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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五篇 天赐的拥抱(上)

    第五篇  天赐的拥抱(上)

    剑之锋千呼万唤不露面的妹妹,今天终于现身了,他能不眩晕吗?

    这是一九六二年的十月一日,在学校的阅览大厅里,正在等待宋学义来做报告。一道闪电,不愿现身的妹妹,无意之中现了身。她是谁?蓝心月。

    “就是她,没有错!她就是‘妹妹’。”等剑之锋回过神来之后,他就完全明白了。

    剑之锋恨自己。

    太愚蠢了!信中明明写着堂妹,为什么不从这个线索去追寻呢?只有堂妹最亲近的人,才能知道有个柳珊珊。谁和堂妹最亲近?蓝心月。不是她,还能是谁?

    蓝心月一现身,剑之锋就全身心地接纳了她。

    “接纳”二字好像并不贴切,难以表达他的感受,应该用“吸纳”。

    噢,还是不行!好像汉语中找不到一个贴切的字眼。她可亲,可爱,他想把自己的双臂变成遮天蔽日的大鹏翅膀,一下把她全部包容于中,拥在自己的怀里。

    之所以有这样的感受,不只是因为她的美丽,更是因为她的气息。

    要知道,两年了,在她的课桌前面,他几十次与堂妹交谈,虽然没有正眼看过她一次,可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却总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把心意无声无息地、一次一次地传给他的第六感官。

    要知道,两年了,在课间操的训话时间,在他面前,她几百次拥着堂妹的肩背,把那柔润的面颊依偎在堂妹的脖颈里,通过堂妹与他的亲情通道,把柔情无声无息地、一次一次地输入他的心房和脑际。

    他们从未说过一句话,可两个人的磁场,磁场!生物磁场,心灵磁场,恐怕早已交融成了一体。这大概就是一向拒斥女孩子过分亲近的剑之锋,为什么一下子便把蓝心月融于心中的原由。

    妹妹终于现身了,剑之锋好激动,剑之锋好爽快,从现在开始,他便掌握了主动权。

    可掌握了主动权又能怎样?

    找她谈谈?不能!那会扰乱妹妹的学习,扰乱妹妹的生活,还会让妹妹无颜立足于同学面前,因为学生守则明文规定不准谈恋爱。你爱她,就不能毁坏她。

    你看看妹妹,处处为哥哥着想,哥哥的学习,哥哥的前途。为了哥哥,宁肯压抑着自己的情感,经受着内心的折磨。多么好的妹妹呀!

    作为哥哥,难道连这点大局都不懂?难道为了自己的情感,去毁坏妹妹的学习,去毁坏妹妹的声誉?

    不行!不能有什么行动,要像妹妹那样,把情感深藏在自己的心中,等待毕业。想当初,高秀梅暗恋陈志和老师,不是毕业后才展开攻势、水到渠成的吗?

    好!就这样!

    决心是下了,可这却是痛苦的。爱一个人是多么甜,爱一个人却不能倾诉又是多么苦。剑之锋只能好好品尝了。你不品尝,难道只让一个女孩子独自品尝吗?

    决心是下了,可两条腿却不长进,在无意之中,往堂妹那里跑的次数却多了起来。我是来看堂妹,谁也说不出闲话来。

    高三分科编班。剑之锋编到了文科班,高三一班。剑芝瑛和蓝心月编到了农医班,高三二班。有意思的是,两个人还是一张桌,不过座位却退到了第三排。

    还有一点变化,就是剑之锋和堂妹交谈,蓝心月再也不往剑之锋的脸上扫一眼,老是低着头,好像在看书。而从不正视蓝心月的剑之锋却一反常态,一边和堂妹说话,一边扫视蓝心月。

    要说受折磨,最痛苦的还是蓝心月,一个靓丽、幸福而又可怜的女孩儿。

    七月十五日体检,她和剑芝瑛在一起。在医院的走廊里,几个男生正在议论剑之锋。当“心脏病”三个字传入耳膜时,她的心激灵了一下,和剑芝瑛同时停下了脚步。体检完后,剑芝瑛站在医院门口,等待剑之锋,她也陪着。两个心都在跳,谁都没说话;四只眼里都有泪,谁都没让它流出来。

    没等到剑之锋,他早走了。虽然他在透视室逗留的时间最长,但那是最后一个项目,而她们听到剑之锋的消息后,还有好几个项目没查呢。

    午休时,蓝心月睡不着,她觉得奇怪。一个活蹦乱跳的男孩子,前几天还在篮球场上东窜西窜,那个精神头儿,谁会相信有心脏病!

