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四十九章 葬礼（下）
接近正午，小姑一家子终于到家。姑父抱着军军的骨灰走在前头，肿胀的眼皮完全掩盖了他的小眼睛。军军的妻子王霞抱着四个月大的儿子跟在后面。她一直低着头，卷发罩住了脸。小姑提着两个大行李包走在最后面，眼眶还有泪痕。杨飞和夏菲接过小姑的行李袋。佩玉扶着妹妹往屋里走。
姑父把骨灰盒摆进灵堂。然后端起灵堂上儿子的遗像，儿子笑容是那么灿烂，怎么看也不是一副短命相呀。姑父用粗糙的大手反复抚摸着照片里的儿子，舍不得放下来。
“家里没有军军这两年的照片，我拿几年前你们全家福照片去弄的……那个时候军军……”佩玉看着气氛不适合回忆当年，赶紧住了嘴。
杨飞点了三根香递给姑父。姑父把香插在儿子灵前，然后点了几张冥纸。小姑也点了香，烧了冥纸，站在一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王霞把儿子递给她婆婆，也给军军点了香，烧了纸钱。当她站起来又看到丈夫的遗像时，情绪突然失控，嚎啕大哭起来。夏菲赶紧过去安抚这个未曾谋面的弟妹。夏菲这才看清她的脸，清秀白净，只是眼睛肿得不像样子，鼻子通红，像是被冻伤了一样。婴儿因为母亲的失控，受了惊吓，哭闹不止。小姑暂时忘记了悲伤，哄着、逗着孙儿，嘴里不断重复着：“斌斌，乖！斌斌，不哭！”但是婴儿越哭越厉害。
“你把他带到外面换个环境试试。”佩玉给妹妹建议。孩子到外面也不安静，让人心焦。
“妈，让我来，我想他可能是饿了。”王霞从婆婆手里接过儿子。
婴儿吃着奶，在母亲怀里安静下来。只有孩子不消停的那几分钟，这不幸的一家人暂时忘记了不幸。现在他们又重新堕入悲哀的情绪里。
下午举行法式，送别亡魂。照风俗只有晚辈充当孝子来配合道士的法式。但是肖军走得这么年轻，晚辈就只有大姑的两个孙子，为了避免场面太冷清，杨飞和夏菲也上场充数。但是道士给杨飞和夏菲强调，晚辈下跪的时候他们只能作揖。夏菲被拉去充数心情不大愉快，但是听到不用下跪，心里好受一些。即便不用跪，但是要带着两个捣蛋的小鬼，一下午折腾下来，杨飞和夏菲都精疲力尽，有点厌烦。
“今天晚上你回去吗？”夏菲问杨飞。她希望杨飞和自己一起回去。
“我晚上还要守灵，不回去。”杨飞对夏菲说。
“小姑说不用你守灵。”夏菲说，“反正我得回去，明天还要上班。”
杨飞本以为夏菲请的也是两天假。表弟的骨灰都还没有入土，夏菲就要去上班，杨飞心里不高兴。他正色看看夏菲。突然转念一想，她和表弟面都没有见过几次，哪能有多少感情呢。强拧的瓜不甜，随她去吧！
夏菲看见杨飞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多想揍他一顿。她不再理杨飞，跟小姑她们道了别，独自骑着电动车回到尚水苑。
杨飞不在、球球也不在，家里静得可怕。 夏菲赶紧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心里还是不踏实。
“姐，在做啥？”夏菲给姐姐夏彤打了电话。
“打麻将……别动，要碰！”夏彤显然没有时间理夏菲。
“晚上还打牌，姐夫肯定不高兴。”夏菲替姐姐两口子忧心。
“谁管他高兴不高兴呀，现在各管各。”夏彤口气很嚣张。
夏菲这才明白姐姐和姐夫的战争其实一直就没有停止过，激战之后就是冷战。
夏菲又给方倩打了个电话。
“今天晚上过来陪我睡好不好？”夏菲央求方倩。
“哟，老公今天不回来吗？才一天就耐不住寂寞呀！”方倩打趣夏菲。
“我今天参加他表弟的丧礼，回来以后老是疑神疑鬼，现在特别害怕。”夏菲解释说。
“傻姑，你到我家里来呗。”方倩说，“我现在已经躲被窝里了，起来太冷。”
夏菲赶紧叮叮咚咚跑到方倩家。
方倩听到夏菲的敲门声，郁闷得要命。她一边卷着被子过来开门，一边抱怨的说：“我还是得从床上爬起来……好冷！好冷！”
夏菲和方倩相拥而睡。
“你老公呢？”方倩问夏菲。
“给他表弟守灵。”夏菲不悦，骂了一声，“笨蛋！”
杨飞打了个喷嚏，险些把表弟灵堂的长明灯喷灭了。他把灯芯挑了挑，又加了点菜油，油灯又亮了起来。
“你回去睡吧，夜里冷，不要弄感冒了。”姑父关切的对杨飞说，“晚上我一个人守着就够了。”
