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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去大佛寺

    “嬷嬷,有话请直说就是。”秦云卿抬起头,对上林嬷嬷的眼睛,心猛地沉了下来。

    “姑娘,你可知你刚才那下意识出口的话,幸而是在我的面前,若是下次在别人面前,不经意的流露出来……”林嬷嬷的眼中有着责怪,还有微微的痛心。

    秦云卿被林嬷嬷的这种眼神一刺激,猛地回过神来,对上林嬷嬷那有些痛心的神色,顿时脸色一变,血色猛地退了去,隐隐的略上了藏白:“嬷嬷,我,不是,故意,想要,提起……他,我只是……。”

    秦云卿这一番话,说的极为艰难,虽然心中明白此生已成陌路,但是心中终究有些意难平,因此刚才不经意间,便脱口而出了。只是有时候越是不经意,越是让人觉得心中放不下,很显然,林嬷嬷也是这么认为的。

    “姑娘,感情的事,定然要快刀斩乱麻才行,长痛不如短痛,痛过了,也就死心了。”林嬷嬷身子挪了一下,坐到了秦云卿的身边,拽住了秦云卿的手,声音轻缓,带着安抚,“你可知,他如今已经成为了京城的笑柄,你与他已经渐行渐远,连一分的可能性也没有了。”

    秦云卿心中一紧,脸上却没有显示出来,只是愣了一下,不解的看着林嬷嬷:“他~,如何会成为笑柄?”

    “他这一次闹得太过份了,圣上真的生气了。便是过年,圣上也没有让他出宗人府,依旧让他在宗人府中自省。”林嬷嬷的眉心微微拧着,“也不知那个妖孽男人给他下了什么蛊,竟然像是疯了一般的,不论谁去劝说,全都没用!全都让他赶了出来,寻死觅活的非要娶那个男人,现在京城那些个贵胄都睁着眼睛想要看他的笑话呢……”

    林嬷嬷声音停了停,看来秦云卿一眼,见她脸色平静,才继续开口:“睿亲王气的暴跳如雷,若不是圣上拦着,定然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了!”

    秦云卿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终究他还有个有福的,好歹有这么多人还关心着他。”

    林嬷嬷同情的看了秦云卿一眼,眼中有着深深的怜惜:“太后娘娘气的好几天吃不下东西,下了懿旨,要把那个妖孽男人找出来,可是那人却似泥入大海,踪迹全无。”

    …………

    林嬷嬷的声音幽幽的,没有起伏,仿佛在叙述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秦云卿默默地听着,心依旧钝钝的疼着,但是却没有以前那种彻骨的感觉。

    “圣上因为这件事大为恼怒,以至于连大胜戎狄这事也压了下来,还没有大肆封赏。”林嬷嬷的声音顿了顿,扭头看了秦云卿一眼,“听说这次钱致远立了大功,圣上可能会重赏。而戎狄大君把他最心爱的公主送了过来,要与大鹏皇朝联姻……”

    “难道戎狄公主看中了钱致远?”秦云卿吃了一惊,眼前闪过一抹火一般的红色,那一日追赶着独孤擎进城的那个女子,应该就是戎狄公主。

    林嬷嬷摇摇头:“听说太后专程召见了戎狄公主,询问戎狄公主可有意中人,而……”林嬷嬷突然闭上嘴,不说话了。

    秦云卿等了一会儿,见林嬷嬷只是沉默着,并不往下说,不禁好奇起来:“难道戎狄公主看中的人……,莫非是他?”

    林嬷嬷深深的看了秦云卿一眼,点点头:“戎狄公主向太后娘娘提出来,要嫁安郡王为王妃,可是太后娘娘没有答应。”

    秦云卿有些惊讶,但却也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听过也就算了,换了一个话题:“上元节就是我娘亲的死祭,我想去大佛寺给我娘亲做一场法事……”

    林嬷嬷也跟着把心思转了过来,两人一起说着去大佛寺做法事的事情,商议着该带些什么过去,正说着,车子停了下来,林嬷嬷撩起车帘一看,原来已经到秦府了,春花正焦急的等在府门口,看见马车停了,急忙迎了上来,伸手扶着林嬷嬷和秦云卿下了车。

    秦云卿回府后,去拜见了老太太,顺便提了上元节那一天要去大佛寺做法事的事情,老太太自然是一口应承了,扭头就吩咐秦太太要好生准备祭品。

    秦太太虽然心中极不舒服,不愿意做这种节外生枝的事情,但是看着老太太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只得应了,现在的秦云卿,她越发的得罪不起了。

