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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052 心存余悸

    “龙溪‘知青’,你的菜卖完了吗?”

    听人问,林木森抬头,原来是帮忙找“单位食堂”的那位肖姐。她正准备推自行车过桥去;见到林木森停下来,问。

    林木森支吾道:“卖、卖了吧。肖、肖姐,刚才多谢你了……”

    肖姐问:“龙溪‘知青’,你怎么总帮人卖菜;不出工吗?”

    “前二次是来城里运‘黄浆水’;他们说我卖得好,请我卖……”林木森自我解嘲地补了一句,“今天的运气不好!”

    “作事要讲诚心。今天的菜简直是泡在泥水里,买菜的人又不傻。你等谁?”

    “不等谁。他们去东门卖菜了……我、我先回去。”

    肖姐笑了。码头上的一幕她是亲眼目睹的,原以为这个“知青”会愤愤不平地“控诉”;受到屈辱而能忍,可见他的心灵承受了更多的的创伤。难怪总感到他脸上有一抹忧伤。又揣测地问:

    “你吃早饭了吗?是不是没带钱?”

    “我有钱……”林木森心里别扭极了。被她这一问,肚子更饿了。

    肖姐见他有了扺触的情绪,推着自行车走了几级台阶;忍不住又停住,问:

    “真的有钱吗?”

    “有。”林木森从她眼中看到信赖,说,“我没有带米;哦,肖姐,没有粮票……”

    肖姐“啊”了一声,去摸口袋;她的脸突然胀得通红,侧转身,从裤腰的“表口袋”掏出了一元钱。说:

    “龙溪‘知青’,不好意思;我出门急,没带皮夹。你去前面那家大饮食店,他们可以不用粮票。每斤包子贵二角钱。来,把钱拿上!”

    “不用;肖姐,我真的有钱。”林木森将手中的一元钱扬了扬。

    “等等。”肖姐小声说,“你不要说没粮票;买了先吃一个,把钱给他们……”

    作“违规事”,脸皮要老,气派要足。林木森走到柜台前,理直气壮地要了一斤包子,服务员用盘子装好;他拿了只包子咬了一口,把一元钱放在柜台上。服务员望着他,等粮票;他望着服务员,等找钱。服务员侧开脸,找了五角钱,说:“汤自己舀。”

    在店里吃包子真惬意!热腾腾的包子;还能喝碗不要钱的汤。湖兴许多饮食店为标榜自家是“老店”,在店里柜台边放有锅“老汤”;汤是在厨房里用猪骨头熬好,不时地添补。装“老汤”的特大铝锅终年在只煤炉灶上煨着,汤面上葱花在油花里翻滚,散发诱人的荤油香味。用长柄勺一搅,汤面上会浮起鸡蛋丝;运气好,还可舀上些肉沫沫。

    盛汤是小饭碗,若不是烫,一口可喝完。林木森舀了二碗汤,服务员拦住了他;说:

    “免费汤一人只能喝一碗;要多喝就得花钱买。”

    林木森转眼一笑,说:“我等人;能先舀好汤吗?”

    服务员没有吭声。

    林木森就着汤吃包子;喝完一碗汤后,很认真地对服务员说:

    “怎么办?我朋友还没来;他这碗汤是不是倒回锅去?”

    服务员被他逗笑了;说:“你是‘知青’?喝了吧!早就知道你耍无赖!”

    二碗汤,一斤包子,吃得打嗝;林木森心满意足上了路。到了龙溪镇,他气诿了,有一种灰溜溜的感觉。林木森绕开公社“大墙门”的正街,远远看见河对岸的茧站,心底又是一番惆怅滋味;真想去看看桂香姐,大半年没见了。孔子曰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可自已越混越落泊……心里一乱,拐错一个弯,在田里七拐八转,好不容易来到龙溪河堤;前面芦篙边有两个女人在说话。其中一个叫住了他。

    “嗳,龙溪‘知青’;你回来了!”

    真巧,是那个肖姐。林木森正过去准备打招呼,另一个惊奇地叫了起来:

    “林木森。怎么,不认识阿拉了吗?”

