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倾舞旋国 1第一章 咒阵
“你真的要用亲生女儿的性命，换你爱人一命？”
干冷的风刮过光秃枝桠，锯出苍凉绵长的沉沉呼啸。
时值正午，空气却带不来哪怕一丝暖意。
深褐的突兀岩石，与枯黑的残木断桩，构成了山顶风景的主基调，更衬出中间那几人的出尘不凡。
一名青年男子静静躺卧于山顶空地中央的石制平台上，身上白衣穿戴整齐，不染纤尘，脸上表情安详平静，了无生息。
一粒枯叶残屑随风扬卷，在空中翻飞了几圈，最后堪堪着陆于男子紧闭的眼睫上，马上就被一只手轻轻拂去。
这只手白皙精致，从男子的眼睫处抚至鼻尖，滑过嘴唇，停留在下颚处缓缓摩挲，动作轻柔宠溺，无限流连，像极了手主人此刻的心情。
“你真的要用亲生女儿的性命，换他一命？”
当今大陆上最出色的御魂师——回回大人，双手托肘闲闲立于一旁，声音毫无起伏地再次询问。
御魂咒阵一旦启动便无法停止，因此开始前，重复询问三次，以确认起誓者不会再改变决定，是御魂这一行的规矩，更何况这次即将开启的是如此伤天害理的咒阵。
血回生——起誓者甘愿贡献一名活人之性命，以换回一名已死之人的性命。被牺牲者必须是起誓者的直系血亲，而被救者死亡时间不可超过三天。
回回大人侧头冷笑了一声，不禁想起初次知悉这个咒阵时的震惊。一个关乎生命的选择，一个在至爱之人与至亲之人之间所做的残酷抉择。这个咒阵狠就狠在，它无视被救者是否愿意重生，也漠视被牺牲者最基本的生存权利，而完全取决于起誓者的决定。这一刻，许多人为了自己心中的渴望，剥夺亲人生存的希望。这一刻，人性的自私冷酷暴露无疑。
说实话，他对制定这个咒阵交换法则的佚名高人相当佩服。
这已经是自己第几次为人开启血回生了呢？回回想。
自从他从小敬仰的师傅死于仇杀后，回回大人就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回回的师傅是一代御魂宗师，造诣高深到回回再修炼一百年也无法超越的地步。但师傅却是个极为清高极有原则的人，他的原则有二：伤天害理的御魂咒阵不做；他看不顺眼的家伙给的交易不干。
回回不明白这样一来，师傅还能接到什么生意，因为来托付御魂交易的人十有□都长得很不顺眼。
铁拳一捶，领子一扯，怒目一瞪：“老头子，帮我救活一个人，钱多少不是问题！”这样的情形是回回小时候最常见的事情。
于是一生清贫，一辈子得罪权贵无数的师傅在一个雨夜被人买凶杀害，暴尸街头。
回回一向很擅长从别人的言行举止中领悟只可意会的东西，继承师傅衣钵后，他广接各类御魂生意，不再拘泥于所谓原则，明码标价，事后以钱的多少决定封口程度。
在世人眼中，他成了一个出类拔萃却爱财如命的御魂师。他不介意那些同行在背后的排挤嘲讽。
毕竟，某类人总要掌握别人的弱点才能放心。与其被人抓住真正的弱点，何不先自己制造一个送上门去呢？
“回回，你明白的，他是我的影。”站在石制平台旁的男子轻轻开口，声音不响，但执着坚定。
回回大人连忙侧头看去，却转瞬失落，说话的男子依旧保持凝视那具尸体的姿势，并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
男子挺拔完美的身体包裹在幽蓝色夜行衣下，仅露出白皙的手掌和令观者目眩神迷的绝美脸庞。
极致美丽的东西，往往与脆弱沾边。
但这个男子是一个例外，回回心想，如果是在十五年前，他绝不会相信有人能把美丽与强大结合得如此完美无暇，演绎得如此理所当然。
他非常美，他的容貌足够在这片大陆上践踏所有男人傲视所有女人。
他非常强，他的身手和头脑撑起了这片大陆上最庞大最有效率的刺客组织。
尽管已经认识了他十五年，尽管他已经不再年轻。
初见的那一眼仍然深刻脑海，他冷傲凌厉，如蓄势待发的黑豹。
澄湖的那一夜依旧不曾忘却，他眼神温柔，满怀憧憬地说：“回回，如果我将来遇到至爱之人，我就要把对方当成我的影，永远保护在身后，为他遮挡所有刺目的光。”
那么我呢？我可以成为你的影吗？
回回始终没敢问出这句话，久而久之，矜持成了习惯。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人开始频频凝视别人，甚至在对他说话时，都舍不得把眼神从别人身上移开？