    海原铁中,每年七月上旬举行年级篮球比赛。不是为了赛个高低,而是为了让学生放松一下。

    一个学年快结束了,学生们都在复习功课、应对考试。也就在这神经绷得最紧的时候,学校举行篮球比赛。这也是海原铁中的一大特色,在其他学校没见过,大热天的。

    高二四个班,三个男生班循环比赛,一个女生班负责后勤。大家都得参与,已经形成惯例。

    剑之锋是高二二班的篮球队员。一米六八,个头不算高,可投球比较准。特别是中距离投球,只要让他跳起来,十有八九会入篮。所以,做前锋的时候比较多。

    与高二三班的那场比赛可真够动人心弦的,起码蓝心月的感觉是这样。

    女生看男生比赛,应当说心无所偏,因为哪个班输哪个班赢,与她们都不相干。如果你也这么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不是所有的女生,而是相当多数的女生有偏向,而且偏向很大。因为队员中有她们心中的白马王子,至于这些白马王子自己知道不知道,那倒不重要。这蓝心月看球赛,比其他女孩儿的偏心就更加了一等。

    两队的实力其实差不了多少,从十比八开始,得分就咬在了一起,一直打到二十二评。眼看快结束了,二班犯规,被罚球,三班就多出了一分,成了二十二比二十三。蓝心月的心本来就在嗓子眼里上上下下,这下快跳了出来。她站在场外最内圈,两个胳膊拥着剑芝瑛的肩臂,俏丽的面容从剑芝瑛的右肩上探出来。这种造型,好像已成定格,七月的天气,也不知道热。

    二十二比二十三,三班领先。剑芝瑛的后背便感到了蓝心月的心跳,两个人都很紧张。

    裁判员的哨响了,最后三十秒。

    完了,看来二班输定了。

    正在这时,二班抢到了对方的篮板球,三传到了剑之锋的手里。

    好!起跳!这是剑之锋的拿手好戏。

    三班的队员急了,在剑之锋已经跳起、球将出手的时候,微微蹭了一下剑之锋的身体。球在篮框上跳了两下,从篮外落下。

    剑之锋急速跟进,猫腰钻入人群,像海豚出水一样,突然跃起。别人都用双手抢球,只有他单手突出,在球下轻轻托了一下。只见那球缓缓一跳,便顺顺溜溜地从篮网里“脱颖”而下。哨响了!

    二班的同学们跳起来欢呼,蓝心月也搂着剑芝瑛,跳呀!笑呀!

    是呀!这样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怎么可能有心脏病呢?蓝心月不理解,不相信,不承认。

    不过,不承认也不行了。

    七月十五日下午,她见过剑之锋。看上去,面色不太好,不过还没看出其他问题。

    七月十六日下午就不同了,她见他的时候,剑之锋真病了。不但病了,而且还病得特别厉害,病得特别奇特。像个小老头,右手捂着左胸,低着头,猫着腰,佝偻着背,走起路来,一蹭一挪地。蓝心月心疼死了。她想替代他,她想帮助他,可有什么办法呢。她和剑芝瑛商量过,没有用的,两个女孩子,只能泪眼对泪眼。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她像被装进了烤箱,又闷又躁,坐卧不安。

    没有办法,回家了。

    蓝心月就在海原住,家距学校十几里地,母亲是医生。回家的目的就是一个,想要咨询一下母亲,“心室右下方肥厚”是怎么回事。

    母亲说,也就是一般器官异常。即使严重一些,也不会变成小老头。像她描绘的“小老头”样子,绝对不是心脏病的表征。怕是心理上受到了什么刺激。

    母亲的判断给了蓝心月希望,给了蓝心月信心。她要帮助他,让他振作起来。

    怎么帮?找他谈谈。绝对不行!你是什么身份?怎么可以约一个男生谈话?想来想去,只能写信。可放假之前不能写,要等放假那一天,人少眼少的时候,相机行事。

    七月二十一日,剑芝瑛流着眼泪从剑之锋那里出来。回到宿舍,蓝心月也就得到了剑之锋不回家的消息。

    蓝心月和剑芝瑛住一屋,三二0号,窗朝西,就在剑之锋的头顶上,只是剑之锋不知道而已。

    剑之锋不知道蓝心月住哪里,可蓝心月却知道剑之锋住哪里,因为有个剑芝瑛在中间。不要看剑芝瑛内向,跟她父母说话都很少,可是见到蓝心月,话就多了起来。一个人,总要有倾诉对象,不然的话,要得病的。剑芝瑛没病,因为她有个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只要你想到这一层,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蓝心月连柳珊珊的故事都知道。

