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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第六章

    李重正此人在这晚宴后的第二日便急不可待的奔萧府而去了,不过让他郁闷的是,他兴冲冲地进了萧府后却隐隐有种碰一鼻子灰的感觉,虽说萧缜口里也未将那客套话少说一个字,什么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但他还是隐隐地觉察出,他这会儿可未对自己的驾临生出半分的好感,且还有不喜之意,若不然也不会有些心不在焉,面容紧绷的脸上因自己坐在当场才硬挤出点儿笑意,可他不笑更好,笑了反而让自己不自在,任谁都能看得出他这会儿坐立不安,没心思陪自己东拉西扯,因此他也就有些讪然地与其匆匆告辞了,萧缜这时方才谦然地说改日有机会再与二殿下把酒言欢。

    “殿下为何要亲自请太医过来萧府?”小顺子刚在李重正身后走出萧府不远,便听他说要去太医院为萧府中突发急病的萧夫人请人过来仔细诊脉有些心生不解,只因他平日里还未见二殿下为谁如此尽心过,只除了对自己的母妃。

    李重正只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他此时不单是因想与其结交而投其所好,更多的是心中对于萧缜的境况忽然间便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且觉得自己还算要比他幸运些,虽说父皇如今对自己与母妃没了当年的尽心爱顾,但总还未如他那般凡事都要凭一已之力,怪道他有些少言寡语,由此显得太过老成持重,那理事的模样已然似过了弱冠之年就要成家立室之人,实则他那年岁却是比自己还要小上个半年。

    不过让小顺子过后对萧家这位大公子心生不满的却是,二殿下明明是一番好心倒是没得好报,反惹得他拧眉敛目,推三阻四的不愿领情,这世上果真有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之辈。

    “二殿下好意萧某心领了,只是家母的病症已然见轻,就不劳这位太医辛苦了。”萧缜于厅中对着李重正深深一揖,虽那礼数一如既往的周到但话语间却并无感激之意,甚至李重正有种错觉,他在嫌自已多事儿。

    “这位赵太医经验老道,以往我母妃病症均由他诊治,你尽可放心便是。”李重正只当萧缜是紧张母亲的身子,并未多做他想,甚至对于萧缜这会儿愈见明显的冷淡面容也不计较。

    “萧公子以往可请过太医院中人为你母亲诊病?若是未曾就不妨让老朽把把脉。”赵太医是年老有德之人,今日被二殿下亲自请到这萧府中自然要对他有所交待,总不能连病人的面都未曾得见就打道回宫吧?再者说了,二殿下此举也可堪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了,就凭他这份心意自己也得打起精神好好为其诊治。

    “那、那就有劳了。”萧缜这几个字说的虽不是咬牙切齿却也万分的不情愿,小顺子由此在一旁悄没声儿地白了他一眼,心内着实替自己这主子不值,这赵太医是好请的不成?人家如今只为宫中的贵人诊病,等闲的朝臣想请过府可都难着呢,偏就遇着萧公子这等糊涂人,当真是好人难做啊!

    赵太医随着萧缜入了内室后没多大一会儿便返回了前厅,随后便开了一张方子,嘱他照此抓药,说是过不上几日其母的病症也无碍了。

    拿着药方的萧缜颇有些不自在的点头应是,赵太医此后也未多说什么,只在其肩上慈爱地拍了两下,不过他那和善了解的笑容倒让萧缜抿得紧紧的薄唇就此微微地弯了弯,整个人便忽然有了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他母亲的病到底如何?”出了萧府的李重正自然要关心一下他家中的病人,因此就随口问了跟在身后的赵太医一句。

    “回宫后再与殿下细说。”

    赵太医这般形状倒让李重正的心内生出了好奇,难不成萧缜的母亲得了什么绝症?药石无灵才让这太医如此慎重?但他万没料到赵太医所述之情景是如此不堪,自己确实有些莽撞了,以后倒要与萧缜陪个不是才成。

    “殿下只管放心,老朽定不会与旁人说上一个字。”

    赵太医走后,毓福宫中的李重正心内着实难安,禁不住微皱着眉在房内踱来踱去,只想着若是自己的母妃时有上吊轻生之意自己又该如何?许是也会如萧缜那般,守在其身旁半步不敢离开,哪里还顾得上皇家赐宴,就算是被怪罪也顾不得了。但上天毕竟还是眷顾自己,母妃虽常常强颜欢笑却实是想硬撑着为自己与妹妹安心,这一点便好过他人太多,虽说自己每每见不得的便也是她如此。

    李重正此后十余日里就苦于寻不到个机会与萧缜叙谈,只因他这朝议大夫用不着在朝中听候,因此想要在朝堂上与其见一面还真就不易,既然如此,那就下帖子请好了,恰巧这几日约了两位世家公子同去行猎,就不知他匀不匀得出空儿?亦或说他府上还要不要他照应?

