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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二十二回 为冤孽珍珍栖阴地 别柯俊兰生回南阳

    那个渔民死了以后,龙珍珍也大病了一场。当然,龙珍珍的病,多数是心理上的毛病。

    他太爱褚兰生了,即使在她发泄性欲的时候,他的意念对象仍然是褚兰生。他无论如何承受不了那个渔民给她带来的伤害,尽管她是被迫的,但她总觉得对不起褚兰生,她想到了死,甚至准备好了剧毒农药“1605”。要不是那个渔民死了的话,他肯定会去寻死的。

    当龙珍珍听到那个渔民死在了海里,她才打消了死的念头:“死了好,死了好,死了不会有人知道了……”她自己安慰自己。

    应该说,那个渔民死了以后,所发生的那件事也只有天知地知她知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许能够弥合龙珍珍心灵的创伤,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半个多月后,龙珍珍发现,该来的月经没有来,不久又出现了反胃呕吐现象,她怀上了那个渔民的孩子。

    晴天霹雳,那个渔民在她的肚子里留下了他的种。那个“天知地知她知”的事情也就无法隐瞒了。

    “弄掉他!”那个渔民死了,她把对他的恨转移到了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她简直疯了,用擀面杖敲自己的肚子,把肚皮敲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爬到高高的树上,闭着眼睛往下跳,扭伤了脚筋;从陡峭的山坡上往下滚,滚得遍体鳞伤……她使尽了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可肚子里的孩子生了根似地不见一点动静。

    3个月后,龙珍珍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一个现实,只能把孩子生下来。

    一个晚上,龙珍珍离开了龙家村,离开了她的家,悄悄地搬进了“南阳猪园”,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自褚兰生出事后,“南阳猪园”这个原来被当地人叫做“阴地”的地方被传说得越来越悬乎,“阴地”嘛是鬼住的地方,人是万万去不得的。有人还给到过“南阳猪园”的人排了个队,发现没有一个有好结果的,连当年去过“南阳猪园”的工商、税务的人都犯了事,被撤了职,这不是碰到了鬼气是什么!至此,再也没有一个人敢越雷池一步,远远地看一眼也成了当地人的禁忌。

    龙珍珍去了“南阳猪园”,村里的人不知道,只是发现她失踪了。一段时间后,自然而然与这块“阴地”联系在了一起,村里人都认为她被“阴地”的鬼魂勾了去,多半儿死了。

    自褚兰生离开“南阳猪园”后,那里的猪开始自生自灭,好在那里有天然的草料供猪食用,那些猪不但长得好好的,还繁殖了不少猪仔。龙珍珍一到“南阳猪园”,那些老猪似乎还认得她这个女主人,即刻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咕……咕……”对着她直叫唤。

    “哎,正是世态炎凉,人还不如猪有情意哪?”龙珍珍想起了她的身世,想起了她的遭遇,不觉感慨万千。

    龙珍珍自幼到大,基本上是在孤独中度过的,如今有通人性的猪相伴,孤身一人的她到也不觉得寂寞。加上“南阳猪园”里的基本生活用品尚在,生活还是可以将就。

    常言道: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又过去了6个月。本来,龙珍珍恨死了肚里的孩子,可是,这恨被流逝的时间一点一点地带走了,等到快要临盆的时候,已经由恨变爱了。这决不是文学作品中描述的“孩子是无辜的”那样使她饶恕了孩子,而是母亲的天性使她放弃了恨,变成了爱。世界上最最伟大的莫过于母爱了,她可以为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乃至生命。

    临盆前的一个夜晚,她回家了一次,到家里取了些生孩子所必需的东西。临走,她依依不舍地再一次看了看她的家,一股酸楚涌上心头,不觉凄然泪下。

    “奶奶,兰生哥……”黑暗中,她扑在大门上,嘴里喃喃地叫着,双手抚摸着大门。突然,她感到触摸到了什么,仔细一瞧,大门上贴着一张纸。

    她已记不清在他家的大门上贴过多少回纸了,她听奶奶说过,在“镇反”、“肃反”运动中在她家的大门上贴过纸,在“大四清”、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她家的大门上、墙上的纸多得已经记不清了,每次贴纸,不是给她家带来灾难就是带来噩运。

