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八 咕噜与牛魔王
舅舅、舅妈和表哥三个人一起挤在窄小的沙发上。我则蜷在他们对面的小板凳上。
三堂会审。
“说吧，咋回事？”
“嗯，那个……，”我绞着手指头，“他叫达尔文·牛顿，今年34岁，家在丹麦，欧洲的国家，是个儿科医生，我们在网上认识的。他会讲中文，我们挺谈得来的。”
“认识多久啦？”舅舅问。
“有一阵儿了。”我缩了缩脖子，没说这“一阵儿”有多短。
“我就说呢，这孩子干嘛死活看不上小姚？”舅妈了然了，“一个老外！将来不得生个黄头发绿眼睛的小妖精出来！”
“听说，老外身上都有味儿！”表哥说。
“他没有狐臭！”我大叫道，“而且他的眼睛是蓝色的！”
蓝色？在我的想象里，它们是蓝色的。
舅舅白了舅妈、表哥两眼，“他为啥给你这么多钱？就算老外都有钱，咱也不能平白拿人家的。”
“他想跟我结婚。于是我就说，可以，先拿一百万彩礼来。然后，他就寄来了。”
“你一要，他就给？还那么多钱？”舅舅不可思议的说。
“还有那么大颗钻石！”舅妈更不可思议的说，“我到金店里看了，还没绿豆大的一块儿钻，就要好几千。这个不得有蚕豆大？我连黄豆大的都没在金店里看见。我还问了售货员，人家说，那可老鼻子贵了！不是咱这种人能想的。”
然后，舅舅、舅妈、表哥更怪异的看着我。
那意思不说我也明白——一个正当花样年华的男人，高学历高收入的医生，咋就迷上了你这个二百五馄饨妹了呢？在身边找不着女人？非要大老远的从中国找？
“他该不会有什么缺陷吧？”舅舅疑惑的问，“出过车祸，残废了，缺点什么的？”
好一个灾难片悲剧男主角！
“该不会是他——那话儿不行吧？”表哥说，立刻被舅妈少儿不宜的扇了一巴掌。“当我没说。嘿嘿。”
现在成色-情片悲剧主角了。
“牛魔王！”舅妈确定，“他肯定长得象牛魔王。”
好嘛，又成魔幻片悲剧男——配角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这男人就是个渣儿！
虽然舅妈说的魔幻，可能却是最接近现实的答案。我想起达尔文说过的话——“大信封里有我的照片，您看了不要失望好吗？”顿时，一个身材矮小干瘦、皮肤粗糙黝黑、头顶光秃只挂着几根长毛的小怪物呈现在我脑海里，（具体形象参考《魔戒》里的咕噜）。于是，心都成灰了。
“他说话很有礼貌，脾气很好，还很细心，人品特别好！”我小声嘟囔。
“那你是想嫁过去了？”舅舅和蔼的问。
“嫁！干嘛不嫁？那么多钱！丑怕啥，脸蛋不能当饭吃！”舅妈果断的说，说着还幽怨的白了舅舅一眼，被舅舅狠狠拍了一巴掌。
“这儿没你的事儿。”舅舅摇头，“网上认识的，都没见过真人，我总觉得这事儿有点悬。”
“你懂啥，现在年轻人就时兴网恋。这是潮流！”舅妈说。
“你懂啥，”表哥说，“这年头谁还网恋啊？别老土了。现在流行的是网友一夜情。”
“我想嫁，”我小声说，“我特喜欢他。”
“你还小呢，懂啥喜欢不喜欢的。”舅舅劝说，“别操心家里，我们怎么都能活。”
“我就是喜欢他。”我嘴硬道，悄悄擦了一把眼角。
“你可得想好了。虽说一直想让你早点离开A市，但外国，地儿也太远了！你要是去了，在婆家受了气，家里人可帮不上喽。到时候，你不能哭，不能不懂事，还得学着贤惠大度，会体贴人。人家即使是个医生，工资高，我估计着送咱们这么多彩礼，还有首饰，也得砸锅卖铁。人家心诚，你就得好好和人家过日子。”舅舅语重心长，“才十六，就是外国也得等几年才能结婚吧？”
“哪儿呀！外国没有晚婚晚育的国策，十五就允许结婚。你知道吗？伊朗女孩九岁就结婚了。”表哥貌似权威的说。
“你再想想吧？”舅舅说。
舅妈还想再说什么，被舅舅制止了，严厉的说：“让孩子自己好好想，你少在边上煽风点火！一辈子的事呢！”说着一脸的难受，小声嘀咕着：“我咋觉着心里这么不顺呢？跟卖闺女似的。”
就这么，会散了。
我拿着装有签证文件的大信封，鼓了半天劲儿，都没有勇气打开来看。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整个世界都是白的。我穿着白色的婚纱，对捧着圣经的神父说：“我愿意。”
“现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我转过身，一个青皮咕噜站在板凳上踮着脚尖，猥琐的笑着，露出黑乎乎的门牙，仰起头向我撅起嘴巴……
“啊！——”我从梦中醒来。
于是，我决定不去看达尔文的照片，直到和他会面的一刻，我怕我会反悔，我不想给自己退路。
然后，我开始翻检我的照片。
