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十六章 烟香绕指柔
“来支烟？”何骏为自己点燃了一根烟，顺手将烟和火机递了过来。我很自然地点上。不知为什么，与他的相处，会让我有种认识很久的感觉。这种感觉使我和他之间，根本不存在任何生分。烟，是正宗的墨西哥产万宝路，不晓得这家伙从哪整的。貌似现在国内卖的大多是国产万宝路，那味，我抽不惯。
“真香。”我忍不住赞道。这种货我蛮久没抽了，真让人怀念啊。
他笑着点了点头，忽然问道：“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当然。”
“其实，跟这烟有点关系。多少年来，我一直只抽这个牌子。”他深深吸了口烟，似在酝酿某种情绪，那圆圆的脸盘涌起一股悲怆来。许久，他才将烟雾慢慢吐出来。
我十三岁开始抽烟的。那时候大家都不懂事，压根没什么烟瘾，只是觉得那些大哥哥们抽着烟很帅气。那时候流行郑智化，他有一首歌词是这么写的：衬衫的纽扣，总要松开几个，露一点胸膛才叫男子汉……于是，几乎每个男生都喜欢穿衬衫，露着大胸膛。现在想想蛮有趣，全是肋巴骨，有啥潇洒的。我们一帮一起长大的，三男一女。我、震东、小山子，女的叫小露。
小露的父亲是干部，家里总有人孝敬些烟酒。而当时我们都是穷孩子，没钱买烟装潇洒。小露就从家里偷偷拿烟出来分我们抽。那时候没这好烟，抽的都是红梅红牡丹之类的。
她是个假小子，成天跟着我们逃学捣蛋。不过，因为她成绩好，老师从未找过她的麻烦，倒是我们三个，动不动被罚着站在教室门外。到现在想来，我估摸着，是因为她父亲的关系，学校才不敢惹她晦气的。那时候我们的教学管制特松散，社会上的青年时常在我们学校里晃悠。久而久之，我们就和他们搭上了。小露很漂亮，其实我们三个都喜欢她。一直以为她以后会找我们其中的一个做男朋友。因为兄弟感情好，我们觉得她跟了我们中的任何一位，都一样让人高兴。
但让我们意外的是，她居然跟校外的一个青年好上了。那家伙是这一带出了名的痞子头，号称是“菜刀帮”的首领。当时社会上特别多这样的小帮派，应该是受电视剧《上海滩》的影响，我记得还有“斧头帮”之类的。我们几个又妒忌又绝望，和这样的人比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我们就像小蚂蚁一样。每每看着那家伙大摇大摆地搂着小露在校园里招摇，我们都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我们决定做点举动，以争取挽回小露。当时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我们肯定不会报什么专业的补习班学武。
有一天，小山子兴匆匆地跑来告诉我们，他找到了正宗少林寺出来的师傅，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学。他在末尾加了句，但是，必须加入“斧头帮”。因为对方是“斧头帮”的护法。加入黑社会？那时候不太懂地痞和黑社会的区别，只是觉得只要加入他们的行列，这一辈子就完了。几经商量，为了小露，我们还是决定加入。再说，据说这两个帮派一直处于敌对状态，这样也正好可以让我们出口气。
其实，小山子找的那个师傅，是个瘸子。但是他还真有点功夫。我这一身功夫全是从他那学的。
“这师傅岂不是很厉害？”我好奇了起来，“那他要是不瘸的话，不是更了不得了？”
何骏笑着点了点头，眼里闪着光：“很厉害！我学的只是皮毛。他不让我们参与打斗。任何一次帮会火拼，他都不让我们参与。”
“啊……”我嘴巴张的大大的，突然对这个师傅树然起敬起来。
“唯一的一次斗殴，他替我们挡了……”
我没有再插话，只是用迫切的眼神期待他说下去。
初二上学期，小露怀孕了。这事闹的很大，学校开除了她。偏偏这个时候，她的那个痞子男朋友有了新欢，对她不管不问。小露每天以泪洗面，我们几个看在眼里，特难过。商量后，决定偷偷为她出头。为什么要偷偷呢？因为我们的师傅不让我们打架。
我记得那天是腊月初八，正是小露的生日。夜里，我们蹲在那家伙家院子外等他回来。一直到半夜，他才摇摇晃晃地和几个兄弟吆三喝五地回来。我们的武器是从帮里借的铁棍和砍刀。当时也没想着真要弄死他，只想让他去跟小露道歉。我们三个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把他们吓了一跳。根本没来得及说话，就打了起来。那是一场混战，他们的武器也很多，最主要他们人也多，我们很快落了下风。
有一把刀从我头顶直接劈了下来。当时我想，完了！下意识地一闭眼，等着死。但是刀迟迟没落下。睁眼一看，我们的师傅居然不知在什么时候赶来了！对方的人马看到师傅，都慌了神。有一个直接跑进了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握着一把枪！正是小露的前男友！面对着黑森森的枪口，我们三个全傻了眼。