    信可以写,但通过什么渠道送到剑之锋手里,也是一个颇费脑子的事。

    邮局?可以,但太慢。起码也得第三天才能送到。

    送他宿舍?可以,不过刚放假,难免会被人看见。一个女生,到二楼来可以,找人也可以,可往男生宿舍门下塞信,不可以。如果有人看见,太难为情了!

    送传达室?可以,但难度比较大。要瞅王师傅打水或去厕所的空子。

    七月二十一日下午五点多,信总算送出去了,她的心咚咚跳。

    迅速抽身,站到教学楼三层的教室里观察动静。这里最方便,视野宽,看得真。反正放假了,没有人,顶多也就是修理课桌的外请工人,谁也不认识她;放心出入,放心串教室,谁也不过问。

    不一会儿,剑之锋出现了。虽然走得慢一点,迈步有些试探性的感觉,但却抬着头,挺着腰,基本上是常人的步伐。

    怎么回事?蓝心月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在做梦。右手在左手背上狠狠地掐了一下,竟然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真疼!掐破了。

    掐破了,流血了,可她却很兴奋: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

    她流泪了。在没有接到自己的信前,剑之锋的病情已经有了根本性的转变,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也是她几天来所盼望的,她不可能不流泪。

    剑之锋出了校门。王师傅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给他信?

    她焦急地等着,等着剑之锋回来。

    当剑之锋把自己的信拿在手上的时候,她的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信,而是她的灵魂,她的生命。为了它,她筹划了几天几夜,而且把小姨的“珍宝”都启封了。

    小姨是谁?赵竹君,海原铁中的生物老师。

    赵竹君,一个端庄秀丽的女教师,三十一岁,住三楼三0二单身宿舍。这个年龄住单身宿舍?不可思议!为什么不结婚?

    不是不结婚,而是两地分居。

    赵竹君,一九五四年的留苏学生,生物专业,但没毕业。一九五六年回国,分配到海原铁中担任生物教师。

    为什么没有毕业?因为恋爱。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向苏联派遣了近万名留学生。这些学生,百里挑一,品学兼优。据有关方面统计,一个留苏学生,需要国内十七个人的劳动来供养。正因为如此,国家对留苏学生的要求非常严格,订有好多纪律。其中一条,是要自觉约束恋爱问题,留学期间不准结婚。“自觉约束”,那是很有分寸的文字表述,说白了,就是“不准”。谁要恋爱,谁就会受到处分。“遣返”回国,算是最轻的。

    其他的纪律还好说,同学们都在努力遵守。可是不准恋爱,那可是太难了,因为这是一种由不得人的事啊!

    特别是对赵竹君,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女子,哪能用“约束”二字来解决问题!结果,约束了再约束,还是把绳子给绷断了。

    非断不可,因为她是常人,不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布尔什维克,除非没有白马王子进入她的视野。

    不过,有没有白马王子却由不得她。她努力了,目不斜视,远离异性。可是,白马王子还是来了,你说能怨她吗?

    她恨他,想把他打走;可他实在太爱她,打也打不走。她恨自己,想以安眠药了此一生;可她实在太爱他,舍不下,安眠药吃得少了一些,只睡了几天,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又是他。

    没办法,只好接受组织“遣返”,回到中国。

    不过,不允许和他在一起。再爱也不行,越爱越不行,结了婚也不行。她被分到海西省的海原铁中当教师,他被分到吉林省的吉林市外贸局当翻译。这是“处分”,不能不接受。

    俩人一起,从莫斯科坐火车,七天七夜回到北京,办完报到手续的当晚,就得各奔东西。

    他们来到天安门广场。

    几天前毛主席曾在这里检阅三军和五十万游行队伍,彭德怀元帅曾在这里宣读国防部命令。国庆的节日气氛还没有散去,孙中山和马恩列斯的巨幅画像还没有撤去。雨后的夕阳照在故宫的红墙上,把中秋的树叶衬得翠绿翠绿。蔚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时聚时离;漫步的少女在这微有凉意的时节,还不舍得脱下那绚丽飘洒的“布拉几”。鸟儿在枝头歌唱,红旗在随风飘荡。一九五六年的北京,显得那么喜兴,那么朝气蓬勃。真美!真好!。可是,他俩却游离于这美好的景色之外。