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自己变得患得患失，在那人每次开口时急切关注，只为了等待一眼卑微的注视？
那人说：“他是我的影。”
回回闭了闭眼，心中染满苦涩。
知足吧，这还不是最坏的，不是吗？
至少那人愿意在他面前暴露自己最大的弱点，至少那人始终把他当成朋友，至少那人为了救活影而决定牺牲掉的不是他。
回回有些恶劣地笑了笑，看向这次御魂咒阵的被牺牲者。
那个少女还很小，或者应该称作为女孩，她继承了父亲美貌冷傲的气质和超越常人的身手，从小就被当成顶级刺客苗子来培养，尽管还不到十四岁，已是一身煞气，满手鲜血。
今日的她始终一言不发，孤零零坐在远处地上。虽然身上穿着很厚的黑色夜行衣，此刻却在瑟瑟发抖。脸上维持着茫然无措的表情，倒显出几分这个年龄该有的青涩稚嫩。
回回大人联想起这孩子执行杀手任务时的果断成熟，不由对她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感到有些心疼。
也难怪那孩子一脸呆滞了，从小勤学苦练，出生入死，只为了博得高高在上的父亲大人那一两句小小得赞美，成长过程中父爱是一点也没享受到，现在还被突然拎过来要她给一个陌生人以命换命，她母亲死的时候，父亲都没这么深情过……可是，谁叫她父亲只有她一个亲人呢？
强大的刺客组织主人唯一的亲身女儿，从懂事开始，她唯一能用来安慰自己勉励自己给自己信心力量的理由，现在却要被用来夺去她的生命……
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她相信，即使她不答应，父亲也有无数种方式可以逼她答应。
罢了……至少强大无比，永远遥不可及的父亲还有需要她不可的一天，她不恨父亲，也不恨那个躺在石台上的陌生人。
“蓝蒂亚，过来。”
女孩受宠若惊地抬起头，惊诧地发现她的父亲此时正朝向她展开手臂，十四年来，头一次以一种呼唤女儿而不是召唤下属的语气呼唤她。
她踌躇地一步步靠近，却越走越快，直到扑进那人怀里。
“父亲……”蓝蒂亚把脸狠狠埋进那人的胸口，虔诚地唤了一声，随即感受到那人也用手臂紧紧环住自己。
多好啊，父亲的拥抱，想念了十四年的港湾。
即使今日要把命交待在此，也足矣。
与其将来死在危险的任务里，现在为了父亲的需要而牺牲，蓝蒂亚已经很满足了……
回回大人有些失神地望着眼前这对拥抱的父女。
那个人，从来不会允许别人接近他身体周围三尺之内呢，除了他的影。如今这一幕，大概算是他对女儿无言的愧慰了吧。
“咳……我再问你们最后一遍，真的要开启这个血回生咒阵吗？”回回大人并不想打断这份难得的温馨亲情，但是时间已经不早了。
蓝蒂亚从父亲的怀抱里脱出身来，那一瞬，先前的柔弱眷恋从脸上消失无踪，她又恢复了冷酷自信的绝顶刺客身份。
父女两人都面无表情地朝回回大人点了点头。
“开始吧。”
回回大人楞了楞，随即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白白为这对父女担心了……他盘膝坐下，开始闭目凝神，一行行古老繁复的咒文在脑中划过，血回生咒阵开始成形。
刮过空旷山顶的风越吹越大，渐渐夹带起地上的枯枝落叶，围绕中央的石台盘旋。石台周围的地上开始显现奇异的淡红咒文。
当地上咒文变成殷红的时刻，血回生咒阵将彻底启动。
蓝蒂亚闭上了眼睛。
……………………
……………………
“等一下！等等！！！！”
回回大人瞬间停止念咒，怒目射向上山的路口，声音的来源处。是谁？！是哪个家伙？！在这个时候冲上山来喊等等？不知道突然终止启动很容易送了御魂师的性命吗？还好他能力出众，水平高超，才不至于因此受伤。
“等一下！！！”一名少年飞速冲上山顶，奔至众人跟前，额头大汗淋漓，薄薄的衣衫尽湿。原先套在外面的皮甲已经不知道在何时被脱下丢弃，只剩一个银质的鹰形徽章歪斜地别在内衫上。
“等……等等！我……带来……我……”少年大口大口地喘气，急速奔上山的后遗症此刻显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先风声隆隆的山顶一片死寂，只剩下少年的呼哧喘气声，对面的三个活人此刻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少年感受到目光的压力，急忙从腰间悬着的包囊里掏出一个用绸布包裹的东西，拨开裹布，捧到居中的男人面前。少年兴奋地托着掌中之物，用强烈期待的眼神望向众人。
