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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章 奇梦

    映月殿,后堂,冷慧心呆呆的站在靠窗的一个木箱前,修长的玉手在箱子上轻轻抚过,恍如手下不再是一只普通的木箱,而是面沉重的牢门。

    她的手慢慢移动,有着微微的颤抖。

    她的心隐隐抽搐,有些难以呼吸,终于指尖微微一凉,手指已扣在了箱子的锁沿。

    那一个刻,这小小的木箱竟是重如山,沉似铁。

    她咬了咬牙,一狠心,打开了它。

    大概是因为放的时间太长,木箱颜色很是暗淡,随着木箱开启时的“嘎吱”声,箱盖缓缓张开。

    箱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数十件或紫或白的衣物将不大的木箱装的满满当当。而在衣服的上面,一串小巧的银质风铃静静地躺着。

    冷慧心有些失神的伸出手,风铃缓缓散开,随着轻微地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风儿是你吗,是你来找……娘亲……了吗?”

    冷慧心对着手中的风铃低低的呢喃。

    两滴晶莹的泪珠无声的划过那晶莹的脸颊,而嘴角稍稍扬起的笑意印证着那泪不再苦涩。

    “师……父……”

    一声宛如风铃般清脆的呼唤将冷慧心从忆思中唤醒,她慌忙拭去泪痕。转身看去,此时在通往内室的门前站着个一身白衣的小孩儿,脸庞俊秀,浓密的长发在白色衣衫的映衬下更显乌亮,不是叶枫又是谁。

    “师父……弟子……穿戴的可还整洁?”

    叶枫仰着头,星辰般眸子望了望冷慧心,然后转向她手中的那串风铃,眼睛顿时亮了一下。

    冷慧心看着他微微一呆,低低念了一句:“这衣裳……”

    “衣裳?这衣裳怎么了?”叶枫蓦地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道:“哪里不妥,弟子即刻去换……”

    “没有,”冷慧心淡淡一笑,走到他身前,细心地为叶枫理了理衣领,点了点头:“就这样挺好。”

    叶枫记忆中一直是跟着爷爷长大,哪有受过如此母亲般的关怀,心下很是感动,与爷爷失散的悲切心情,也淡了许多。

    “师父……”叶枫低低的唤了一声,冷慧心手下一定,站起身来,道:“怎么?”

    叶枫迟疑一下,道:“师父对弟子真好,好像,好像……”

    冷慧心心中一颤,道:“好了,这个给你……”

    她自是明白叶枫接下来想说的那两字是什么,只是不知为何她等待了几百年等到那一刻真的来了,心中却有着一丝莫名的恐惧。慌乱中,冷慧心牵过叶枫的小手,将那串风铃轻轻放在他的手心。

    叶枫望着手中精致的风铃先是一呆,接着望向师父,眼中透着坚决,道:“谢谢……师父,弟子一定会好好保管它的,一定会……”

    冷慧心微微一颤,随即释然,对从前的她来说,那风铃就是一把锁,锁住了她的心扉。而现在它已然变成了一把钥匙,又一次打开了那颗尘封了三百余年的心门。

    而眼前的这个孩子,便是上天派来掌管钥匙的使者。

    只是她并不知道,将来这把钥匙,会不会再将那门锁起,如果会,等着她的又会是什么?

    就在这时,外殿传来了一阵轻轻地脚步声,然后便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师父,你在吗?”

    听到声音,冷慧心脸上柔和之色渐渐隐去,转身向外殿走去,叶枫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出了内堂,叶枫便看到殿中站着两个白衣女弟子。看到冷慧心出来,二人齐一鞠身,道:“见过师父……”

    “师父,弟子……”却是站在稍后的女弟子忍不住唤了一声,只见她身穿一袭白色罗裙,身材高挑,乌黑柔顺的长发如瀑布般从头顶倾泻而下直过腰臀。

    肤如凝脂,腰若约素,灵动的双眸,挺翘的琼鼻,鹅蛋形的脸庞,一切都是近乎完美。只是不知为何,此时她的脸上有着一抹浓浓的忧色,让人心生怜意。

    “夕语,你的事待会再说……”冷慧心皱一皱眉,指着叶枫向前面那个女弟子,道:“这是你们的小师弟,叶枫。夕岚你先带他去吃些东西,然后送他去后山“静雨轩”,今后他就住在那里。”

    夕岚是冷慧心的大弟,个子比夕语略矮一些,相貌虽不如夕语那般惊艳,不过也绝对称得上一代佳人。

    此时她怔怔的望了一眼师父身旁的叶枫,心中大是惊讶。自冷慧心执掌映月峰近百年来,一共收过十几次弟子,近两百人。

    但屡次收徒都毫无意外的全是女弟子,百年下来,映月峰虽然并没有明确的对外宣称不收男弟子,却也形成了惯例。

    近几次收徒也都是她这个大师姐与夕语二人一同操办,自然也是秉持了这一原则。刚刚她听几个师妹说师父带回了一个小师弟,心中还满怀疑窦,此时一见竟是真的。

    “师父,我们映月峰不是不收……”

    夕岚忍不住问了一句,但还不待她将话说完,冷慧心神色一凝,截道:“为师何时说过映月峰不收男弟子了?映月峰主修水系道术,自然体质阴寒的女子更为适合,所以我们一脉自然女弟子多些,有什么不对?”