    “兰生哥……”她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她预感到,这一张纸与她的丈夫褚兰生有关。

    “奶奶……”她把纸折叠好了塞进怀里,双掌合一,默默地祈求她奶奶在天之灵保佑她得到褚兰生的好消息。

    龙珍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了“南阳猪园”。灯下,龙珍珍从怀中掏出纸,双手颤抖着把它摊到桌上。

    “呵――”她一阵激动,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差一点蹦出了她的嗓子眼。

    布告上写着:“暖城市委、市政府向暖城市人民郑重宣布:暖城市褚兰生、倪放品、严剑花、郑部勤、张香云、顾忠德、汪金耀、吴进岭等八位个体经营者,经过公检法机关的慎重复议,认为他们在搞活流通、发展经济上完全符合中央的精神,是一宗冤、假、错案,予以彻底平反,全部无罪释放,所收缴的财物将从国库中拨出,如数归还……

    “兰生哥,兰生哥……”她把布告贴在胸前,呼唤着她的丈夫,泪珠顺着她的脸颊,一滴一滴落在她胸前的布告上。

    她可以见到她的丈夫了,这是她梦寐以求的。

    “噢……”突然,她感到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一下,似乎蹬了她一脚。她两手一松,捧住了她的肚子,布告从她的胸前飘落到地上。

    她那兴奋的脸上蒙上了一片愁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孩子!”她想到了快要出生的孩子,想到了她和孩子如何去面对她朝思暮想的丈夫?她想了很多很多,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梦见她生了,又梦见她丈夫回来了,抱着她又亲又吻,突然,躺在身边的孩子哭了起来,她的丈夫看了看孩子,一下子把她从他怀里推了出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兰生,她叫着追了出去,一只脚刚刚跨出门槛,身后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孩子,她叫着停下了脚步。一只脚在门槛外,一只脚在门槛里,她想追她的丈夫,可门槛里的那只脚怎么也跨不出去,她想回到孩子身边,可门槛外的那只脚怎么也缩不回来,她挣扎着,叫着,喊着,从梦中醒了过来。

    已是中午时分。

    “还是走吧,到深山里去,去一个兰生找不到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她下了决心。

    她打点了必需的行李杂物,从地上拣起那张布告,在上面写了几行字,放到靠墙的桌子上,从床头取出那枚戒指压在布告上,起身朝屋外走去。

    “咕噜,咕噜。”随着几声嚎叫,几头老猪从杂草丛中钻了出来,挡住了龙珍珍的去路。

    “走开、走开!”龙珍珍朝它们挥了挥手。

    在平时,那几头老猪肯定会甩甩尾巴乖乖地离去,可今天不知为了什么,它们不但没有离去,反而前腿一曲卧了下来。

    龙珍珍蹲下身子从地上拣了块石块向它们扔去。“哎哟!”石块还没有出手,她的肚子痛了起来。

    “不好!”他意识到要生孩子了,赶紧回到屋里。

    疼痛不断加剧,用撕心裂肺来形容,毫不为过。

    人们常说,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一点不假。试想,孩子长在娘的肚子里,与娘的身体血肉相连,不是娘身上的一块肉又是什么。一旦出生,势必要剥离与娘相连的地方,娘身上的一块肉与娘的身体分离,那疼痛也就可想而知了。

    “兰生哥……兰生哥……”尽管她知道孩子出生后,她和孩子都无法面对她的丈夫,可是,此时此刻,她还是希望她的丈夫能回来,来到她的身边,尽管这个希望相当渺茫。

    没有想到的是,她那渺茫的希望很快成了现实,她的丈夫真的回来了。

    邢柯俊来到青海劳改农场的前几天,劳改农场已经接到了有关部门的通知,褚兰生已被当地公检法确认为无罪,请劳改农场作好无罪释放的准备。只因事关重大,褚兰生当地公检法出具的褚兰生无罪释放的材料还没有送达劳改农场而拖了下来。邢柯俊的到来,为褚兰生无罪释放铺平了道路。

