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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4插翅难逃

    南韦边城大营,从表面看,还是一如往昔的松散怠惰,只是暴雨过后,到处湿淋淋一片,被暮色染上深浓的红,像是一泼泼新鲜的艳血,暗沉中带着不详。

    宝儿一行人进入军营,直奔孟老将军的营帐,一路畅通无阻。但正是因为如此,让人不得不更加紧张起来。

    “末将吴明,有要事求见孟老将军!”主帐门口无人通传,宝儿只好自己喊话。如同醉花千叫“阿花”,夜幽兰作“小幽”,为了防止泄露行踪,这“吴明”正是她的化名。两年多了,没想到,还是藏不住。

    脑海浮现出那人最后变得执拗痴狂的痛苦面容,宝儿叹一口气,无喜无悲。造化弄人,缘灭了,再续便是孽,究竟谁欠了谁又何苦再去计较……

    “进来。”孟将军苍老洪亮的声音传了出来,宝儿回头看了忠叔等人一眼,示意他们留在外面,只身掀帘走了进去。

    帐内,灰发灰髯的壮实老者一身铠甲,正聚精会神地对着沙盘,身后一张简陋卧榻,满帐内,再无长物。

    这孟老将军处事中庸,但为人磊落,从不营私,两年下来,宝儿也颇敬重他。此时,知道宝儿进来,他也不抬头去看,叹了口气,“既然走了,何必又回来?”

    宝儿脚步微顿,心里明白过来。忠叔他们先前能出大营,多少是孟老将军刻意放手所致,否则以八部杀将如今异能尽失的战力,纵然武功再高,如何能从二十万人的军营中毫发无伤安然脱身?

    “谢前辈!”宝儿躬身长揖,同时也了然:这一次,他们再想走,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唉……一切皆是命数。”孟老将军再叹一声,依然没有抬头,将手旁的茶杯摔在地上,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门外忠叔的声音清晰传了进来:“有埋伏!”

    宝儿环顾帐内,凡是有缝隙的空当处全被一排排的箭矢填满,星尖的点点寒光显示出一触即发的紧绷,两个被捆成粽子样的泥人从屏风后滚了出来,正是狼狈不堪的醉花千和夜幽兰。他们后面跟出一人,无须面细长眼,一脸假笑,掐着尖尖的嗓子故作谄媚道:“宝儿小姐,皇上找你找得好苦,快随咱家回宫罢。不然,你这两位朋友的小命,可就不保喽!”

    刘德顺!

    宝儿眯起眼,并不搭理他,扭头对着帘外喊道:“忠叔,你们别进来!”

    这厢被抓的二人本已经摔得七荤八素,猛然听见宝儿的声音,夜幽兰抬起头,强打起精神虚弱道:“宝儿你走!容帝要抓的是你,不会把我们怎么样!”醉花千亦看似晕乎乎地附和道:“对!你走!小樱樱有我就够了!”

    这次,夜幽兰倒是没反驳这二货的傻话,只瞪了一眼,眸光里却反常地娇嗔多过气恼。那厮一见,更来劲了,整副身子拱过去,浑然忘记身处险境,自顾自扬起下巴大声道:“今日你可是自己说要当我老婆了!”

    夜幽兰脸上的红色顿时连泥土都钻透了,啐道:“你闭嘴!”

    “嘤……”醉花千迅速抽搭起来,身子往旁边一倒,开始满地打滚,“明明……我在河里拉住你不放的时候,你说如果我们能活下来,就嫁给我的!嘤嘤嘤,你不能赖账……”

    一屋子生死交关的气氛顿时渣都不剩。

    刘德顺黑着脸,正准备命人将这对不知死活的人质拖走,没提防醉花千滚到了屏风旁的帐内唯一的灯柱旁,一个伸脚,只听“梆”的一下,随着烛火的倒地,男人的嗓音分外果决,“李宝儿你快走!我们不用你管!”

    室内忽然昏暗,刘德顺一慌,朝四周大吼道:“都给咱家守住!别让她跑了……”话音未尽,他人就“咕咚”一声被踹倒在地。

    一阵疾风擦过,门帘被撩起,宝儿拎着二人立在军帐外,与忠叔等人一起。四周围,乌压压二十万南韦大军,森寒寒兵器冷芒一片。

    刘德顺跌跌撞撞地追了出来,在门口绊了一下,险些趴下。他狼狈地扶正帽子,对宝儿大声道:“宝儿小姐,皇上是真心爱您,说了只要您肯回去,怎么样他都依您!”见宝儿无动于衷,他眼珠子转了转,牙一咬,狠声道:“你那两位朋友身上沾着软功散,方才带他们出去,你便中了,气力撑不了多久,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看看这二十万南韦军,你们区区十人,还想顽抗吗……”

    他正说着,只见军营西北方向尘泥翻滚,一片排山倒海的肃杀之气直逼而来。没有声音,那种死亡的森暗静寂却撕出人心底最深处的颤抖。

    “这是……”刘德顺恐惧地睁大眼睛,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声音惊颤得变了调子,“霄天骑!”

    孟老将军这时从军帐中步出,猛然听到这名字也大吃一惊。他抬头去看已逼至二十万军边缘的千人骑,虽早见识过他们在战场上杀敌的气势,可头一次自己对上,才真正明白了它颤栗人心的恐怖所在——扑面而来的每一寸细风都叫嚣着杀戮,有如万鬼嚎哭。当你看到他们的时候,已身堕地狱,死亡是唯一的注定。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所向披靡的霄天骑……

    看到自己的兵骑赶到,坤扔下手中信香,迅速给宝儿和醉花千、夜幽兰诊脉。三人服过解药,去了身上余毒,但还要七日才能恢复气力。情势已急,八部杀将“唰”地齐齐单膝跪下,向宝儿道:“骑主,霄天骑愿誓死一战!”