    秦云卿陪着老太太说笑了一阵子,小厮便过来禀报说秦正明要找秦云卿说话,老太太忙催促着秦云卿过去:“七娘,快去吧,莫让你父亲久等了,早些说完了,早些去歇着去。”

    秦云卿恭声应了,给老太太行了一个福礼,这才退了出去,向着书房而去。

    秦正明在书房里等着秦云卿,看见秦云卿进来,忙笑着招呼:“七娘来了?今儿进宫定然累了,快坐下说话。”

    秦云卿给秦正明行了一个礼,笑着从春花手中接过盒子,递给秦正明:“这是太后娘娘赏的雨前毛峰,父亲拿着这个待客,也算是太后娘娘的恩典。”

    秦正明一听,顿时喜出望外,这个时节的雨前毛峰可是千金难买,能拿来待客,那可是十分体面的事情,因此也不推辞,笑着接了:“为父就不客气了,赶明儿让他们那几个尝尝,定然让他们好生眼红一阵子!”

    “不知父亲唤女儿前来,可有什么吩咐?”秦云卿看着笑得一脸开怀的秦正明,突然想到了自己远在山东的双亲,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失落起来,却又连忙掩饰住了。

    秦正明却兀自沉浸在喜悦之中,没有发现秦云卿的异常,只是又把雨前毛峰仔细的端详了一番,这才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子上:“七娘,坐着说话。”

    秦云卿点点头,在靠窗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窗边有一枝红色的腊梅,正在寒冬中悄然绽放着绚丽的花朵,那幽幽的香气,迎面而来,倒是让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秦云卿的心情在腊梅的幽香中舒展开来,即便是寒冬,也有腊梅绽放,这世间没有过不了的坎,只要有心,自己终有一天,能回到山东,承欢父母膝下的。

    “七娘。”秦正明喊了一声,发现秦云卿并没有应声,诧异的看了秦云卿,见她定定的瞧着窗外的腊梅,笑道,“七娘,你若是喜欢梅花,我明儿个便让人移去你的院子里就是了。”

    “啊,不,不用。”秦云卿忙回过神来,“若是种在院子里,日日瞧着,倒是失去了神韵,哪里及得上偶然瞧上一眼的那种韵味。”

    秦正明有些不理解秦云卿的想法,他向来以为,只要是喜欢的,能弄到自己手中,自然是最好的,哪里能明白秦云卿这种心心念念的想着,乍然瞧见时候的惊喜。

    秦云卿见秦正明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眼中有着探询,忙笑着又解释了一遍:“父亲,真的不需要,我只喜欢远远的瞧着,若是真的到了我的院子了,我反而不想瞧了,倒是失了趣味。”

    秦正明见秦云卿的神情不像是作假,便作罢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只要她喜欢就是了,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没有必要认真的。

    “昨儿个钱国公府特意找我过去说话。”秦正明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看着秦云卿一眼,见她一脸的平静,提起的心稍稍的放下了一些,等了一下,见秦云卿并没有接自己的话,于是便继续说了下来,“我记得你曾说过,上元节那一日是你娘亲的忌日,钱国公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他打算怎样?”秦云卿的声音淡淡的,提起钱谦益就如路人一般,她与他并没有丝毫的关联,她真正的女儿早已经在那一年落水的时候去世了,而她只是一缕游荡在人间,不肯咽气的冤魂而已,是专门回来找钱谦益晦气的,这一路走来,她的腰杆已经硬了许多,因此上,口气也是十分的冷淡。

    秦正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七娘,我看得出来,他其实挺关心你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已。”看着秦云卿冷淡的模样,秦正明突然有些同情钱谦益,好歹他也是七娘的生身父亲,但是七娘对他,比路人还不如。

    “嗯。”秦云卿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梅花,表示对秦正明的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秦正明摸不清秦云卿心中的想法,不清楚这一声“嗯”到底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低着头想了想,决定放弃,不再去想,反正自己把钱谦益的意思传达给秦云卿,至于秦云卿怎么反应,怎么做,却是自己无能为力的。

    “钱国公想要在上元那天,给你娘做一场法事……”秦正明又看了秦云卿一眼,却见她纹丝不动,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你觉得如何?”

