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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得已而婚之 完结

    伊一的心,顿时飞扬起来,虽然被人求婚的地方,是在这个昏暗的,不太吉利的医院走廊,没有玫瑰花,没有戒指,没有屈膝礼,所有少女心目中想象过的浪漫求婚细节都没有,而且,求婚人说的话,还含糊其词,看得出来心思也不在她的身上,可这些都挡不住她内心巨浪般的喜悦。其实温行昀觉得,这整件事情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如果这要是时间再推前一点,换成任何一个女人,他们也不可能三两句就扯到结婚上去,可是这个女人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他需要一个女人来为他堵住家人的逼婚。

    她柔弱,平凡,几乎没有任何的企图心,比那些个充满心机,得陇望蜀的名媛和千金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可能是最合适做他妻子的人选,虽然,他心里对伊一少了那么点心动的感觉,可是,他这个年纪谈爱情,是不是太矫情了点?谁都知道,爱情,可遇不可求。

    而且,他觉着自己根本就不适合这些儿女私情的东西,看看他对以前的两段感情的处理,就能知道了。

    还有一点,他那天醉酒对她做出的事情,他一直觉着愧疚,最好的补偿方式,似乎也只有给她婚姻了。

    对滕曼的模棱两可,和莫轻衣的得而复失,使得温行昀这人对自己未来的老婆变得没啥要求,只要能让家庭和睦,孝顺父母就可以了,所以他也没有在感觉这个问题上过多的纠结。

    搭伙过日子而已,不能太随便,可也不要太认真,平淡,也没什么不好。

    于水星知道这一消息后,也不知是该恭喜她的得偿所愿,还是该担心她的前途未卜。在看到伊一的积极和掩饰不住的喜悦后,终于打消了所有的念头,一心想着为这个闺蜜做一回娘家人,虽然于家不能和温家相比,可起码,也不是太寒碜了,毕竟伊一她并没有父母了,伯父母又隔得远,照料不到。

    就这样两个人的婚事,基本定了下来。

    日子虽然仓促了一些,但以温家的实力,要把两个人的婚事办好根本就不需太过操心,伊家感到惊讶的同时,伊一的大妈倒也很快便赶了过来,怎么说也要准备点嫁妆什么的。

    过来的第一天,伊一的大妈还是找她谈了一次。

    “丫头啊,这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按说大妈是不该多这个嘴的,你看你平时在电话里也没跟家里提过,你大伯知道这个消息,死活要过来瞧瞧这个侄女婿,你也知道他的暴脾气,他要是知道这个男人结过婚死了老婆还带着一个四岁的女儿,铁定要闹翻。丫头,你还小呢,咱也不急啊,你这漂漂亮亮一个小姑娘,不愁找不到好人家,这温家吧,好是好,什么都好,可是——这个男人处了多久啊?你了解吗?”

    大妈很是忧心忡忡,脸上的皱褶因为她的愁容是显得一清二楚。

    伊一在这时候自然是不会老老实实说真话的,硬着头皮把事先准备好词儿在脑中过了一遍,虽然没几句话。

    这才慎重的开口:“大妈,您就放心吧,行昀他待我好着呢,我这辈子,非他不嫁!”

    大妈欲言又止,听伊一这样说,也不好再质疑,“那你哥?”

    “大妈,先别跟哥说,等我们的婚礼办完你再打电话给他,成吗?”

    伊一使劲攥着大妈的手,一脸的祈求。

    大妈为难极了,不过还是迟疑的点了点头,这两个孩子,唉——

    在双方家长见面的席间,伊一主动提出来婚礼不要太过隆重,她自然是考虑到温行昀的感受,知道他不想让莫家的老人难堪,她连这一点都给他想好,温行昀还能说什么,只是很感激的朝她笑笑。

    他找到她在餐桌下的小手,放在手心,热热的握住。

    伊一一怔,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虽然两个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除了那次的身体接触外,其他时间,并没有一丁点的肌肤接触,这还是两个人之间第一次牵手。

    伊一紧张极了,在他温热大手罩上来的时候,她无意识的缩了下,却仍是被他牢牢的捉在手心,安抚性的捏了捏,便握住不放。伊一顿时觉着整个人又充满了能量,无论她做了多少都不要紧,她一点不委屈,他是看到的,不是么?

    而温行昀的感觉不同,他开始只是想表达一下他的感激,可当他攥住她的手,才发觉那手很冷,在这样暖气堪比春日的酒店包厢里,她竟还如此的冷,是太紧张了吗?

    一切都很顺利,温家人,比伊一想象中要好相处百倍,原本以为,他们那样的家庭,多多少少总会有点门第之见,可没有,他们完全没有架子。

    那温家的大家长,平时只能在电视中看到的人物,也对她无比的和蔼可亲,伊一口中的那一声爷爷,叫的也越发欢畅。还有温行昀的奶奶,天,她从未见过那么年轻貌美的奶奶,端庄,大方,话不多,看上去也十足的干练。

    温行昀的母亲是个修养极佳的女人,举止语言都透着一股范儿,后来,伊一才听于水星说起,他母亲是英籍华人,算是贵族后裔。他的父亲是位外交官,常驻英国,那日倒是没在。

    温景之和滕曼是伊一比较熟悉的,相处起来也没有那么拘谨,总之,伊一觉得一切都好完美,完美到不真实,唯一有遗憾的是温行昀对她的态度,还是那样不冷不热,可她已经不能再要求太多了,慢慢来。一过完年,两个人便去领了结婚证,她还记得,那是民政局新年的第一天上班,她在坐温行昀的车到办事处的这一路上,身上都被太阳照得暖洋洋的,仿佛能一直暖到她的心里去。那天应该是个好日子,和他们一样来领结婚证的新人很多,在伊一的眼里,那一天她所见到的每一个人脸上的欢笑都是甜蜜的,她也不能免俗,自觉的挽着温行昀的手臂,坐在大厅排队等。对于他们领结婚证那天的每一个细节,伊一都记得很清楚,甚至在多年以后,她都还记得,最后一个在结婚证上签字的环节那儿,她看见弯腰握笔的温行昀明显停顿了片刻,当时的伊一很紧张,她怕他是不是要反悔,她想做些什么,可又无能为力。

    婚礼定在了阳历的三月,虽然只是冬天的尾巴,可依然很冷。

    结婚那天的天气不错,艳阳高照,甚至没有一丝的风。

    长长的车队,一溜儿的雅致,停在学校的宿舍楼前,不可谓不壮观。

    伊一的娘家人不多,大多都是学校的同事和以前要好的同学,其实根本就用不了这么多的车子,除了婚车坐了新娘新郎,其余每部车子里面坐一个人,还有好些都是空着的。

    车队启动,校舍的大门口响起了一连串巨大的礼炮声,顿时空气中就开始硝烟弥漫,红纸满天飞。一片热烈的喧闹中,温行昀坐在伊一的身边,稳了稳神。

    今天的伊一很美,婚纱设计的别致而又华丽,前后领开着大大的V,漂亮的锁骨立体而纤细,她的皮肤很白,看上去也不乏细腻,因为婚纱贴身的缘故,身段看上去好像较之以前清瘦了些。

    从温行昀将她抱下宿舍楼,放进车座那一刻起,她便一直垂着头,脸蛋儿因为腮红的缘故,更为明艳。

    温行昀偏头看着她,她一手执着捧花,一手置于婚纱的缎摆,紧紧的捉住。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紧张,温行昀探过手,牵起了她的。

    伊一抬头,略施脂粉的脸,褪去了清秀,成熟了些,明媚中透着抹娇羞,是新娘子特有的那种美。

    水汪汪的大眼忽闪了两下,温行昀的这个动作,无疑给了她莫大的安慰和鼓舞,渐渐的,她平静下来。

    温行昀见目的已经达到,就别开了眼,望向侧边的窗外,缓缓的阖上双眸。

    他不可抑制的想起那场和莫轻衣的婚礼来,遗憾么,总归是有的,还记得他那次在婚礼现场说:“莫轻衣便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新娘——”

    可是,世事无常,她确实是温家的孙媳,却也非唯一的一个。他终究是负了她的,不是么?婚车长龙慢慢吞吞出了生活区,驶上城市的主干道,在主干道上绕了一圈后,停在了温家的老宅门口。温行昀牵着伊一的手走进温家的院子,一路见家长,改口,拜长辈,于水星在她的身后不断的给她打气,提醒她要注意的事项。伊一仍有些放不开,虽然有一点不好意思,改口却改的极顺流,一直维持着婉约的笑,拿红包拿到手软。婚礼这天,整个“盛世”全部被温家包场了。鉴于到场人物的身份有好多一部分是军界泰斗或是政要,门口的安防措施是严格的不得了,那阵势,让学校的老师们不得不咂舌,纷纷羡慕着伊一的好命。

    到现场的一般都是经历了温行昀上次婚礼的亲朋,大家都心知肚明,却又很默契的绝口不提。

    婚宴是中西结合的,军政要员和亲朋还有伊一的娘家人,都被安排到了中餐厅的豪华包厢,自然是由温耀祈和温温景之在负责招待。

    至于西式的宴会厅里,招呼的都是温行昀生意场上的朋友,还有伊一的同事朋友们,大家都要随便一些。

    鲜红的地毯,繁花簇拥的小拱门,到处可见的心形气球,自助餐式的餐食。里面的客人个个衣着光鲜,在耀眼的光柱下一派热闹的喜气的景象。都说这一天是新人们最开心的一天,可伊一觉着,是最折腾的一天还差不多。总的来说,便是马不停蹄,脚跟不落地。这边招呼着,那边也要兼顾,忙的那叫一个晕头转向,幸亏有于水星在旁给她扶持,要不然,她累得站不了也是有可能的。

    反观温行昀,他倒是一脸从容,站的安安稳稳,那脸上的笑容,不管真假反正是一直很完美的挂在脸上。

    脚痛,伊一想着,她的脚踝,肯定磨破了皮。但她还是维持着完美的浅笑,窈窕的身段,人生只有这一次的婚礼,她怎么也得撑下去。

    旁边的于水星是看着直蹙眉,简直是活受罪,结婚干嘛?她以后结婚要这样,干脆就不结了。温行昀侧眼看着伊一,她站在那里,两只脚倒来倒去,不停的交换着身体的重心。他皱着眉头,略略思忖:“把鞋子脱掉吧!”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强势的命令。伊一扭转头看着温行昀,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温行昀对身边的滕冀不知耳语了什么,只见滕冀暧昧的朝伊一看看,便不发一言的走开了。

    温行昀回过身子,豪不迟疑的,伸手握住伊一的细腰,不着痕迹的给了她一个支撑点:“你的裙子长,把鞋脱了藏在裙子里,没有人能看见,我让滕冀去给你拿双棉拖鞋,这样脚就不会冷了。”伊一侧耳听着他的建议,只觉着暖意融融的,他注意到她的脚不舒服,他对她,不是视若无睹的,光就这一点,她便高兴的想要流泪。俩人相对视过后,伊一偷偷的将原本挽着他小臂的手放开,改为与他十指交握。

    温行昀一怔,又望了她一眼,只是笑笑,并没有挣脱,带着几分怜惜的心情回握着伊一的那只手。在他们旁边的于水星,把两人的那点小动作全部收进了眼底,她稍稍向后倾了一下身体,看到他们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脸上微笑起来,也许,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渐渐的,也放心了。

    可能每一个女孩子在还是少女的时候,都幻想过自己的婚礼,不管具体是什么样的,但终归到底在心里都是极为浪漫美好的。伊一也曾经幻想过,但从来没有具体的内容,有的只是一种庄严美好的心情。当她挽着大伯的手臂,站在宴会厅的门外,面对着紧闭的大门时,那一刻她的心情是有些紧张的,或许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也或者是对未来生活的无知,总之,她的心情很复杂。大门缓缓的打开,乐队将结婚进行曲奏起,是鲜红的地毯,花瓣铺陈其上,伊一视线的尽头,是身长玉立的温行昀,他往那儿一站,俊逸非凡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就在那一刻,伊一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就那样忽然的定了下来。两个人带着一种庄严的心情来对待这个婚礼的仪式,读誓词,交换戒指,然后是亲吻。

    当温行昀的嘴唇贴上来的时候,伊一眨着长长的睫毛,很虔诚的闭上了眼睛,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却是名正言顺的第一个吻。两个人的嘴唇,轻触一下就即刻分离开来,没有一丝缠绵,伊一用极低的声音说出:“我爱你,老公。”她的目光很坦诚,眼睛明晃晃的闪耀着某种光彩。温行昀似乎有一秒钟的呆怔,他有些被吓到了,不过他随即便掩饰好,面带着微笑,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他知道伊一是个没有心眼的女子,她的喜怒哀乐都是明明白白的,可今天的她这样直白,还是让他吃了不小的一惊。接下来的整个活动,就都由婚礼的司仪主导了,客人都是多少有些身份的人,大家比较文明,司仪也没有为难他们,婚礼现场热闹而顺利。如果伊一认为婚礼这样就算是过去的话,那就是大错特错了,后面还有更艰巨的任务等着他们——敬酒。西式宴会这边,新郎新娘只是象征性的招呼了一下,毕竟大家都是朋友,以后有的是机会喝酒,大家也都知道重头戏在中式的包厢,就放过了他们。

    伊一挺可怜,她平时根本就不喝酒,更别提什么酒量了,好在于水星提前准备了两瓶兑着矿泉水的茅台,闻着有酒香,不容易被识破,酒精度又稀释不少。可即便是这样她一圈酒敬下来,也够伊一受的了。温行昀就不同了,他可是真枪实弹的喝了不少酒,虽然杜西文也给他的酒兑了矿泉水,但是碰到了身份重要的人物,人家递过来的真酒他还是不能推却的。

    等宴席结束,送走了所有的客人,已经是下午4、5点钟了。

    温行昀知道伊一实在吃不消,便让于水星带着她上楼先去休息,自己留下来送客善后。一切停当,他这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上了新婚套房。

    一进门,便看见伊一已经卸完妆,套着一件真丝的浴袍,整个身子都缩在沙发上,团成一团,抱着两只脚不停的哼哼唧唧在揉着。温行昀走过去,看着她的样子眉头皱了一下,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头看着伊一问:“我们是回家还是住这边?”他在二环买了新房,其实,之前结婚的那一次,他也在小叔他们的那个别墅区买了一套房子当新房,可那房子一次都没有去住过,他也不想住进去,当然也不能在这一次结婚再去用那套房子。

    伊一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嘟着小嘴,“好累啊,脚也好痛。”

    温行昀不再说话,点点头,扯开颈间的领结,他也不想回去,麻烦。

    “你吃了吗?”

