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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034 酸菜團子

    抢收便抢种。昨天还黄灿灿的稻田,已是浅水一片。

    湖乡没有耕牛,主要农具是铁搭,类似四齿耙,不同是四股之端各有铁角。铁搭按端头铁角大小有满封、套封、平齿、尖齿之分类,满封铁角平齐、套封铁角呈圆用于水田翻耕,而尖齿、平齿大多用于旱地耕作。大多的套封、平齿是满封的平齐铁角用钝、用损后而改称之。

    号称“鱼米之乡、丝绸之府” 的湖乡为何从“犁耕文化”倒退到了“锄耕文化” ?据说从南宋以后,由于人口的迁移、增长及多熟制的推行,导致的土地零细化。江南地区能够用于饲养耕牛的土地日益减少,平时耕种,人力足以胜任,故牛之饲养尤少,几云绝迹。而铁搭更能适应江南地区粘重的土壤耕作环境。于是,农业生产出现了一种简单化趋势,即人力代畜力。

    男人们分成翻田、耙平二拨。翻田的人多,干耙平活的大都是有经验的人,这是“技术活”; 他们要把翻过、削耙过的田再整理一遍,边耙平边退。作农活没人指挥,看事作事。作耙平活要心中有数,眼观四面,削高补低;倘若田里高低不平,水面就不好控制,秧苗会因过干或浸水太深而不发蔸。

    田耙平,秧苗也挑到了。

    农民忌讳颇多,过去称头天插秧为“开秧门”, 须备荤腥酒菜、香烛黄纸,在田边或土谷庙祭烧, 祈求保佑丰收。如请人帮忙插秧,主人除热情招待,还要说些慰劳话。早餐,每人要吃两个鸭蛋。鸭蛋称“种田子”,有“吃了种田子,将来谷子饱满”,“吃了种田子,秧苗不会浮 ”的说法。在插第一行秧时不得开口,不互传秧把,不可把稻秧甩在别人身上等。插秧至田头有余秧全插在田岸,表示今年多粮(实亦供耘田时补株用)。结束插秧那天,又叫“关秧门 ”。

    秧苗挑到,先有一人拿着“秧模”下田;“秧模”是一根二尺四寸长的细竹棍,在田两端用“秧模”作标准插上一行秧。清早就出工拔秧的年青妇女、大姑娘们来到田里;她们两人一组,以“秧模”为准,放开“秧绳”,绷紧,在“秧绳棍”扎好,插入田埂前。转眼间,水田被棕的、麻的、尼龙的“秧绳”分割成一行行的长条块。插秧先“打秧”,必须把秧平均地抛在待种的水田里。拋下秧后,每人一行以四乘三的规格,边插边退。这是集体作业,稍不努力,落在后面就突出了。如果不努力跟上,落得远的,有人会在另一端插上秧,“关”在里边的人在众人哄笑声中,小心地从秧苗间走出来,简直难堪极了。

    又有人开始“拉歌”了,唱的还是《游南山》,好象是秧田那里传来的:

    “桃红柳绿三月天,妹叫情哥去叫船。白雀山上奴去过,今朝搭郎游南山……”

    翻田的人群中有人和道:

    “港湾有只小蓬船,郎哥开口问船家:今朝载伢到南山,你要船钱几百文?船公当下便回言:张三勿是陌生人,慢慢准备可动身……”

    担秧的人中也跟了上来:

    “姑娘听言心中喜,回到房中换新衣,湖绸短衫外底肩,玄色洋绸百褶裙,青丝细发黑乌云,旁边插个一丈青,斜插珠花鬓边垂,金翠耳环左右分,袅袅婷婷走出门,好象蝴蝶舞翩跹……”

    林木森很快就无心听歌了,他乱了阵脚,一味紧张地翻挖农田;双眼紧盯着稻蔸,挥动铁搭,挖、翻,挖、翻,机械地向前。铁搭荡动着泥水,田里很快就成了泥桨池,只能估摸着操作。

    集体作业还有一个特点是喜欢开玩笑。在人民公社,大家都是主人又全是“帮工”,有些人干活时总喜欢找个人寻开心快乐一番。

    捉弄的人一般是你的左右俩个人,相互挤眉弄眼就达成默契。左右两人突然一个“冲刺”,挟着你向前,挖着挖着,上面一个人会突然停下,揉揉腰、伸伸臂;下面一个仍紧紧地“押”着你,逼你向前挖;于是你成了“中间领头的”,两边挤着你动,使你乱了章程。还有的是两头齐攻,把你甩在后面;甚至故意“拉”下一些活给你,使你更慢;待你“拼杀突围”,还会遭来一番嘲弄。

    其实作集体作业一定要适应规律性,你要不急不慢地与上一个人保持三二行的距离;隨同着前进,人也轻松。对付捉弄方法只需一个“懒”字;你偷懒我就歇气,渠不通水不流。上边不挖我也不动,下面的想夹攻,你不理会,待他超过你就反过来压着他,“围困” 的就不是你了。