    “父亲,我刚刚向祖母说了,上元节去大佛寺给我娘亲做法事,因此就不劳烦国公爷了。请父亲带话给国公爷,我娘亲只是我娘亲而已,与任何人没有关系。”秦云卿说着,猛地站了起来,“父亲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告退了。”

    “……”秦正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相劝,当初的事情,别人不清楚,他却是一清二楚的,想了想,点点头,“回去早些歇着,今日在宫中折腾了一日,想来定然是累了。”

    秦云卿带着林嬷嬷回了自己的院子,并没有跟林嬷嬷提及钱谦益。

    院子了春花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用过饭,便都早些歇着了。秦云卿原以为今日听了这么的消息,会辗转难眠,谁料想竟然一觉睡到天亮。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是上元佳节,难得这一日阳光明媚,老太太拉着秦云卿的手,亲自送她到府门口:“七娘,早去早回,省的祖母时刻挂念着。”

    秦云卿点点头,笑道:“祖母放心就是,大佛寺是皇家禅院,安全的很,我给娘亲做七日道场,完了就即刻回来。”

    老太太兀自还是不放心,让秦云卿带了五六个胖壮腰圆的仆妇,又带了五六个使唤丫头,还让秦太太遣了五六个府里的侍卫,这才依依不舍的看着秦云卿上车,向着大佛寺的方向而已。

    上元佳节向来是大鹏皇朝的重大节日之一,每年上元节,圣上都会带着宠妃在正阳门,与民同乐。因此虽然现在还是清晨时分,街道的两边已经挂起了五彩缤纷的灯笼,马车经过正阳门大街的时候,灯柱已经搭建的差不多了。

    春花撩着车帘向着外面探了探身子,眼中有些惊艳。

    秦云卿笑道:“你若是想看,就留在城中,明儿个在赶去大佛寺也是可以的。”

    “姑娘,奴婢只是看看路上是不是安全,哪里就让你想那么多了。”春花嗔怪的瞪了秦云卿一眼。

    秦云卿看着春花一脸正经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道:“想不到春花说起谎话来,竟然也是连眨眼都不用的,我可得好生学着一些才是。”

    “正所谓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指的就是奴婢这种的。”春花一脸正色的自我夸耀,勾的秦云卿笑的差点岔了气。

    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寂寞,很快就出了京城,向着大佛寺而去。

    官道上,稀稀疏疏的全都是向着京城而来的马车,举目望去,却只有秦云卿这辆马车是与京城背道而驰的,一路上倒是引起了很多的注目了。

    “吁~~”突然车夫大喊一声,马车骤然停下,让车内不曾防备的秦云卿和春花滚在了一起。

    “你是谁?为什么拦住我们的去路?”车外响起侍卫的喝问声,却没有听见有人回答。

    “姑娘,你可有事?”吓得林嬷嬷连忙伸手把春花推在一边,扶着秦云卿坐了起来,“可有哪里摔疼了?”

    秦云卿摇了摇头,扭头看向春花:“春花,你怎么样?”

    “我没事。”春花咬着牙齿,一脸的怒容,“姑娘,我出去看看,到底是哪一个不长眼的,竟然敢拦住我们的去路。”不等秦云卿开口,春花掀开车帘走了,就走了出去。

    “呃……”秦云卿正要开口阻止,却被林嬷嬷拉住了,“姑娘,我替你收拾一下。”

    林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把秦云卿头上歪斜的钗環扶正了,又把散落的发髻抿了抿,塞到了耳后。

    “世子爷,怎么是……你?”突然车外响起春花惊诧的声音。

    秦云卿的眉心猛地一蹙,身子一僵,这世子爷……,难道是他?!

    “姑娘,你怎么了?”林嬷嬷感觉到了秦云卿身子的僵硬,“你认识这个世子爷?”突然,林嬷嬷醒过神来,诧异的看着秦云卿,“姑娘,难道说这世子爷就是……钱致远?”

    林嬷嬷心中的怒火腾得就升了起来,自从上次听了秦云卿身世之后,林嬷嬷就极不待见这个永定国公府的世子,威武大将军钱致远,她想也不想,就把他归纳到了负心薄幸的男人里面:“姑娘你不用理他,我们跟他没有丝毫的关系,他们父子两个根本就是一个德行!”

    “嬷嬷……”秦云卿看了林嬷嬷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他耳朵极为灵敏,嬷嬷轻声。”

    林嬷嬷一听,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姑娘,他该不会听见刚才的话了?否则怎么没有声音传来呢?”

    秦云卿摇摇头:“嬷嬷,放心,不会的,只是以后在他面前,说话要小心一些才是。”

    “姑娘放心,以后万万不会了。”林嬷嬷说着,站了起来,“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一边说着,一边撩起车帘也出去了。

    车厢内顿时只剩下秦云卿一个人,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可是良久,外面却没有丝毫的声音传来,即便是春花和林嬷嬷都没有发出来,让原本安坐的秦云卿,顿时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心惶惶的便提了起来,凑近车窗,悄悄的撩起了车帘。

    薄纱的车帘刚刚撩起一个角落,秦云卿的眼,便落在一双黝黑如海的眼眸中,猛地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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