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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8第三十八章节

    杜平安心中那个得意啊,但是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慌忙”扭身跑进暨阳大狱,招呼躲在门后吓得面如死灰的衙差们将大门堵上。听到身后掀翻天的敲门声与诅咒声,杜平安优哉游哉的朝大狱后的小角门走去。

    白天走到这里依然觉得阴森森的恐怖,脚下到处是凌乱尖锐的瓦砾碎石,其中恣意生长的杂草足足高过膝盖,头顶上巨木参天,遮天蔽日,零星的阳光碎片照在树丛深处,更显得幽寂和恐怖。梁仵作的停尸房就在树林的背面,终年照不见阳光,没什么事情,杜平安绝对是不会往那边去的。

    “滚!”一声怒吼响彻天宇,其中的悲愤让杜平安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一幅画面,梁仵作无力跌坐在血红色的大床上,黑色的长袍仅能遮掩胸口和臀部,白花花的大腿和肩膀暴露在空气之中,那只见白仁不见黑瞳的死鱼眼终于有了表情:悲愤,羞怯,彷徨。。。。。。

    杜平安连续打了数十个冷战,将脑海中禁忌诡异的画面甩出。迟疑了片刻功夫,最后杜平安折身朝停尸间走去。推开虚掩的房门,杜平安看到一位陌生男子驻足窗口,在杜平安推门而入的时候,转身望向来人。

    男人相貌平凡,然而那双眼睛却清亮有神,身着一身黑色西装,将男人颀长的身材勾勒的更加完美,只是身后一条马尾,头上戴着一顶西式帽子,这样的搭配多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不中不洋。见到杜平安不请自入,先是一愣,随后礼貌的颔首示意,想来是个很有修养的男人。

    此时梁仵作正倚坐在床沿上,手里摆弄着那具散了架的人骨架,一根根胸骨的镶嵌安装,无不细致的仿佛在为心爱的女人描眉贴花黄。

    “她已经死了十年!你还是放不下吗?!”男人的目光落向梁仵作瘦弱肩膀的那一刻,清亮的眼神不再。那里充斥着太多的悲伤、愧疚、痛惜,总之复杂的令杜平安一时间捉摸不透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对于男人痛苦的质问,梁仵作无动于衷,苍白枯瘦的手指一寸寸抚摸骨骸的头颅,那双黑洞洞的骷髅眼在梁仵作的心里仿佛是女子一双美丽却饱含委屈的水睑瞳眸。

    “你就打算抱着一具骨架活一辈子!你是爱她,还只是在赎罪!”男人愤怒了,清亮的目光变得水汽朦胧,全身痉挛着,却紧握拳头极力控制着胸口的那只发狂的凶兽。声音变得咄咄逼人,“她要是活着,见到你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恐怕比死了还难受!你尽管作贱自己,最后除了让自己痛苦,让我难受,也让她死不瞑目外,一切都是枉然!”

    “滚——”低沉破碎的嘶吼,像是野兽受伤前无力却拼尽性命的反抗。梁仵作抖了,浑身像筛豆子般颤抖着。发抖的手指再也不能温柔的抚摸,梁仵作空洞的目光望向自己一双枯瘦犹如厉鬼般张牙舞爪的手掌,最后缓缓的捂上自己的脸颊。黑暗之中,杜平安好似看到梁仵作苍白尖细的下巴上闪过一滴晶莹的水滴。

    “这不是你的错,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要走的路。”男人突然软了下来,缓缓的朝梁仵作靠近,慢慢蹲下,“子玉,还记得家乡那一弯碧青的湖泊吗?小的时候我们三个曾一起在那里嬉戏玩耍,可每一次都被师傅逮住一通臭骂。他是真拿我们两个当他的亲身儿子。。。。。。”男人坚定厚实的手掌扶上梁仵作颤抖不已的手臂,却没有被推开,杜平安悄然退出房间,随手轻轻将门带上。