    邢柯俊来到青海劳改农场的第二天,劳改农场正式向褚兰生宣布了暖城法院的决定。

    “冤、假、错案,彻底平反,无罪释放,收缴财物如数归还”,原来的“投机倒把、里通外国,破坏社会主义经济秩序”一下子变成了“搞活流通、发展社会主义经济”,他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如同投入了云里雾里般一片懵懂。

    “这是真的吗?”褚兰生小声问。

    “褚兰生同志,这是真的。”站在一边的邢柯俊上前一步,伸出右手。

    一年前,当褚兰生救他时,他想喊他一声同志,可是没有喊出来,现在他喊了,尽管褚兰生听了别别扭扭。

    “你?”褚兰生望着邢柯俊,颤颤悠悠地把手伸了出来。

    在褚兰生的脑海里,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他似乎见过,在那儿见过,他想不起来。

    “褚兰生同志,一年前,火车出轨的那天,是你……”

    “哦,你是那个警察啊,你的腿好了没有?”褚兰生一拍脑门,一下子兴奋起来,打断了邢柯俊的话。

    “好了,全好了,多亏你啊!真不知你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个本事?”邢柯俊语里言间,充满了感激之情。

    “我……我只是给……”褚兰生觉得不妥,那个“猪”字没有说出来。

    “你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就回暖城。”

    “我们?你……”

    “我是专程来接你的。噢,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邢柯俊,以后就叫我柯俊吧,我也就叫你兰生了。”邢柯俊落落大方地说。

    一股激情涌上褚兰生的心头,急忙扭过脸去,擦拭了一下湿润起来的眼睛。

    褚兰生没有再说话,邢柯俊也没有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回暖城的火车上,褚兰生和邢柯俊各吐衷肠,言谈之中,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两人很快成了知交。

    在火车快要到达暖城时,褚兰生打了个盹。他梦见龙珍珍在叫他,声音就在附近,就是见不到人影,他沿着声音找啊找啊,不知不觉走进了一个山谷,他觉得这是他来过的地方,一切都似乎很熟悉,就是记不清是什么地方。突然,他发现有一个女人躺在一个山脚下掩着脸哭泣,他仔细瞧了瞧,身影像是龙珍珍,又好像不是。他走上前去,定睛一看,那个女人的下身全是血……

    “珍珍……”褚兰生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

    “怎么啦?”邢柯俊吃惊地望着他。

    “哎……”褚兰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火车一声长鸣,驶进了暖城车站。

    下了火车,褚兰生与邢柯俊相拥道别后,乘上了去龙家村的交通车。

    一路颠簸,中午时分,褚兰生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来到家门口,他呆住了,只见大门紧闭,铁锁把门。

    正是:一番苦难回故园,情意绵绵心头酸;身如浮萍心似铁,归来难觅旧踪迹。人面不知何处去,归家旧燕无处栖……

    问村里人,村里人告诉他,龙珍珍已经不见了半年多,大半已不在人世了。

    “珍珍――”褚兰生仰天大呼。

    “不会,不会!”过了一会,冷静下来的褚兰生想起他在青海经常做到的龙珍珍被人欺负、凌辱的梦:“她一定躲起来了。”褚兰生恍恍惚惚地想。

    “不好,出事了!”恍惚中,他又想起他在火车上做的梦。他突然想起,梦中见到的那熟悉的山谷是“南阳猪园”,还有梦中的那个女人是龙珍珍。

    “她一定去了‘南阳猪园’,而且出了事情。”褚兰生想到这里,拔腿朝着“南阳猪园”狂奔而去。

    正是心有灵犀。虚幻的梦也好,现实的事也罢,一切的一切,竟是那样的巧合。

    “咕噜噜,咕噜噜……”当褚兰生出现在“南阳猪园”的时候,那些在屋外游荡的猪发出了一片欢叫声。

    “呵――”已经精疲力竭的龙珍珍听到动静,长长地吐了口气,她知道她的丈夫真的回来了。

    嬉笑怒骂,皆成文章。重现当年真实的故事。纪录中国民营企业的发展史;记载中国民营企业家曲折的命运;解剖了人性本能;描绘当今社会众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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