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二十六章

    时间已经到了十月份。公路两边原本柔软的柳条像老头老太太一般到了暮年。柳条皮不再光滑，变的褶皱生硬，在秋风中单调死板的扭动着；树上稀稀拉拉的几片没有凋零的树叶，像是老年人的头发。公路两旁的苹果园林里，疙里疙瘩的苹果挂满树梢，从南面看去红艳艳一片。苹果红的像是含羞少女的脸颊，让人恨不得亲上一口。李睿的行李已经收拾好，还有一个蛇皮袋子装着被褥。李文嫌被褥重，原本要到学校买新的，但蒙萌不肯，蒙萌说外面的东西贵，浪费钱并且都是黑心棉，用了人会得皮肤病传染病。蒙萌一席话听的李文李睿身上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尽管不大相信，但还是不敢再想着用外面的被褥了。送李睿的那一天，李文叫上宋炜和她一起去。李睿心里不愿意，但也没有说什么。他们坐车到县城，倒车去西安。去西安的车到底和去县城的车不一样。车身不仅大，坐的也人多。车里面有空调，车窗上挂着窗帘，车里环境很好，卫生非常干净，可以说一尘不染。宋炜和李文坐在过道的左面，李睿坐在过道的右面。宋炜对李文说：“到底是去大城市的车，就是比咱县城里的车好。你闻闻，连一点汽油味都没有，多香啊。”李文笑着，小声说：“香吗？我刚放了一个屁。”宋炜在李文腿上轻轻拧了一下。李睿坐在过道那边，看见宋炜和李文两个人嬉笑心里怪不是滋味。李睿拧开营养快线狠狠喝了一口。有人拨了拨李睿胳膊，问：“你里面的座位有人坐没？”李睿看了看，一个个子高挑长的还看得过去的女娃站在她面前。这女娃脸上的眉毛应该剃过，明显没有了，只用眉笔单调的画了两笔冒充眉毛。李睿说：“没有。”那女娃将行李袋放到车内货架上，说：“麻烦让我进去。”李睿站起身，让出道。那女娃坐进去，对李睿说：“谢谢。”李睿再看了那娃一眼，问：“你去上学还是打工？”那女娃看着李睿说：“上学。”李睿问：“你在那个学校？”“西安大学。”李睿激动的说：“你在西安大学，我也是的。”那女娃也激动了起来，说：“你也是西安大学的啊？！太巧了。”李睿又问：“你学哪个专业？”“国际贸易。你呢？”“我是工商管理。”“你的专业好。”李睿谦虚的说：“哪儿，都一样。”“你一个人吗？”李睿指了指旁边的李文说：“和我妈，两个人。”“哦。”那女娃说，“以后上学回家咱们有伴了。”“嗯，是的。”李睿接着问，“你之前在哪儿上高中？”“我在县一中。你呢？”李睿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在县北面的普通高中，文科。”“难怪看你眼熟，我估计在哪儿见过你。”那女孩说，“你认识张毅不？”李睿惊奇的问：“哪个张毅？”“石山上的。”“哦，认识。我同学。你怎么也认识他？”“我表哥。”“是吗。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个学校？”“听我姨说在补习。考的不咋地。”“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雷玲艳。”车发动了。窗外的景致越来越空旷，越来越辽远，越来越漂亮，直到出了县城，一切都变的平整豁达。宋炜从包里掏出一颗苹果，隔着李文问李睿吃不吃。李睿听到了装作没有听到。雷玲艳摇了摇李睿说：“那边和你妈坐着的男的问你吃不吃苹果。”“不要看，那个人是神经病。”雷玲艳转过头不敢再看宋炜。雷玲艳想了想觉得不对劲，如果只是她妈送她，她妈怎么不和女儿坐一起？雷玲艳转过头又看了看宋炜，看见李文和宋炜亲亲热热的，心里就明白了一二。车经过近两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一路颠簸着进了西安城。李睿小时候在农村长大，哪儿见过这样的城市容貌，仅仅县城也没有逛过两三回哩。如今看到车窗外高楼林立，人车川流不息，惊得李睿瞠目结舌。雷玲艳指着一家小门面激动的说：“你看，城里还有花圈店呢。”李睿探着头看，也不理她。雷玲艳又激动了起来，指着一群人，说：“嘿嘿，怎么还有人在大街上耍猴呢？”李睿也跟着激动了起来：“还真是在耍猴。”雷玲艳看李睿跟她搭起了话，接着问：“城里不是有城管吗？”李睿随口说：“猴子吃的啥啊，城管根本看不上，不会抢的。”雷玲艳莫名其妙。车又继续向前行驶了一段距离，开进客运站。从车上下来，宋炜就急着找厕所，让李文李睿在出站口等他。李睿瞪了宋炜一眼，越觉得他没有出息。李文李睿走到出站口，李睿才告诉李文她身边的同学和她上同一所大学。李文很礼貌的问候了几句雷玲艳。等宋炜从厕所出来，几个人相跟着往外走。出了站口人就晕了，只能从太阳和时间上辨别方向，至于西安大学在哪儿谁也说不明白。李睿知道应该坐哪一路车，但在哪儿坐车她就不甚清楚了。李文让宋炜去问路，宋炜去问。路没有问明白，倒被人家骗去了十块钱，宋炜丢人的回来也不敢言传。李睿生了气，自己过去问清洁员。清洁员说自己不是本地人，也不清楚西安大学在哪，但她知道李睿要坐的车站牌在哪。李睿回来叫了李文和雷玲艳也不理宋炜，宋炜自己跟在后面。