    霄天骑对上南韦二十万军,一方为护主,一方受皇令,就此相拼,不论胜负如何,最后定是两败俱伤!

    不可以!

    宝儿心神一凛,感觉手脚无力一阵眩晕,冷不防身后一只手臂伸出,暗暗扶住她。她微扭头,目光扫到了一角遮面黑纱,知道是彦朗,心下稍安。

    缓了缓气力后,她凑到忠叔耳边悄声问道:“就我们几人,冲得出去么?”

    忠叔一顿,也明白了她的顾虑——在这当口,两方相斗,伤得都是南韦。

    他锐目往周围快速扫了眼,传音到宝儿耳中:“叫霄天骑作势攻击,吸引兵力,我们趁乱朝包围最薄的方向突围……”他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你的身体还撑得住么?”

    李宝儿犹豫了一下,道:“我行动尚无大碍,不过,阿花和小幽……得交给你们了。”

    如此商定,宝儿直起身,将八部杀将扶起,转身对孟老将军高声道:“今日之所以冒死闯回,是听说了一件要事。琅国已在白河的暗堤和水库埋满火药,三日后,将炸毁它们,水淹边城。”

    闻此,孟老将军身躯剧震,猛地抬眼迎向她的目光,只见宝儿眼中一片坦荡,脸上是满满的凝重。

    看他们二人对峙,刘德顺急了,从地上爬将起来,对宝儿跳着脚道:“你不过是想扰乱军心罢了,什么火药,什么暗堤和水库,叫人凭什么相信你?”

    宝儿看也不看他,直直对着孟老道:“三日之期,的确不知真假。但我今日亲见一处暗堤火药充塞,这个消息,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空气陡地凝滞,原本就紧张的对峙被猝然冰冻,仿佛一个最轻微的呼吸,都能将这里的一切撕成粉碎。

    时间像是过去了一个轮回那么久,孟老沉肃的嗓音才缓缓响起:“白河暗堤和水库位置老朽都不知,只有三年前失窃的边防布兵图上有记载,你是如何得知方位的?!”

    宝儿心中“咯噔”一下,完全没想到事情竟是如此。原来,这是个从三年前就开始筹划的毒计吗?若真是如此,那么琅国一定已做好十二万分的准备,而南韦连暗堤的具体方位都无法得知,查证她的话尚且不能,更别提破坏琅国的阴谋……不,恐怕他们现在已怀疑她是琅国的细作,连她的话都不会信!

    宝儿一时心神大乱,胸腔内血气翻涌,加上残余的药力,几乎快要站不住。她解毒后,一直靠着彦朗的撑扶站立,这时,却突然撒开手,双膝一屈,直挺挺跪了下来。忠叔等人大惊,纷纷伸手欲扶,却被宝儿制止。

    她仰头,用最大的力气撑着自己,对孟老的方向道:“此消息乃是晚辈因缘巧合下得知。事关重大,即使只有一分的可能是真的,南韦也担不起这个风险。晚辈冒死回来,绝对不是为了故意扰乱军心!求您相信我,尽快想好对策……”

    “啰嗦什么!我刘德顺今天是奉旨来请宝儿小姐回宫的,不是来听你们这样那样的!孟老,还不快点动手!除了宝儿小姐,其余杀无赦!”刘德顺等不及了,亮出腰间圣旨,强逼孟将军下令。

    孟老看一眼那面澄黄的龙纹布帛,叹了口气,对宝儿道:“对不住了。”接着,他手中帅旗挥下,二十万大军动了起来,而与此同时,一道锐啸直窜九霄,霄天千骑铁蹄踏地,利箭一般向大军东北方向直插过来,刹那间风云变色,那处仿佛被无形之手撕裂一条口子,两边的南韦军还不及交兵,便被煞气逼得纷纷溃退。

    “快!快派兵拦住他们!先对付霄天骑!别叫他们过来!”刘德顺急了,一双绿豆眼害怕地盯着逐渐拉开战线的霄天骑,手指一挥,冲孟老惊尖声叫道。

    孟老也极为震撼,闻此,立刻挥旗,令二十万军全力围堵霄天骑。瞬间,只见潮水一般的大军纷纷朝东北方扑去,霄天骑一开始勉强退后少许,接着随着越多的人潮涌至,他们越退越快,越退越快,逐渐引着整个南韦军兵力挪移,西南方包围薄弱至只余几千人!

    “走!”忠叔低喝一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坤一抬手将醉花千和夜幽兰麻袋一般捆到肩上,宝儿欲自己走,手臂却被拉住。

    彦朗有些干涩的嗓音在她身旁响起,“骑主,我……我背你走!”话音落,宝儿还不及回应,就见男子高大的身躯蹲在前面。时间紧迫,她不敢逞强,便任由他背起。

    三年相处,他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可如此的亲密却是头一回。感觉到男人背上的热度,宝儿有些许不自在,但在这关头,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忠叔回头看看他们,也默许了,向其余几人道:“我们冲杀,彦朗和坤带人跟着,震殿后。”

    那厢刘德顺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霄天骑那边,倒是对宝儿这里失了警惕。看霄天骑节节败退,他还正兀自得意,冷不防一个手下戳了戳他的脊梁骨,“大总管,宝儿小姐要跑掉啦!”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出版名改为《冤冤相压何时了》,具体上市时间和上市时候送书活动等将在微博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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