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君子于役（4）
楚江篱朝城下望去，他白衣布衫，明月风华，疏泠之质，琴曲自他指间流淌出来，声声撞在她的心口上，曲音泄露了他藏在心底深深的寂廖忧伤，那样的忧伤，却不是为 她。
极少穿白衣的他，穿上白衣，竟是这样的好看。
竟教她看得痴迷。
城上的军人意志再坚忍，也被这琴曲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部分，都是有妻儿的人，怎能无动于衷。
南缙大军里有人喊道：如果你们自己打开城门，交出成炀，南缙军进城后决不动城中百姓分毫，若是被强行攻破，就要血洗容城。
护城的将士个个注视着瑟缩成一团的成炀，都恨不得一剑杀了他，对于城中的传闻，他们也是听说了的。
一个领头模样的人一双虎目炯炯盯着成炀道：枉我们这些人这些年为你出生入死，想不到最后出卖我们的人就是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废物，算我们瞎了眼了。
他随即手一挥道：我们去把城门打开吧。
最后，他往成炀身上吐了口唾沫，与一众人等走下城楼。
连接城中的吊桥缓缓下降，铜铸的城门向两边开启，桓洵把古琴递给其它的士兵，自己牵着马走在前面。
城内走出十来个人，带头的是个中年留 须的壮汉，他一走出城门，眼睛越过桓洵问道：请问谁是景州将军。
桓洵做了一个揖，淡然应道：本将军正是。
那个瞅着桓洵瞧了又瞧，似是不敢相信。
原敖火了，大声喝道：尔等竟如此无礼，站在你面前的正是我家将军。
桓洵制止住原敖，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人，问道：敢问阁下是？
那人双手抱拳道：刚才是我失礼了，抱歉，在下是容城护军都统冯维，是我命人打开城门的，实是不忍百姓看到再受荼毒，刚刚阁下军中人的话我们都听得一个字不差，若是阁下入城后食言，我冯维定然与众兄弟殊死抵抗。
桓洵见此人说话不卑不亢，对他存了几分好感。
他看了冯维一眼，转过身，跨上马，拔出寒影剑，命令道：众军听令，进得城中后，要各尽其责安抚百姓，若有人胆敢滋扰百性，觊觎百姓家中什物，一旦发现，军法处置 。
几万士卒齐声应道：谨遵将军号令。
其声震天，势如翻腾的潮水。
自桓洵接任景州以来，他一方面继承了桓渊治军严明的特点，一方面精简军中的老弱病残者，把新的力量注入到军队里，平时，这些人到校场上训练，闲时，可各自归家务农，
这样的改进让景州几个参军都很不解，桓洵也不解释。
日子久了，他们发现那些士卒越发地精神了，到训练的时间时，竟无一人迟到早退。
几个人才暗自佩服起桓洵来。
桓洵带兵驻入城中，成炀递了降表，称愿意归附南缙王朝。
接手容城后，桓洵不敢有半点的松懈，成炀的叔叔伯伯以及那三万精兵近日恐怕就会齐聚容城，形成合围之势 。
孤军悬离在外，与康州千里之遥，他这次是背水一战，胜负难测，乃至自己的性命也无可预料。
这日，他正与众人坐在成府的厅中商议如何抵御成炀族中人的反击。
一个士卒一脸慌张焦急地就跑了进来，行了个军礼，急报道：军中粮草被人给烧了。
袁行涯和原敖同时问道：是谁做的。
士卒抹了把汗道：查清楚了，是成炀一脉的族人做的。
原敖气得脸铁青一片，骂道：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将军念他投诚得干脆，留他一命，没想到他居然还是贼心不死，妄图反扑，
桓洵泠泠一笑，缓缓说道：现在是谁放的火都不重要了，成炀是留不得了，传我的谕令下去，成府上下，一个不留。
他看了看原敖道：这件事，就我由原将军去办吧。
原敖双手交握，应道，“未将领命 。”
袁行涯突地叫道：原将军，等一下。
他先向桓洵行了一礼，眼里露出几分怜悯，
“将军，据属下所知，成府有的孩子不过才五岁而已，对将军构不成威胁，还请将军手下留情，放他们一条生路。”
桓洵表情淡淡的，眼中寒芒刮到袁行涯身上，再移到原敖身上。
“现在是五岁的孩子，十年后，还是吗，袁先生的慈悲之心恐怕是用错地方了，原将军，照我的话做。“
袁行涯望着原敖的背影，知道自己已然无法再去阻止了。
一夜之间，成炀一家上下老小，连同那些曾被他召进府中的歌妓无一幸免地被人活生生地结果了性命。
庭前阶上，花草树木，都披染上了一层鲜血。
夜静风凉，冬天的风更是泠得直刺入人的骨头里。
楚江篱身着白衣，提着一个竹蓝，走到成府门前，从蓝子里拿出两根白烛，点燃了，又抓起一把纸钱烧了。
烧出的灰烬被风吹得没了踪影。
她小心翼翼地护着那两根蜡烛，希望那些死去的人看到这点光亮。多拿点纸钱到地府去，路上好走些。
