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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二章 神域历险(八)

    “美琪!”保罗担心地看着她。

    “相信我,保罗!就像我相信你一样!”美琪回眸一笑。保罗坚定地点了点头。

    美琪小时候对药草很感兴趣,甚至以自己的身体做实验,去尝试各种各样的毒。有一次,她中了剧毒。保罗不顾性命地将自己身上的血液大量地转移到她的体内,帮她净化体内剧毒。从那以后,美琪的身体百毒不侵,还多了一项治愈术:以毒攻毒。不过那是她三岁时候的事,自从塔桑之乱后,美琪就再也没有玩过这种游戏。

    此时,美琪已经将小手放在风迪的创口上。只见她双眉一纵,开始调动体内的力量,逼出风迪体内的毒。在那深绿色的光芒中,一道黑气突然反噬回美琪的掌心。美琪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她的表情仍然那么平静,但长长的金色卷发正被那股反噬的力量冲起,秀美的额发也在风中舞动起来。美琪咬紧牙关,忽然一用力,风迪的身体便随着美琪的手掌浮在半空中。美琪紧闭的嘴唇开始颤抖,随着她力量的过度消耗,心中的某个地方那扇紧锁的门突然崩地一声打开了。美琪的身体渐渐变大,她的腿逐渐变长,随着身体的生长,被封印的能力也如泉水般喷涌出来。尽管沉睡的能力全部解封,美琪仍然很吃力,她的额角溢出汗珠,她的身体开始颤抖。

    只见,风迪的身体开始缓缓下落,当他终于稳稳落到床上的时候,美琪突然倒在他的怀中。“美琪!”保罗冲上前去,扶起了美琪,美琪看上去已经非常虚弱,她靠在保罗怀里,吃力地喘着气,眼中饱含着泪水。

    “毒素已经和身体里的血液融为一体,遍及全身,全部吸出的话,他的生命同样难保!我的攻毒之术只能在自己体内解毒,却无法给别人解毒,要是凯西姐姐在的话,该有多好……”美琪看着昏迷的风迪,红色的泪水夺眶而出。

    “凯西,又是凯西!凯西已经死了,寄希望于死人有什么用!”我突然发作,众人都惊讶地望着我,“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救他吗?”我对风迪的事发生这样失态的举动,大概很出乎所有在场人的意料,满屋子的人,只是呆呆地望着我。“都看着我做什么?我要是能救他,肯定会不遗余力!可我现在连自己的翅膀都无法挣脱出来,还能做什么!说到底我只是一个人,一个无能的人。无论前世多么有魄力,多么风光,能背负起多少人的期待。今世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我攥紧双手,感到浑身上下都被一股怒火燃烧着,内心的某个位置却冰冷彻骨。眼睁睁地看着伙伴性命堪忧,却无计可施、束手无策,只能等着他的生命燃尽最后一线光辉。这种绝望的感觉深深包裹着我,使我的心揪成一团,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风迪!你这个混蛋!给我醒过来!”我扑到风迪床前,拼命喊,“你是我来到这里认识的第一个兄弟,怎么能这么快就离开!”风迪的形象越来越模糊,被泪水形成的雨幕隔在了外面,越来越远,现在风迪本人可能已经到了更远的地方。我的心痛得难以自持,无能感、愧疚感,还有深深的愤怒。比达,你这个家伙,为什么要堕天?!现在你的兄弟有难,你又在哪里?你只是躲在很远的地方,让我代你处理一切吗?可我又能做什么!!!区区一个人类,面对生命垂危的圣天使又能做什么!

    我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却丝毫没有任何痛感。因为内心更痛,因为我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失去一位好兄弟了,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在无限的黑暗和冰冷的世界里,伸出一只温暖的手,这只手轻轻握住我的手:“王兄,没关系的!有你这份心就足已了!”我抬头一看,是芳曲,大概我刚刚发疯时吵醒了她。她的脸色依旧苍白,握着我的手没有一点力气。“芳曲!”我连忙扶住她。

    她微笑着,坐到风迪身旁,“王兄,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回风迪!”她笑得那样苍白无力,甚至让我听到了绝望的序曲。

    她刚刚将手掌放在风迪的手上,突然被风迪一把攥住。风迪睁开眼睛,笑着看向我和芳曲。

    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真是死性不改!不是美女过来,就不睁眼!

    “就是用尽你身上最后一滴血,也无法净化我体内的毒。何必浪费!”

