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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时,崇政殿远远看去便是一片灯火通明,一路行来,到处是锦幔高挂,彩屏张护,香烛辉煌,崇政殿正门上挑着大明角灯,两溜高照,各处皆有路灯.路途两侧柳梧桐诸树虽无花叶,然皆用绸绫纸绢依势作成,粘于枝上的,每一株悬灯数盏,一路行来,只见各色花灯烂灼,皆系纱绫扎成,精致非常,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如银花雪浪,桥墩之上亦系各种精致盆景诸灯,各处风景自不必细说.上下服侍的太监宫女等,皆因这紫禁城的主人回来打扮的花团锦簇,到处人声嘈杂,语笑喧阗,轿撵车轮,络绎不绝。

    此次夜宴乃是家宴,除了后宫嫔妃,便是宗室福晋等人,即便如此,后宫嫔妃也是要避嫌的,福玉等按着品级装扮了,只替换了康熙送来的翡翠头面,家宴嘛,也就不需要那么正式了。

    崇政殿中早已安置好了桌椅屏风,这可不是现代的电视剧,男女混合做了,然后歌舞升平,实际上清朝宴席仪式十分隆重,庄严肃穆;不止礼节相当繁琐,更是处处体现君尊臣卑的“帝道”、“君道”与“官道”。康熙的宝座和宴桌高踞于筵宴大殿迤北正中,等他入座了,宗室亲王,贝勒等人才能依次在左边坐了,然后才是女眷,除此之外还要用屏风珠帘等隔了开来,绝对不会出现宗室男眷与皇帝妃子们相见或倾心的情形。

    崇政殿西侧侧殿里.一些低位嫔妃们已经早早的在西宴桌末席位置候着了,福玉踩着点儿,跟着惠嫔的脚后跟儿进去,一进侧殿,里面到处是香屑布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槛.说不尽帘卷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皇家铺张奢靡可见一斑。

    不多时,康熙携了佟佳氏一并进来,后头跟了太子等几个皇子,待康熙上座,一时鼓乐齐鸣,更显隆重肃穆。

    “皇兄,此次南巡,您对天下黎民的慷慨仁慈定是名垂青史,可要那些叫嚣不停的南蛮子看看我们爱新觉罗家族是这中原大地名正言顺的主人,本王敬您一杯!愿您的光辉同太阳永存,永远耀眼!”裕亲王福全站起身来笑着举杯向康熙敬酒,斯文温润的脸上说不出的真诚直爽,引来周围宗室的复合,纷纷拥上前一起向康熙敬酒。

    康熙嘴角挂上笑意,爽快的举杯饮个干净,对于他这个皇兄,他一向是是尊敬有加的,虽然是迂腐了些,但忠君爱国还是说一不二的。

    “二哥就是唧唧歪歪的说话不痛快,要我说啊,那些乱党什么的全杀了便是,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人,我爱新觉罗家千秋万代,金汤永固,缺了他们还能乱了不成。”说这话的人明显有些喝高了,恭亲王常宁脸色铜红,扯了嗓子嚷嚷道,他是世祖五子,母庶妃陈氏,身份低微,按道理该是小心谨慎的性子,可恰恰相反,常宁一向是嚣张跋扈,自我惯了的,亏得他有个明事理的福晋管着,大面上出不了错,所以,对于这个弟弟,康熙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抱着养闲人的态度就好,不然,还会被他这时常不着调的样子气死。

    有些头痛的看着放浪形骸的常宁,康熙的面色可不好,对于一个心存远大抱负的帝王,爱民如子这个词就是一个枷锁,一个面具,他可以做不得到,但决不允许又人唱反调,如今他还不容易收拾好的烂摊子,免税赋,鼓励农耕,推广土豆子……好不容易让这中原的百姓认同爱新觉罗家,他却还在谈什么屠杀,真是不把这根基捅破了不甘心么?

    福全看了眼自己这个耍酒疯的弟弟,也是一脑门子的官司,挥挥手,忙让一脸惨色的内侍扶了醉酒神志不清的常宁下去,暗叹他这是招惹了哪路的神仙,自家这个弟弟,他也是了解的,幼年无人管教,才会这般偏激不忿,他也想着好好补偿就是,可是……福全摇头怒其不争,动摇江山根基的话也这般大剌剌的说出口,也幸亏这是家宴,宗室里凡是有脑子的,断不敢乱说话,因为只有爱新觉罗家的江山稳固了,他们才会好。

    福全的面子康熙还是给的,叹了口气,打手势让暗卫把殿里伺候的奴才记下处理干净,示意一边的梁九功的给他斟酒,康熙朗声笑道“朕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皇兄受累了,为我们爱新觉罗家永垂不朽,为天下黎民百姓,干!”饮毕,金杯向下,示意一干人等痛饮一番。