    “吃过了,星星给我拿了吃的,你呢?”

    “我吃不下,先去洗澡了。”

    伊一点点头,继续垂下脑袋揉脚。其实她还是很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今天是他们的新婚之夜,虽然之前他们做过一次,可毕竟那不一样的不是么?

    女人对这一天,总是有期待的。

    卫生间,隐隐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把伊一的所有神经都给调动了起来,克制不住的想象浴室里头的景象,等她回过神来,又脸红的呻吟,在心里鄙视自己一番。

    温行昀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围着一块浴巾遮住重点部位就大喇喇的出来了,他边擦着头发边走到床前,望了眼仍旧在沙发上窝着的女人,轻轻扯了扯唇,他真的累到不想动。

    他缓缓的坐到床上,看着对面的落地窗愣神,眼看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

    “睡吧,累了一天。”男人轻轻的叹了口气,起身,蹲到伊一的跟前,作势要抱她。

    伊一嘴角挽起,受宠若惊,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抱她了,第一次是抱她上婚车,这是第二次。

    伊一不知道别人的新婚之夜是怎样的,对于她来说,当一切收拾停当,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还滋生出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温行昀事先都打好了招呼,不要来捣乱,不许来闹洞房,所以,现在是夜里八点钟刚过,房间里已是一片静悄悄。两人并排躺在很是宽大的床上,中间隔着一段距离,身体没有任何碰触。床头连一盏小灯都没有留,两人在黑暗中可以清晰的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伊一现在的心情是复杂的,有害羞,紧张,期待,甚至还有那么点自卑。她躺在那里不敢动,不知道该怎么办,打破目前的沉默?可是她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转过身去睡觉?可身旁躺着这样一个大活人,她的神经好像还没大条到那个地步。她僵硬的躺在那里,手心都攥出汗来了,这可是她的新婚之夜,难道就这样睡过去?相较于她身边的温行昀,倒是呼吸轻缓而轻匀,似乎心情要比她平和的多。可事实上温行昀并没有睡着,也是在动着心思想事情的,这是他的新婚之夜,不管身边这女人是不是他真心想要娶的,对他来说,或多或少都会有那么一点感触的。他不否认这桩婚姻,更多的是他对生活的妥协。温行昀是个很注重感觉的人,个性虽骄傲,为人处事倒也稳重。他的生活道路一直顺畅,有着很健康的心态,他相信爱情的存在,从来不在外面乱来。

    生活在一个严谨家庭里,温行昀同时也是个有责任感的人,他可能会为了心中所爱,而和自己的家庭或者环境抗争,但是在抗争之前他也是要衡量的,如果心中的那份爱情没有了,他还是要把家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的。对于和伊一的婚姻,他只是顺应事态的发展,他需要婚姻的,却失去了爱情,那就只有向生活妥协,他最后的伴侣不是伊一也会是某个女人。这就是他目前对自己婚姻的看法。至于对伊一,温行昀是歉疚的,男人的第六感有时候也很准,即便是那天于水星不作那一番说辞,他也看得出来,伊一对他至少是心怀爱慕的,他没有探究过这爱慕的背后有多深厚的感情。

    在他看来,伊一那年少时候的悸动,转化而来的爱慕必是浅薄的,虽然历时弥久。

    于是,这种浅薄的爱慕引起不了他的共鸣,所以就少了一份让他重视的心情,因为少了这份重视的心情,所以他给不了伊一相应的回应,最起码是现阶段给不了。但温行昀也知道,他可以不爱伊一,但既然给予了她婚姻,那么伊一之于他就有了一份责任,他愿意背负这份责任,也愿意对她好。想到这里,温行昀转身面朝着伊一的方向,黑暗中,他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只隐约可见她的一个轮廓。但从她的呼吸中,他知道,这丫头现在肯定正紧张的不得了。温行昀轻笑了声,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伊一那只放在身侧被握成拳头状的纤手。他酝酿着想说点什么让这小女人能放松下来,可还没等他想好说什么,他身边的女人倒是先有了动作。当温行昀握上伊一手的时候,她所有的情绪,终于绷到了临界点,她转动着脑筋,想让自己说点什么,否则,她真的可能会跳下床逃走。

    她猛的翻身,从床上半坐起来,用手肘半撑起自己的身体,面朝着侧身对着她的温行昀,她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只好扭开床头的小灯,有些混乱的开口:“那个,我把收的礼金都给归置在一起了,没有拆封,是不是交给你妈比较好啊。”

    她好像记得,温行昀跟她说过,温景之结婚的时候并没有收任何一个人的礼金。温行昀有片刻的呆怔,随后他说出话的语气和声细语,言笑晏晏,很有安慰的作用:“没关系,改天再拆也是一样的,你把名字和数目列成清单交给妈就好了,还有,我妈不是你妈么?”伊一感动于那句“我妈也是你妈”,忽然就不再感到紧张了。坐了一会儿,又平躺回床上,沉默了起来。温行昀见她又躺回来,以为她还是在紧张,他抬手挠了挠眉,既是新婚之夜,这一晚有些事情还是一定要做的,他是男人,那当然主动的就应该是他了。温行昀伸手准备抚上伊一的腰,他刚把手搭在她的腰上,还没来得及动作,傍边的女人又开口了:“那个,我睡觉不怎么老实,有时候在半夜还会摔下床去,还有,星星说我还会,打呼噜,这样,会不会吵到你呀?”伊一说话的声音有些颤,估计是害羞。温行昀几乎要被打败了,在这种时候,她怎么就没有个正常女人的表现呐,他突然有点哭笑不得,这会别说浪漫了,就是气氛都没有了。他有些恼火的翻身罩在伊一的上方:“我们的床足够大,你摔不到下面去,睡死了,谁知道你打不打呼噜?”伊一有点被吓着,下意识往后一躲,可是人在床上,能躲到那里去,她睁大眼睛和她身上的温行昀对视着,有那么一会后才回道:“哦。”她说的很小声,哪儿有一点气势可言。“那你还有别的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温行昀保持着那个姿势继续问道。这回伊一可不敢说话了,她偏着脑袋作势想了想,摇了摇头。“唔,那我们现在可以来做正事了吗?”温行昀憋着笑意,状似很严肃的问伊一。伊一吞着口水,点点头,她那个“行”字还没出声音,张到一半的嘴巴就被封住了。不管什么样的男人,只要他是正常的,在性事方面都是具有一定的攻击性的,温行昀是个闷骚型的,别看他平时衣冠楚楚,待人接物那是礼貌圆滑,但是脱了衣服上了床,那便是如狼似虎。

    温行昀居高临下,动作看着有点迅猛,但实际上他贴上伊一的嘴唇时还是很温柔的。她的嘴唇柔软而饱满,他一手穿过她的颈项,托住她后脑勺,迫使她不得不昂头,他就势低头让彼此的双唇契合,没有缝隙。

    伊一在这方面完全是空白的,唯一的一次也没能给她留下美好印象,所以,她沉迷的同时,又有些害怕。

    感觉到她的后退,温行昀暗暗骂了自己一通,长夜漫漫的,他这是干什么?今天又没有喝醉,再吓着人家!

    “别怕,今天不会疼了——”温行昀实在想不到别的话来安慰她,笨嘴拙舌的说了这样一句。

    虽然作用不大,可是伊一还是很受用,她羞怯的点点头,主动勾住他的肩膀,轻啄了一记他的下巴。

    男人艰难的吞咽着口水,这女人没事儿这样主动干嘛?难道不知道这样楚楚可怜又故作勇敢的样子,已经最大限度的挑起了他的凌虐欲望么?

    温行昀喷火的看着她的眼睛,不错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同时,手下也没闲着,缓而重的游移着。

    伊一浑身不由得一颤,“嗯……”

    从鼻子里难耐地哼出的那一声低吟,把她自己都吓到了。她有些慌张,带点怯意地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那目光,熠熠生辉;那表情,极其无辜。

    他低咒一声,有点控制不住力道。

    ……

    各种感觉纷至沓来,似要将她淹没。

    这一次的温行昀是清醒的,他也充分照顾到了伊一的感受,热烈而又不失技巧,带领着她臣服于身体的本能……一次两次,伊一都是浑浑噩噩的,但她的身体是愉悦的,她从一开始的青涩,在温行昀的带领下渐渐学会回应,在激烈中,体会身体的极乐。

    当最后所有的欢愉都达到最后的临界点时,她紧绷着身体,大口大口的喘气,压抑的呼喊出声,脑中一道白光闪过后,她瘫软在了床上。

    对于温行昀来说,他已经禁欲许久,如今这个女人是他名正言顺可以碰的,伊一的身体带给了他极大的快乐,当一切结束了以后,他有些贪恋的不愿离开她的身体,保持着最后结束的那个姿势,让身体的一部分,留在伊一的身体里,大汗淋漓的趴在她身上。此刻,他们两人都是一身汗水,这会儿紧紧的交叠在一起,伊一觉得身上黏糊糊的还很灼热,而且他一个人高腿长的大男人压着她,也让她呼吸有些困难,她喘了两口气,又忍了一会儿,才傻乎乎的冒出了一句:“你,你压的我难受。”

    其实伊一想叫他老公来着,可想想,又觉着太过亲密,虽然符合身份,可感觉上还没到达那个程度,以免给他嫌弃,她暂时还没想到要对他怎么称呼。

    温行昀趴在她的身上还在那回味着,听伊一忽然冒出来的这么一句,把他本来有着着的满腔缠绵的心思,立刻给打击掉了一半,他颇有几分懊恼: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情趣啊?

    想归这样想,他还是分了点支撑力在自个儿的手肘和膝盖上。

    男人憋屈的不愿意搭理她,趴在她身上既不挪地方也不接她的话,兀自生着闷气。伊一就是反应再迟钝,也隐隐明白自己在这会儿说这话有点不合时宜,所以,她就躺在那里再不敢吭声了。

    伊一虽然看着瘦,可浑身上下摸起来还是肉呼呼软绵绵的,既不硌身体,曲线还好,温行昀自然是爱不释手。

    他们保持着那个姿势有很长时间,等伊一觉得身上的汗已经干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发现温行昀在她身上又动了起来。男人的动作不太大,只是贴着伊一慢慢的摩擦着彼此的身体。

    等伊一回过神想明白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她身体里属于温行昀的那部分,这会儿又很精神的挺立了起来,它正随着着主人在她身上的晃动,也在她身体里搅动着。伊一倒也不是排斥这样的事情,因为她的身体是欢愉的,可是,他难道就不累么?

    “那个,你吃得消么?”

    “……?!”

    这话,显然让男人不高兴了,什么叫他吃得消么?这是赤果果的质疑吧!

    这话很伤他的自尊,后果很严重!

    男人大起大落,堪堪过去一半,伊一就吃不住,不自禁的开始求饶,呼哧带喘的:“你,轻点儿——”

    轻点儿?“没轻的!轻了我怕你不过瘾!”

    伊一委屈的咬着牙,仰着脸直吸气,这男人怎么这样说话呢?完全和平时两个样儿!

    鉴于温行昀喜欢极了伊一的身体,他们的新婚之夜,过的比较激烈,这一晚几乎就没有分开过,他在她身上不停的耕耘着,而伊一也只能怀抱着一颗奉献的心,任由着他索取。

    伊一睡觉果然如她所说不老实。

    温行昀被她踢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睡到床边上了,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回身看向伊一,发现着她已经横着睡了,一直脚还保持着踢他的姿势,抵着他的后腰。

    这么大一张床,她居然还有这本事?若不是看她的眼睛是闭着的,他几乎要怀疑她是故意追着他踢的了。

    他有些郁闷,床气也有复苏的迹象,难道是昨晚还没有将她榨干?所以,她还有这么大力气的踢人?温行昀还想再睡会儿,便忍着床气推了伊一一把,见没什么动静,俯身看了她一会,好么,她睡得正香,果真还打着小呼噜。

    男人看着她睡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嘴角释然的笑了一下,认命的将她手脚归拢。温行昀再次躺下后,索性把伊一的两条腿跨住,夹在自己的两腿之间,然后再抱住她的上身,把她固定在自己怀里。然而,安稳了还没有两分钟,怀里的人便开始挣扎。温行昀有些失去耐性了,他以前好歹也是个军人,要制服这样一个女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可他又怕自己的蛮力把人给伤着了,所以,只得提高了音量的喊出声:“再不老实睡觉我把你扔地板上去了啊!”这句话很有震慑力,因为伊一停下了动作,然后她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儿,朝着温行昀的方向看了一眼。温行昀不知道她醒了没有,也溜溜的看着她。伊一并没有完全清醒,她直不楞登的看了一会温行昀,然后像是稍稍的想了下,便一头扎进他怀里老实的又睡了。

    温行昀既好笑又好气,将下巴搁到她的发顶,也迷迷糊糊的再度睡了过去。

    两人睡在喜庆大红的被子中,面对面,相互拥抱在一起。冬末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丝丝缕缕洒在他们的头顶,那画面远远看去,温馨又唯美。 他们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先醒过来的是温行昀,他在身体刚刚有意识,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个漆黑的发顶,自己的一只胳膊上正枕着一个脑袋,手臂上被好几缕头发缠绕着。他稍稍动了一下身体,垂目看了看怀里的伊一,她睡得很安稳,一只手搂着他的腰,脑袋老实的靠在他的胸口,嘴角居然还留着口水,把他的胸膛弄湿了一块,黏哒哒的,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样子。除了莫轻衣,他长这样大,还没有其他女人睡过他的床,虽然他一醒来想到的是莫轻衣,可是却清清楚楚的知道如今他身边的这个女人是谁。

    心头突然就涌起一股想要赖在床上的感觉,是因为这个叫伊一的女人么?其实她枕着他的胳膊,时间已经很久了,他那只胳膊也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但是他就是不想动,伊一这样紧贴着他,让他有种极为安定的感觉。他的婚姻生活应该还不赖吧,起码他醒来后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说不上太过喜欢,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他不排斥并且享受着。

