点头，道：“那就好，本来老朽不愿诸位滞留此处，是不想让你们惹上姜都之事，不过之后听李少侠所言，诸位是有朝廷公务在身，我自是不好再拒之不理……”
他伸手，示意众人坐下，道：“好了，你们慢用，老朽身体有些疲累，这就先行进去休息了。还有，晚上没事的话，最好不要出房，关于阴灵一事，明日我自会与你们交代清楚……”
说罢，老人不再耽搁，牵起晴儿的小手，便往内室走去……
“等一下……”
老人刚要进门，忽地听到身后有人唤了一声，脚下一顿，颤颤转过身来，却看到李文轩立在桌边，手里拿着一个纸包，冲着晴儿扬了扬，道：“晴儿，你看大哥哥这里有什么？”
说着，他轻轻打开纸包，却是一包桂花糕，晴儿自小长这个偏僻的乡村，自是没见过如此精致的糕点。
只见她眼睛一亮，连忙挣脱了爷爷的手，几步跑到李文轩跟前，眼巴巴的望着他的手中的物事。
李文轩呵呵一笑，俯下身子，将一包糕点整个递到晴儿的手里，道：“给你的，很好吃奥……”
看到平时粗枝大叶的李文轩，居然如此会哄孩子，众人一时皆是忍俊不禁。
而倪儿更是夸张的跳起身来，走到他跟前，踮着脚尖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嬉笑道：“大个子，不赖嘛……”
倪儿的举动又是引起一阵哄笑，李文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当真是憨态毕显，这倒让人很是好奇，以他的资质是如何在人才济济的天池剑派，脱颖而出的。
而此时，晴儿早已将糕点接了过去，拈起一块，便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红扑扑的小脸蛋，满是甜甜的笑。
“咳……咳……咳”
晴儿忽然咳嗽了几声，该是吃的太急，噎到了。
一旁的刘雨旋连忙在饭盆内盛出一碗汤水，端了过来，雪凝神色一动，贝齿微启，话未出口，却又忽然止住，眼角余光扫处，暗中观察老人的反应。
叶枫看在眼里，心中一跳，转眼刘雨旋已将碗送到晴儿面前，晴儿伸手扶向碗底，嘴已靠了上去。
叶枫眉头一皱，想要抬手阻止，站在内室门口的老人，却突然闪身奔了过来，一把将晴儿手中的瓷碗打落在地。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落到地上的灰色粗制瓷碗，顿时碎成数半，汤水四溅开去，将地面打湿了一片。
众人一惊，豁然站起身来，都变了脸色，齐齐看了过去，老人慌忙将晴儿护在身后，脚下缓缓向屋外退去。可能是因为紧张，老人那满是皱纹的苍白面孔，瞬间涌上一抹诡异的殷红，枯瘦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浑浊的双眼，赫然充斥着一种怨毒与决绝。
一时间屋内静的出奇，没有人说话，似是一时还未能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只有老人那粗重的喘息声，在这落针可闻的房内，听得分外真切。
眼见屋内气氛诡异，倪儿转头见叶枫还在直怔怔地看着老人，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叶枫身子一动，转过头来，倪儿轻声道：“哥哥，怎么了？老爷爷他为什么要……？”
叶枫望了眼，洒了一地的稀粥，道：“这粥有问题……”
倪儿摸了摸脸颊，眼珠转了两圈，仍旧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雪凝转身看向桌上摆着的饭菜，素手拈指一翻，但见白光一闪，她的手心便多了一颗，散着淡淡晶莹白光的珠子。
天池剑派的几人，顿时一惊，同声道：“净源珠！”
雪凝并未出声，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正慢慢向门外退去的老人，纤指一引，那白色光珠立时宛如有了灵性一般，飞向盆中，蜻蜓点水般，轻轻一浸，又迅速飞回她的手中。
雪凝收回珠子，眼眸往锅内一扫，脸色却瞬间变得苍白了几分，讶道：“是南疆蛊毒！”
围在一旁的叶枫等人，闻言一惊，也是急忙往盆内看去，片刻间脸色大变，只见原来乳白色的米粥，此时已然变成了诡异的淡绿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老丈，你为何要害我们？”