    “小三儿喜欢你,我一直都知道,师傅临终遗愿便是要你好好照顾三儿。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选择娶她,而放弃了我!你知道你们成亲的那一晚我在哪里吗?!寒冬腊月,我一个人泡在冰冷的湖泊之中,脑子里全是我们小时候的记忆。大难不死,我便去了法国留学,异乡的时时刻刻都让我备受煎熬,我知道我不该再有非分之想,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最后我还是回来了,来到那一汪青青碧碧的湖水旁。在那里再一次撞见你,我就像沙漠里迷路的人终于找到了绿地,那种感觉疯狂的仿佛要燃烧一切,我知道你那一次的回应是真实的。”

    “然后还是被小三儿发现了,她哭着跑走,而你义无反顾的追出去的时候,我的心在刹那绽放之后也随之枯竭了。。。。。。。”男人悠长的叹息充斥着无法用语言表述的复杂内心,之后的话,杜平安离得远了,便再也听不清楚了。

    回到家,杜平安倒头便睡。迷迷糊糊中泪水湿透了被角,他梦到自己拿到那张化验单时的狂喜,三维画面中他甚至能看到弱小的生命在打呵欠揉眼睛,他是那样的弱小,那样的惹人怜爱,仿佛他和他之间有着前世的羁绊。可是在一刹那间,可爱的孩子变成了一滩刺目的血!他没能等到他呱呱坠地,等来的是他冰冷弱小的身躯失去了生命的痕迹。。。。。。

    杜平安还是小瞧了舆论的压力,只三天功夫,通-奸案的前因后果便已经是家喻户晓,甚至茶馆里能听得到绘声绘色的评书,戏台上能见到催人泪下的演绎,漫天飞扬的报纸杂志更是连载实录整个案件的发生发展与宣判,再附加上图片和某某医院洋教授的点评,一时间全国老百姓都知道了大清有个叫暨阳的小地方。

    紧跟着三司会审,有史以来第一次向媒体开放审理全过程。暨阳县衙从里到外也彻底让刑部的人接手了,杜平安沦为巡夜的小狱卒。路过管月楼和卢巧儿身旁连片刻的停留都有可能遭到兵丁的呵斥。

    深夜,大狱后的小角门旁阴暗诡秘,只听得悉悉索索虫鸣声,四下寂静得令人恐慌。突然三条鬼鬼祟祟的人影没入黑暗之中,只听管甄氏压低嗓门说道,“这次全仰仗大哥的帮忙,如今只需要坐在家中,便能知晓案件的审理过程,也许出不了十日,拙夫便能回家了。”

    “杜大哥!我阿福以后做牛做马——”卢福激动得说话都哆嗦。

    “好啦!好啦!你还是安心把伤养好,等你姐姐回来好好照顾她!”杜平安今天见到卢福的样子也是吓了一大跳,原来此去上海一路惊心动魄都能写成历险小说集了,幸亏卢福孔武有力,凭着一股子硬气有惊无险的到达上海,找到了梁仵作推荐的人。

    “阿福,梁仵作推荐的那人是不是和我差不多高,身材颀长,气质儒雅,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还带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杜平安想到停尸房里见到的那个男人,突然问向身旁的卢福。

    卢福想也没想,兴奋的大点其头,“是!是!他就是厉云森先生,人很好的,来的时候就是他护送我们回来的。只是郝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厉云森先生另有所图,我看是他自己一天到晚想着我兜里的银两才是真的!”卢福提到郝才充满怒气。

    “不说他了,这几天案件就会结束。管家大嫂能帮我准备些胭脂水粉和女人衣物吗,身量尺寸照着我来就可以。”杜平安诚恳的望向管甄氏,虽然管甄氏一脸的困惑,可聪明的女人绝不多嘴,点了点头道,“可以,什么时候交给你?”

    “案件宣判的那天交给我,还在这里!记住,这件事情,除了我们三个知道,切忌不传于第四人之耳!”杜平安说得严肃,管甄氏知道事情轻重,重重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吧!”一旁的卢福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瓮声瓮气的说道,“打死我也不说的!”