    “即使是死,我也陪你一起!”芳曲苍白的脸上,固执的眼神透出一种坚定不移的气魄。

    “笨蛋,我可不想到了另一个世界还让你跟在身边,那边要是也有美女,岂不太委屈了人家?”

    “你这个傻瓜,都这个时候了,还说那些轻浮的话哄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吗?”两行泪潸然滑落,那鲜红的颜色触目惊心。

    “芳曲,”风迪伸出手来,想擦去那痛心的泪水,但他的手拂过之后,只减淡了泪的颜色,却增大了它的面积,让人看了更加痛心。“这是你第一次为我流泪,芳曲……说实话,我真的很感动,只是……只是它如果是无色透明的该有多好!无色透明的泪是开心时候的泪,而这鲜红的泪证明了我正在让你痛心……”圣天使的血液是淡蓝色的,我不知道这鲜红色的泪在他们能代表什么,而在我看来是如此的触目惊心、痛彻心肠,因为这红色的泪,我们人类称之为血泪……

    “求求你,风迪,别离开我好吗?我还什么都没为你做过……”芳曲第一次以恳求的、带着哭调的语气说话,在场全都泪流满面,我的心中更是说不出的绞痛。芳曲将风迪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嘴唇不住地颤抖着。

    “真是个傻瓜,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恩赐,你知道吗?我的傻女孩儿,你总像一头倔强的牛一样,为了别人的事劳心费神,为了别人的幸福赴汤蹈火,在你这纤瘦的身体里藏着一颗博爱的心,总是给别人送去温暖。可是……在你那颗博爱的心涌动着保护所有柔弱生命的期望的同时,可曾想过我卑微的心……又是……又是多么渴望能够将羽翼伸向足以守护你的位置……咳咳……”

    “我知道,风迪……别说了,我都懂……”芳曲已经泣不成声。芳曲想帮他排毒疗伤,而风迪的手却一直死死攥着,不肯松开。看着芳曲面色苍白,弱不能支的样子,他怎么忍心让她再为自己消耗精力呢!

    “大哥,”风迪看向我,将另一只手伸向我,他此时脸色微成淡紫色,恐怕是体内毒素已经要蚀尽他体内最后一滴圣洁的血。我忙抓住这只手,哽咽无能语,“大哥,不要这样,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个样子……咳咳……让我怎么放心地把剩下的事情托付给你呢?”

    我强忍住泪水,调整呼吸,哑着嗓子勉强吐出几个字,“兄弟,你说吧!”

    “大哥,芳曲从小就只崇拜你一个人,我虽然很想嫉妒你,但倒霉的是……你也是个烂好人,让我没办法恨你。大哥,你一生磨难重重,历经坎坷,转世为人后,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却在这个时候又被拉回到这个曾让你无比痛心的地方。说实话,我很为你感到难过…真的…现在天界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我虽有不甘,怎奈命数以至,无法强求。然而,我实在不能再将拯救整个天界的使命压在你身上,这太沉重了,也太残忍了。我只有一事相求,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我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使劲儿点头。

    “帮我照顾好芳曲,这孩子是千古难寻的……一根筋,如果没人在她身边,她一定会胡乱拼命……咳咳咳……芳曲向来信任你,你的话她……肯定……会听!咳咳…咳………”

    我的嗓子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握手明誓!这时候,心中突然响起风迪的声音:“大哥,芳曲虽然表面坚强从不服输,但是她生性心慈手软,即使面对敌人,关键时刻也无法痛下杀手,她的必杀万剑穿心是战场上的绝对的禁忌。我能感觉到那双冰冷而恨意肆虐的眼睛并没有被彻底消灭!大哥,这虽然是不情之请,但请你务必保护好她!千万不要让她陷入绝望的境地!”我登时一愣,这就是心语传递吗?

    风迪笑了,笑得那么灿烂,以至于我透过泪水蒙成的雨幕都清晰可见。那是一种释然的笑,传递着他对朋友的信任。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为什么班上的小女生都说安宁帅,真的,他现在的样子确实很帅,尤其是他的笑,闪现着大丈夫的豪迈与洒脱,以一种神奇的力量将温暖洒入我的心房。风迪,我知道你就是安宁,一直都知道……他转向芳曲,唇角颤抖着,“我的好女孩儿,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