    离别的愁苦笼罩在他们的心头,像乌云一样,无法驱散。他想说点笑话,引她开心,结果却引出了汩汩的泪水。

    他们进入广场东南角的火车站,来到了销售纪念品的商店,突然心有所动,觉得这里才是可以寄托他们心境的地方。

    挑吧!选吧!最后选了两套精美的邮品,一人一套,信封和信笺。

    “给我写信,用它。”“见到了它,就是见到了你,我会用心去拥抱它。”“记住喽,不要忘记我!”这是他们彼此的嘱托,也是他们彼此的承诺。他们的分别没有吻,只有这刻骨铭心的话。这是在北京,不是在莫斯科,没有吻的环境,不过话还是可以说的。

    五六年过去了,飞鸿往来数以百计,可是他们谁都没有兑现过这个承诺。不是忘了情,而是舍不得。因为它们已经不是一般的邮品,而是一种历史的见证,真情的见证,心心相映的见证。

    他们分别了,千里相思何其远;他们没分手,两心相牵共婵娟。

    这就是爱。爱就是相思!爱就是痛苦!

    不过还好!

    好在她有假期,每年有两个多月的相聚日子。

    好在海原铁中重视人才,分给她最好的一间单身宿舍,三0二号,三楼的东南角,十五六平方米,东、南各有一个大开扇的玻璃窗。

    赵竹君是个人才,教学没得说,人缘也好,领导、同事、学生都喜欢她。这样的环境,给了她不少安慰。

    不开心的事情只剩下了两个。

    其中最闹心的,当然是两地分居。虽然“处分”条文并没有说必须分居多少年,只是把他们派往两地也就完了,之后的人事关系便脱离了外事部门,归各自的单位管理。可是,那个年头,调动工作却是个大大的难题,两地分居成了一种司空见惯的现象。聚首无期,她也只好忍着。

    还有一个,就是不生孩子。大量服用安眠药,虽然没有要了她的命,却伤害了她的什么体位,所以结婚已经四五年了,腹中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动静。

    作为一个女人,孩子是很重要的。天生的母性之爱,总要有个着落。自己没有孩子,就把这份爱倾注在了大姐的孩子身上。

    大姐是谁?赵梅君,蓝心月的母亲。

    赵梅君,一九五二年随丈夫蓝青林从东北吉林市调到海原铁路技术学校任校医。身边有两个孩子,都是女儿。小的叫蓝心珠,大的就是蓝心月。

    赵梅君爱这两个女儿,视若心中之月,掌上明珠,不过用心更多些的是心珠,因为她小,而且小心月五岁。

    赵竹君也爱这两个孩子,爱得真想每天抱着她们,不过用心更多的是心月。因为一九五二年大姐离开东北老家的时候,心月已经七岁,这七年是在她的膝头过来的。一九五六年,她被“遣返”回国,来到海原,心月已经十一,对小姨有记忆,老是围着她“小姨”、“小姨”地叫,好像还要回到四年之前她的膝头上。所以,她只要有了机会,就拥着她,不仅是拥在怀里,而且是拥在心里。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疼爱”。这“疼爱”,恐怕不亚于赵梅君。

    一九五七年,心月考入海原铁中,与小姨的接触就更多了。虽说住校,有自己的宿舍,但书包里总是装着小姨的钥匙。几年下来,小姨宿舍的每个角落放着什么,她比小姨自己还清楚。小姨找不到什么了,还得咨询她。

    心月渐渐大了起来,懂事了,也就变成了赵竹君倾诉衷肠的对象。莫斯科有些什么景色?身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会有什么感觉?当她第一次站在列宁山上、仰望那二百多米高的莫斯科大学尖顶时,胸中涌出了什么样的抱负和理想?当一个同乡路人在异国他乡渐渐变成她的遮雨伞,又渐渐变成她的白马王子时,心中溢出的是些什么滋味?涓涓细语,如绵绵细雨,浸润着小心月的心曲。一个小小的姑娘,既勤奋好学,又情意绵绵,不能不说是受了她那个留苏小姨的感染。

    不仅如此,这些细语在小心月的心里还揭开了不少秘密:小姨宿舍的每个角落放着什么东西,这些东西在小姨的生命里具有什么意义。

    一九六二年,刚刚进入七月,赵竹君就乘车北上了。归心似箭,急着要去拥她那位久别的郎君。

    生物是辅课。六月底,课一授完就考试,卷一判完就走人。反正她也不是班主任,年年如此,习以为常。校领导说:“谁都有自己的家?咱们天天回家,赵老师一年才回两次家!”同事们说:“快点让人家走吧,咱们过一天,人家就等于过一年!”上上下下,心意相通,那还有什么说的。谁让这赵竹君人缘好呢?