但失望的是，我几乎不照相。我能找到的最近的一张照片是我的初中毕业照，上面的我，哭丧着脸，因为照相那天，舅妈非让我穿她那件老土的花衬衫，据说那是她年轻时的礼服。我又翻了翻更早的照片，竟然只能找到我抱着我爸的黑边相框在灵堂里的照片（火葬场强制推销），然后就是更早的缺了门牙的儿童照。
我决定去照相馆照一张。
“笑一个，噢，还是别笑了。……你还是笑一下吧。”摄影师皱着眉头烦恼的说。
在照相馆的经历让我确定，自己是那种完全不上照的人，就是专业人士说的“没有镜头感”。总之，看上去很蠢。
“去婚纱影楼照呗。”表哥建议说，“你看人家照的那些婚纱照，个个都跟明星似的。”
结果我依言去了。
“您要照个人写真吗？您想照哪一组？我们有六百六十六的一组四张，八百八十八一组的六张，还有一千二百九十九一组的十二张，赠送相册……”
“六百六十六的就好。”
“不如照八百八十八的吧？我们送一张放大，带相框的。”前台很热情的向我推销。
看人家服务态度这么好，搞不好还算个人提成的，我都有八百多万了，干嘛不成全人家小姑娘呢？出来混不容易呀。
“好吧。”我说。
“请您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旁边有美容和新婚杂志，如果您无聊了可以看看，我们的化妆师正在忙，请稍等，一会儿就轮到给您化妆。”
我坐下了，对那些杂志不感兴趣，于是就盯着正在化妆的一个胖妞看。在看到她那张油腻腻生满粉刺的脸在化妆师的魔手下幻化成了面如桃花的杨贵妃，我腾的跳起来。
这、这……这也太失真了吧！
我毫不怀疑，一会儿我的脸经过化妆师的手后真会变成王昭君，可，那还是我吗？
“对不起，我不照了。”我跑去前台。
“为什么？”前台的脸立刻拉下来，“放心，我们的化妆师很专业，我保证一会儿您会变得倾国倾城！”
“不不不，我不照了，退钱吧。”我急忙说。
于是，热情的服务全没了。砰的一声，前台把钱拍在柜台上，“没钱别来呀？装什么大尾巴狼呀？以为这儿的空调随便吹吗？”
我拿过钱，在咒骂声中落荒而逃。
人鱼之海：照片不发了行不行？我特不上相。
达尔文：没关系。我更喜欢看真人。我会怀着美好的想象迎接您的到来。记住，别让我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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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多久啦？”舅舅问。
“有一阵儿了。”我缩了缩脖子，没说这“一阵儿”有多短。
“我就说呢，这孩子干嘛死活看不上小姚？”舅妈了然了，“一个老外！将来不得生个黄头发绿眼睛的小妖精出来！”
“听说，老外身上都有味儿！”表哥说。
“他没有狐臭！”我大叫道，“而且他的眼睛是蓝色的！”
蓝色？在我的想象里，它们是蓝色的。
舅舅白了舅妈、表哥两眼，“他为啥给你这么多钱？就算老外都有钱，咱也不能平白拿人家的。”
“他想跟我结婚。于是我就说，可以，先拿一百万彩礼来。然后，他就寄来了。”
“你一要，他就给？还那么多钱？”舅舅不可思议的说。
“还有那么大颗钻石！”舅妈更不可思议的说，“我到金店里看了，还没绿豆大的一块儿钻，就要好几千。这个不得有蚕豆大？我连黄豆大的都没在金店里看见。我还问了售货员，人家说，那可老鼻子贵了！不是咱这种人能想的。”
然后，舅舅、舅妈、表哥更怪异的看着我。
那意思不说我也明白——一个正当花样年华的男人，高学历高收入的医生，咋就迷上了你这个二百五馄饨妹了呢？在身边找不着女人？非要大老远的从中国找？
“他该不会有什么缺陷吧？”舅舅疑惑的问，“出过车祸，残废了，缺点什么的？”
好一个灾难片悲剧男主角！
“该不会是他——那话儿不行吧？”表哥说，立刻被舅妈少儿不宜的扇了一巴掌。“当我没说。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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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魔王！”舅妈确定，“他肯定长得象牛魔王。”
好嘛，又成魔幻片悲剧男——配角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这男人就是个渣儿！
虽然舅妈说的魔幻，可能却是最接近现实的答案。我想起达尔文说过的话——“大信封里有我的照片，您看了不要失望好吗？”顿时，一个身材矮小干瘦、皮肤粗糙黝黑、头顶光秃只挂着几根长毛的小怪物呈现在我脑海里，（具体形象参考《魔戒》里的咕噜）。于是，心都成灰了。