    他们结婚并没有安排蜜月,其实若要让温行昀空出点时间来,也不是不可能,可伊一没有这样要求,他自然也不想多此一举,毕竟,出去旅游既费时又费力的,烦恼的很。

    婚礼过后,两人在家里老老实实的窝了三天。

    温行昀的母亲为了让他们小俩口好好过二人世界,愣是把温暖给留在了老宅。

    温行昀平时是怎么过日子的,结婚后还是依然故我。

    他的作息甚至都没有因为结婚而改变过,除了婚后的第一天稍稍起晚了,其余都是早上八点起床,洗漱完毕后就是吃早饭,当然是伊一手忙脚乱出来弄的,好在他也没怎么挑剔。

    大概十点左右的样子,他开始煮咖啡,完事后,听着音乐捧着书,在阳台上待到伊一准备好午餐。

    下午他也不怎么出去,一个人在书房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

    而伊一,忙完了厨房便百无聊懒,抱着她的笔电窝在客厅的沙发上,上了Q也隐身着,因为她怕她遇见熟人,问她这问她那的,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温行昀出来后,没事的话就是对着窗外发呆,每当这个时候,伊一总是觉着她融入不到他的世界里去。

    其实对于伊一来说,能嫁给温行昀那就是她莫大的幸福了,能名正言顺的以妻子的身份站在他身边,就是她一生所求。在很多事情上,伊一都算不上是个聪明人,但她对自己的感情,是格外的坚定的。

    她不大了解温行昀这个人,不过她知道,温行昀和她结婚最大的因素是安抚家人,还有给温暖一个妈妈。

    她也知道自己在温行昀的心里是个单纯的,跟内涵啊,知性什么的根本挨不着边儿,她还知道在思想上,温行昀并没有把她和他放在同一个高度,所以两个人的交流少的可怜。

    可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伊一觉得,她已经很努力了,而且,日后还会继续努力。

    温行昀当然不会知道伊一能有这样复杂的心思,他有时会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出神,当然,只是出神而已,那时候,他脑子里其实是空白的。温行昀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每天都有一大堆的训练项目要完成,如今转业了,闲下来,他还是喜欢健健身的,家里面有专门的健身房,健身器材一应俱全。

    每晚睡觉之前,他总会去健身房呆一会,然后满身是汗的出来。

    伊一则给他算准了时间,提前替他放好洗澡水,浴袍什么的备的妥当,在她看来,能为他做这样的事情,既亲密又甜蜜。洗澡的时候,泡在浴池里的温行昀也在思考着,他知道他对伊一是冷淡的,但他也无能为力,虽然他并不讨厌她,可也说不上有多喜欢。

    作为丈夫,他会担当起责任,他也可以照顾她保护她,但是从情感的角度出发,他对伊一,远还没到那个程度。他始终对她亲密不起来,总觉的两人之间是有距离的。

    他不是没想过要努力,可每次面对她,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除了在床上两人的配合默契之外,其他时候,几乎没有交流,对此,他深深觉得无奈,最终他也在心里做了一个和伊一一样的决定:慢慢来吧,时间久了自然就好了。两个人都有各自的工作,婚假一销,就各自回到原先的轨道。

    于伊一不同的是,她和温暖关系微妙了。

    不知为何,伊一总觉着,温暖不如原先那般和她亲了,有时候,甚至都不怎么理睬她。

    为此,伊一也是跟婆婆做了一番的沟通,最后终于得以让温暖跟着她和温行昀住。

    伊一不怎么同意这么小孩子在学校寄宿,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锻炼孩子的意志和独立能力,但温暖的心思很敏感,和温行昀相处的时间也是不长,这样不利于父女之间的感情发展。

    温行昀当然也是支持伊一的,每天早上他负责送她们俩去学校,下午放学让司机去接,风雨无阻的过了半个月。

    不过,于水星就此事臭骂了伊一一顿:“你是哪根筋搭错了线啊,你们才结婚几天,就把小电灯泡捞在身边,现在正是培养感情的时机,以后有得你哭!”

    伊一只是淡淡的笑,她知道于水星说的没错,本来两个人之间的话题就少的可怜,温暖一来,温行昀每天晚上就又多了一项任务,就是去他女儿的房间培养感情。

    有时候回房的晚,她都已经睡下了。

    温暖对她的态度也是极为冷淡,这孩子不知是怎么回事,从伊一嫁给温行昀开始,就对她显露出隐隐的敌意,连伊老师都叫的勉勉强强,别说是喊一声妈妈了。

    说实话伊一心里头是难过的,可是她一向都不爱计较,再说,她的职业又专门是和孩子打交道的,心里头也憋着一股子劲儿,不信连个孩子都带不亲。

    她加倍的把心思花在温暖身上,从学校到家里,甚至是在路上,两个人在相处时间上前所未有的长,尽管如此,关系却还是未有明显好转。

    这天晚上,温行昀刚到家,就很罕见的听见屋里的一大一小在争吵着什么。

    他不禁疑惑,伊一平时都不会跟温暖大小声的,即便孩子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事情,她只会耐心的一遍又一遍的纠正,从不会疾言厉色。

    温行昀换好鞋子,脚下不由的加快了步子。

    “你这是公报私仇!”这丫头一字一顿,最近好像还学了不少的成语。

    那软软尖尖的童音,夹杂着不容小觑的怒气透过未曾关实的门板传递到温行昀的耳朵里,他稍稍顿住脚步,迟疑着是不是立即进去。

    门缝儿里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的双手叉腰,溜溜的一双眼,瞪得滚圆,虽然是仰望的角度,气势倒是不小;大的一脸坚决,毫不退让,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不知名的东西。

    “公报私仇用在这里可不恰当,第一,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私仇;第二,这跟公报搭不上边儿,我们现在讨论的依然是你的私事!我说,不可以!”

    伊一退后一步,脸上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明天中午给你,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就是现在要吃!”

    温行昀听得迷迷糊糊,一脚踏进温暖的小房间,“怎么了,一进门就听见你们在比嗓子。”他不疾不徐的站到温暖身后,从后面抱住小家伙一把举了起来。

    光光只是这样一个动作,伊一已经觉得这男人进来就是护犊子来的,她一口气只能叹在肚子里。

    温行昀一双眼在她们两人之间穿梭了下,抬手捏着温暖的粉颊,“跟爹地说说,你又怎么惹你伊老师生气了?”

    伊一有些黯然,垂下眼睑,虽然她从来没有提过要让温暖喊她妈妈,可作为她的丈夫温暖的父亲——温行昀,他也从没主动提出来要温暖改口,她似乎被他们父女两个隔绝在外,始终融入不到他们的世界中去。

    小温暖听温行昀这样一问,立即委屈的扁扁嘴,眼里竟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

    “爹地,她没收妈咪送给我的糖……”声音细小,带着显而易见的鼻音。

    温暖这话,本就存在语病,莫轻衣已经不在,她更不可能叫伊一做妈妈,如今她口中的妈妈只可能是一人,那便是滕曼。

    温行昀闻言,轻轻蹙着眉,望了眼对面的伊一。

    “只是几颗糖而已,非要这样跟孩子计较吗?”说着,眼光停在她攥紧的右手。

    伊一咬了咬下嘴唇,退后一步,抬起下颌,“你是不是都打算不管是非对错的就认定我欺负一个小孩子是不是?”这么长一句话,她一点停顿都没有带,又道:“孩子最近在学校老是牙疼,我平时很注意她的饮食和口腔卫生习惯,她又还没到换牙的年纪,怎么会突然的就牙疼?”

    她指了指写字桌上的一个十分好看的铁盒,又摊开手心,“今天吃过晚饭,我到她房间为她收拾床铺,就发现了这个和这个——”

    “这是我妈咪送给我的!就是不准你碰!”温暖突然提高音调,倾过小小的身子,一把从伊一摊开的手掌心中抢过那两颗糖,当宝贝似的按进她的胸口,之后,便脖子一扭,背过身子,将下巴搁在温行昀的肩膀上。

    伊一也许是被她这样的敌意给惹火了,也许是被温行昀这样不闻不问的态度给冻到,总之,她心里很不舒服,“暖暖,你不能吃这么多的糖,更不能在晚上吃糖,咱们在学校的时候,不是有牙医叔叔给你们专门讲过课吗?”

    温行昀暗自摇头,她这番话要是有用,估计两个人就不会僵到现在了。他知道那盒糖的来历,更加明白那盒糖对于温暖来说,是怎么样的一种情感寄托。对于伊一,他知道她是为孩子好,所以,他也没有办法说她什么,她对暖暖尽心,他也不是没眼睛看不到。

    “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儿,伊一你先回房去,我跟暖暖说,好不好?”

    他觉得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只能出此下策,分开安慰吧!

    伊一一走,温行昀便将趴在他背上依旧在抽抽噎噎的温暖放到床中间,他看得出来,这孩子对伊一有敌意,他一时间想不到办法解决,加上心里对伊一够不上太多的关心,事态不严重起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可今天两个人这样一闹,他已经不能再回避下去。

    “暖暖,晚上吃糖确实对牙齿不好,即便是白天吃,也不能多吃的,伊老师说的没错啊,她也是为暖暖好啊,你想想看,要是生了蛀牙,咱们的暖暖一笑,黑漆嘛乌的,丑不丑呀!”

    温行昀见她没反应,话锋一转,“爹地记得,你以前很喜欢伊老师的……”他的后半句不晓得要怎么说出口,他盯着孩子那双澄澈的眼眸,竟没来由的觉着心虚。

    “爹地,暖暖想回家,暖暖想妈咪——”话未说完,便有大颗大颗的泪水滴落,在粉色灯光下发出钻石般的光彩来,明明是水样物体,却像是生了尖利的刃,一下一下的刺着温行昀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到了嘴边的话,愣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温行昀哄完小的,又怏怏的跑去主卧,进门找了一圈儿,愣是没有找到,眼瞅着隔壁的书房还从门下面的缝中透着光亮。

    伊一笔正的端坐在电脑跟前,双手噼里啪啦的不知在打着什么。

    温行昀放轻脚步,走近一看,才发现她已经打了整整三大页。

    “在写什么呢,这样认真。”

    伊一回头,见来人侧着脸坐在她的左后方,有半张脸是迎着灯光的,他的表情不如常时的懒散,支着下颌一丝不苟的望着她。

    “不过就是一些学术论文罢了。”伊一边说,边将刚刚写好的东西保存好,随手关了文档,坐直了身子。

    温行昀思忖着要怎么开口,对于伊一,他了解的并不多,可是,她的付出,他是看在眼里的。

    “伊一,暖暖还是个孩子,不论她说什么或者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好吗?”他一字一句的斟酌,中途不忘盯着她的双眼,察言观色。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我们才结婚没多久,你就要把暖暖带在身边,只是为了让我和她可以增进感情,为了我,你不得不提前进入角色,为人妻、为人母,我其实,都看在眼里,也很感激——”

    伊一默默的听着他说,她一直觉着自己做这些是秉承着她的心去做的,而不是特意的要去讨好谁。

    “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爱你,我希望能照顾好你的生活起居,即便不能替你分担事业上的烦恼,也想让你在回到家后能放松;我把暖暖带在身边,只是单纯的认为,既然是一家人,自然是要住在一起的,尤其是暖暖这样情况的孩子,她其实更加需要一个健全而正常的家庭。”

    温行昀一愣,在他的印象中,这女人从来没有在他面前一次性的说过这么多的条理清晰的话语来,他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他得承认,伊一说的话,他挑不出一句有违伦理的话来。

    从当初那个看到他都会脸红,抬不起头,不敢看他眼睛的羞涩小女孩,到如今,日渐沉稳,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她脸上那没心没肺的笑容了?

    温行昀黯然,这才多久而已,他竟把一个纯真懵懂,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小心翼翼,寡言失笑的愁苦少妇?

    原本给她的婚姻就不纯粹,如今,更是连安稳的生活都成了易碎的泡泡,怎么办?他倍觉无力。

    “我明天把暖暖送回老宅子去吧,妈和奶奶她们都想她了。”

    温行昀淡淡的吐出一句,想出一个比较折中的办法,还是先把伊一和温暖分开,这样下去,只怕误会会更加的深,他在感情上自然是偏向温暖的,这就不可避免的会对伊一不公平。而他,不想要把关系弄得不可收拾。

    伊一动了动唇,终究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不信任她,不信任她可以跟温暖相处好。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温行昀又解释:“伊一,我们可以多留点时间给对方,你看,暖暖在,我们连好好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温行昀真真是说到伊一的心坎里,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其实,如果温行昀执意将温暖送走,根本就用不着这样来和她打商量,这算是小小的一个进步么?