    林木森总憋不下一口气,硬着头皮作,总形成“异军突起”。聪明人往往会输给精明人。

    浸在钱北港,河水带走他满身的泥;林木森才感到“今天结束了”的轻松。真想好好地吃一餐饭;可连筷子都举不动,喝了一碗稀饭,他便睡了。

    朦胧中,被人推醒;林木森连眼皮都不想睁,翻身又睡。突然他闻到一股诱人香味;淡淡米香,还掺着酸、带着甜;揉合着诱惑,挑逗起周身神经,激起肠胃异常兴奋地蠕动。

    林木森惊喜地看见李金凤站在床前,手里捏着一个团子——刚蒸好的酸菜团子散发热气,更散着诱惑的芳香。

    “烫呀!你急什么?”看见林木森被烫得张口结舌,李金凤咯咯地笑个不停,说,“起来;起来喝碗稀饭。”

    团子粘粘糯糯地,拌了油、加了糖的酸菜馅格外香。就着稀饭,林木森一口气吃了六个,感到周身舒畅极了。

    “明天歇一天吧!”徐贞女说。

    “没事……”林木森摇摇头;一想到明天,他浑身又感到疲惫了。象是给自己打气,他又说,“明天拌稻,不能歇!”

    李金凤听了,心里一顫;她把锅里几个团子捡到碗里,收进了里屋。

    肚子饱,林木森睡了个安稳觉;睡前还抽了支烟。

    有了经验,林木森咬咬牙,挺顺利地拌了一天稻;可能是酸菜团子撑开了肠胃,他中午吃了两碗饭。几天来,李金凤头一餐替他添了碗饭,很是高兴。见林木森在唆螺蛳,笑着说:

    “给你猜个谜。‘拎来一桶,洗洗一桶,烧了一桶,吃了一桶,还有一桶。’是什么?”

    林木森知道是唆螺,一桶螺蛳,剪尾蒸熟,唆去肉,螺蛳壳还有一桶。他故意装作不知道,李金凤很是得意,说:

    “你在干什么?”

    “唆螺蛳。”

    林木森唆螺蛳自有一套,螺蛳的尾巴剪得短就不好唆,人们往往用针去挑。林木森却用筷子把螺蛳肉顶进去,再唆便行了。

    “还不知道?你给我吃一个螺蛳。”

    林木森一笑,装着没有听懂,筷子一顶,唆出一个螺蛳肉递给李金凤。李金凤一怔,悟到刚才自己的话有误。看见林木森故作正经,她脸一红,把螺蛳肉吃了。李金凤吃自己嘴里的螺蛳肉,林木森的脸更红。看见姆妈在偷笑,李金凤端着碗走进了里屋。

    今天收割的田离河堤近,林木森知道了晒稻草的地盘,等谷装好箩,拌稻的人收工,先去把稻草背到河堤边。李金凤算是收了个早工,可脸上没有一点笑意。

    吃了晚饭,林木森早早地睡了;朦胧中听见李金凤在埋怨姆妈:

    “几个酸菜团子都留不住;薛帅要吃,也吃不了八只团子。”

    “就几个团子,你有完没完?”

    “姆妈,我说的是团子吗?家里就这么点晚粳米……”

    林木森还真的惦记昨晚的酸菜团子了,淡淡米香,粘粘糯糯地,掺着酸、带着甜的酸菜……金娥怎么会这样?贪婪。蛮横。都是不又全是,更多的是蔑视。在她眼里,林木森已不是城里“大官”的儿子,也不是大队干部,扛不动钱北的麻石街,只是一个“上门女婿”;一个“嫁”进李家的“童养女婿”,一个给李家“传种接代”的人!有这种想法的还有舅舅,还有村里老人,还有……

    林木森有些懊悔了,或许,真不该这时回来!

    他又想起龙溪茧站的酸菜包子;渗着肥肉熬出的油,掺拌在酸菜里的油渣……人在困境里,最低廉的食物胜过山珍海味。

    去“铁路工地”到公社集合那天,林木森去看了徐桂香。徐桂香忍了又忍,还是哭了。她说:

    “陆宝林还算有点良心!木森,你同他说说,帮忙把你转到良种场去。只要他去和王主任说;杨场长那边,我让我男人说。”

    林木森知道公社良种场是“农场制”,动心了;路上憋了半天,还是向陆宝林开了口。陆宝林当即便“封了口”,说:

    “都是种田,良种场会强到哪里?小老大真是个书呆子!我一不管人二不管农,没有王主任同意,我能去钱北点名让你去‘铁路工地’?”

    见林木森满脸茫然,陆宝林摇摇头,说:

    “大树底下好乘凉!小老大。”

    林木森又想到同学所说适者生存,想到罩住同学的“大树”。若与自己相比,同学的“大树”小多了。

    这棵大树底下好乘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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