“我以为只有我还记得这些人，想不到姑娘与我竟是一样的心思。”
楚江篱扭过头，来人是她嘴里那个不男不女的袁行涯。
上次没看清楚， 这次近距离地看他，发觉此人长相虽媚，却并不女相，眉眼间有一股闲散的气韵，和他的大师兄华宥倒有几分相像。
她冲袁行涯点了点头，回过头继续自己的事情。
明灭不定的烛光里，她好像看到很多年前，溪边林间，他的二师总爱在这些地方抚曲，有时金色暖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有时濛濛细雨和风拂着他的面容，她握着水墨油伞走过条条残红稀疏的小径，彼时，四月芳菲时节，也正是桃花欲落之时，他的琴音随着碧波流泉弥漫到山林深处，她把脚步放轻再放轻，真怕打扰了这幽幽的静谧，她会悄悄地躲在暗处，只要听到他的琴音，她急燥的性情就会化成千缕柔情。那时候，桃花雨，纷纷落满天，薄衫少年，水畔尽拨无忧调。
寒风平地起，她感觉到了刺骨的泠洌，身子不由地瑟瑟发抖。
袁行涯看在眼中，默然走过去，脱 下外袍，罩在楚江篱的身上。
两根蜡烛终被风吹灭，楚江篱还是保持着那个护持的姿势，不愿就此离开。
一直不言语的袁行涯泠哼一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从他让你杀桓渊两子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他是一个可以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人。
楚江篱身体僵了一下，站起身来，取下身上袁行涯的外袍，将外袍还给他，袁行涯也不客套，径自接过，重新穿在身上。
她莲步一挪，就要离开，一直不言语的袁行涯说道：这只是开始，以后的路，他会走得会更加血腥，你如果选择离开他，那么，你的人生还可以是无忧无虑的。
楚江篱自嘲地笑了笑，说道：留下很简单，一个理由足矣，离开才是最困难的，因为我舍不得，因为舍不得所以决定无论他以后做任何事，若是有错，我来替他承担过错，若是有罪，我来替他赎罪。
袁行涯道：若然他心里根本没有你，这样做，你觉得值得吗？
楚江篱眼角一涩，答道：先生，钟情于一个人，根本不需要计较值得或者不值得，左不过是心不由已。
袁行涯良久不语，她的心不由已，他是无法体会的。
抬眼望去，夜更加黑寂死沉了。
他与楚江篱一道离开了。
作品做了调整，呵呵！
极少穿白衣的他，穿上白衣，竟是这样的好看。
竟教她看得痴迷。
城上的军人意志再坚忍，也被这琴曲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部分，都是有妻儿的人，怎能无动于衷。
南缙大军里有人喊道：如果你们自己打开城门，交出成炀，南缙军进城后决不动城中百姓分毫，若是被强行攻破，就要血洗容城。
护城的将士个个注视着瑟缩成一团的成炀，都恨不得一剑杀了他，对于城中的传闻，他们也是听说了的。
一个领头模样的人一双虎目炯炯盯着成炀道：枉我们这些人这些年为你出生入死，想不到最后出卖我们的人就是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废物，算我们瞎了眼了。
他随即手一挥道：我们去把城门打开吧。
最后，他往成炀身上吐了口唾沫，与一众人等走下城楼。
连接城中的吊桥缓缓下降，铜铸的城门向两边开启，桓洵把古琴递给其它的士兵，自己牵着马走在前面。
城内走出十来个人，带头的是个中年留 须的壮汉，他一走出城门，眼睛越过桓洵问道：请问谁是景州将军。
桓洵做了一个揖，淡然应道：本将军正是。
那个瞅着桓洵瞧了又瞧，似是不敢相信。
原敖火了，大声喝道：尔等竟如此无礼，站在你面前的正是我家将军。
桓洵制止住原敖，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人，问道：敢问阁下是？
那人双手抱拳道：刚才是我失礼了，抱歉，在下是容城护军都统冯维，是我命人打开城门的，实是不忍百姓看到再受荼毒，刚刚阁下军中人的话我们都听得一个字不差，若是阁下入城后食言，我冯维定然与众兄弟殊死抵抗。
桓洵见此人说话不卑不亢，对他存了几分好感。
他看了冯维一眼，转过身，跨上马，拔出寒影剑，命令道：众军听令，进得城中后，要各尽其责安抚百姓，若有人胆敢滋扰百性，觊觎百姓家中什物，一旦发现，军法处置 。
几万士卒齐声应道：谨遵将军号令。
其声震天，势如翻腾的潮水。
自桓洵接任景州以来，他一方面继承了桓渊治军严明的特点，一方面精简军中的老弱病残者，把新的力量注入到军队里，平时，这些人到校场上训练，闲时，可各自归家务农，