    “只是多些吗?”夕岚心中嘀咕了一句,却决计不敢说出来,顿了一下,道:“是,弟子失言,不过静雨轩,那不是师父您的居所吗?”

    夕岚似乎被冷慧心弄糊涂了,同时对叶枫更加好奇,他到底是怎么使师父有如此变化。

    “枫儿虽然年纪尚幼,但与你们住在一起还是多有不便。至于为师,今后自然可以住在殿内。好了,夕岚,你们下去吧。”

    听到师父语气有些不耐,夕岚也不敢再问下去,唤过叶枫向殿外走去。

    “师父……萧然师弟他……他没事吧……”

    夕语来前便收到几个师妹的提醒,似乎知道接下来会少不了一顿训斥。虽然她对萧然一直不冷不热,但听到几个师妹把萧然的下场说的悲惨万分,心下还是有些不忍。

    “你心里还是有他的……”

    冷慧心皱了皱眉,脸上看不出喜怒。

    “师父,我……他……弟子对他……并没有,不是,我是说……”

    夕语听到冷慧心的语气有些不满,立时乱了方寸,言下也有些语无伦次。

    “好了,为师没有训斥你的意思,刚刚我也没有为难他,不过……萧然好像受了不轻的内伤……”

    夕语心中莫名的一疼,急道:“啊,他怎么会……”

    冷慧心见夕语紧张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子已然动了真情,数十年如一日的追求,这份执着又有谁不会动心呢?更何况萧然确实很优秀。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微微一叹,道:

    “他去过极北雪原,还给你找到了千年冰魄,想必他的伤便是在那里落下的吧……”

    “极北雪原……千年冰魄……”

    夕语轻轻地呢喃着,长长地睫毛上不知何时已经凝结了一层淡淡水汽。她知道极北雪原意味着什么,那就是九死一生,萧然是拿自己的命在赌。

    极北雪原,东海雷泽,南方蛮荒,西方魔域,并称世间四大凶地。其中尤以极北雪原与蛮荒最为凶险,即使是门内修为大成长老都不敢轻易涉足。

    “语儿”冷慧心一反常态,语气带着几分忧虑与无奈。

    “以前为师反对你们在一起,是希望你能静下心来好好修炼……”

    “师父,我明白,我知道您是为弟子好……”

    “罢了,你还是去见见他吧……你突破在即,若是失败,你的修为恐怕一生也再难有寸进了!如果有千年冰魄的辅助,成功的机会自然会大上一些,你也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见过他后,明日为师便引你去‘坠落天宫’,届时成与不成,也只能靠你自己了。”

    “请师父收回成命,……弟子……弟子怎么可以……”

    听到师父的话,夕语的眼睛顿时红了起来,重重的跪在冷慧心跟前,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也许别的弟子不知,但她却是知道那“坠落天宫”在昆仑是何等重要的存在,现在师父把自己仅有的一次机会让给了自己,又怎么能不让她感动。

    冷慧心伸手将跪在地上的夕语扶起,只道了声“去吧”便转身走进了后堂。

    ※※※

    话分两头,此时夕岚带着映月峰最小的,也是唯一的一位男弟子叶枫,在厨房吃过东西,还未出来便被一众女弟子围住,没办法,夕岚只好挨个介绍一番,只是可怜我们的小师弟,没一会便被热情的师姐们折腾的一身大汗。

    好不容易等到众人散去,夕岚拉起叶枫的手道:“小师弟,来我带你去你的住处,那里可是漂亮的很,师姐都有些嫉妒你了,呵呵……”

    两人走出厨房,已快日中,太阳高悬,户外明亮的光线当面照来,令他眯起了眼睛。秋日的阳光已无半点灼热,落在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暖意。

    他们走过一座小竹桥,叶枫向一侧看去,只见远处竹林间一片竹舍,足有百十间,想来便是师姐们的住所了。

    叶枫跟着夕岚绕过那片竹舍,向后山走去。

    一路上夕岚不断为叶枫指点着周围的新环境。映月峰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沿着盘山的石子小径,走了大半个时辰,脚下的石径猛然转了一个大弯。

    沿路让过一处陡壁,叶枫顿觉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扑面而来,花香中夹带着朦胧水气和泥土气息,给人一种生机盎然、怡然神爽的感觉。

    叶枫凝神瞧去,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打动,只见前方不远处的缓坡上,生着一大片葱翠的紫竹林,林间一条羊肠小道,直通向一处断崖。

    竹林前几间竹舍错落有致,依林傍水,云雾缭绕,竹舍前被篱笆围成一个不小院落,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在秋日竟然也毫无凋色。

    竹舍的左方,有一弯清冽泉眼,溪水潺潺,清泉汩汩,翠叶瑟瑟,山影晨雾,整个环境结合在一起,形成一副优美泼墨画卷,简直美到了极致!