    看康熙脸色阴转晴,自然下面的人也会尽力奉承,一时间整个大殿里笙歌聒耳,锦绣盈眸……

    隔着屏风的女眷这边,也是热闹至极,佟佳氏忙着与宗室命妇们交流感情,她是唯一的贵妃,副后之责,便是热络一些也无人敢挑刺,一边盯着大殿中人,见茶果席面呈上来了,孟嬷嬷忙曾了锦册上来,并二十四个花名单子,一侧内务府□好的戏班子早早的在候着了,昆弋两腔皆有,都是赫舍里氏留下来的,本来佟佳氏是想全撤了,换成鼓乐班子,可惜康熙喜欢,也就留下来了。

    “娘娘吩咐,这戏班子是苏州府□进贡来的,最是一把好嗓子,小主只管捡了爱听了点来就是。”小宫女端了锦册来细声对福玉道。

    看着描金绣凤的册子,福玉提不起一丝兴趣,来古代这么久,琴棋书画管家理事.也都学得差不多了,可惜这个戏曲,实在是依依呀呀的听不懂……

    听着那边已经扮上唱的《游园》,台上的伶人俱是道不尽的风流悲情姿态,福玉笑了笑,这佟佳氏的心态还是蛮好么,风花雪月,只是寓意不好了些,喜年华正好,恨阴阳殊途,这皇宫姹紫嫣红开遍,她却付了断井颓垣,黄粱一梦罢了:“就这个《浣纱记》吧。”

    “妹妹一看便是有研究的,听说那芳官最是一副沉鱼落叶的好容貌,腰肢柔软曼妙,扮西施再合适不过。”纳喇氏坐在福玉左侧,笑着赞道:“可惜我是个俗人,热热闹闹的我才欢喜,恨不得让她们把《西游》从头到尾演一回才好,可惜就是吵闹了些,难登大雅之堂。”

    “贵妃娘娘好心掏了银子让你听戏,纳喇姐姐你倒是一堆的话,要妹妹说啊,你只管乐呵便是,何必瞻前顾后,两头讨不到好处。”旁边的郭络罗氏捂了帕子笑嗔道,语气一片恣意娇俏,什么西施,佛祖的,这纳喇氏说话就是不痛快,自己也是有儿子傍身的,皇恩也不薄,可不怕她这刻薄话。

    既然有人跳出来接了这话头,倒也省事,福玉笑了笑,吞下了已到嘴边的话,打起圆场来:“郭络罗姐姐还是这般爽快,倒是和你这牡丹头簪相衬得很,明艳动人。”牡丹头簪是康熙送的吧,花中之王,更难得的是惟妙惟肖,粉花绿叶,中间还有点点黄蕊,虽然颜色不正,但只牡丹这形状就可着劲儿的给郭络罗氏拉仇恨值,不过看着她不时的摸摸耳畔的流苏的小动作,福玉就知道她暗地里不知怎么得意呢。

    闻言,摸了摸头上戴的镂空缠枝牡丹,郭络罗氏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她知道皇上最重伦理规矩,自己得了这套簪子也不敢起什么心思,但能膈应道后宫一众人等自己就是得意高兴,特别是看着福玉眼中的羡慕(孩子,你癔症了),郭络罗氏更像是三九天喝了碗冰水般舒爽。

    “妹妹好眼光,这头面可是一整套的福禄寿雕刻而成,倒也难为下头的人找了水头颜色都这么正的翡翠了。”眉梢的染上了笑意,郭络罗氏用带了镂空金制护甲的手小心翼翼的端了茶,红唇微启,惬意的抿了口茶:“妹妹要是喜欢,回头我再去库房找找,妹妹颜色正好,带些嫩色的才好看呢。”

    福玉暗自翻了个白眼,说你胖还喘上了呢,自己一品大臣的嫡女,位分还隐隐压了你一头,用得着你库房里的破铜烂铁?还真当自己是寄人篱下的林妹妹不成?

    “姐姐又拿我取笑了,小四都是要上学的年纪了,又蒙皇上贵妃恩典要妹妹协理六宫,姐姐若是真心疼我,合该好好的敬我一杯才是,那些逗趣的玩意儿还是留给新人们把玩吧。”我可是有身份的人,一宫之主佩戴这些莫得丢了脸面,再说了,这粉色不及大红庄重高贵,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妾,穿了龙袍不像太子,有什么好自得的。嘴角的笑容不变,福玉说话只往郭络罗氏的痛处戳,态度也端了起来,一点不复刚进宫时懦弱退让的模样。

    不过这也让一部分人安了不少的心,一个人的退让隐忍都是有限度的,你身份不显时隐忍是识时务或真心害怕,如今身居高位,手握大权还是这般姿态,碰上个缺心眼的就会说你是平易近人,温和无害,但在宫中这群人精和多疑猜忌的康熙眼中,十成十就是武后吕雉之流,蛰伏隐忍图谋更大。

    “冬日天寒,妹妹又身娇肉贵的,小心喝了烧心,这酒啊,还是不饮的好。”郭络罗氏也不在意,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可见这世上一般的话不一样的心境就品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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