    温暖被送走,伊一和温行昀自然又恢复到两个人的世界。

    最近,温行昀都很早就下班,尽量不出去应酬,规律他的作息。

    这晚。

    伊一如往常一样,在厨房忙碌了好一番,停当之后,解下身上的围裙,看看外面的天色,又看看餐厅里的饭桌,然后很平静的坐到沙发里,打开电视,看着电视安静的等着人。然而,这一等就等到夜里11点,她做的饭菜都已经冷透了几个小时候后,温行昀终于回来了。

    男人打开家门后,发现家里大灯没有开,只有沙发旁边的一盏落地灯开着,因为客厅的面积不小,所以整个空间看起来很暗,电视开着声音很大,他进门停了那么一下后,才看见伊一从背对着他的沙发上站起来。伊一面朝着他,脸上没有不高兴的表情,微笑着对温行昀说:“行昀,你回来了?”光线极暗,伊一静静的站在那里,小小的身子说不出的落寞,那一刻,温行昀愣在了当场,他忽然就感觉心里难受了。他在门口站了片刻,并没有走进去,伊一绞着双手,也没有走上前,过了一会温行昀才说:“伊一,你过来。”女人很听话的走到他身边,两人面对着看互相看了对方片刻,有那么一会儿后,温行昀转身放下了手里的公文包,然后伸手把伊一抱进了怀里。温行昀想说些什么的,可他这个人不太习惯肉麻,至于怎样讨好女人更是不懂,又或者,他一个老早便把他的宠都用的枯竭,剩下最后一点点,大约也只能在温暖身上用了。

    一会后,他终于轻声说:“对不起,我以后不回来会给你打电话的。”伊一埋首在温行昀的胸口,那纠结了一晚上的难过,和忐忑不安的心情,忽然就没有了,她闷闷的,口气吐进他的衣服里,轻声说:“没有关系的。”她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她想。温行昀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一股凉气,他拥抱着伊一,她身上很温暖而且柔软,这样的伊一开始让他心疼,他的心口有些发酸,同时又有些温暖。

    两个人的婚姻生活,也慢慢走过了几个月的时间,他们这一对新婚夫妻,除了温暖在的那段日子有过小小的波动,大部分时间都过的很平顺,这两个人婚后的生活好像没有经过磨合期,直接就迈入老夫老妻的行列。

    对于温行昀来说,现在他的生活没有什么波折,他的婚姻真的是做到了皆大欢喜,伊一对他和他的家人都做的很好,他并没有什么好操心的。

    这几个月来,两个人从来没吵过架,也从来没红过脸,他想要花心思去注意伊一,每日不管多晚回家,他都会试着跟她聊聊天;有时,一日忙碌的工作回家后他已经很疲惫,便会省去聊天的过程,拥抱着她安睡一夜,倒也不失为解压的好方法。这样的生活,两人如果一直这么过下去,伊一安静的付出,不是有句俗话叫日久生情吗?年复一年以后,以温行昀的性格,伊一早晚会住进他的心里,并且在他心里扎根。但是,生活里就是多了个但是,所以就生出了那么多的波折。

    那一天,伊一的生活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下班后就匆匆往家赶,然后换衣洗手做饭,最近这些日子温行昀的应酬多了起来,他不回家吃饭是经常的事情,但是伊一还是日日匆忙的回家,不管他回不回家,她都会做好一桌晚餐等他,尽管那一桌饭菜最后的下场往往是冷掉,被收进了垃圾桶,但她依然做的乐此不疲,甘之如饴。当门铃响起来的时候,伊一心里瞬间充满了欢喜,她已经有很多天没有和温行昀同桌吃饭了。所以当她打开自家大门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几乎可以用一朵花来形容了。伊一打开大门,夕阳照在她家的门廊前,伊阳背光而立,身后有一团光晕,身长玉立的站在那里,一身合体的休闲西装,脸上带着淡淡的温暖的笑容。伊一呆怔在那里,脑海中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直到伊阳笑着伸手过来捏她的鼻子,她才有些傻乎乎的叫出:“哥?”语气里带着不敢置信的疑惑。

    伊阳张开双臂,上前把她拥进怀里:“丫头,我回来了。”

    伊阳的声音终于让伊一反应过来,瞬间她便提高了音量,大声的惊呼:“哥!真的是你?!”边说边使劲儿的拉着他进门。伊阳笑盈盈的跟着她进屋,屋子里很干净简洁,这是伊阳进屋后的第一感觉。

    因为结婚这个念头起的太突然,这所房子,当初温行昀装修的时候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全部都交给了设计师,便弄得跟个样板间一样,简单大方,很合理的运用了空间,实在是没有什么个人特色。伊阳看了一圈屋里的装饰,被伊一拉到了沙发上坐下,笑盈盈的对他说:“哥,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我结婚的时候你在印尼维和呢,都没有回来吃我的喜酒……”

    伊一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遗憾的,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伊阳坐的笔挺,很是好脾气的倾听着,他抬眼看着面前的苏然,伸手掠开她额前的一缕碎发,落在她削瘦的脸庞上。伊一说了老半天,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大腿,说:“看我这个猪脑袋,怎么也没给哥哥倒杯水呢。”说罢,便转身去了厨房。

    伊阳看着伊一的背影,他的目光落在伊一的腰间,脸上的笑容也开始慢慢消失。伊一到厨房里给伊阳泡茶,她知道这人从来不喝什么乱七八糟的饮料,只是喝茶,而且还只喝绿茶。她用电热壶烧了新鲜的开水,准备给伊阳泡茶,就在她烧开水的这会功夫,她听见了伊阳在客厅里走动的声音,然后他的问话声就传了来:“丫头,妹夫今晚回来吃饭吗?”伊一的心“咯噔”了一下,然后提高声量答道:“啊,回来哒,当然回来,他天天回来的吃饭的。”伊一说完后就凝神细听伊阳的回话,但是过了好一会儿,她也没有听见伊阳的声音。伊一端着茶杯出来的时候,发现伊阳正站在客厅的落地窗旁,凝神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伊一只好出声招呼他:“哥,喝茶吧。”伊阳回身看向她:“嗯,谢谢。”他淡淡的应了一声,走回沙发旁坐下。状似不经意的抬手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妹夫还没下班吗?他一般都什么时候回来?”“哦,他公司离这里有点远,应该还有一会就回来了。”伊一答的有点心虚。她也不知道今天温行昀会不会回来吃饭呢,还没有电话打过来。

    伊阳抬眼看向她,什么也没说,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伊阳的那一眼,让伊一忽然就觉得气氛不对了,她不傻。伊阳长她四岁,他被伊家收养的时候才八岁,他们几乎是从懂事就在一起长大的,之间的感情一直都很微妙,说是兄妹又没有普通兄妹的随意,伊阳从来都是将她当小孩子般的疼着,护着,直到他出去当兵,然后被选中到印尼去做维和警察。伊一有些坐立难安,她不知道伊阳这样突然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心里面隐隐有些不安,她站起身,对伊阳道:“哥,你先坐一下,我打电话问一下行昀什么时候回来。”伊阳点点头,伊一得到首肯,便匆匆往一楼的卧室走去,关上门,长长出了一口气,就这一会,兄妹重逢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她开始紧张了,她不知道伊阳是通过什么方法找到她的家,突然这样杀过来,难道是想看看她到底生活的怎么样?其实她生活的好坏,她自己心里清楚,对现在的生活,她并没有什么抱怨,温行昀现在心里虽然没有她,但是也没有别人,他们现在是最亲近的人,这样的现世安稳,已经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生活方式了,她在努力的经营自己的生活,知道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可是她心里明白这些,并不表示别人也能理解,尤其是伊阳,以他以往对自己的维护,是绝对不会容忍她受一点委屈的。

    伊阳坐在沙发边,他的眼角余光犀利的扫视着屋子里的一切,想着伊一方才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目光越发的深沉。伊一给温行昀打电话的时候,温行昀正打算出去应酬,他接到伊一的电话时,人都已经走进了酒店的大堂,还正想着要给她打个电话报备一声。

    他挽起嘴角很快就将电话接了起来,电话里伊一的声音很小,明显是压低了音量:“行昀,你快回来好不好,我哥回来了,现在就在咱们家,你今天回来吃晚饭好不好。”她的语调有点乱,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低姿态的哀求。

    温行昀听得呆了一下,哥哥?她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个哥哥?不是独生女么?那哥哥怎么在他们婚礼的时候没有出现过?为什么伊一都没有跟他提过?

    一系列的疑问随之而来,搅得温行昀顿时脑子一团乱。不过他也只是稍微呆怔一下,马上便说:“好的,我马上就回去。”温行昀反应迅速,他挂了伊一的电话,就马上吩咐了身边的特助,让他顶替去出席今晚的饭局。又打了个电话亲自给对方说明了情况,答应改天再来赔罪。

    一安排完,温行昀就迅速的开车往家赶,这回家的一路上他的脑子转了一百个弯。他不明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舅子,为何让伊一这样惊慌失措?

    这边伊一挂了电话,走出卧室,她站在一楼门口,远远看着伊阳沉默的坐在沙发里,低头品着茶。伊一慢慢走到他身边,在他身边蹲下身去,斟字酌句:“哥,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在这儿的?”

    伊阳抬头看着她不着痕迹的笑:“怎么,你不欢迎我来?”他不答反问。搞得伊一不好接话,尴尬的傻笑。

    “丫头,你结婚,竟然都没有亲自通知我,什么时候,我们之间已经这样陌生了。”伊阳似喃喃自语,偏又让伊一听着心惊肉跳。

    伊一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讪讪的坐到另一张沙发上,好半晌才找到借口:“哥,你稍微等一下,我这就去做饭,等一会行昀回来了,就可以开饭了。”

    不等他有什么反应,伊一站起来便直接走进了厨房,那身影,几乎是仓皇逃窜。

    她一走,徒留伊阳一人在客厅苦笑。

    伊一这顿饭做的手忙脚乱,伊阳就坐在沙发上一直没有挪过地方,眼光也从未自那开放性厨房移开过,他坐的地方可以清楚看见伊一的背影,神色凝重,目光沉痛。温行昀到家的时候,伊一也刚好把饭做好,她听见门铃响,解下身上的围裙,就匆匆的跑到门口去给他开门。伊阳看着她从身边跑过,坐在那里不动如山。温行昀进到屋里,自然的把手里的公文包递给伊一,然后弯腰换上她放到他脚边的拖鞋,眼光无声的和伊一做着交流。

    这时,伊阳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两个男人还没说话,甚至还不相识,脸上就挂起了客气礼貌的笑容。伊一站到中间为两个人做着介绍,“这是我哥,伊阳;这是温行昀。”

    温行昀的大脑迅速运转,这个名字为何感到如此的熟悉?

    他不动声色的走到伊阳身前,伸手,两人互相礼貌的握住,还是温行昀先开口:“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我也没来多久,应该是我不好意思才对,来的时候也没和你们打招呼。”伊阳稍稍往后退了一下身体,和温行昀不着痕迹的离开了一点距离。语气平淡的回着他的话。两个男人客气着,都非常完美的运用着社交技巧,伊一看着他们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转身去厨房给温行昀倒了一杯水出来放在他面前。随着伊一转身进厨房的空挡,伊阳的目光就没有自她身上移开过。而温行昀,则是循着伊阳的双眼,再看向在厨房忙绿的伊一。

    这样的逻辑顺序,委实有些让人费疑猜,温行昀不由的蹙了蹙眉。

    伊一不明就里,过了一会儿,才对着沙发上的两个男人说:“你们坐一下啊,马上就开饭了。”两个男人都点点头,然后又转身互相说着不着边际的客气话,各自在心里评定着对方。

    温行昀嘴里虽然和伊阳应付的很好,但是心里已经跑神了。他可以感觉到这是个不简单的男人,至少城府是颇深的,而且对他似乎好像也没有什么好感,刚才他稍稍和他隔开距离的举动,虽只是个很微小的肢体动作,但是温行昀还是看见了。温行昀是个多聪明的人,人家小小往后退的那么一步,代表着太多东西了,而且伊阳看着伊一的眼神让他觉得怪异,他是个敏感而聪明的人,这么一会,他的心里对着这个第一次出现在他家里的男人就有点不舒服了。这一顿晚餐吃的沉闷,虽然看起来在餐桌上两个男人一直在对话,似乎没有冷过场,可实际完全不是这样,谁都看出来,他们都在装。伊一根本就是完全吃不下去。伊一小心的扒着饭粒,她的心情愉快不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活跃一下气氛,她可不像那两个男人会装,她是有点心事就会写在脸上的人,所以这顿饭她基本没有吭声。

    关于这一点,两个男人倒也默契十足的谁也不说,谁也不出声化解。吃到中途的时候,伊一习惯性的给温行昀夹他最爱菜,抬眼的时候,正好碰上对面伊阳复杂的眼神,看的她心里颤了一下,赶紧拿了一个汤碗,给伊阳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哥,你喝汤呀。”伊阳什么话也没说,低头接着吃饭,温行昀也停下吃饭的动作,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一时间餐桌上的气氛更加诡异,伊一恨不得抽自己手一筷子,真是手贱。艰难的吃完饭后,伊一终于借着收拾碗筷的机会躲进了厨房,在厨房里弄了两杯茶出来,往两个男人面前一放,就又走了,她有些鸵鸟心理:爱咋滴吧,总不至于要打起来吧?不过,若要真论打,两个男人的高低还真难分辨的呢。

    伊一边洗着碗筷,边竖起耳朵听着客厅里的动静,只能猜出他们在不停的讲着什么,至于内容,被哗哗的水声给阻隔,什么也听不到。

    待伊一收拾停当,伊阳也刚刚好喝了一杯茶,见她出来,就起身告辞。伊一听着他说要走,忽然就轻松了。

    可转念一想,他在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能上哪儿去?

    “哥,要不就住这儿吧,这样晚了,难不成你还要出去找宾馆住么?”

    温行昀闻言一愣,想想也是,便随声附和,“是呀,就住下吧,赶明儿让伊一陪你到处逛逛。”

    “不了,我来前已经定了房间,这不,行李什么的都在那边呢。”

    伊阳只是客气的笑着,疏离的看了眼那对站在一起的夫妻俩。他们是夫妻,难不成,还要他留下看着他们如何琴瑟和谐么?他在部队里有兵王的称号,却也不是不会心痛难过的。

    三人一前两后的走到大门口,伊一两口子走在伊阳身后,他的手在碰到门把的时候,忽然转过身对温行昀说:“妹夫,这个时候很难打到车,你送我过去行吗?”

    伊阳倒是叫的出口,明明温行昀恐怕要比他大个一两岁,还一口一个妹夫的叫的无比顺畅。

    他这个要求倒是提的合理,温行昀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的余地,他虽知道伊阳在这个时候要他送,定然是想跟他谈谈,而那些要谈的话是不能让伊一知道的,他隐隐感觉可能是些他不想听的话。温行昀只是稍稍迟疑,很快便应下:“好的,你稍等一下,我去拿车钥匙。”

    伊一这下终于觉察出大大的不妙,她看着伊阳的目光充满哀求:“哥……”

    伊阳温和的朝她笑笑:“你担心什么?只是离开这一会儿会儿,你就舍不得了?”