枪响了，就在枪响之前，我看到一条身影飞快地在我眼前掠过。然后就看到师傅搂着胸口冒血的小山子。现场一下安静了下来。
“出人命了，快跑！”对方的人反应过来。
但是师傅并没有让他们得逞，他疯了似地直扑那个拿枪的家伙！只见师傅双手扣着他的脑袋，一掰，很响的一声，那家伙就瘫软下来。其他的人看这架势全跪下了。——师傅徒手拧断了他的脖子！
当时他对我们说了一句话：“不要做人渣，要做有用之人！”他说这话的时候，还踢了一脚那个死在地上的家伙。
然后警察来了。我们全进了局子，师傅把所有的责任都扛了下来，说我们只是从犯。我和震东被判了五年，师傅是死刑。那一晚，我们失去了最好的兄弟和老师！
何骏的眼睛开始发红。这是怎样一段惨烈的经历啊。
“年少无知的代价，往往是生命。”何骏幽幽地说出了这句话。他这句话说的太对了！
我的鼻子开始发酸。这是个怎样的老师啊？他的一生，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故事！到最后，为了挽救他的弟子，他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然后，长久的沉默。这种沉默，像在酝酿着更深层次的悲惨。我突然有点后悔怂恿他说这些了。他的内心，一定在经历着特别残酷的疼痛，我看到他的脸憋得通红，扭曲着。他在极力保持平静。
“法庭宣判那天，小露来了。她只是很安静地看着我们，她的眼睛很红，人很瘦。我想之前她一定一直在哭。
在监狱的日子并不难过，因为小露的父亲帮我们疏通了关系。小露每个月都会去看我们，给我们带烟。她给我们带的就是这个。”何骏晃了晃手里的烟。烟雾缭绕着，似在倾诉着一些往事。
三年后，我们提早出狱，小露来接我们。在儿时一起玩的小山坡上，她给自己点燃了支万宝路，我想，那段经历对她来说，也许更加惨痛。她说：“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我要走了，在这个城市，我已经没脸再呆下去了。留到现在，是为了等你们出来。照顾好小山子的爸妈。以后想起你们，或者你们想起我，就一起抽烟。”那天，她一直在笑，不停地抽烟。烟雾一直从她的指间往外冒着。
她就这样走了，没等我们说任何话，直接消失了。每年，都会从不同的城市寄回来一点钱到小山子的家里。
“再没回来？”我问道。
他摇了摇头。
“你一直在等她？”
他笑了。低下了头。垂着的指间香烟缭绕。我突然想起一个词：烟香绕指柔。这个铁铮铮的汉子，内心里，是那样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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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香。”我忍不住赞道。这种货我蛮久没抽了，真让人怀念啊。
他笑着点了点头，忽然问道：“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当然。”
“其实，跟这烟有点关系。多少年来，我一直只抽这个牌子。”他深深吸了口烟，似在酝酿某种情绪，那圆圆的脸盘涌起一股悲怆来。许久，他才将烟雾慢慢吐出来。
我十三岁开始抽烟的。那时候大家都不懂事，压根没什么烟瘾，只是觉得那些大哥哥们抽着烟很帅气。那时候流行郑智化，他有一首歌词是这么写的：衬衫的纽扣，总要松开几个，露一点胸膛才叫男子汉……于是，几乎每个男生都喜欢穿衬衫，露着大胸膛。现在想想蛮有趣，全是肋巴骨，有啥潇洒的。我们一帮一起长大的，三男一女。我、震东、小山子，女的叫小露。
小露的父亲是干部，家里总有人孝敬些烟酒。而当时我们都是穷孩子，没钱买烟装潇洒。小露就从家里偷偷拿烟出来分我们抽。那时候没这好烟，抽的都是红梅红牡丹之类的。
她是个假小子，成天跟着我们逃学捣蛋。不过，因为她成绩好，老师从未找过她的麻烦，倒是我们三个，动不动被罚着站在教室门外。到现在想来，我估摸着，是因为她父亲的关系，学校才不敢惹她晦气的。那时候我们的教学管制特松散，社会上的青年时常在我们学校里晃悠。久而久之，我们就和他们搭上了。小露很漂亮，其实我们三个都喜欢她。一直以为她以后会找我们其中的一个做男朋友。因为兄弟感情好，我们觉得她跟了我们中的任何一位，都一样让人高兴。
但让我们意外的是，她居然跟校外的一个青年好上了。那家伙是这一带出了名的痞子头，号称是“菜刀帮”的首领。当时社会上特别多这样的小帮派，应该是受电视剧《上海滩》的影响，我记得还有“斧头帮”之类的。我们几个又妒忌又绝望，和这样的人比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我们就像小蚂蚁一样。每每看着那家伙大摇大摆地搂着小露在校园里招摇，我们都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我们决定做点举动，以争取挽回小露。当时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我们肯定不会报什么专业的补习班学武。