李文轩显然是惊得不轻，一双大眼瞪得滚圆，张大嘴巴，指着桌上的米粥，大声的喝问着。
“嘤……铮……”
只听两道剑吟之声响起，在这不算宽敞的客堂内，闪过一白一青两道剑影，刘雨旋与唐健几乎同时仙剑出鞘，握在手中，泛着淡淡流光的仙剑，直指对面的老人，凌厉剑气狂涌而去，竟将老人花白的发丝，吹得散开了去。
老人似是为剑气所逼，脚下不由得又向后退了一步，身体也抖得更加厉害，但那曾经佝偻的身躯，此时却是屹立如山，紧紧的将晴儿护在身后。
晴儿也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一声不吭，整个地躲在老人身后，而刚刚捧在手里的糕点，早已撒了满地。
这时一道嘶哑难听的声音，从老人齿间传出，带着几分苍凉与悲怆，道：“为什么要害你们？哈哈哈……因为你们该死！因为你们妄图亵渎姜国王室的尊严，因为你们是龙氏的爪牙，与那灭绝人性的慕容家是一丘之貉！只是我没想到，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们逃过了一劫！哼……你们也不要高兴得太早，即便你们杀了我，今夜也休想活着离开！”
“姜国王室……这里的村民果然是古姜国的遗民……”雪凝黛眉紧蹙，望着几欲癫狂的老人，正色道：“不过你错了，我们并非龙氏皇族的人，与慕容家也没有任何关系，更未曾有亵渎古姜国王室的意思。我等只是受师门之命，来此探查鬼卒一时，是为了世间无辜百姓的安危，为了天下安宁，让苍生免受鬼物荼毒……”
雪凝面色微寒，又道：“可是你却对我们用出如此阴毒手段，若非及时发现，恐怕此刻我们六人，已经变成受人操控的行尸走肉！”
众人脸色变得愈加难看，倪儿更是双手掩在唇上，惊讶的看着众人。
“哈哈哈……”
老人又是一声大笑，满脸愤恨与讥讽：“为了无辜百姓？为了天下的安宁？谁是无辜？天下又几时安宁过，这世上哪天没有厮杀，最终只不过是肉弱强食而已，胜者作威作福，败了就要任人宰割！”
“想我姜氏一脉贵为炎帝后裔，承女娲大神之命，统领人界，那时是何等的风光。可是最后却因那天帝伏羲从中作梗，趁洪荒之乱，令公孙轩辕夺我河山，但即便如此，我姜氏仍有一隅立足之地！”
“可是那龙氏，那龙氏的先祖只不过是一跳梁小丑！一个小小的守陵官，竟欲亡我姜氏族民！非但如此，他们竟胆敢屠戮巫族，毁了南疆娲皇神殿，在他们眼里只有那不可一世的天帝，他们竟忘了是谁创造了人族，是谁炼石补天，是谁叛下天庭，奋力维护人族，直至力竭而殒！如此忘恩负义之徒，尚不如兽皇蚩尤麾下的飞禽走兽，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老人激动莫名，枯木般的手臂不停的挥舞着，先前暗淡的无光的眸子，此时却变成了令人生畏血红之色。
听到此处，叶枫一时惊异无言，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其中会有如此渊源，转看其他人也大都如此，皆是怔怔的站在那了，听着老人嘶吼般的倾诉：
“六百年！六百年来，龙氏没有一天放弃对姜国族民的追杀，最后我们跑到这里，这处被世人唤作鬼都的荒芜之地，如果没有你们口中所谓的凶灵，我们早已不会存活至今！如此苦苦挣扎，可最终还是没有逃过，没有逃过……想当年，我姜国数百万黎民啊，如今只剩下这个村中的寥寥几百人，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现在没了，什么都没了！”
老人声泪俱下，身体似是无力的靠在门边，将门口遮住。
忽然，叶枫看到院门外，有一个红色身影闪过，心下一跳，急声道：“那……那是晴儿，她要去哪！”
众人回过神来，往老人身后看去，却是空空如也，而那个可爱的小女孩，不知何时，竟悄悄的跑开了。
老人见众人发觉，青紫的双唇，抖了抖，随即他那赤红的双眼，急速化成了灰褐色，苍老的面孔上，有一股诡异黑气猛然升腾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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