    伊一没有办法,她明知道这是伊阳有话要单独和温行昀说,若是中间生出事端来,她该如何收场?可是她没法儿去阻止。

    这世间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明知道它的结果,但是你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一路上他们都没有交谈,车厢里的气氛安静的有些压抑,这一路上的街灯透过前方的挡风玻璃打在他们脸上,忽明忽暗,半明半昧间谁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找个地方喝一杯吧。”一路无语,伊阳在快要到达酒店的当口,突然开了口。

    温行昀听到这句话,丝毫不诧异,仿佛等了一路似的。

    车子在一家看上去装修别致的PUB门口停下,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门,找了个最里面的包间。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两个外形不分上下,神色却迥然各异的男人一道落座。

    温行昀也没有说话,他拿出一盒烟,递给了伊阳一颗,两个男人凑在一个打火机上燃上。伊阳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转头看向温行昀:“你实在配不上她。”

    温行昀一点不吃惊他会这样说,手里夹着烟,目视着前方,淡淡的回道:“我知道。”这一句的对话后,包间里骤然安静的让人窒息,良久后伊阳终于开口,他说的开门见山:“那就,请你把她还给我吧!”

    伊阳说的郑重,语气里没有一丝恳求的意思,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厚重的力量,重重的撞击上温行昀的心脏。

    幽暗的空间里,温行昀感觉伊阳的这句话似乎带着回声,在耳边来回震荡,他的心被狠狠的震荡着。那一刻温行昀觉得心里异常难受。

    伊阳的这句话是带着十足攻击性,温行昀在难受之后,本能做出的反应就是震惊,他转头眼神带着嘲弄的看向伊阳。

    “凭什么?她是自愿和我结婚的,她,现在是我的妻子。”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话,他说的有多无力。

    伊阳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他目光沉沉,巡视着昏暗的空间,他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传来:“别说你不心虚,摸着你自己的心想想看,和你结婚之前的伊一是什么样子的?现在呢?没错,她确实叫我一声哥,我也确实姓伊,可是,我和她没有半分的血缘关系,如果不是因为我这几年在印尼维和,又怎么会让她自作主张的嫁给了你!”不得不说伊阳说话的整个姿态,语调和内容,都具有很强的震撼力。

    温行昀下意识的就开始回想和伊一结婚前,与她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的场景,伊一带着一群孩子在操场上玩得欢畅,脸上笑得无忧无虑无所顾忌,欢快着跑来跑去的身影。

    再想想现在,她总是微微蹙起的眉心,笑容,也带着一丝的牵强。他脸上的表情,一瞬间便僵硬的定格在那里。

    早在第一眼在家里见到伊阳,温行昀便感觉出他看伊一的眼神,并不是兄妹间的那种坦诚,总觉得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暗流在流淌。不想,他们竟不是兄妹来着。

    伊阳。温行昀总算在一阵搜刮之后,想起他便是小叔之前提到的,济南军区的那个年轻兵王。

    伊阳给了温行昀足够的回想时间,他的话语继续不疾不徐的娓娓道来:“你和她结婚的目的是什么?不管你在中间参杂了多少情感的成分在里面,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一点感情的因素都没有,可一个男人要给一个女人一段婚姻,总要付出点什么吧?我以为既然你是伊一自己挑选的人,那你至少会让她生活得快乐。”

    说到这里,伊阳猛然间转头,犀利的看着温行昀,直指问题的核心:“你觉得她现在生活的快乐吗?”温行昀被伊阳问的哑口无言,他不是没有去注意过伊一是否生活的快乐,关键是,她即便是不快乐,他也无从让她快乐起来!或者说是不愿动那番心思,去让她快里。这会儿,他根本就没法脸厚着脸皮,死要面子的说伊一跟着他是幸福快乐的。伊阳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一段长长的烟雾,眼前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迷蒙不清晰,可是他不是无缘无故的就跑上门来找茬儿,若不是事先都摸清了他们这段婚姻的缘由和现状,他也不会这样理直气壮。

    “你其实一直都看不上伊一吧?你觉得她太过平凡,不聪慧,有时候甚至是傻傻的,心无城府,连思想都无法和你达到一个高度,是不是?你有和她好好交流过吗?你把当成你老婆,却没有把她当作你最亲密的人!你在生活上可能会照顾她,心理上却拒绝和她靠近,让她活得毫无自信,如履薄冰。你这样无视她,凭的是什么?不就凭着她爱你吗?你这么挥霍一个女人的爱情,耗费着她的青春,你觉得有意思吗?”温行昀在生活里绝对是个厉害的人物,他平时在人际交往上,不得不说是圆滑的滴水不漏,在谈判桌上,更是唇枪舌剑的应付自如,再往前一点,他便是在战场上都是傲视群雄的。但是这一刻,他却被伊阳攻击的无言以对,甚至是无地自容。伊阳望着对面一脸自责之色的男人,继续说道:“既然,你看不上她,那么,又何必霸着她?可我知道她的好,打小我便宠着她,让她生活的自在,替她挡去所有的阴暗面,即便是在她父母先后双亡,也让她能坚强的面对人生。可现在,看她这么战战兢兢的跟你过的这么憋屈,我有些后悔自己把她养的这样不谙世事。”伊阳说完这些后就再不吭声,安静的坐在那里。温行昀僵着脸,盯着跟前的酒杯,他手上的烟,不知是第几支,已经就快燃到尽头,烟头上结成了一节长长的灰白,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两人之间安静沉默的气氛持续了一段时间,伊阳忽然倾身,在面前的烟灰缸里按熄了手上的烟头,然后冷冷的说:“既然如今把她交给谁我都不放心,那么,还是请你把她还给我吧!可能一开始我们不会有爱情,但是时间久了,我想你也会明白,她是会爱上我的。”

    温行昀闻言,执烟的那只手几不可见的抖了下。其实他可以找很多话来反驳伊阳,他可以说伊一不是个没有生命的东西,她有自己的思想,是你想要就要,我说给就给的了的吗?他甚至可以大声的质问伊阳,你这样明目张胆的来破坏别人的婚姻,是不是太不道德了?但是这一刻,他也知道他所能找出来反驳的语言是多么的单薄而空泛。所以,他坐在那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很有默契的起身离开了夜店,温行昀将伊阳送到他定好的酒店门口。

    伊阳没再说什么,他突地笑了一下,然后推开车门,从容的走下车子。他下车后站在马路边,看着车子倒车转弯,路灯透过车窗照在温行昀的脸上,那脸上的表情肃然而麻木。伊阳看着车子从他面前开过,嘴角慢慢拉出一个弧度,他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已经达到了目的,伊一是个执着专情的人,又死倔死倔的。他知道对她说什么都没用。

    他只好找温行昀谈,虽然他不清楚温行昀是个怎样的人,可他胜在事先已经摸清了温行昀的底。

    他以前的感情,他的家庭,他不爱伊一,这是事实。

    照今天这样看来,温行昀还没有发现伊一的好,那么,就别怪他要横刀夺爱将伊一要回来。温行昀回家的过程,如同乌龟在爬。他现在的情绪十分的愤怒,那是一种被人揭穿真相后的恼羞成怒。他把车子开到自家出库后并没有急着下车,将车子熄了火,又点燃一颗烟,温行昀聪明而理智,短暂的恼怒以后他很快冷静下来,他不得不承认伊阳的口才极好,他站在一个第三者的立场,抢别人的老婆,居然还那么的理直气壮不说,还把他说到哑口无言!他冷静下来以后,回头把伊阳的话回想了个遍,想完以后他忽然有点释然了,伊阳的行为虽然没什么道理,但是,他言语间对伊一流露出来的感情都是真的,他忽然想到,伊阳从小便开始守护着伊一,这和自己守着滕曼莫轻衣是一样的道理,那可能已经是一种模糊掉了亲情的爱情。

    凭心而论,若是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后却让别人抢去还不知珍惜,他会是怎样不甘。

    温行昀想到这些后,抛开别的念头,开始来认真的审视自己和伊一的婚姻。他现在想来,伊一好像在他心里是模糊的,因为她就在身边,因为她来到他的生活里太容易,所以,他从来都没有哪怕是一次好好的看过她。

    他知道自己不爱伊一,但他也没有爱上别人的心情,从许久以前,他就开始这么麻木的生活着,和伊一结婚以后,他依然这么麻木着,他确实没有和伊一认真的交流过,当然他其实是没有那个心情的,他觉得伊阳说的很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看不上伊一的。温行昀想到这里忽然觉得烦闷,他不想往下想,再往下想,他就会想到伊阳刚才说的,他在耗费一个女人的青春,挥霍她的爱情。他知道伊阳说的都是对的,可是他又不想承认。夜深的时候,温行昀终于带着有些压抑的心情,下了车。当他来到自家的院子里,看着落地窗里透着灯光,灯光不是很明亮,他知道伊一一定是像往常一样开着一盏落地灯在等他。

    以往的多少次他深夜回家,只要他一进门,伊一都会微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迎接他。以前他从来都没有深想过,次数多了也就理所当然了,现在他忽然想到,伊一以前的笑不是笑不露齿的那种,她以前一笑,就跟露着籽儿的石榴一般,牙齿雪白,看起来傻乎乎的,但是却充满了活力。

    温行昀又想到伊阳,如果他和伊一结婚,那她现在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其实不用想就会知道,伊一的个性极好,伊阳爱她,他可以给她无限的包容和绝对的耐心,伊阳外表出色,虽他们相交只一次,可看得出来,他性格强势,有足够强悍的社会生存能力,他要是宠爱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必定会得到绝对的幸福。

    温行昀的心里一片空白,他感觉到有些疲惫,这一晚他想的太多,越想就越让他无力。屋里面的那个女人原来并不是非他不可,而是可以过更高质量生活的,可他却好笑的以为。自己满足了一个女人对爱情的奢望,甚至不自觉的有些沾沾自喜,以一副高姿态来享受她的仰慕。

    他觉得自己浅薄的可以,在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理所当然的,他又凭什么这么自我的只顾着自己的需求,享受着别人的付出,还不愿多看人家一眼!打开自己家门的时候,和他预想的一模一样,伊一听见声音,就很快从沙发上起身,微笑着走到他面前,“怎么这样晚才回来。”她嘴里嘀咕着,已经习惯性的弯腰去给温行昀拿拖鞋。温行昀望着她弯下去的腰身,心里被堵的难受,他终于发现伊一笑容里的小心翼翼,带着讨好的味道。温行昀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的压在心上,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怎么就该死的把一个单纯的女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即使不爱她,也该多给她一些拥抱,多分出一些时间来陪陪她。

    他现在才忽然想起来,他们结婚后,他从来都没有陪她去逛过街,也从来没有给她买过什么东西,他让这个女人活的那么了无生趣。

    到现在他才懂,伊一这份爱是有多深沉,因为得不到他的回应,她才如此的战战兢兢,但是有几个女人的满腔爱意经得起这样的消耗与无视?伊一把温行昀的拖鞋给他放在脚边上,但是却半天看不见他穿,她直起身子疑惑的看向他,温行昀的面色沉重,看着她的目光意味不明,伊一犹犹豫豫的叫了他一声:“行昀?”温行昀心里混乱的让他疲惫,他走上前拥抱住伊一,这是第一次,他带着珍惜和一些爱意拥抱住她,他用的力气不大,只是把伊一松松的圈在怀里,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无话可说,或者说不知从何说起。

    伊一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突然觉得心惊,不知道温行昀此举到底代表着什么,带着这样不安的心情,她只能尽量放松了身体,安静的回抱着他。温行昀将下巴枕在她的肩头,一种真实的温暖涌上心头,良久后,温行昀才低低的说:“伊一,我累了,我们睡吧。”

    伊一在他怀里老实的点头:“好,你去拿睡衣,我给你放洗澡水。”温行昀手腕上挽着一套睡衣,轻轻推开卫生间的门,门内水汽弥漫,透过朦胧的雾气,他看见伊一正弯腰给他试水温,完了又拿起浴池边架子上的助眠精油往水里滴了几滴。

    她不知道背后的男人正在注视着她,专注于手上在做的事情,娴熟而充满感情,仿佛她面对的那池水是活的,那背影,让人看着无比温馨。

    温行昀叹口气,不再沉默下去,他大步跨到伊一的身后,从她的背后将她抱住,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背脊上,感觉着她说不上丰润的身体曲线,透着氤氲的湿意,倒也格外令人安心。

    伊一猛然一震,今天的温行昀很不对劲,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抱她,怎么说呢?好像是带着怜惜,又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

    这一点,让她感到很不安,原因无它,因为伊阳的突然出现,因为温行昀的不寻常举动。伊一静静的任由他抱了一会儿,直到感觉他薄凉的唇缓缓的贴住她的颈动脉。

    “伊一,对不起。”

    也许这时候的温行昀是有点迷糊的,可是伊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是在跟她说对不起,原本她倒并不觉得,可是他这样一道歉,她心里蓦然的,就真的觉着委屈起来。

    她是极少在他面前掉眼泪的,她虽时常傻傻的,可并不代表她就不会伤心。而眼下,她半倚在他怀里,低着头默默的在掉眼泪,那副小可怜的样子,让温行昀整颗心都软下来。

    “乖,不哭。”他顺着她的头发,只得轻声的劝哄。

    伊一软在他肩头,眼泪更是因为他的话和他的动作而肆意奔腾。她甚至有那么一刻,终于觉着她要苦尽甘来,守得云开见月明,那一刻,让她觉得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感动。

    温行昀慢慢的将她身子扳过来,轻轻的,低低的俯了下去,想去亲那泛着果冻色泽的唇畔。

    她碍于自己脸上满是泪水,不好意思给他亲,便撇过头,不让他得逞。

    男人只静静的看着她,伸出一只手,将她的脸,轻柔的移了过来,仿佛带着万千珍视,慢慢的亲了上来,在唇上辗转吸吮,温柔缠绵却又带着丝丝的急迫,仿佛就要来不及似的,来不及细细品尝,来不及慢慢回味,从嘴到眼再到嘴……

    浴室的温度一路走高,两人身上的衣服不知在什么时候都不翼而飞。

    伊一嘴里溢出清浅的呻吟声,舔舐着暧昧空气,她整个人已经被温行昀推到浴池的边缘,肢体交缠,氤氲而湿腻。

    结婚以来,温行昀好像还是头一回这样失控,脸埋在她肩窝里,不断的低声咆哮,一下一下尽情而极致……

    直到两人精疲力竭。

    黑暗中温行昀抱着伊一上了床,直接就就着侧卧的姿势,将伊一搂在胸前。他没有吹头发,头发上还带着水汽,他一靠过来伊一就感觉到了。伊一挣了两下,从温行昀的手臂里挣脱出来,然后她什么也没说,直接下床开灯,到卫生间里拿了一条干毛巾出来。伊一给坐在床上的温行昀擦着头发,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前一刻还缠绵缱绻的气氛,此刻间有些怪异的安静,伊一手不停歇的给他擦头发,温行昀低着脑袋,他看着伊一胸前睡衣扣子少了两颗,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温行昀顺手摸了摸伊一的头发,发现她的头发几乎已经干了,便翻身搂住她,轻声说:“累了么?睡吧。”黑暗中,两个人谁也没有睡得着,温行昀睁着眼睛看着对面的墙壁发着呆,他现在的心里非常茫然,他对伊一充满歉疚,他想从现在开始好好的对待她,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样做才算合适,想来想去,好像他无论怎样做都是不对的,因为歉疚和责任的体贴,那会不会又衍生出一种愧意?他无从知晓。好像怎么做都不对,什么都不做又不甘心。

    而伊一这边,更是惶惑不安,她不知道为什么温行昀会突然变得心事重重。是不是因为伊阳跟他说了什么?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伊阳到底又跟他说了什么呢?伊阳这次回来,到底要干什么?