在看清鹰徽少年拿出的东西那一刻，回回大人怔住了。
钦多尔顶级钻石，石中蕴含强劲的神秘场力，如果运用在御魂咒阵中，可以降低咒阵所导致的牺牲程度。钻石体积越大，效果越好。
众人的视线焦点从少年身上移向了回回大人身上。
回回点了点头，道：“有这颗石头，蓝蒂亚不用死了。”
“太好了！蓝蒂亚！”鹰徽少年兴奋地冲过去一把抱住女孩，高兴得直跳，“你不用死了，蓝蒂亚！太好了太好了！”
被抱住的女孩一脸呆滞，似乎还不能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直被少年摇得晃来晃去。
“这颗石头是贝希托家族的祖传之宝？”冰冷的声音从冷傲男人的口中传出，不论何时，他都是冷静分析，最快抓住事情关键的人。
鹰徽少年停下手中动作，回过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是的，夜主大人，这颗就是我们家族传承了十五代的‘贝希托之石’。我今天刚从父亲那里得到了家族继承者之位，一拿到石头，就赶来你们这里啦！”
“你用家族十几代的传世之宝，来救一个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对你没有任何助益的十四岁女孩的命？”夜主大人冷笑了一声，道，“说吧，你的条件。”
“夜……夜主大人！”鹰徽少年急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是真的不希望蓝蒂亚那么年轻就死啊，而且这石头供在家族里，就是个死物，我……我们贝希托家多少年来的兴盛，都是靠我们自己的努力，跟这个石头所谓的保佑完全扯不上关系。明明能救蓝蒂亚，却因为什么家族神石而眼睁睁看着她死，我……我是绝对做不到的！”少年说完，激动地握紧拳头，脸涨得通红。
可是冷酷的夜主大人丝毫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重复：“说你的条件。”
鹰徽少年垂下头，手指无意识地乱揉起衣角。
谈话陷入僵局。
回回大人打了个哈欠，有些无聊地左看右看。有些事不是他能管的，他只需要等待，然后执行别人的决定。就这么左顾右盼的间隙，他无意地瞟了一眼垂着头的少年，而从他站的这个角度，恰好看到少年的嘴角堪堪弯起。
当一个人心中计划已久的诡计得逞的时候，往往会在他以为无人注意的地方，无意识地露出奸笑。
回回大人眼神复杂地望着少年，思想挣扎了半天，最终选择沉默。
“我希望将来，夜主大人能帮我实现一个心愿，至于是什么心愿，我现在还没有想好……”鹰徽少年抬起头怯怯地看向夜主，一脸天真的崇拜。
“我希望将来，夜主大人能无条件帮我实现一个心愿，这就是我的条件。”
干冷的风刮过光秃枝桠，锯出苍凉绵长的沉沉呼啸。
时值正午，空气却带不来哪怕一丝暖意。
深褐的突兀岩石，与枯黑的残木断桩，构成了山顶风景的主基调，更衬出中间那几人的出尘不凡。
一名青年男子静静躺卧于山顶空地中央的石制平台上，身上白衣穿戴整齐，不染纤尘，脸上表情安详平静，了无生息。
一粒枯叶残屑随风扬卷，在空中翻飞了几圈，最后堪堪着陆于男子紧闭的眼睫上，马上就被一只手轻轻拂去。
这只手白皙精致，从男子的眼睫处抚至鼻尖，滑过嘴唇，停留在下颚处缓缓摩挲，动作轻柔宠溺，无限流连，像极了手主人此刻的心情。
“你真的要用亲生女儿的性命，换他一命？”
当今大陆上最出色的御魂师——回回大人，双手托肘闲闲立于一旁，声音毫无起伏地再次询问。
御魂咒阵一旦启动便无法停止，因此开始前，重复询问三次，以确认起誓者不会再改变决定，是御魂这一行的规矩，更何况这次即将开启的是如此伤天害理的咒阵。
血回生——起誓者甘愿贡献一名活人之性命，以换回一名已死之人的性命。被牺牲者必须是起誓者的直系血亲，而被救者死亡时间不可超过三天。
回回大人侧头冷笑了一声，不禁想起初次知悉这个咒阵时的震惊。一个关乎生命的选择，一个在至爱之人与至亲之人之间所做的残酷抉择。这个咒阵狠就狠在，它无视被救者是否愿意重生，也漠视被牺牲者最基本的生存权利，而完全取决于起誓者的决定。这一刻，许多人为了自己心中的渴望，剥夺亲人生存的希望。这一刻，人性的自私冷酷暴露无疑。
说实话，他对制定这个咒阵交换法则的佚名高人相当佩服。
这已经是自己第几次为人开启血回生了呢？回回想。