这样的改进让景州几个参军都很不解，桓洵也不解释。
日子久了，他们发现那些士卒越发地精神了，到训练的时间时，竟无一人迟到早退。
几个人才暗自佩服起桓洵来。
桓洵带兵驻入城中，成炀递了降表，称愿意归附南缙王朝。
接手容城后，桓洵不敢有半点的松懈，成炀的叔叔伯伯以及那三万精兵近日恐怕就会齐聚容城，形成合围之势 。
孤军悬离在外，与康州千里之遥，他这次是背水一战，胜负难测，乃至自己的性命也无可预料。
这日，他正与众人坐在成府的厅中商议如何抵御成炀族中人的反击。
一个士卒一脸慌张焦急地就跑了进来，行了个军礼，急报道：军中粮草被人给烧了。
袁行涯和原敖同时问道：是谁做的。
士卒抹了把汗道：查清楚了，是成炀一脉的族人做的。
原敖气得脸铁青一片，骂道：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将军念他投诚得干脆，留他一命，没想到他居然还是贼心不死，妄图反扑，
桓洵泠泠一笑，缓缓说道：现在是谁放的火都不重要了，成炀是留不得了，传我的谕令下去，成府上下，一个不留。
他看了看原敖道：这件事，就我由原将军去办吧。
原敖双手交握，应道，“未将领命 。”
袁行涯突地叫道：原将军，等一下。
他先向桓洵行了一礼，眼里露出几分怜悯，
“将军，据属下所知，成府有的孩子不过才五岁而已，对将军构不成威胁，还请将军手下留情，放他们一条生路。”
桓洵表情淡淡的，眼中寒芒刮到袁行涯身上，再移到原敖身上。
“现在是五岁的孩子，十年后，还是吗，袁先生的慈悲之心恐怕是用错地方了，原将军，照我的话做。“
袁行涯望着原敖的背影，知道自己已然无法再去阻止了。
一夜之间，成炀一家上下老小，连同那些曾被他召进府中的歌妓无一幸免地被人活生生地结果了性命。
庭前阶上，花草树木，都披染上了一层鲜血。
夜静风凉，冬天的风更是泠得直刺入人的骨头里。
楚江篱身着白衣，提着一个竹蓝，走到成府门前，从蓝子里拿出两根白烛，点燃了，又抓起一把纸钱烧了。
烧出的灰烬被风吹得没了踪影。
她小心翼翼地护着那两根蜡烛，希望那些死去的人看到这点光亮。多拿点纸钱到地府去，路上好走些。
“我以为只有我还记得这些人，想不到姑娘与我竟是一样的心思。”
楚江篱扭过头，来人是她嘴里那个不男不女的袁行涯。
上次没看清楚， 这次近距离地看他，发觉此人长相虽媚，却并不女相，眉眼间有一股闲散的气韵，和他的大师兄华宥倒有几分相像。
她冲袁行涯点了点头，回过头继续自己的事情。
明灭不定的烛光里，她好像看到很多年前，溪边林间，他的二师总爱在这些地方抚曲，有时金色暖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有时濛濛细雨和风拂着他的面容，她握着水墨油伞走过条条残红稀疏的小径，彼时，四月芳菲时节，也正是桃花欲落之时，他的琴音随着碧波流泉弥漫到山林深处，她把脚步放轻再放轻，真怕打扰了这幽幽的静谧，她会悄悄地躲在暗处，只要听到他的琴音，她急燥的性情就会化成千缕柔情。那时候，桃花雨，纷纷落满天，薄衫少年，水畔尽拨无忧调。
寒风平地起，她感觉到了刺骨的泠洌，身子不由地瑟瑟发抖。
袁行涯看在眼中，默然走过去，脱 下外袍，罩在楚江篱的身上。
两根蜡烛终被风吹灭，楚江篱还是保持着那个护持的姿势，不愿就此离开。
一直不言语的袁行涯泠哼一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从他让你杀桓渊两子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他是一个可以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人。
楚江篱身体僵了一下，站起身来，取下身上袁行涯的外袍，将外袍还给他，袁行涯也不客套，径自接过，重新穿在身上。
她莲步一挪，就要离开，一直不言语的袁行涯说道：这只是开始，以后的路，他会走得会更加血腥，你如果选择离开他，那么，你的人生还可以是无忧无虑的。
楚江篱自嘲地笑了笑，说道：留下很简单，一个理由足矣，离开才是最困难的，因为我舍不得，因为舍不得所以决定无论他以后做任何事，若是有错，我来替他承担过错，若是有罪，我来替他赎罪。
袁行涯道：若然他心里根本没有你，这样做，你觉得值得吗？
楚江篱眼角一涩，答道：先生，钟情于一个人，根本不需要计较值得或者不值得，左不过是心不由已。
袁行涯良久不语，她的心不由已，他是无法体会的。
抬眼望去，夜更加黑寂死沉了。
他与楚江篱一道离开了。
作品做了调整，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