    林木森认出了,她叫张爱玲;和一位女作家同名同姓,是“投亲靠友”的“上海知青”。亲戚是渔业大队革委会主任张水旺,据说张爱玲一到龙溪就被王宏铬看中了;把她转去了公社良种场。去年春天,林木森到公社开会,王宏铬曾介绍他们认识。此时相遇,林木森感到窘困,更有些羞愧;推说有事,含糊地招呼一声,匆匆离去。

    “他怎么啦?爱玲,你们认识?等等,他叫……”

    “他叫林木森。肖姐,他可是龙溪的一个人物;挺有才,能画毛主席的画像,可惜了!肖姐,就是去年关在茧站的那个‘钱北知青’呀!说是政治问题,后来又查无实据;他为了王莲花还和陆宝林打架,说他有‘功夫’,一脚就把陆宝林给踢倒了……”

    “是他呀——”肖姐的语气很凝重。她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会关注这个“卖菜的‘知青’”;是他眉目间有一种令人惜怜的愁情怨思。她也明白沈心田为什么会犹豫了……

    肖姐叫肖杨,是沈心田的爱人;在湖兴农科所工作。

    晚上,肖杨又向沈心田提到林木森,问:

    “心田,直播稻的事,你们还没有定论吗?”

    “教训呀!”沈心田的声音都在颤抖,“一百二十六亩,我有责任呀!”

    “农业生产技术怎么能和政治运动扯在一起?心田,接到林木森的来信,你们有顾虑,八月三日,我拿回良教授的信时,离‘立秋’还有四天,各生产队都还有秧苗,农时也赶得上。为什么公社不讨论一下?如果当时及时纠正,损失不就挽回了吗?”

    沈心田没作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妻子的话,一直是沈心田的一块心病。1949年4月27日,湖兴解放;沈心田就来到这个江南千年古城,在这民风古朴淳厚的太湖畔扎下了根。二十多年,他由一个“土改工作组”的热血青年成长为龙溪公社的“一把手”;这块土地养育了他,也无时地在刺激着他。二十多年了,这块富饶土地上的勤劳农民,还是过着节衣缩食的生活。沈心田有时扪心自问,我作了什么?终日忙碌,处理些“中心任务”,年底绞尽脑袋总结一份“理论多于实践,用‘百分之’来掩饰、修正”的《工作报告》。激奋中他又反问自己,我能作什么?每日应接不暇地围绕“中心任务”转,诸多工作方案往往龙头蛇尾,甚至变成一纸空文……

    沈心田是七月二十九日收到林木森的信;他正准备去县里开会,顺手把信放进了提包。县委会议还是“批陈整风”,学习毛主席在党的九届二中全会上发表的《我的一点意见》;就毛主席所说有人“大有炸平庐山,停止地球转动之势”和批判“天才论”,会议的气氛挺紧张,大家都有些神经兮兮地。三十一日是周六,返回龙溪镇,整理提包时沈心田看到了信。当时,沈心田连林木森是谁都没去想;革命群众来信太多,他无暇顾及。草草一阅,立感到新鲜;竟然有人就“科学种田”反映问题,这倒是个“新生事物”。再一看,沈心田皱了眉;直播稻是县里推行的,又是王宏铭抓的工作。虽然王宏铭还是挺尊重自己,毕竟他是“造反派”,公社许多事可以一呼百应。而“解放”的“老干部”,仍心存余悸;刘水根不管事,张汉春只扫门前雪……*伯达是个“号称懂得马克思,而实际上根本不懂马克思那样一些人”何况,一个“知青”懂多少农业生产?

    肖杨见沈心田沉吟,问他什么事?沈心田笑着说了这封信,语气中含有揶揄;他有些怀疑来信人是哗众取宠,敢冒“大不敬”公然反对科学种田,其骨底子里还是有股“红卫兵精神”。

    沈心田没料到肖杨周二晚上从农科所匆匆赶了回来,带回一封信;沈心田看完信,拧紧眉头,半天没作声。

    第二天沈心田没见到王宏铭,一问,张国庆说,王主任到城里开会还没回,说是县里要落实“余粮指标”,延期一天。沈心田想起是张国庆带队去学习种植直播稻的,便侧面向他询问直播稻的情况。

    推行种植直播稻,公社里并不太积极。这些年,“突出政治抓生产”,每年都有些“科学种田”的中心任务,效果也都不明显。张国庆带队学习种植直播稻回来,县里说是说,要把直播稻作为“政治任务”来落实,并没有作为政治重点抓。他也就把直播稻作为“政治任务”分配了下去,并没有过多地关注直播稻的具体情况。一是公社的事多,太忙;二是不想下去,天太热。见沈心田询问,很客观地找个理由搪塞;说:

    “沈书记,时间太急促了,又是‘双抢’;没有动员时间,有些大队社员的抵触情绪较大,工作不好开展!沈书记,可能一个大队十亩田也达不到……”

    沈心田心里顿觉一种轻松,长舒了一口气,说:

    “比我预料的好多了!不用动员了,对新事物要有一个认识的过程。‘双抢’结束,你统计个数给我。”

    上下五千年,纠葛在文章,无论多少辛酸泪,留于他人讲。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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