    让李重正展眉的是萧缜这次倒是极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他为此便猜测这是萧夫人的‘病’好了,就不知萧缜这会儿脸上可是没了那时的焦灼?

    其实现下已然是到了暮春时节,因此行猎便稍稍的会有些热,但一众少年还是打马扬鞭的向山林间行进,心内悄然留意萧缜的李重正此时方知,人家的骑射功夫不在自己之下,还以为他那样的形容策不得马、拉不开弓呢?

    “殿下可是担心我扯了你的后腿?”萧缜此时便与李重正同组,而与那两位公子一较高下,待到日落时分看看谁获取的猎物更丰厚。

    “怎会如此。”李重正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最初对人家是有怀疑,“不过你倒是有些本领,可是你父以往请过师傅教导于你?”

    “这些粗浅的本事都由舅父指点过。”萧缜一边轻声应答一边将手中的弓箭操起,却原来那林中隐有斑斓的影子闪过,想是只锦鸡,而后二人奔进去捡拾也确是如此。

    因都是意气相投的少年在一起行猎,由此便多是开怀之事,日落时分的山林间便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虽不曾大呼小叫可也极为放纵,就连跟着几人的奴仆也玩闹在了一处,随着自己的主子一道起哄,令那少得猎物之人请一众人等去市集吃酒。

    在前面前去安排酒楼的小顺子驾轻就熟地寻了个京中豪门贵族频繁踏足的所在——得月楼,他之所以自做主张地未去那醉仙楼是想着二殿下这会儿定是会做这个东道,虽说他与萧公子得的猎物最丰厚,因此上还就得选这名号在外的得月楼宴客看着象那么回事儿,不比主仆两个图新鲜时去那醉仙楼,只为找些乐子连带着图个热闹,差不多的吃食就成。

    “你还真寻了个好地儿。”李重正果对这得月楼的雅间甚是满意,主要是隔阻了吵扰,说些闲话什么也都不在意,即便是过会儿吃醉了也无妨。

    他有这般想法实是憋着坏呢,想着自己于这行猎上也未曾压过萧缜多少,就不信这酒量上还占不了明显的上风,因此这一日的得月楼内,四个少年只将这酒吃到了亥时方休,再看这桌面上,只剩下强撑着的李重正对着面色惨白的萧缜,他那身子也是有些摇晃,但却还是不肯倒下,而再看那两位公子,已然胡乱地摆着手趴到了桌上,其中一个意识模糊前还指着李重正说了句,‘你居心不良。’

    出了酒楼后,那两个醉意沉沉的少年自然是靠在各自的家仆身上回府了,而这两个尚在些意识的便心照不宣地走起了直线,可互不服气地走了不出百步便对看着大笑起来,随即便软了身子要在那路旁席地而坐,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小顺子倒是机灵,忙上前为他两个寻可歇息之处,恰这酒楼的不远处便有几棵大垂柳,平日里是往来人等聚此闲谈的所在,树下还零散地摆放着石桌石椅,此时就方便他两个靠一靠来醒酒。

    “你这会儿定是想着怎就未能将我灌个人事不知。”

    萧缜扑在石桌上最初还有些傻笑,他这一日实是太过开心,尤其是自家中那愁云惨淡的几日来,还未有过这般恣意玩乐的时候,他再怎样老成也还只是一个少年,哪会不喜这般鲜衣怒马、快意纵横的生活。

    “倒也没有,其实真要想你人事不知还不简单,摔上一跤就成了。”李重正说着话便歪扭着又起了身,还将那已然所得很紧的猎装衣袖似模似样的捋了捋,其实压根儿就用不着。

    “真是野蛮。”萧缜听得这话便勉强支起了头,偏着头眯起了眼对上李重正,他此时的面容映着还算明亮的月色极是出尘,看了看自己拳头的李重正由此也就想着还是放他一马好了,其实主要是他自己那脚步好象也有些站不住了。

    他二人这般随意玩闹不打紧,萧缜的家仆腿都有些打颤了,他跟在萧缜的身旁时日虽不长却也有了两三年,正同他一般十五六的年纪,平日里早就习惯了公子爷的寡言少语、谦逊守礼,冷不丁地听到他这酒后失态的言语便不知自己要如何是好了,尤其是听到他不屑地将‘野蛮’二字安到了皇子身上更知是大不敬了,这显见得喝大了的公子还是快些回府的好,免得过会儿不定又惹出什么麻烦呢?