“他说话很有礼貌，脾气很好，还很细心，人品特别好！”我小声嘟囔。
“那你是想嫁过去了？”舅舅和蔼的问。
“嫁！干嘛不嫁？那么多钱！丑怕啥，脸蛋不能当饭吃！”舅妈果断的说，说着还幽怨的白了舅舅一眼，被舅舅狠狠拍了一巴掌。
“这儿没你的事儿。”舅舅摇头，“网上认识的，都没见过真人，我总觉得这事儿有点悬。”
“你懂啥，现在年轻人就时兴网恋。这是潮流！”舅妈说。
“你懂啥，”表哥说，“这年头谁还网恋啊？别老土了。现在流行的是网友一夜情。”
“我想嫁，”我小声说，“我特喜欢他。”
“你还小呢，懂啥喜欢不喜欢的。”舅舅劝说，“别操心家里，我们怎么都能活。”
“我就是喜欢他。”我嘴硬道，悄悄擦了一把眼角。
“你可得想好了。虽说一直想让你早点离开A市，但外国，地儿也太远了！你要是去了，在婆家受了气，家里人可帮不上喽。到时候，你不能哭，不能不懂事，还得学着贤惠大度，会体贴人。人家即使是个医生，工资高，我估计着送咱们这么多彩礼，还有首饰，也得砸锅卖铁。人家心诚，你就得好好和人家过日子。”舅舅语重心长，“才十六，就是外国也得等几年才能结婚吧？”
“哪儿呀！外国没有晚婚晚育的国策，十五就允许结婚。你知道吗？伊朗女孩九岁就结婚了。”表哥貌似权威的说。
“你再想想吧？”舅舅说。
舅妈还想再说什么，被舅舅制止了，严厉的说：“让孩子自己好好想，你少在边上煽风点火！一辈子的事呢！”说着一脸的难受，小声嘀咕着：“我咋觉着心里这么不顺呢？跟卖闺女似的。”
就这么，会散了。
我拿着装有签证文件的大信封，鼓了半天劲儿，都没有勇气打开来看。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整个世界都是白的。我穿着白色的婚纱，对捧着圣经的神父说：“我愿意。”
“现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我转过身，一个青皮咕噜站在板凳上踮着脚尖，猥琐的笑着，露出黑乎乎的门牙，仰起头向我撅起嘴巴……
“啊！——”我从梦中醒来。
于是，我决定不去看达尔文的照片，直到和他会面的一刻，我怕我会反悔，我不想给自己退路。
然后，我开始翻检我的照片。
但失望的是，我几乎不照相。我能找到的最近的一张照片是我的初中毕业照，上面的我，哭丧着脸，因为照相那天，舅妈非让我穿她那件老土的花衬衫，据说那是她年轻时的礼服。我又翻了翻更早的照片，竟然只能找到我抱着我爸的黑边相框在灵堂里的照片（火葬场强制推销），然后就是更早的缺了门牙的儿童照。
我决定去照相馆照一张。
“笑一个，噢，还是别笑了。……你还是笑一下吧。”摄影师皱着眉头烦恼的说。
在照相馆的经历让我确定，自己是那种完全不上照的人，就是专业人士说的“没有镜头感”。总之，看上去很蠢。
“去婚纱影楼照呗。”表哥建议说，“你看人家照的那些婚纱照，个个都跟明星似的。”
结果我依言去了。
“您要照个人写真吗？您想照哪一组？我们有六百六十六的一组四张，八百八十八一组的六张，还有一千二百九十九一组的十二张，赠送相册……”
“六百六十六的就好。”
“不如照八百八十八的吧？我们送一张放大，带相框的。”前台很热情的向我推销。
看人家服务态度这么好，搞不好还算个人提成的，我都有八百多万了，干嘛不成全人家小姑娘呢？出来混不容易呀。
“好吧。”我说。
“请您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旁边有美容和新婚杂志，如果您无聊了可以看看，我们的化妆师正在忙，请稍等，一会儿就轮到给您化妆。”
我坐下了，对那些杂志不感兴趣，于是就盯着正在化妆的一个胖妞看。在看到她那张油腻腻生满粉刺的脸在化妆师的魔手下幻化成了面如桃花的杨贵妃，我腾的跳起来。
这、这……这也太失真了吧！
我毫不怀疑，一会儿我的脸经过化妆师的手后真会变成王昭君，可，那还是我吗？
“对不起，我不照了。”我跑去前台。
“为什么？”前台的脸立刻拉下来，“放心，我们的化妆师很专业，我保证一会儿您会变得倾国倾城！”
“不不不，我不照了，退钱吧。”我急忙说。
于是，热情的服务全没了。砰的一声，前台把钱拍在柜台上，“没钱别来呀？装什么大尾巴狼呀？以为这儿的空调随便吹吗？”
我拿过钱，在咒骂声中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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