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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静默前尘(一)

    “真的吗?”顾以涵心怀忐忑。

    “或许,我是看谍战戏看得太多,有点神经过敏。不过,按照逻辑的常理来分析,密封起来的东西会让人觉得更加神秘莫测。”魏忱忱表情严肃地说。

    “有道理。”顾以涵表示同意。

    “硬皮本和影集都没有外包装、也没上锁,只有这封信的封口处是用胶水粘起来的。”魏忱忱煞有介事地晃了晃手中的剪刀,说,“如果我是你,我肯定选择先读信。”

    “好吧,就按你说的做。汊”

    信封上并没标明收件人和落款,顾以涵有些犹豫。但出于信任,她听取了魏忱忱的建议,接过剪刀,剪开了信封。

    抽出信纸的瞬间,妈妈的字迹赫然呈现在视线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这是阿姨写给你的信?”魏忱忱看了一眼页眉处“亲爱的小涵”五个隽秀的字,问道朕。

    “嗯……”

    顾以涵强忍夺眶欲出的泪水,轻轻地点了点头。

    嘭地一声,魏忱忱猛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们寝室里的暖气片温温吞吞,一点都不热乎,阴冷阴冷的!”她怕冷似的呵着手,触了一下桌子后面的暖气片赶忙收回了手,“我得回宿舍去拿我的暖宝宝——”

    “学姐,我的暖宝宝可以借你用的。”

    “不啦,始终是自己用惯了东西。你先看信,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魏忱忱转过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寝室。

    顾以涵当然明白魏忱忱的好意。

    妈妈写于五年前的这封信,必定深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留她一个人在此处静静地看默默地念,于情于理,都是最适合的。

    她先把信纸贴在胸前,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凝神静气地开始读。

    ……

    亲爱的小涵:

    我的宝贝,你睡得很香。

    关了灯,我在你小卧室的床边坐了一会儿,心里格外踏实。

    光洁的额头,眉峰高挑,眼睫毛又密又长,嘴唇有点厚,孩子,你真得越长越像你爸爸了。

    他这个总是挑战自己耐力极限的人,又在值班。

    今晚,我突然忍不住想要发发牢。

    如果我在日历牌上的标记准备无误的话,这是他今年值的第个通宵夜班了。身为中队长,他身先士卒、任劳任怨,我向来给予了最大程度的支持。但是,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毕竟有限,他想要做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却是建立在忽视了咱们母女的基础上的。

    他要是为了工作而忽视咱们,倒也没什么。可是,为什么他总是要替那些新来队里的年轻消防战士值班呢?而且每次都有理由搪塞我的愤怒——

    难道仅仅因为当年他师傅对他做过的奉献,他就要把感恩的心延续下来吗?

    我不明白。

    真的不能理解。

    从两年前开始,我就托他们中队的后勤文员小武把排班表发到我的电子邮箱里。按照今年的排班表,算上所有固定和浮动的数目,你爸爸只需值个左右的夜班。

    可是,他偏偏拗不过自己的心,耳根又软,小年轻们一愁眉苦脸,他就放人了,自己守着那个空荡荡的中队。

    他们每一次出警我都关注。

    而在他个不眠不休的夜班里,只出过不超过回消防车,且多半出动的是云梯消防车做高空救援的任务,不是因为火情而出警。

    小涵,我不懂,你爸爸年届周岁,不再年轻,身体状况也不尽理想,他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我很想和他坐下来好好谈谈,但是,总是没有合适的时间。

    每次他拖着疲惫的身躯下班回家,连多说一句话都觉得累。我常常是帮他热了饭菜放好洗澡水,就不再去烦他。还嘱咐你不要吵爸爸休息,都是出于满心的体谅。

    时间久了,我们好像生疏了。

    从你上小学以后,我和他说的话越来越少。办理了病退之后,我和他的作息时间更是南辕北辙,常常他去上班了我还在睡觉,而他回家了我却关在书房里制图。

    会不会是我们的感情出了问题?