    这一夜,辗转反侧,无人得安眠。第二日起床,两人的生活还是要继续,只是温行昀的内心发生了些变化。他抬睫,见伊一正站在窗边,将厚重的窗帘徐徐拉开,他则躺在床上没有动,有些呆滞的看着伊一的背影,今日的天气不太好,拉开窗帘后,屋内的光线还是暗暗的,晨光照在她的身上,在伊一身后形成一个暗暗的光影,有几分看不清楚的味道。伊一的动作麻利而迅速,她拉开窗帘后,随手用手腕上的皮筋把脑后的一把长发高高扎起,往浴室走去。浴室里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温行昀才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他把双脚放进拖鞋里,两手撑在床沿上站了起来,又朝着伊一的方向发了一会儿呆,才缓步往另一间的卫生间走去。伊一感觉到温行昀的目光,她僵直着身子,木然的洗漱,待他走远,才出了浴室门,呆立了一会,转身走出卧室,下楼去了。如果他们再熟悉一些,再亲密一些,伊一定然会追上前去,问温行昀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或是更早一些在昨晚温行昀深夜进门的时候,她就会开口问,但是自从他们结婚以来,温行昀有意无意的把他们之间隔开了一段距离,这几个月生活下来,两个渐渐形成了一个固定的相处模式,外表看起来,他们是和谐的,但温行昀的内心清高而孤傲,当他拒绝与人交流的时候,伊一不敢贸然靠近。

    她终于确定温行昀是看不上她的,当然,在以前,伊一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的,可是自己觉得和他这样表现出来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感受。这让她更加的自卑,也让她畏缩的不敢轻举妄动。温行昀在楼上洗漱完,把自己收拾的精神了,走下楼来,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正在客厅的茶几上等着他,连那杯咖啡放的位置,都正对着他平时习惯所坐的方向。他把身体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将面前的咖啡端在手里却一口都没有喝,怔怔的看了一会手里咖啡杯,然后扭头看向在厨房忙碌的女人。伊一正在厨房里煎蛋,她做的有条不紊,神情认真而专注,浑然不觉身后正有一道目光在追随着她。一个女人,究竟愿意为他做多少?

    温行昀回想起自己每次回来,家里都是窗明几净的,多晚回来热水器里都有热水,第二天不管起多早,都会有热气腾腾的早饭在桌上等着,而这时候,他甚至是从来不在意的。

    伊一便是这样日复一日的,默默的在付出着,每一桩每一件,不求回报。

    如往常般吃完早餐,温行昀开车送伊一去学校,当车停在了大门口,坐在驾驶位上的温行昀想对伊一说什么,但是他转头看着她,心里几番酝酿想说点什么亲密的话,张张嘴却又说不出来。

    伊一下车后说了声:“小心开车”便转身往学校里走,温行昀看着她的背影,心情复杂。这一天开始的很不好,温行昀心里忽然就觉得,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心头烦躁的不知如何是好,到了公司,他也完全不能融入到繁忙的事务中去。

    午间的时候,他掏出手机,翻遍整个电话薄,还是将号码拨到了滕曼那边,只是一声,便被接起。

    “行昀?”电话那头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一阵后,温行昀突然又觉得无话可说。

    “唔,午饭吃过没?”

    “早吃了呀,怎么了你,吞吞吐吐的。”滕曼实在纳闷,自从这小子结婚后,越发的不像话,整个人像是提前进入老龄阶段似的,原本还指着他能从新的情感中解脱出来呢!

    温行昀揉着额头,不知道如何接腔,忖了一会儿后才道:“在家闷不闷,我去接你兜兜风?”

    滕曼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一来,她近来确实是比较宅的;二来,她想看看这小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温行昀在挂电话不久后,就到了温家的老宅,滕曼也早早在客厅等着,如今按她的身子已经只能穿孕妇装了,而她也偏爱于雪纺的罩衫,不过这种材质的就是太轻薄,温景之总是不放心,怕她冻着,虽然天气已经是热起来。

    滕曼撑着后腰从沙发上起身,温行昀从张妈手上接过她的外套后,便掺扶着大腹便便的女人出了门。

    “行昀,你带我上医院一趟吧。”一上车,滕曼便开口说道。

    温行昀不解,“怎么了,不舒服?”

    滕曼憨笑着,脸颊粉粉的,“不是的,是你小叔,他最近可被我折腾坏了,半夜里给我起来按摩小腿,我怕他睡眠不足,还有,最近不是阴雨连绵的吗,他的旧伤爱闹腾,我看着心疼,去医院问问医生有没有什么药可以吃的。”

    温行昀浅笑着揶揄,“敢情你还把我当车夫使唤啊!”

    车速奇慢,半小时的路程愣是开了一个多钟头。

    温行昀小心翼翼的扶着滕曼,嘱咐她当心脚下,那细致的模样,简直当她是小孩子。

    滕曼自然也是被他照顾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行昀,你怎么也不带伊一回来玩儿呢,一家人经常在一起聚聚才有助于培养感情嘛,你这样把老婆养在小家里,可不行哦!”

    温行昀岂能听不出来滕曼口中的调侃?他只得苦笑,“她有工作啊,挺忙的。”

    这一听就是借口,滕曼不屑于揭穿他,“我怎么听暖暖说,跟你们在一起闷得要死呢!”

    哎,这叫做什么?一招即中!

    温行昀彻底没了气,耷拉着一张俊脸,“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不?看不出来我是找安慰来的么?”

    滕曼找了个木椅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拍了拍身旁的座位。

    “……你说,我们还有救么?”温行昀眯眼定定的望着前方,俨然是个在情场中迷路的男人。

    滕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温行昀的婚姻是这样得来的。

    以她对他的了解,这男人平日里是清高的不得了,像伊一这样温婉的几乎没有脾气的小丫头,他自然是看不上的。可现在他们既然都结婚了,那就该好好去经营,而不是一味的随波逐流,都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可感情也是经不起这样消磨的。

    滕曼这下很担心,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可不怎么乐观,虽然温行昀知道症结所在,可他没法一下子逼着自己去改变,也许他对伊一不是没有感觉的,可那一点点感觉也经不起这样经日累月的忽视呀!

    她突然同情起那个叫伊一的小女人来,她到来的时机实在不对,若是再晚个一两年,等温行昀的心空出位置来,一切也许就会不同了。

    “行昀,你这个状态可不成,伊一那么好一个女孩儿跟了你,既然你都知道在这儿跟我反省了,为什么就不能对她多花点心思呢?”

    她记得,温行昀以前可不会这样犹豫不决的,他对莫轻衣可狠的呢,哪怕是用那么一半的情绪在他的这段婚姻上,也不至于这样被动了。

    “小曼,我过了那个年纪了,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真的,我觉得就这样过下去也不是什么坏事,平淡有什么不好的?”

    滕曼气结,恨不能上前敲碎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结构。

    “你们本就跳过了恋爱的阶段直接就结了婚,结婚之前对双方的了解几乎是没有,仅仅是凭着你对生活的妥协,可她对你情根深种啊,你这是在虚耗一个女人最最纯洁的感情,她把最美好的光阴都给了你,是让你这样挥霍的吗?”

    温行昀赶紧上前按住滕曼的肩膀,“你激动什么呀,真是瞎操心,我知道了,这不是在反省着么,我昨晚才给人当着面撬了墙角,你不安慰我就罢了,还落井下石,心怎么这样硬呐。”

    “哼,你那是活该,我的心能有你硬吗?真是替伊一感到不值。”滕曼睇视着他,伸手抚着自己挺起的肚皮。

    温行昀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也落在她的腹部。薄薄的罩衫下,突然鼓起一个小小的包!

    他惊奇的凑近了眼,伸出手指在那块小包上轻轻戳了戳,笑的无比孩子气,“这是?他么?他,在,在动啊?!”温行昀紧张的巴结起来,稀奇的将大掌贴住那块地方,又将耳朵贴上去,“那他会不会说话?我听听看!”

    滕曼笑他的孩子气,“她怎么会说话啦,就只会动而已啦!”滕曼看着他好奇的模样,笑着摇头,“让伊一给你生一个孩子吧,有了孩子,夫妻之间的感情会变得不一样,行昀,你扪心自问,对待这段感情,是不是太消极了?”

    温行昀抬起脸,将流连在滕曼肚皮上的目光慢悠悠的收回来,生个孩子?他和伊一的?傍晚的时候,温行昀去学校接伊一回家,自从结婚以来,这两口子难得的一起下班回家,之前即便是温暖和他们住一起的时候,伊一都是带着温暖由温行昀派的司机接回去的。伊一出校门的时候看见路边停着的车子,稍稍愣了一下,她从昨天就知道温行昀有些变化,这个时间他出现在这里,她提心吊胆了一天的心情,在那一瞬间又紧张了起来。按说这是好现象才对,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她在午休的时候给伊阳打电话问过,不过没有问出什么东西来就是了。如今温行昀的变化这样明显,伊一可以肯定这和伊阳有着直接的关系,她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是也没有表现出来,高高兴兴的坐上了车。到了家,伊一自然的换衣服洗手做饭,温行昀换了家居服,很难得的想去给她帮忙,可他这少爷是从小被伺候着长大的,到了厨房什么也不会做,反而让伊一施展不开手脚,只好讪讪的退了出来。温行昀平时很少有这么早回家过,一时间他在屋里转了一圈,还真找不到事情做。其实温行昀平时是个很耐的住寂寞的人,要是在往常他实在没事做,到书房找本小说都可以打发半天的时间,但是今天他却不想去书房,他发现这会他的心思在记挂着厨房里的女人。在客厅兜了一圈后,最后还是停在了厨房的门口,只是静静的看着伊一忙碌的背影,那一刻,他的内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伊一正卷高了袖子在切菜,她背对着厨门做的异常认真,温行昀穿着棉拖鞋脚步很轻,她并不知道现在温行昀就站在她的身后。温行昀默默的在心里数着数,他突然想知道,在他数到几,伊一才能发现在她身后的他。

    他记得,以前莫轻衣就和他玩过这种游戏,结果她总是很失望的说:“行昀,你看我们都没有一点默契的,我在你身后都数到一千零一十二了,你还是不回头!”可是她怎么知道,他这是在故意逗她的呢?他是军人出身,对于身边环境的敏感让他在她一出现在他的感官范围内就已经发现她了。

    这回,对象互换,伊一一直都没有转身,手里忙碌的洗菜切菜。而他,也在数到二百五之后再也没有心思数下去。

    他有些疑惑,当初莫轻衣是带着怎样的心情,从一数到一千多的呢?

    又隔了好一会儿之后,温行昀只好自动现身,走进厨房拉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罐可乐,慢吞吞的关上冰箱门,打开易拉罐,边往嘴里灌了口饮料,边看着伊一的一个侧影。侧脸的伊一,有一缕头发掉到了她的脸颊上,随着她切菜的动作在她的脸上来回的扫动,她低着头,手上的动作熟练,青翠的黄瓜被她切的厚薄均匀,她的脸色平静神情专注,眉头却是微微的皱着。温行昀不知道伊一现在在想什么,以至于在切菜的时候都是皱着眉的,但这一点也恰恰说明,她并不快乐,一个女人如果在做饭的时候能够嘴角含笑,那说明她是幸福的。

    而她,不是。走到伊一的身边,温行昀替她顺起那一缕不听话的头发,别在耳后,很突然的问出了一句:“伊一,你觉得和我生活在一起快乐吗?”伊一被吓了一跳,这会她确实在走神,确实的说她这一整天都在走神。她以为温行昀拿了喝的已经走了,冷不丁的忽然冒出他的声音,她抬头看向男人半天才反应过来。伊一停了一会,才想起温行昀问她的话,面前的他还在等着她的回答,伊一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她愣愣的问:“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温行昀没有再说话,还是看着她,想要从她的脸上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伊一也无语了,她快乐吗?她不习惯撒谎,她现在就是跟温行昀说她很快乐,估计他也是不会相信的,伊一的心情复杂,她觉得和温行昀生活在一起的感觉,并不是用快不快乐和幸不幸福所能概括的。伊一转回头,掩饰住心头的复杂情绪,又低头切菜,很久以后她才用很低的声音轻轻说出:“行昀,我已经很努力了,不管我们的生活是怎样的,都是我的选择,我就愿意这样过日子。”温行昀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白痴的问题,他都能觉察出来伊一的不快乐了,还问个屁?不过她说了,她就愿意这样过日子。她到底是有多迁就他!温行昀张了张嘴,不知说了句什么,完了转身默默的走出厨房。

    伊一感觉自己切菜的手在发抖,她听得分明,那句话是这样的:“是不是我们一开始就走错了,我们还有可能回头么?”

    他只用一句话,就否定了她这些日子来的所有努力,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将伊一包裹住,他,可是后悔了?