杨飞摇摇头。他说：“几年没有好好聚聚了，今天晚上我要陪陪他。”
“也好，我们三爷子也就今天晚上……以后没这个机会了。”姑父哽咽了。
沉默了好一阵。杨飞问：“军军猝死在工地上真的就十万元私了？”杨飞觉得赔偿不合理。肖军上有老下有小，尤其是孩子，才几个月，没有父亲以后日子肯定很艰难。
“算了。”姑父说，“人都死了，我不想为这个事纠缠，心里痛。再说，包工头也是我们D城人，碰到这样的事他也倒霉。得饶人处且饶人，再把人家逼出个好歹，我们心里也不安。”
“以后斌斌咋办？”杨飞觉得斌斌的抚养问题很棘手。因为王霞不是本地人，以后她何去何从对现在这个残缺的家庭有很大影响。最悲观的可能是王霞带着孩子离开D城，姑父和小姑和孙子的缘分就基本上到了头。
姑父没有回答杨飞，他没有办法回答杨飞。彼此再次陷入沉默。
另外一边，方倩的手机在夏菲头顶叮当叮当响——是短信。方倩没有反应。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夏菲拿过手机看了看，居然是李民发过来的。虽然内容很平常，但是夏菲还是吓了一跳——这不是什么好苗头。夏菲发现最近几天，方倩和李民每天都有短信互发。
“看够没有？”冷不防方倩冒出一句。但是她居然没有因为夏菲偷看她的手机而生气。
“你和李民……”夏菲声音表现出的是惊讶。
“随便聊聊，没有你想得复杂。”方倩坦然的说。
“他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你可不要乱来。”夏菲有点担心。
“放心吧。就凭几条短信不要给我定罪。”方倩反问，“难道你没有和男人聊过短信？”
夏菲没法回答，他和谢中博偶尔也聊下短信，但是性质完全不一样，她这么认为。可是她没法向方倩解释这是两种性质。方倩只会认为夏菲自欺欺人。
凌晨两点，姑父在灵堂里睡着了。杨飞本想叫他回去睡，但是他放弃了，把自己盖脚用的毛毯搭在姑父胸口。
杨飞记不得给长明灯一共添了多少次油，终于天亮了。肖军的骨灰在亲人的护送下哀号的伴奏中长眠黄土之中，仅仅带走了一个年轻人渴望挣大钱的梦想。
肖军的骨灰埋葬的地方，离小姑家不远，打开院门，就能一眼望见。亲人相对，阴阳相隔，那种寂寞凄寥叫人肝肠寸断。
杨飞感觉太累，回到家，立刻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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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飞点了三根香递给姑父。姑父把香插在儿子灵前，然后点了几张冥纸。小姑也点了香，烧了冥纸，站在一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王霞把儿子递给她婆婆，也给军军点了香，烧了纸钱。当她站起来又看到丈夫的遗像时，情绪突然失控，嚎啕大哭起来。夏菲赶紧过去安抚这个未曾谋面的弟妹。夏菲这才看清她的脸，清秀白净，只是眼睛肿得不像样子，鼻子通红，像是被冻伤了一样。婴儿因为母亲的失控，受了惊吓，哭闹不止。小姑暂时忘记了悲伤，哄着、逗着孙儿，嘴里不断重复着：“斌斌，乖！斌斌，不哭！”但是婴儿越哭越厉害。
“你把他带到外面换个环境试试。”佩玉给妹妹建议。孩子到外面也不安静，让人心焦。
“妈，让我来，我想他可能是饿了。”王霞从婆婆手里接过儿子。
婴儿吃着奶，在母亲怀里安静下来。只有孩子不消停的那几分钟，这不幸的一家人暂时忘记了不幸。现在他们又重新堕入悲哀的情绪里。
下午举行法式，送别亡魂。照风俗只有晚辈充当孝子来配合道士的法式。但是肖军走得这么年轻，晚辈就只有大姑的两个孙子，为了避免场面太冷清，杨飞和夏菲也上场充数。但是道士给杨飞和夏菲强调，晚辈下跪的时候他们只能作揖。夏菲被拉去充数心情不大愉快，但是听到不用下跪，心里好受一些。即便不用跪，但是要带着两个捣蛋的小鬼，一下午折腾下来，杨飞和夏菲都精疲力尽，有点厌烦。
“今天晚上你回去吗？”夏菲问杨飞。她希望杨飞和自己一起回去。