    “风迪!!!!!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将我惊醒,一时麻木的心被骤然苏醒的剧痛砸得粉碎。世上最悲哀的爱,是自己无法去实现的爱。在爱情里,最残酷的莫过于不得不将自己心爱的人拜托给别人。我就曾深受其苦,对于伊茜,不管我怎么关心她、爱护她,都及不上安宁的一个背影。这份寂寞,这份痛楚,这种内心冻结到窒息的悲凉,我怎么会不明白!然而,无疑地,这份爱是伟大的,因为它已经超越了自我,蒸发了最后一丝占有欲,升级为无我的无疆之爱。付出爱的人将自己完全抽象出来,而将满足感限定到对方能够得到幸福的程度。然而这份超越自我、甚至超越空间的深切的爱给幡然醒悟的她留下的却是最深切的痛……

    当风迪的身体化为淡蓝色的星光,突然散尽的一刻;当芳曲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扑向他的身体,却绝望地发现拥入怀中的只是一团虚空的那一刻,我想到了风迪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只要她幸福,我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粉身碎骨,是吗?风迪,毫无疑问,你勇敢地实现了自己的誓言,以一种最具风迪式的风格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但是,当你庄重而坚定地作出爱的承诺的时候,可曾想过:如果你真的粉身碎骨,芳曲还能够得到幸福吗……如果你在亡魂散尽的前一秒,还能看到悲伤过度的芳曲昏厥在你的床前的时候,你是否就能感觉到你的存在对她有着怎样的意义……你曾亲口说过没有她的人生对你没有丝毫意义,那么将心比心,你又让芳曲情何以堪呢?……爱,就在几秒钟以前还在温暖着她的心灵的某个角落的情愫,现在却变成一把利剑狠狠刺入她的致命之处。爱,可以缔造奇迹,可以给予欢乐,可以带来幸福;同时,爱,也会让人迷茫,使人痛苦,甚至召降灾祸。爱是女神,可以让人感到安慰,可以为人带来希望,可以给人勇气和力量;爱也是妖魔,会让人变成白痴,蒙蔽人的自卫心理,诱使人们无所顾忌地扑向死亡。

    人们总喜欢把活下来的人称为幸存者,这是因为在人们心中总是坚定不移地相信着希望,不管它是否存在,却始终活在人们的精神里,而且被赋予能够带来新的幸福的魔力。可是假如死者连希望都一起带走的话,那生者还能称幸吗?眼前的一切,让我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影子,满目疮痍,满地伤心,绝望的乐曲已经奏响了最末一章。因为逝去的亡魂带走的不仅仅是一条生命,更是那女子,以及整个天界所有人心中的全部的希望。而留下的只有那女子一生最深最沉的痛……

    风迪,目前为止,天界最强大的圣天使就这样化为荒尘,随风散去……

    整个世界顿时陷入一片茫茫然的混沌。我在黑暗中摸索着,身体被不断落下来的不明液体灼烧着、腐蚀着。我在绝望中像只受伤的动物一样一瘸一拐地挪,为了那个渺茫的未来,为了那看不到的希望,为了……生存……

    黑暗中伸来了一只手,纤细柔滑而又白皙的手。我握住了那只手,感受到了一丝温暖,那是来自遥远之处的温存问候。

    我抬起头,伊茜的笑容是那样清晰,但很快就被一层雨幕隔住了。“凯文,别难过!一切还没有结束!未来,在你的手上!拿出勇气!fighting!!!”

    勇气,是啊,我将它丢得太远了,太久了。远得连我自己都看不到;久得连我自己都记不得了……

    风迪,你放心!你未尽的使命由我来完成!你所珍爱的人,你所深爱的家园,我拼出性命也要守护到底!

    每个人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人生,在每一种与众不同的人生中,都有许许多多的路,有笔直的路,有曲折的路,有平坦的一眼就能望见目的地的大路,也有荆棘丛生走了许久也看不到终点的路,大家为了自己的幸福,都在选择着属于自己的路。有时候,路走得太久了,太累了,我们迷失了,甚至忘记自己是谁了。那时候,不妨重新回到原点,看一看,我们追求的究竟是什么,我们期待的又该是什么。

    所幸在我被沉重的悲痛迷惑了心智的时候,我的原点女孩儿在冥冥之中为我指点迷津。虽然她离我如此遥远,然而我们的心却又如此贴近。伊茜,你放心!我已不再迷茫!一定要努力完成自己应尽的使命,再坦然地回到你的身旁!

    失去风迪的这天,深切的悲痛让我明白了,为了所爱的人而珍视自己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然而,死者已矣,生者的泪永远无法让死者还魂,唯有守住希望不懈奋斗。希望不是靠别人留下的,是要靠自己来争取的。这一点,是我站在绝望邸边缘时,悟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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