    夕岚看着叶枫呆呆的摸样,得意一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美啊!”

    叶枫连忙点头,道:“是,大师姐,这里真的很好看!”

    夕岚随道:“就是嘛,这里可是师父的居所,不过现在要便宜你了!”

    叶枫一呆,低声道:“是,是我不好,我不该……”

    夕岚看他认真的样子,不禁莞尔,道:“呵呵,逗你玩儿呢,看你一板一眼起来了,以后跟师姐不用这么拘谨……”

    叶枫连忙点头,道:“是!”

    “唉,你这小子……”夕岚丧气的叹了一声,又领着叶枫在竹舍周围转了转,特别提醒他不要靠近竹林后的悬崖后,两人这才进了竹舍。

    院子不是很大,只有三间,中间算是主厅,简洁朴素,房中除了一张精致的竹制方桌,便只有几个竹椅了。

    正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画,算是这里唯一的装饰。

    叶枫细细看去,只见画上绘着一小片竹林,几间竹舍,其间景致似乎就是源自这里,唯一不同便是,画上还有一个妇人,在她身前还蹲着一个小男孩。

    画的右上角只提了四个字“风去,心冷”,然后是一个小小的红色篆字印章“慧心”。

    夕岚随着他的目光,看了那画一眼,道:“这画是师父画的,挂在这里很久了,不过我一直看不太懂是什么意思……”

    顿了一下,她又看着叶枫道:“你一个人住,怕不怕呀?”

    叶枫摇了摇头,道:“爷爷说男儿立世,应当无所畏惧!”

    夕岚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道:“那好,我们映月峰唯一的男子汉,你就先在这里住下吧,你一个,年纪又小难免会觉得孤单,不过这也是我们学道之人免不了的,山中倏忽百年,比不得外界俗世……”

    叶枫道:“知道了,大师姐。”

    夕岚点了点头,又向左右看了看,除了正厅之外,左右还各有一间房间,算是卧室了。

    夕岚将叶枫安排在了左边的一间,而右边的则是冷慧心常住的地方。待夕岚将一切安排妥当离开时已过午时了。

    ※※※

    当夜色一如既往得降临,仅仅两天,这个年仅八岁的孩子的命运已然转了一个大弯。是幸运,还是厄运?

    是人定,还是天命?

    又有什么区别,他必然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

    是夜。

    还是那样,手臂环在腿弯,下巴搭在膝盖上,天色渐渐黑暗下去,他的眼睛也慢慢适应了那缠绵的黑暗。

    许久,一轮明月幽幽升起,挂在东天。

    窗扉微斜,有一束淡淡月光,斜斜照进屋里,洒在青砖地面上,如霜雪微寒。

    四周幽寂无声,不知名处偶有秋虫鸣声传来,声声凄切,月华如水,洒在他的身上。

    叶枫微仰着头,静静地坐在床边,一如既往,痴痴的望着夜空中那轮星辰掩映下的弯月。

    唯一不同的是,在他身边没了那陪伴了三年的爷爷,还有那个调皮的小奇。一切变得是那么快,只是两天,一切都变了。

    当然叶枫也是幸运的,最起码这一切的改变,为他换来了门外那个白衣身影一生的守护。

    渐渐地,浓浓的不断睡意袭来,叶枫就这样蜷缩在床边的一角,静静地进入了梦乡。

    这时门边的那个白色身影,方才走了进来,给他盖好被子,痴痴的望着他那稍显清瘦的稚嫩脸庞。

    不过此刻沉睡的叶枫并没有进入那甜美的梦乡,不知为何,他莫名的走进了一个奇异的世界,在这里充斥着炫目的白光,他带着几分胆怯与好奇,向着发光的地方走去。

    随着他的脚步,整个世界恍然一阵变幻,他似乎看到有无数的白光绕着自己不停的旋转着,接着白光瞬间化作漫天的剑影莹莹闪烁,有无数道舞剑的身影不停地在他眼前闪现。

    同时,那白光映射的天际,传来一个男子深沉的声音:

    “孩子,你很幸运,你的际遇几乎让我嫉妒!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你现在看到的是这个世界最玄奥的修剑之术。也许你现在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不过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懂得它的价值!还有希望你不要对别人说起这个梦,当然这对别人来说,仅仅是一个梦……”

    男子的声音消失了,接着天际响起彻空剑咒,而刚刚闪现的身影则是不停的撞进叶枫的身体,然后消失不见。

    待一切光影消敛,平静的世界中,只余下那道不知所措的孤单身影。

    很快,叶枫开始感到无比的眩晕感觉,微微的呻吟了一声,便真正的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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