    “二殿下高兴着呢,咱们只管在旁边守着就成。”小顺子是个知道深浅的,拦在萧缜家仆的头里将他拽到一旁,免得他扫了二殿下的兴,非要这会儿就将自己家的公子爷送回府去。

    “可我家公子怕是吃醉了,若因此有开罪二殿下之处怎好?”萧缜的家仆同他一般是个心思细的,先把这话说到了明处。

    “他两个只要不打起来就没大事儿。”小顺子满不在乎地自己靠边儿歇着去了,萧缜的家仆也就迟疑着同他一道坐到了不远处。

    可让刚刚说过大话的小顺子瞠目结舌的是,这边他两个的屁股还未坐热,那边聊的好好的两个人就动起了手,而更让他不明白的是,自己这主子在侍卫营中都没吃过几次亏怎么还收拾不了萧家的这个公子爷了?瞧他长的那个秀气模样也不象有蛮力的呀?

    “你还瞧什么瞧,还不把你家公子爷拉开。”

    萧缜的家仆听了小顺子这大喝方回过神来,慌忙上前,将自己家公子爷的腰身抱住,向后用力的拉了又拉,才将两人分开,其实本用不着如何费力,只要自己家这公子爷不再不依不饶就行了。

    “不必大惊小怪,我两个比试拳脚呢。”胸口挨了萧缜拳头的李重正还面带笑意,只不过那笑就是有点儿呆,还是酒劲儿没太全过去。

    “若真是比试拳脚殿下会这般让着他?早打得他满地找牙了。”一向对萧缜有气的小顺子这会儿可按耐不住了,叉着腰对着他主仆两个便喝了出来。

    “混说些什么。”李重正脚步不稳的走上两步,将小顺子扒拉到一边,又再示意萧缜的家仆放开手,“方才任你打几下子就当是给你赔不是了,前些日子我有些过太莽撞。”

    萧缜这一顿折腾后方才开始有些警醒,自己刚刚象是把二皇子揍了,虽说未向他那俊雅柔美的脸上招呼可也有些不成体统,但他象是没太当做一回事儿,气量倒是不小,就不知是不是做样子给别人瞧呢?

    李重正示意还在气鼓鼓的小顺子带着萧缜的家仆离远些,自己则满不在乎地将半个身子又凑到萧缜跟前儿说:“你若还是心里憋闷的慌尽可再打几下,不过这回我可就要还手了。”

    萧缜这下子方知刚才那会儿李重正真个是有意相让罢了,自己这身手怕要多半会是他的手下败将,因些掸掸衣衫重新做回斯文守礼的样子闷声道:“哪个心里憋得慌了?”

    “我心里憋闷的时候也会找人过些拳脚,不过通常只去侍卫营,和他们打斗一气后心里倒是怪舒坦的,想来你也是这般。”

    “你还会烦到心里憋闷?”萧缜乜斜着醉眼横了下李重正,被人道破心事后声音便就更加低沉起来,况他身子这会儿也开始有些疲倦,便就势向后靠坐到了柳树边上。

    “你当只你一个忧心家人不成?”李重正边说也边同他一般坐了过去,当然他也未忘记去留意萧缜漆黑的眼,果见其中又有怒意闪过,不过倒是不及方才那会儿厉害,自己那会儿不过是笑着提了下他母亲的病况就换来他一通拳头,看来自己还是不大笑的好,免得旁人觉得不庄重,萧缜怕就是误会自己取笑他母亲轻生一事了。

    萧缜心内气息有所平复后,扭过头,若有所思地看向这位应该高高在上、神态倨傲的皇子,其实他也不过就是个与自己性情相近的少年,这当儿怕是想的与自己都是一般,不过就要尽一已之力让亲人无忧开怀罢了。

    “我有时情愿母妃与我哭哭啼啼,也不想她装着笑脸哄我和妹妹。”李重正这未曾与旁人吐露的话中着实透着太多的无奈,今日或许是机缘巧合,他终于寻了个可倾吐之人。

    “你母妃那般还不是为了你。”萧缜此时只能说些这样的无关痛痒安慰之言,其实在他心里,对李重正是不无羡慕的,如果自己有个那般懂事理、明情势的娘亲,至少现在就不用每日里提心吊胆了。

    ……

    这一晚的李重正与萧缜象是被酒意摆弄,将各自的心事全都说与了对方知晓,就如那相交多年的知己般,彼此全无半点儿的遮瞒,两人时断时续的低语直到了天光发白还未停歇,直到渐有一两处的人声在这寂静的路上传过二人方觉该到了回宫和回府的时辰,而再看两人的奴仆,已然靠在一处睡的正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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