“我晚上还要守灵，不回去。”杨飞对夏菲说。
“小姑说不用你守灵。”夏菲说，“反正我得回去，明天还要上班。”
杨飞本以为夏菲请的也是两天假。表弟的骨灰都还没有入土，夏菲就要去上班，杨飞心里不高兴。他正色看看夏菲。突然转念一想，她和表弟面都没有见过几次，哪能有多少感情呢。强拧的瓜不甜，随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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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在做啥？”夏菲给姐姐夏彤打了电话。
“打麻将……别动，要碰！”夏彤显然没有时间理夏菲。
“晚上还打牌，姐夫肯定不高兴。”夏菲替姐姐两口子忧心。
“谁管他高兴不高兴呀，现在各管各。”夏彤口气很嚣张。
夏菲这才明白姐姐和姐夫的战争其实一直就没有停止过，激战之后就是冷战。
夏菲又给方倩打了个电话。
“今天晚上过来陪我睡好不好？”夏菲央求方倩。
“哟，老公今天不回来吗？才一天就耐不住寂寞呀！”方倩打趣夏菲。
“我今天参加他表弟的丧礼，回来以后老是疑神疑鬼，现在特别害怕。”夏菲解释说。
“傻姑，你到我家里来呗。”方倩说，“我现在已经躲被窝里了，起来太冷。”
夏菲赶紧叮叮咚咚跑到方倩家。
方倩听到夏菲的敲门声，郁闷得要命。她一边卷着被子过来开门，一边抱怨的说：“我还是得从床上爬起来……好冷！好冷！”
夏菲和方倩相拥而睡。
“你老公呢？”方倩问夏菲。
“给他表弟守灵。”夏菲不悦，骂了一声，“笨蛋！”
杨飞打了个喷嚏，险些把表弟灵堂的长明灯喷灭了。他把灯芯挑了挑，又加了点菜油，油灯又亮了起来。
“你回去睡吧，夜里冷，不要弄感冒了。”姑父关切的对杨飞说，“晚上我一个人守着就够了。”
杨飞摇摇头。他说：“几年没有好好聚聚了，今天晚上我要陪陪他。”
“也好，我们三爷子也就今天晚上……以后没这个机会了。”姑父哽咽了。
沉默了好一阵。杨飞问：“军军猝死在工地上真的就十万元私了？”杨飞觉得赔偿不合理。肖军上有老下有小，尤其是孩子，才几个月，没有父亲以后日子肯定很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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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父没有回答杨飞，他没有办法回答杨飞。彼此再次陷入沉默。
另外一边，方倩的手机在夏菲头顶叮当叮当响——是短信。方倩没有反应。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夏菲拿过手机看了看，居然是李民发过来的。虽然内容很平常，但是夏菲还是吓了一跳——这不是什么好苗头。夏菲发现最近几天，方倩和李民每天都有短信互发。
“看够没有？”冷不防方倩冒出一句。但是她居然没有因为夏菲偷看她的手机而生气。
“你和李民……”夏菲声音表现出的是惊讶。
“随便聊聊，没有你想得复杂。”方倩坦然的说。
“他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你可不要乱来。”夏菲有点担心。
“放心吧。就凭几条短信不要给我定罪。”方倩反问，“难道你没有和男人聊过短信？”
夏菲没法回答，他和谢中博偶尔也聊下短信，但是性质完全不一样，她这么认为。可是她没法向方倩解释这是两种性质。方倩只会认为夏菲自欺欺人。
凌晨两点，姑父在灵堂里睡着了。杨飞本想叫他回去睡，但是他放弃了，把自己盖脚用的毛毯搭在姑父胸口。
杨飞记不得给长明灯一共添了多少次油，终于天亮了。肖军的骨灰在亲人的护送下哀号的伴奏中长眠黄土之中，仅仅带走了一个年轻人渴望挣大钱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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