    小涵,原谅妈妈胡思乱想吧。

    很多个你爸爸不在家的夜晚,我心里都非常难过。

    某些时候,我也会后悔,是不是不该嫁给他?一个尽职尽责、坚守岗位的消防员,特殊的职业特征,是不是让他做不了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但是,这后悔的念头,转瞬即逝。

    像是一只稍稍露了下脑袋的土拨鼠,还没爬出洞口,就被我一巴掌拍回去了。

    我怎能不爱他?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

    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梦见第一次遇见你爸爸的情景。讲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们的缘分起始于一场火灾。

    如果我刚到市建筑设计院的时候,不在宿舍里抽烟、也不那么傻兮兮地人都睡着了烟头还没掐灭,也不会失火、不会遇见你爸爸。

    当我被浓烟呛醒,发觉自己周围全是火焰。

    试想一下,大量的建筑书籍和各种标准参考手册堆在墙边,案头铺着已完成和未完成的一摞摞图纸、床前的帐帘是一块聚乙烯桌布改制而成的——处处都是易燃物,由此可见,设计师的宿舍是何等容易引发火灾!

    我又是初来乍到,被分到了离水房最远的角落。

    火势很猛,想要自救,难上加难。

    虽然是五楼的高度,我确确实实想过从窗子逃走,但一看到铝合金窗外边装的防盗筋,就束手无策了。当时宿舍里的分机电话线已经被火烧断,而我只有一台机,无论如何都和外界联系不上。

    突然想起大学时期参加过的防火知识讲座,我赶忙将杯子里最后一点水倒在手帕上,捂住了鼻子。

    宿舍的门似乎都被熊熊烈火烤得变形了,我只得一步步退到了窗边。

    就在我准备听天由命的时候,一个英姿飒爽全副武装的消防员破门而入。

    他在高压水龙头喷出的水雾掩护下,出现在我面前。他招了招手示意我上前,我却反应不灵地傻站在原地。隔着安全头盔,我仿佛看到了他眼里的笑意,那绝对不是嘲笑,而是那种见到可爱的人或物而自然而然由心而发的微笑。

    天知道,我当时完全忘了身处险境,只记得心脏狂跳的感觉是多么震撼!

    他疾步走过来,为我披上一条浸过水湿漉漉的棉被,护送我走出浓烟滚滚的楼道、下了楼走出设计院那个年久失修的宿舍楼。

    “你知道用湿毛巾掩住口鼻,很明智。”他的话语透过呼吸器传出来,有些瓮声瓮气。

    这是你爸爸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狼狈不堪的样子倒映在他的瞳孔里,显得十分渺小。我不禁将身上的湿棉被裹得更紧了,“谢谢你……”

    他微笑着摆摆手,没等再次开口说话,一个站在宿舍楼门口的消防员喊道:“天朗——楼上还有人,咱们得再上去一次!!”

    “你尽量远离这栋楼,站远一些更安全。”他嘱咐我,“等会儿救护车就赶到了,到时候让医护人员检查一下伤情。”

    说完,他冲我点点头,跑回了火灾现场。

    突然间,万籁俱寂,世界奇迹般地停在了静音状态。

    我想,不管等到几点钟,我都要在这儿等着他执行完任务,等着他摘下头盔露出面容的那一刻。即使是凭借臆想,我也能感觉到拥有一双迷人眼睛的他,肯定是个非常英俊的家伙。

    因为他叫“天朗”,单是一个名字,就足以和名叫“雨晴”的我凑成一对了!

    小涵,不瞒你说,写到这里,我自己都笑出声来。

    你会不会觉得妈妈有点傻?

    用你们现在流行的术语形容,大概“花痴”这个词最为贴切吧?我当时就是那样一个诚心诚意的花痴。

    设计院的宿舍楼是老式的木结构,虽然后来几经修缮内墙和外墙都做过抹灰处理,但终究是不堪一击的旧楼危楼,等火势彻底被扑灭,那栋楼已是接近报废、惨不忍睹了。

    我一直站在宿舍楼不远处的树下等着你爸爸。

    他和同事们从楼里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摘掉头盔,大口呼吸着傍晚时分清新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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