几个人顺着清洁员指引的方向向前走了一百多米，终于找到了站牌。他们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西安大学北门口。下车后，雷玲艳激动的跳了起来，高兴的说：“这和我想象的环境一模一样，我就是要在这儿念书。”李睿也兴奋了起来。这学校的大门特别宏伟，门前正中间挂着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五星红旗后面是一座大楼，楼上长满了已不鲜艳的爬山虎。李睿高兴的往进冲，被看门的拦住。李睿说：“我是来报名的，新生。”看门的说：“知道。只是这边不能走，你们得从后面的门进。”雷玲艳说：“叔啊，你看我们这么多东西，你怎么让我们从后门进。”看门的瞪了雷玲艳一眼，说：“我今年才二十九，你就叫我叔。”雷玲艳解释说：“出门在外，低人一辈。你就让我们进吧，我实在走不动了。”看门的说：“不是不让你们进，前面正施工呢，过不去，再说，那边才是正门啊。”李文看没有办法，对李睿说：“兰兰，咱们就从那边进吧。”几个人又辛辛苦苦将行李背到南门口。门口停了许多小轿车，学生也有好多，比起李睿高考时的场面不相上下。雷玲艳拖拉着行李，抱怨说：“这学校也他妈太大了吧。”李睿笑着说：“你不就喜欢这儿吗？”雷玲艳叹口气，说：“刚才没看明白，不知道它原来是这样。”这时有人凑上前来，主动介绍说：“你们好，我是大三的叫王鹏。我带你们去交费吧。”李睿和雷玲艳互相看看。李文说：“那走吧。”她们跟着王鹏进了交费大厅。一系列手续之后就交清了所有费用。王鹏又带着她们去找宿舍管理员安排宿舍。李睿和雷玲艳铺好铺盖，连连感谢王鹏。王鹏说，不用谢，以后有什么事情找他就是。李文和宋炜安顿好李睿，叫李睿出去吃饭。李睿叫上了雷玲艳。几个人到学校对面的村子吃过饭，又一同回到学校。这时已经下午五点。她们又在学校转了几圈熟悉环境，等到天完全黑下来，才一起回到宿舍。李文给李睿留下五百块钱，说：“明天一早我就回家了，钱要是不够你打电话，妈给你打到卡上。”李睿问：“那你今晚在哪儿睡？”“出去找个旅馆。”李睿拉着李文说：“妈，你今晚跟我睡一晚吧。”李文为难的看看宋炜，宋炜大方的说：“要不你就跟兰兰睡一晚，娃可能有话跟你说。”李文想了想，说：“那你小心点。明天要早早叫我，我回去还有课呢。”宋炜说：“嗯，有事打电话。”然后对雷玲艳说：“小雷，那就先走了，你以后和兰兰多照应照应，都是一块的。”“知道了，叔，你放心。”雷玲艳礼貌的说。宋炜一个人出了女生宿舍。宋炜来到学校对面的村子，找了一家门面装潢还不错的旅馆，走进去。门房里老板正在看电视，感觉有人进来，站起身微笑着服务：“住店？”宋炜点点头。老板又问：“几个人？”宋炜说：“就一个。”老板将宋炜上下打量了一遍，笑嘻嘻的问：“加褥子不？”宋炜被问的莫名其妙。宋炜没有来过西安城，更没有在大城市里住过店，他想了又想，以为外面住店没有褥子，需要自己单另掏钱租。便问：“那得多钱啊？”老板说：“不贵，一晚二百，通价。你要是想要好一点的，价钱当然要高一些。”宋炜瞪着眼睛，心里想，这么贵不住了。嘴上又问：“睡一晚就得二百？”老板蔑视着宋炜，不客气的说：“想睡还不想掏钱，世上哪儿有这好事？”宋炜向外走了一步，又退回来，问老板：“就一晚，能便宜不？”老板已经坐下看电视，听宋炜又退回来，感觉这生意没有问题，又客气的说：“你不要嫌贵，价实货必真。你找个便宜的睡一晚，染上传染病咋办？”宋炜一听更害怕，问老板：“怎么还有传染病呢？”老板惊奇的问：“这你都不知道？哪一个当小姐的身上还没有个传染病么。”“小——小姐？怎么…小姐？”“那你还以为光要个房子就二百？”宋炜结结巴巴，说：“我——我不要——不要什么小姐。我就睡一晚。”宋炜怕老板没听明白，解释说：“就我一个人，一个人睡一晚。”老板笑了，气氛也活跃了。老板说：“唉，看你都不常出门，咋跟我闹了个这笑话。光住房一晚三十五。”宋炜给老板交了钱。老板提着一个暖瓶一个纸杯，带宋炜去看房。宋炜没有挑剔，只是看了看门上的锁子。老板走的时候说：“晚上要是想要，下来给我招呼一声。给你打个折，包你满意。”宋炜客套的谢过老板。老板走后，宋炜关好门，检查了三遍才放心的倒在床上。这一晚宋炜没有关灯也没有关电视，合着衣服睡到天亮。第二天宋炜早早起了床，没有给老板打招呼，悄悄跑掉。宋炜走到李睿宿舍楼下时，李文和李睿刚巧走下来。李文说：“在窗户上老远就看见你了。”李文说完看见宋炜眼泡发肿，关切的问：“你昨晚没有睡好？”宋炜笑着附到李文耳朵上悄悄说：“想了你一晚。”李睿听到宋炜说给李文的话，瞪了宋炜一眼。李文心里美滋滋的，但又不好当着李睿的面撒娇。对李睿说：“早晨天凉，你赶紧回宿舍，不要着凉了。我就先走了，你要有什么事，打电话。”李睿看着李文点点头，也不说话也不说送。李文和宋炜走了。李睿转身上了宿舍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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