    这段时间,温行昀有了很大的改变,他好像忽然不忙了,每日和伊一一样的作息。

    早上他会送伊一去上班,下午按时接她回家,然后他就再不出门,有时候吃了晚餐还会主动去洗碗,收拾完卫生,他会邀请伊一到小区的花园里去散步。

    晚上看电视的时候也不再霸占军事频道,看完新闻后,他就主动把频道调到湖南卫视,然后坐在那里陪着伊一一起看耍宝的综艺。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两人坐在同一个长沙发上,中间还是会习惯性的隔着一段距离,电视机里笑的抽风,他总觉得那伙人无聊到了极点,没营养没内涵。宽大的客厅充斥着吵闹的电视声,反而显得屋里更为冷清。伊一当然知道,他的这些改变是从伊阳登门后才开始的,他刻意的改变,不但没让伊一觉得轻松,反而让她觉得无比别扭,很不自然。

    如果温行昀的改变是出自内心的,他要是愿意迁就她,那么伊一都是乐见其成的,可关键他不是。

    但伊一现在并没有太多的骨气好争,最起码,这男人已经放低了了姿态,不管他是不是心甘情愿。

    伊一想着若能和温行昀多交流,说不定也是个很好的契机。

    这天。

    晚餐的饭桌上,伊一主动跟温行昀说起学校里的事情,他倒是听的很认真,适当的时候也会和她交流两句,可伊一能感觉得到温行昀那是在迎合她,配合着她把话题继续下去。

    她又把话题引到温暖身上,说一些小家伙在上课时的趣事,这下,温行昀倒是提起了些兴趣,可伊一的兴致又没了。

    两人坐在客厅里,对着闹哄哄的电视,沉默着在熬时间,这样的气氛让伊一觉得精神疲惫,连她一向都最爱的综艺都提不起兴趣。

    伊一下意识的收起双腿把自己缩成一团,靠在另外一边的沙发扶手上,眼睛看着电视,眼神却是空洞的。坐在她身边的温行昀看着她的变化,心情倍感压抑,他抬起靠着伊一那边一只手臂,轻触她的半边脸颊。

    “你说,人家夫妻间,都是怎么相处的?”伊一叹息着,垂眼望着温行昀搁在她颊侧的手掌。

    温行昀将她带入胸膛,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管人家做什么,我过好我们的日子就好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迷惘的,也是无力的,但凡他目前过的日子有点信心,也不会被一个刚露面的男人一番挑拨就乱了阵脚。

    终于熬到就寝的时间,伊一躺在床上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她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愣愣的发呆,温行昀洗澡出来,就看见这样的一个伊一,一头柔软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晕黄的床头灯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五官线条非常柔和,只是她那两只眼睛大大的睁着,眼神中有太多的失落。温行昀关灯上床,黑暗中,他侧躺着身体,心里一片空茫,很久以后他感觉身边的一只手传来一阵暖意,伊一的一只手已经小心翼翼的覆盖在他的手背上,然后,慢慢的翻过他的手掌,把她的手放进他的手里,然后,与他十指交握。她的整个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温行昀也放松自己的手臂,任由着她摆布,既没有配合也没有反抗,等伊一终于把手与他交握在一起后,他才轻轻收拢手掌,不松不紧的握着。黑暗中,两人都没有说话,整个空间寂静无声,时间在他们身边静静的流逝,很久以后,伊一慢慢的翻转过身体,把自己缩成一团窝在温行昀身边。这个周末,温行昀很难得的主动开口说要跟伊一出去逛街,可伊一想了想,还是拒绝了那份诱惑,因为她知道,他这时候更想回老宅去看温暖。

    夫妻俩带了些礼品和玩具,在周六的早上,便出发了。

    老宅是相当的热闹,温行昀的母亲对于他们的到来很是高兴,拉着伊一的手不停的问东问西。

    滕曼在一边看得想笑,她这个大嫂,平时看着挺斯文的,怎么一看见媳妇儿就兴奋成这样?

    “大嫂,您悠着点儿,伊一难得来一趟,可别吓着她!”滕曼这略带揶揄的口气让伊一也不禁放松了起来,赶紧顺着她的话道:“这是我们的疏忽,应该多过来陪陪妈妈的。”

    不得不说,伊一这句话说的还是很贴心的,哄得婆婆很高兴。

    温行昀也被这样和乐融融的气氛感染到了,从进门起就没有合过嘴。

    有了这样好的开头,可想而知,这一天会是多么的和谐,若不是温暖那边出了幺蛾子。

    事情的起因是一句玩笑话引起的——

    午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品茶,是温行昀特意带过来的明前竹叶青。

    滕曼懂得泡茶,今天看温行昀拿了新茶过来,便手痒的主动请缨泡茶。

    经过三次的“高冲”,新茶入水,慢慢苏醒的茶心,展开初生般不染一尘的新绿,纤纤玉立、饱满挺直。杯中竹影婆娑,娴熟的升腾、旋转、自在起伏。

    赏竹叶青,是件极为修心养性的事情,伊一自然是不懂得这个,不过她也不笨,依样画葫芦总是能够的。

    喝个茶都这样累,她再次感慨人与人之间其实差别挺大的。

    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孩子的话题总是最多的,家里有温暖在耍宝,滕曼的肚子里又有两个。

    不知是谁突然问了一句:“伊一呀,你们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呀?”

    伊一跟温行昀就好像是遭雷劈了一样,瞬间表情僵硬,他们平时都做好了措施的,唯一一次是那次在浴室,不过后来,两个人谁也没有主动拿这个出来说事儿,今天被这样放到台面上来讲,都有些招架不住。

    温行昀的母亲察言观色,看到他们俩个的脸色,自然猜到了几分,“也是时候给暖暖添个弟弟了。”

    边上的柳如仪也适时的插嘴,“是呢,正好和小曼的孩子做伴,这下我们家可有得热闹了。”说完,她看向伊一的眼色,就仿佛伊一肚子里已经有了种似的。

    害的伊一好不尴尬,窘的一脸绯红。

    温行昀及时出声为她解围,“我们不是已经有了温暖么。”

    伊一原本挺直的身子僵在了当场,又听他说:“这么多小孩子,你们也不嫌吵的慌。”

    “咦,你说你这臭小子,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这话是柳如仪说的,温行昀的母亲的是被他气得开不了口了。

    正当众人闹哄哄的,温暖那细软的喉咙便响了起来:“我才不要什么弟弟,我只喜欢妈咪生的宝宝!”

    有好一会儿,大家才会意过来,温暖口中的妈咪说的是滕曼。

    伊一的脸上一阵红白交加,滕曼也是无所适从,温行昀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蹙眉瞪向温暖,所有大人跟被点了穴一般,纹丝不动的,你看看我,我看看她。

    最后,温景之只得从滕曼的身侧站起来,走到温暖的身边,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惩罚性的捏着她的小鼻子,“暖暖,你知道妈咪肚子里的宝宝,你要怎么称呼吗?”

    这要是换作平时,滕曼早就要过来护着了,温景之不止一次的说要彻底纠正温暖的称呼,都被她以孩子还小之名胡混过去了,可是今天这丫头居然当着这么多大人的面,给伊一难堪,这就不能再纵容了。

    温暖一双水汪汪的纯真大眼骨碌碌的转着,死死盯住滕曼。

    滕曼则让自己硬下心肠,转开眼不去注意她。

    温暖见没人打算伸出援手,扁扁嘴垂下头。

    “对不起爹地,我以后不会了。”

    声音已然是带着哭腔了,滕曼的心口一软,正要出声,抬头却被温景之的眼神喝退,“暖暖刚刚叫我什么?”

    这下温暖彻底慌了,抬起受惊的小脸,金豆豆扑落扑落的往下掉,哽咽了起来:“小,小爷,爷——”

    温景之蹙起眉心,他就知道,这个恶人,迟早得由他来做,这样大的孩子正是鬼心思多的时候,她会一再的试探你的底线,如果你不强硬起来,她根本就不会改,只会得寸进尺。

    从上次温行昀将她送回来,温景之就隐隐猜到,这小丫头定然是在那边给伊一使绊子了,从滕曼的只字片语中他也了解到,这小丫头人小鬼大,从来没有叫过伊一一声妈妈不说,甚至连伊老师都省了,直接成了‘爸爸的小老婆’。

    孩子并不坏,教育方式也不能一味的软,孩子打小可怜,这就是大家一再纵容的原因,可是,如果一直这样放任不管,对她的人格成长也有很大的障碍,这,不行。

    温景之在部队带兵痞子的时候,常常是恩威并施的,但面对孩子的时候不能,他也会心软。

    “暖暖乖,过去跟妈妈道歉。”温景之还是软下了调子,轻声诱哄。

    这下,温暖哭得更凶了,小身子软软的朝温景之身上靠,脚下却一步不肯动。

    伊一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扯了扯温行昀的裤脚管。

    到底是他的女儿,温行昀自然是舍不得的,但是他也懂得温景之的意思,这个时候,他不适宜出面。再说,温暖确实需要正确的引导,既然大家都没法强硬起来,那么就交给小叔吧。

    温行昀握住伊一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不多会儿,温暖左看看右瞧瞧,眼见没人肯护着她了,含着嘴唇咬了又咬,这才亦步亦趋的走向伊一,不情不愿,怯生生的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伊一不忍心,张开双臂把温暖揽进怀里,抚着她瑟瑟发抖的背,轻声宽慰:“没事了,暖暖,没事——”

    “小叔,算了吧,暖暖还小,随便她喊我什么,其实我都无所谓的。”

    温景之叹息,女人总是比较容易心软。

    晚间的时候,两人从温家老宅出来,谁的心头也不轻松,一路无语。

    其实伊一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不要孩子?即便是有了温暖,可夫妻俩个不是应该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么?她还是会对温暖好,他究竟是不要孩子,还是不要和她的孩子?

    将伊一送回家,温行昀又出去了,一直到凌晨才回来的,车子开进院子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家里灯火通明,和往日的景象大不相同,他微微有些吃惊,停好车子,他快步走到门口,打开大门,客厅里所有的灯都开着,灯光明亮的有些耀眼。温行昀有些疑惑的一路往里走,一路顺手关了灯,等他走回卧室,发现卧室里也是灯火通明,但是伊一好好的躺在床上,她把自己缩成一团,面朝着卧室的门侧卧着,两眼紧闭正睡得安详。他忽然就松了一口气,关上大灯,慢慢走到床边,背靠着床在地上坐了下来,昏黄的灯光下,他把脸埋在双手的手里,疲惫的呼出一口长气。

    他出去在高架上兜了个大圈子,在空旷的地方吹了半小时的风,活像个神经病,他知道白天的事,又让伊一受伤了,可他真不知怎么去安慰她,自己都没理清头绪了,还怎么去安慰她?

    在新的一周开始后,伊一回复往常的样子,按部就班的生活着,温行昀也配合着她,每天照样按时接送,回到家就再也不出门。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多了,但却隔的越来越远。

    温行昀觉得一日日在煎熬,伊一也一日日的越来越沉默。这一天,温行昀洗了澡,走出浴室,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床边走,来到床边,他看着床上的伊一,只见她眼神呆滞的看着天花板。

    最近这段时间,这种眼神几乎就是伊一的常态:无神的,压抑的,目光长时间的定在某一个点上,他知道这是极度压抑的人才会有的眼神,他每一次看见她的这种目光,都如心上被压了一块巨石让他透不过起来。时间久了,仿佛所有的东西似乎都被压迫到了一个临界点上,温行昀把手里毛巾放下,终于清楚而缓慢的说出:“伊一,我们还是离婚吧!”男人的这句话说出后,房间里马上就空旷而寂静下来,似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太过安静的空间,带着一丝沉重的气氛。伊一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她觉得耳边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她的身体似乎在急剧的下坠!终于,终于还是掉了下去啊,一直以来,她都是战战兢兢,如站立在万丈深渊上的钢丝绳,心悬在在喉咙眼上,恐惧时时旋绕在心尖,终于在惶恐的试着朝前走的时候掉了下去。伊一觉得疼,哪儿哪儿都疼,就连身边的光线都刺的眼睛无法忍受,她抬起一只胳膊挡在眼睛上,很轻的说了一句:“温行昀,我好疼呵。”她的音调平稳,不带着一点要哭泣的腔调,寂静,默然,没有哭,没有哀求,甚至没有其他的语言。

    可这样的平和对于温行昀来说冲击力太强大了,他宁愿伊一哭着喊着或者骂他打他都行,可是她什么都没做!他突然觉着这句话或许对他自己的杀伤力比较大,因为他几乎要被从四肢百骸冲过来的绝望给湮灭!其实就在刚才他终于说出了离婚的那一瞬间,他是有解脱的感觉的,可是这种解脱的快感来得快去得更快。

    这段时间以来,即使在伊阳说出那番话之后,他也绝对没有想过离婚俩个字,可今天不知怎么的,他竟脱口而出,是伊一的那个眼神太过空洞的缘故么?

    但是伊一的那句“我好疼”,又让他的心猛烈的抽紧。有一种钝痛,悄然袭上温行昀的心脏,这种疼痛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在莫轻衣浑身是血的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他有过比这种痛更为强烈的感觉,可此时此刻,这种痛重新又袭上心头的时候,还是让他措手不及。那强烈的疼痛感是极其真实的,就像是一种真正的病痛,一阵接着一阵。温行昀忽然有些晕眩,他扶着身边的墙壁,稳稳心神,又看向床上的伊一,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伤害的话已经说出,就如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么。伊一还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她遮在眼睛上的一只手,手掌朝上,掌心纤弱,苍白而无力,她的那个姿态是那般柔弱隐忍,隐隐透着一种无力的绝望。

    温行昀长久的凝视着她,以至于在他以后漫长人生岁月中,伊一的这个姿态,被永远留在了他的心尖上,想一遍,痛一遍。温行昀转身离开这个房间,他走的极慢,每走一步,好像就有一些属于他的东西,正在慢慢的离他而去,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他疼到麻木的心口告诉他,那东西很珍贵,很珍贵……轻轻带上身后的门的时候,温行昀在心里说:伊一,我们都走错了路,现在我放开你,你要的生活,我给不了,我似乎,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这句话,他本来应该当着伊一的面说,但是他把伊一的沉默和说出口的唯一的那句话,当做是她的回答,他以为,她也已经放弃。所以,他不想矫情,不想再让她因为他的话而心软。

    在他们的这段婚姻当中,他从头到尾都在做着错误的事情,走到这一步,他愿意承担所有离婚的后果,哪怕是让伊一恨他,也好过让她活得行尸走肉一般。

    他给不了的,终究还是给不了,这般误人,又是何必?