有一天，小山子兴匆匆地跑来告诉我们，他找到了正宗少林寺出来的师傅，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学。他在末尾加了句，但是，必须加入“斧头帮”。因为对方是“斧头帮”的护法。加入黑社会？那时候不太懂地痞和黑社会的区别，只是觉得只要加入他们的行列，这一辈子就完了。几经商量，为了小露，我们还是决定加入。再说，据说这两个帮派一直处于敌对状态，这样也正好可以让我们出口气。
其实，小山子找的那个师傅，是个瘸子。但是他还真有点功夫。我这一身功夫全是从他那学的。
“这师傅岂不是很厉害？”我好奇了起来，“那他要是不瘸的话，不是更了不得了？”
何骏笑着点了点头，眼里闪着光：“很厉害！我学的只是皮毛。他不让我们参与打斗。任何一次帮会火拼，他都不让我们参与。”
“啊……”我嘴巴张的大大的，突然对这个师傅树然起敬起来。
“唯一的一次斗殴，他替我们挡了……”
我没有再插话，只是用迫切的眼神期待他说下去。
初二上学期，小露怀孕了。这事闹的很大，学校开除了她。偏偏这个时候，她的那个痞子男朋友有了新欢，对她不管不问。小露每天以泪洗面，我们几个看在眼里，特难过。商量后，决定偷偷为她出头。为什么要偷偷呢？因为我们的师傅不让我们打架。
我记得那天是腊月初八，正是小露的生日。夜里，我们蹲在那家伙家院子外等他回来。一直到半夜，他才摇摇晃晃地和几个兄弟吆三喝五地回来。我们的武器是从帮里借的铁棍和砍刀。当时也没想着真要弄死他，只想让他去跟小露道歉。我们三个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把他们吓了一跳。根本没来得及说话，就打了起来。那是一场混战，他们的武器也很多，最主要他们人也多，我们很快落了下风。
有一把刀从我头顶直接劈了下来。当时我想，完了！下意识地一闭眼，等着死。但是刀迟迟没落下。睁眼一看，我们的师傅居然不知在什么时候赶来了！对方的人马看到师傅，都慌了神。有一个直接跑进了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握着一把枪！正是小露的前男友！面对着黑森森的枪口，我们三个全傻了眼。
枪响了，就在枪响之前，我看到一条身影飞快地在我眼前掠过。然后就看到师傅搂着胸口冒血的小山子。现场一下安静了下来。
“出人命了，快跑！”对方的人反应过来。
但是师傅并没有让他们得逞，他疯了似地直扑那个拿枪的家伙！只见师傅双手扣着他的脑袋，一掰，很响的一声，那家伙就瘫软下来。其他的人看这架势全跪下了。——师傅徒手拧断了他的脖子！
当时他对我们说了一句话：“不要做人渣，要做有用之人！”他说这话的时候，还踢了一脚那个死在地上的家伙。
然后警察来了。我们全进了局子，师傅把所有的责任都扛了下来，说我们只是从犯。我和震东被判了五年，师傅是死刑。那一晚，我们失去了最好的兄弟和老师！
何骏的眼睛开始发红。这是怎样一段惨烈的经历啊。
“年少无知的代价，往往是生命。”何骏幽幽地说出了这句话。他这句话说的太对了！
我的鼻子开始发酸。这是个怎样的老师啊？他的一生，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故事！到最后，为了挽救他的弟子，他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然后，长久的沉默。这种沉默，像在酝酿着更深层次的悲惨。我突然有点后悔怂恿他说这些了。他的内心，一定在经历着特别残酷的疼痛，我看到他的脸憋得通红，扭曲着。他在极力保持平静。
“法庭宣判那天，小露来了。她只是很安静地看着我们，她的眼睛很红，人很瘦。我想之前她一定一直在哭。
在监狱的日子并不难过，因为小露的父亲帮我们疏通了关系。小露每个月都会去看我们，给我们带烟。她给我们带的就是这个。”何骏晃了晃手里的烟。烟雾缭绕着，似在倾诉着一些往事。
三年后，我们提早出狱，小露来接我们。在儿时一起玩的小山坡上，她给自己点燃了支万宝路，我想，那段经历对她来说，也许更加惨痛。她说：“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我要走了，在这个城市，我已经没脸再呆下去了。留到现在，是为了等你们出来。照顾好小山子的爸妈。以后想起你们，或者你们想起我，就一起抽烟。”那天，她一直在笑，不停地抽烟。烟雾一直从她的指间往外冒着。
她就这样走了，没等我们说任何话，直接消失了。每年，都会从不同的城市寄回来一点钱到小山子的家里。
“再没回来？”我问道。
他摇了摇头。
“你一直在等她？”
他笑了。低下了头。垂着的指间香烟缭绕。我突然想起一个词：烟香绕指柔。这个铁铮铮的汉子，内心里，是那样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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