    赵竹君一走,三0二室可就成了蓝心月的天下。想躺就躺,想卧就卧,就是在那双人床上跳个舞,也是没人管的。不过,蓝心月绝不会这样,她是一个文静的女孩儿。小姨走了,她不但没有疯起来,反而更加珍视小姨的一草一木,每天擦拭它们,之后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回小姨想要放的地方,再左看右看,直到心安为止。

    不过七月二十一日却有例外,她划破了小姨的珍宝,那件具有历史见证意义的邮品。不是出于无意,而是经过再三思虑、再四斟酌、再五掂量之后划破的。她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只有它才能承载她的心。

    “小姨,不要怨我!因为在这屋子里,只有它会说话。你不是说,它里面珍藏着两颗心吗?”当心月用颤抖的手启封这件珍贵邮品时,心里这样叨念着。

    剑之锋把信拿走了。

    蓝心月目送他进了宿舍楼,之后快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天色暗了下来,二二0室的灯亮了。剑之锋在灯下读信,谁曾想,写信的“妹妹”就在他的头顶上。

    宿舍楼非常静,静得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蓝心月什么也不做,灯也不开,趴在窗沿上,侧耳听着,听着楼下剑之锋的动静。

    一会儿是翻纸的声音,一会儿是走步的声音,一会儿是叹息的声音,一会儿是关门的声音……后来声响少了,但却没有绝对消失过。

    剑之锋是一夜没睡着,蓝心月是一夜没合眼。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剑之锋下地,开门,蓝心月都听在了耳朵里。根据脚步声的移动方向,她觉得剑之锋要出宿舍楼。

    迅速转移阵地!蓝心月来到小姨的三0二。

    宿舍楼“凹”字形,凹口向东,五个门。放假了,只开着一个东南门,是为单身教师开的,学生出楼只好绕一下。

    蓝心月站在东窗旁边,踮着脚跟往下看。

    出来了,剑之锋出来了。他抬着头,挺着腰,穿过马路,进入操场。这让蓝心月激动万分,因为那个样子,与原先的剑之锋已经没有什么两样,比昨天晚上出校门时精神多了。

    剑之锋进入操场竟然抬腿跑了起来,虽然很慢,但确实是跑。蓝心月流泪了。谁让她是一个女孩子呢,除了眼泪,还有什么能够发散出她体内的激情?

    有的,还有喊声!不由自主,她举起了双臂,脱口而出:“哥——哥——,你回来了!”

    喊声把她吓了一跳。谁在喊?是她自己。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蹲下身来,四处察看这喊声带来的恶果。

    没有!一片寂静。

    第二封信发出去了。一出手,她就后悔起来。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把喊“哥哥”的真情写在信中,会坏事的!

    她的心事,别人不知道,可是剑芝瑛却知道。谁让她俩是无话不说的知心朋友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对剑之锋的感情,还真没有对她的知心朋友直接说过。知心朋友就是知心朋友,不说也知道。

    每次剑之锋与堂妹说话的时候,她那目不转睛的神态,她那略带羞怯的面色,剑芝瑛不用看就能印在自己的心中。

    剑芝瑛是何等可人心意的女孩子,心领神会,暗暗自喜,但从不点破。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喜欢上了自己最敬重的三哥,剑芝瑛有说不出的高兴。“如果上天做美,她可能就是未来的三嫂。”想到这里,心里不知道多惬意!