    “那就拜托了!”杜平安深深鞠了一躬,身前的管甄氏急忙躲开,也不再客套,隐藏在黑暗之中,悄悄退去。

    “你也快回去吧!”杜平安拍了拍卢福坚实的肩膀,卢福“嗯”的一声后也跟着钻进黑暗之中。最后杜平安穿过角门,来到梁仵作的停尸房前,几次探头探脑的想去敲门,心下十分的犹豫。

    “鬼鬼祟祟的站在那里干什么?!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有修养!”梁仵作的声音从房内传出,语气虽然依然冰冷,却多少有了些生机。杜平安推门而入,就见名叫厉云森的男人蜷缩在一张长椅子上,表情凄苦的望着自己。而梁仵作正伏案看书,时不时圈圈点点,桌上的烛火荧荧跳动,融化了的蜡烛水滴落在烛台之上。想来此二人已经保持这样诡异的状态许久了。

    “有事快说,没事快滚!”见杜平安这个瞧瞧,那个望望,脸上还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梁仵作当场不耐烦道。

    “我想你帮我搞一具尸体——”杜平安也不敢坐到梁仵作的床上,虽然没再见到那具白森森的人骨架。直截了当的跟人要尸首,心理素质不是很强的厉云森“噗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什么时候要!”

    “三天之内!”杜平安斩钉截铁道。

    “快滚吧!”梁仵作面无表情的下逐客令了,见目的达成,杜平安也懒得当这人见人嫌的“电灯泡”,扭身就走出了房门。却听身后的厉云森好奇的问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一具尸体?”不愧是做新闻编辑的,这耳朵比狗还灵,而且简单一句话便极具煽动力。

    “没事睡觉,有事滚蛋!”不理会厉云森的鼓动,梁仵作一声厉叱,房内荧荧火苗剧烈跳动了起来。

    三天之后暨阳城跟赶集似的人山人海,全都围拢在县衙大门口。当从阴森威严的暨阳县衙内传来“无罪开释”的宣判后,整座小城沸腾了,人们奔走呼喊,爆竹声响彻天际。躲在县衙大门后的杜平安长长的叹了口气,性命虽然保住了,可这以后的生活恐怕再也回不到最初的平静了吧。

    “啊!平安你不在家吃晚饭?”早早歇业回家的杜平复端着一碗哧溜流油的红烧肉在两小亮晶晶的眼神叮咬下,从厨房间走了出来,却刚好看到杜平安急急忙忙走出门去。

    “别叫了,他这几天都有些神秘兮兮,魂不守舍的。”杜金贵将杜敏行抱在腿上,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为了生计,为了不争气的小儿子起早贪黑,背后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如今杜平安在外面做什么事,杜金贵不再过问,只当列祖列宗九泉之下保佑,那个让他操碎心的孩子终于长大了。

    “我还正想问问平安,那个管月楼和卢巧儿放出来了吗?全城的老百姓都站在门口等着呢,可到现在只听到‘无罪释放’,人却迟迟没见着。”杜平复将红烧肉放在桌上,随手打掉了杜敏行肥嘟嘟的小爪子,眼神警告儿子:爷爷没动筷子,全家人都不能动!

    “说你笨还真是不开窍!”杜金贵伸出筷子夹起一块半精半瘦的红烧肉递给馋的直流口水的小孙子,眼睛一瞥,见小孙女直勾勾又可怜兮兮的瞧着自己,老人不偏袒,左拣拣右挑挑,找了块精肉放进敏秀的碗里。

    嘴巴里却继续没好气的训斥儿子,“那管月楼一双腿已废,卢巧儿受了那种刑法也许这辈子再难有自己的孩子,如此二人堂而皇之的从县衙大门走出去,那还不激起民变!”见大儿子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老头得意的晃了晃光秃秃的脑门。

    事情也正像杜金贵猜测的那样,早在宣判的前一刻,人已经被家属从大狱后阴暗的角门里接出去了,一切都人不知鬼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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