    只是他终于是没有看见,当他轻轻带上身后的门,门锁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那一瞬间,伊一被手臂覆盖的眼角,缓缓的滑落下来两行泪水,那两行泪水几乎是源源不断的倾泻!伊一有多爱他,他也许永远都不会再知道。

    而此刻的伊一,也终于有些明白,自己这些年来的执念,已然不能用深厚来形容,对温行昀的爱恋,已经成了她这些年来唯一的坚持,她又怎么可能轻易的放下。这一夜温行昀在书房里呆坐了一晚,凌晨时,他换了衣服踩着晨光走出这栋房子,他没有开车,一件随身物品都没有带,朦胧的光线中他一步步的走远,没有回头。

    那天是周六,他离开家的时候,站在门口的回廊处稍稍停留了一下,看着面前的路,脚下无意识的走了出去,这个时候正是白天与黑夜交替的时候,这个城市属于白天的繁华还没有开始。而他,置身于城市的一角,缓步前行,四周空旷而安静,他犹如置身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里,看不清周围的景象,更看不清前方的目标。

    从那以后在很长久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 温行昀离开的那天,伊一起床刷牙的时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间就吐得天昏地暗,当时她有些怀疑,还是去小区外面的药店买了验孕棒,又回到家,自己做了一次尿检。

    浑浑噩噩中,居然看见了两条扛,她甩甩头,集中精神又看了一遍,虽然第二条线并不明显,可是确实是有的!

    伊一足足愣了有十来分钟,一直保持着坐在马桶上的姿势。她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心里头的烦躁取代了原先的失落。这个周末她过得很糟糕,期间伊阳打过一次电话来,也没说什么,就是问问她的近况而已,两个人也不如原先那样亲密,什么都聊。伊一总觉的,上次伊阳定然跟温行昀说了什么,而她和温行昀之间能走到这样一步,也许,伊阳是起了催化作用的。

    星期天下午的时候,于水星约伊一逛街,被她用身体不适为由给拒绝了。

    因为她今天要去医院做一个检查,好确定一下。

    早早孕,四周半。

    伊一麻木的听着医生说的注意事项,傻乎乎的不断点头,那医生看她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若要留的话,你这个状态可不好啊,看看你,从进来到现在,就没笑过……”边说,又是一阵的摇头叹气。出了医院,伊一没有打车,她慢慢的走在人行道上,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老天爷在跟她开玩笑。

    那一次的全心投入,造就了今日她腹中的意外,真真是意外啊!伊一很自然的伸手覆上小腹,自言自语:“宝宝,妈妈该怎么办呢?爸爸,他不要妈妈,更何况是他都不知道的你?”

    世界是如此的美好,经过她身边的,似乎每一个人都在微笑,就连阳光也是那么的明媚可亲,吹在身上的微风,都是温暖柔和的。可是,她呢?

    她要,好好想一想。也许,这是另一个契机?

    不可否认,她爱温行昀,所以卑微,所以不愿把这世界上,唯一能把他们联系起来的婚姻关系切断。所以,当她知道自己怀孕,还是有一些舒了口气的感觉,她该给孩子的父亲一个选择的机会的,是不是?可是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人的意料,就在伊一准备在找温行昀谈一次的时候,他却不请自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四十左右的男人。

    几日不见,伊一发现温行昀还是和她的印象里一样,优雅高贵的,身上永远是一尘不染,往门口随意的那么一站,怎么看都是一道吸人眼球的风景。伊一微微朝他笑了一下,她这几天的日子不好过,连笑容里都有着一种虚弱的气质,温行昀似不忍看,他有些急促的转身,对伊一介绍身边的中年男人:“这是王律师。”

    伊一有些疑惑,带个律师来是怎么个事儿,她机械的和王律师握手问好。短暂的寒暄后,伊一也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在离婚前,他们的财产分割问题需要办理一下。伊一那心中唯一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他是这样迫不及待的要和她划清界限了,她,却还在这儿为他突然的到来而雀跃,瞧,自作多情了吧?

    如此,还有必要跟他谈孩子?罢了——伊一木然的将两个人请进了家门,麻木的上了茶水后,便静静的坐到沙发一角。剩下的,就是那个律师一个人在说了。她只听那个律师说了一句,就把头扭到了一边,看向窗外不知名的景色,没有表情。那律师对伊一说:“因为温先生在婚前没有对婚前的财产进行公正,所以在你们离婚后,属于温先生的财产,将有一半是属于伊小姐您的。”伊一早已经没有兴趣听下去了,她依然望着窗外。

    从温行昀的角度看去,她的身形如一个剪影,沉默寂静的似一潭死水。他放在桌下的手,猛然握成一个拳,明明是修剪平整的指甲,竟也能生生刺痛他的手心。在短短几个月的婚姻生活里,温行昀却从她身上体会到那么多的情绪:他烦躁,压抑,痛苦,无措,自责……他还屡次在她身上体会到,他对语言的运用竟然有障碍。王律师把一叠一叠的文件在伊一的面前铺陈开来,那上面分别是温行昀的房产,股票,基金,个人存款,所有的都做好了公正,只需她签了字,那文件就会马上生效,伊一也马上会拥有一大笔财产。她扫了一眼眼前的一摞摞白纸黑字,最后看了一眼温行昀,那一眼中到底包含了多少的沧桑,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什么也没说,拿起笔,干净利索的签好了字。伊一这个人对钱没什么具体的概念,她虽然没有什么钱,但她从小就没缺过钱,也没有支配过很大数额的金钱,在她眼里,几百万和几千万其实没什么区别,不过就是个数字多少的问题,倒不是她天真的不知道金钱的魅力,只不过是她这个人并不追求物欲,所以温行昀给她的这三个多亿的财产,对她来说也不过就是很大一笔钱,一个没有生命没有多少意义的数字而已。她知道温行昀其实是想补偿她,可说到底,他有什么错呐?错在不爱她吗?当初的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同样是成年人,她其实也要为自己的选择而承担后果。若他们之间真要论出个谁对谁错,恐怕这辈子都分不清楚了!伊一之所以接受温行昀给她的这笔财产,无非就是想要让这两个人快点消失,若她这时候拒绝,温行昀势必是不同意,而她,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力气再跟他纠缠下去,她需要给自己时间和空间,来舔舐自己的伤口。伊一签好字,律师收拾收拾东西就离开了,剩下他们两个人坐在那里,相对尴尬,还是伊一先开口说的:“办手续的时间另外再约吧,我还有事儿,不送了。”

    温行昀望了她良久,最终只是蹙了蹙眉,什么也没说的退了出去。

    伊一终是瘫软在沙发里,紧紧抱着腹部,从无力到心死。

    温行昀出去后,并没有走,而是坐在了自家门前的台阶上,他身上那件名贵的西装被摔在了脚边,颓废的耷拉着脑袋,一如它的主人。

    别看他这几天在外面,每天把自己武装的挺好,日子看似就那么平静的过着,可是他心里难受,温行昀这人其实挺死心眼,他心里有事也不会主动找人说,就那么自己憋着,认准一条路就两眼一抹黑的走到底。

    他想,他和伊一最后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其实他一直挺混乱,在他的想法里,他自己不能给她一个幸福生活,那他愿意放手,让伊阳把她带走,他们之间其实一直到最后,也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但他这人太固执,有些事情一旦做出来,后面的发展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了。就这短短的几天,他就开始想伊一。

    每晚,他一个人钻牛角尖的琢磨,他想,在过去的那段日子里,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乎伊一的呢?他想了很久想不出个所以然,他现在满脑子里就是和她的各种生活场景。

    他想伊一想的多了就老做梦,梦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内容,就是伊一各种各样的表情在他面前晃,却很少梦到伊一在笑,有时候他会梦到伊一在哭,那时候,他也会难受的想哭,可没有一次哭出来过。

    就在昨天,他又一次从梦中惊醒,他望着床前洒落的一地清冷月光,举头是单调的天花板,四周是冷硬的家具,他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一想到这种没依没靠,没着没落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直到前一时刻,他看见伊一就那样活生生的站在他的跟前,他似乎才明白过来,就在那平时的一点一滴里,伊一悄悄的走到了他的心里。也直到这一刻,温行昀才肯承认,伊一这个小女人,她哪里傻了,最最狡猾的就是她,悄无声息的慢慢渗透,且带着无色无味的浅毒,等他猛然发现的时候,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那毒,如今在每晚都会发作,不至死,却可让他睡不着,夜夜的无眠。

    离婚的日子,两人约在第三天后,这一天是个万里无云的晴朗好天气,耀眼的阳光刺的人有些眼睛疼。

    民政局的门口。

    伊一深吸一口气,觉得心里空茫茫的,虽然一早便知道要来这里做什么来,可她心里还是难受。她没有等多久,温行昀也开车到了。听到关车门的声音,伊一扭头看见他正从一辆奔驰越野上下来。

    他一步一步的走近,眼光定定的在伊一迎着朝阳的脸上不移开。

    “伊一。”

    “走吧。”

    伊一淡淡的笑着,垂首,转身,不再看他一眼。

    那笑容,几乎要将温行昀的眼睛灼伤,他突然觉得眼眶涩涩的,沉沉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伸手朝伊一走的方向,保持着那番动作一动不动。

    其实他比伊一先到,一直在路的另一边等着伊一从出现,其实也不是等她的出现,他更希望她不要出现,他希望她这次不要这样听话,他希望她学着任性一回,他希望她……

    可是她什么也没做,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走吧。”

    她是对他彻底死心了吧?

    可是,怎么可以?在他好不容易提起勇气的时候,她就要放手了呢?

    温行昀苦笑,他想追上去,可是,这一追,只怕就再难回头!

    他闭上双眼,任由周边人异样的眼光将他打量个通透。

    “伊一,回头,最后一次,我数到九,你就回头,好不好?我带你回家!”

    温行昀默默的在心里开始数:“一,”

    “二,”

    “三,”

    “四,”

    “五……”

    “九。”

    “伊一,赶紧回来,我在这儿等着你,老婆……”

    伊一看着门框上离婚两个黑漆嘛乌的方块字,眉头直皱,转身,却不见那男人的踪影。又在周边找了一圈儿,依然不见。

    “不会是走丢了吧?再等等吧。”

    这一等,便是半小时。

    伊一有些不耐烦,她掏出手机,准备拨个电话过去,可是当她看着屏幕上老公两个字样,突然就舍不得按下去。

    说她自欺欺人也好,她觉着这一按下去,两个人以后就再无瓜葛了,她,显然还是舍不得。

    身边的人一对对的来,一对对的走,不知不觉,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工作人员来给她打招呼。

    “这位女士,我们的吃饭时间快要到了,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这个女人一个人失落的坐在这儿已经一整个上午了。

    伊一木然的抬头,朝她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我的丈夫,他还没到。”

    “你们没有约好么?”

    伊一摇头,又点头,“我们在门口碰的面,也许,他迷路了。”

    迷路?就算是个瞎子,这一上午,也能想到办法过来了吧?那工作人员摇头叹息,“这样啊?是心迷路了吧?”

    伊一尴尬的笑笑,从座椅上起身,慢悠悠的朝大厅方向走去。

    “这人怎么回事儿?有事也打个电话来说一声儿啊!叫人在这儿白等。温行昀,我有给你机会哦,是你自己不来的,这婚我可只离一次,到时候别说我耍赖!”伊一边走,边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

    午间的太阳明显大了许多,晒得门口那两株盆景铁树都鄢鄢的。

    伊一拾级而下,白晃晃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咋一出来,完全不适应,只觉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温行昀以往在部队训练时,站在比这大的多的太阳下晒都没事,可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太阳晒得他头昏脑胀的,冷汗出的他都湿了整个背脊,衬衫黏腻在他的肌肤上,万分难受。

    可他心里还是默默的在数,“八,九……伊一,这都吃饭的点了,你怎么还不回来?一,二……”

    当伊一站定在温行昀的面前,他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起来,他呐呐的伸出手,梦幻般的自呓:“伊一,是你么?老婆?”

    伊一也是如在梦中,她从未听过温行昀喊她老婆,在婚中尚且不曾,如今要离了,更是不可能。

    伊一有些自嘲的笑笑,看来,这太阳是太大了,都晒得她耳鸣幻听了。

    温行昀见她到了跟前还要走,一副不把他看在眼里的样子,顿时便有些手足无措,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在喊着:“不要放她走,捉住她!”牢牢的!

    腰间突然袭来一阵力道,伊一整个人便被箍在一个灼热的怀抱中,那个怀抱,既陌生又有些熟悉,那怀抱中散发出来的气味,让她忍不住的贪恋,那是她最喜欢的沐浴露的味道,淡淡的奶香。

    “老婆,我等了你一个上午,从一数到九,你不回头,再从一数到九,你还是没回头,伊一,谢谢你肯出来,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们好好的过日子,我知道我真的不是一个好丈夫,可是我愿意为你去学,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一次,就一次!”

    伊一被他迷迷糊糊的抱着,他说的话,她迷迷糊糊的听着,不多会儿,她觉得脸上痒痒的,像是有虫子在爬,用手一摸,才发现,是她自己的泪。

    她听到什么了?那个声音,是,是温行昀的?

    他说,他等了她一个上午,等她回头;他说,他愿意学着做个好丈夫;他说,要她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是,这些话,不是应该都是她想说的吗?她想说她后悔了,她不要他的财产,再多也不要,她不要离婚,她可以做的更好,她,不要放开他!

    她有些不敢相信,想抬头看看清楚,可是她一动,便被他用劲按在怀中!

    伊一颤抖着手,轻轻的摸索着男人的腰背,她要确定,这不是她的幻觉,这腰,这背,这个味道,不是温行昀又能是谁呢?!

    “你,你,你——”一连说了三个你,还是没能吐出一整句话来。

    温行昀发觉怀中的人儿在发抖,软软的,再也克制不住心头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一个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老婆,我们回家!”

    “回——家?”

    “是啊,回家!”

    “老——婆?”

    “呵,你该叫我老公!”

    “……”这是,要逆天了么?还是她中暑了?

    伊一用手遮住眼前刺眼的光亮,从指缝中看见男人那张轮廓深邃的脸,她从未见他笑的如此温柔,那嘴角,勾出的弧度在阳光下,竟如彩虹般耀眼,好看!

    ------题外话------

    至此,婚非的正文和番外都已完结,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

    新文正在存稿中,希望大家到时捧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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