    可是,剑芝瑛也不无担心。“三哥喜欢她吗?”看不出来,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想当初,柳珊珊喜欢三哥,到了那种程度,结果也就只做了个“义妹”。三哥怎么想的,剑芝瑛虽然有所了解,但还是觉得没全摸透。

    “千万不要上演悲剧!”剑芝瑛越是有所向往,也就越是担心。她想促成此事,有了机会就给蓝心月讲三哥的故事。想让蓝心月更多了解三哥,想方设法抓住他。

    “‘我三哥不喜欢女孩子对他过分亲近。’剑芝瑛不是重复过好几次了吗?自己怎么就不长记性呢?这下糟了!冒冒失失地叫哥哥,很可能一下就把剑之锋给叫跑了。

    “不会的吧!他不是今天开始跑步了吗?可见,我的信他还是用心读了,我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快就振作了起来?既然这样,叫声哥哥,即使他不高兴,也会原谅的。会原谅的!”蓝心月在宽慰自己。

    会不会原谅?她不知道。掏出真心,请求原谅,这是她迫切想要说的话。

    真心!真心是什么?这可把蓝心月难住了。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希望他好。

    为什么希望他好?因为,因为她想看见他。

    为什么想看见他?因为,因为,不要问为什么,想就是想!

    她弄不清楚了。

    弄不清楚怎么写呀!

    啊,对了!她需要一个白马王子,像小姨那样,因为她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小姨说过,十九世纪的欧洲,十七岁当妈妈是很平常的事情。

    不过,她确实还没有这样的明确意识,她只是矇矇眬眬地感觉,想有一个大大的、暖暖的臂膀,拥着她,像小姨拥着她那样。

    不!不!好像还不行!小姨拥着她,温暖,甜蜜,可是——可是——,哎呀!说不清楚,反正好像还缺点什么。

    啊,对了!还缺一个大哥哥拥着的那种感觉。不对!不对!不是大哥哥,是——是——,她不好意思再想下去了。

    就这样写吧!

    当真正动手开始写的时候,她才发现,她的处境远不那么简单。当第三封信写完后,好像还有好多想要倾吐的话没有说出来。说不出来,没有办法说。不说比说好,只要他好就行,这大概就是自己最大的心愿了!

    剑之锋没有讨厌她,第二天蓝心月就得到了验证。

    剑之锋接到第三封信的晚上,围着宿舍楼转,蓝心月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第二天早上,剑之锋又围着宿舍楼转,而且还东搜西查的,蓝心月以为他丢了东西。

    剑之锋拿着一本书出了宿舍楼,顺着教学楼北面的马路向东走,从蓝心月的视野中消失了。可她在教学楼三层最东头教室的窗户里又发现了他,原来他坐在图书馆东北角东侧的砖堆上。

    干什么?看书?

    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看书?不知道。

    蓝心月百思不得其解。突然灵机一动,觉得不对。

    总务处又没向留校学生发逐客令,看书用不着到这个地方来。还探头探脑地向西北方向窥视,分明是在监视着什么。

    西北方向有什么?除了校园的栅栏,就是传达室。

    “啊!传达室?送信的地方。对了!他在侦察给他写信的人。他在找我!”

    想到这里,她心潮起伏,喘不过气来。

    “找到我会怎么样?像对待柳珊珊一样,说些绝情话?

    “不会的,要是那样,也就用不着找我了。本来就不知道写信的是谁,一笑了之不就完了,有什么好找的!

    “不过,如果真是那样也许倒更好,那我不就真的有了一个哥哥了?

    “可眼下的情况绝不是那样,他一定是动了情,不然的话,不会下这么大的功夫侦察我。

    “要是说些那样的话该怎么办?”

    她可真没有思想准备。原本写信,只是心疼他而已,想让他快快站起来。没想会引出什么别的后果。现在倒好,事情发展出乎她的意料,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快要哭了。

    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玩得出了圈。出了自己能够应对的圈子,出了自己能够主宰的圈子。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找到我!让他不要再找我!”

    下午四点多,第四封信写好后,却难以出手。因为剑之锋还在那里盯着。每天送信,只要有一个条件就可以,那就是王师傅离开那里。今天可好,多了一个侦察兵,而且是一个非常执着、一丝不苟的侦察兵。

    这侦察兵当然也有离开岗位的时候,但是很少,而要等这侦察兵和王师傅同时离开岗位的机会,那可就难上加难了。

    蓝心月知道,这第四封信要送传达室大概是不可能的了,只有冒冒险,塞到剑之锋的宿舍门下。放假已经好几天了,留校的男生是有几个,不会就正好碰上吧!顾不得这些了,只有这一条路。

    想到这里,就要动身,突然校门口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小姑娘,一个扎着两个小辫的小姑娘,背着书包,一看就是一个小学生。

    “啊!心珠?她来干什么?”

    蓝心月暂时顾不得送信,赶紧去迎这个小妹妹。可她下到第一层,刚向大楼正门跑去,就突然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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