自从他从小敬仰的师傅死于仇杀后，回回大人就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回回的师傅是一代御魂宗师，造诣高深到回回再修炼一百年也无法超越的地步。但师傅却是个极为清高极有原则的人，他的原则有二：伤天害理的御魂咒阵不做；他看不顺眼的家伙给的交易不干。
回回不明白这样一来，师傅还能接到什么生意，因为来托付御魂交易的人十有□都长得很不顺眼。
铁拳一捶，领子一扯，怒目一瞪：“老头子，帮我救活一个人，钱多少不是问题！”这样的情形是回回小时候最常见的事情。
于是一生清贫，一辈子得罪权贵无数的师傅在一个雨夜被人买凶杀害，暴尸街头。
回回一向很擅长从别人的言行举止中领悟只可意会的东西，继承师傅衣钵后，他广接各类御魂生意，不再拘泥于所谓原则，明码标价，事后以钱的多少决定封口程度。
在世人眼中，他成了一个出类拔萃却爱财如命的御魂师。他不介意那些同行在背后的排挤嘲讽。
毕竟，某类人总要掌握别人的弱点才能放心。与其被人抓住真正的弱点，何不先自己制造一个送上门去呢？
“回回，你明白的，他是我的影。”站在石制平台旁的男子轻轻开口，声音不响，但执着坚定。
回回大人连忙侧头看去，却转瞬失落，说话的男子依旧保持凝视那具尸体的姿势，并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
男子挺拔完美的身体包裹在幽蓝色夜行衣下，仅露出白皙的手掌和令观者目眩神迷的绝美脸庞。
极致美丽的东西，往往与脆弱沾边。
但这个男子是一个例外，回回心想，如果是在十五年前，他绝不会相信有人能把美丽与强大结合得如此完美无暇，演绎得如此理所当然。
他非常美，他的容貌足够在这片大陆上践踏所有男人傲视所有女人。
他非常强，他的身手和头脑撑起了这片大陆上最庞大最有效率的刺客组织。
尽管已经认识了他十五年，尽管他已经不再年轻。
初见的那一眼仍然深刻脑海，他冷傲凌厉，如蓄势待发的黑豹。
澄湖的那一夜依旧不曾忘却，他眼神温柔，满怀憧憬地说：“回回，如果我将来遇到至爱之人，我就要把对方当成我的影，永远保护在身后，为他遮挡所有刺目的光。”
那么我呢？我可以成为你的影吗？
回回始终没敢问出这句话，久而久之，矜持成了习惯。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人开始频频凝视别人，甚至在对他说话时，都舍不得把眼神从别人身上移开？
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自己变得患得患失，在那人每次开口时急切关注，只为了等待一眼卑微的注视？
那人说：“他是我的影。”
回回闭了闭眼，心中染满苦涩。
知足吧，这还不是最坏的，不是吗？
至少那人愿意在他面前暴露自己最大的弱点，至少那人始终把他当成朋友，至少那人为了救活影而决定牺牲掉的不是他。
回回有些恶劣地笑了笑，看向这次御魂咒阵的被牺牲者。
那个少女还很小，或者应该称作为女孩，她继承了父亲美貌冷傲的气质和超越常人的身手，从小就被当成顶级刺客苗子来培养，尽管还不到十四岁，已是一身煞气，满手鲜血。
今日的她始终一言不发，孤零零坐在远处地上。虽然身上穿着很厚的黑色夜行衣，此刻却在瑟瑟发抖。脸上维持着茫然无措的表情，倒显出几分这个年龄该有的青涩稚嫩。
回回大人联想起这孩子执行杀手任务时的果断成熟，不由对她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感到有些心疼。
也难怪那孩子一脸呆滞了，从小勤学苦练，出生入死，只为了博得高高在上的父亲大人那一两句小小得赞美，成长过程中父爱是一点也没享受到，现在还被突然拎过来要她给一个陌生人以命换命，她母亲死的时候，父亲都没这么深情过……可是，谁叫她父亲只有她一个亲人呢？
强大的刺客组织主人唯一的亲身女儿，从懂事开始，她唯一能用来安慰自己勉励自己给自己信心力量的理由，现在却要被用来夺去她的生命……
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她相信，即使她不答应，父亲也有无数种方式可以逼她答应。
罢了……至少强大无比，永远遥不可及的父亲还有需要她不可的一天，她不恨父亲，也不恨那个躺在石台上的陌生人。
“蓝蒂亚，过来。”
女孩受宠若惊地抬起头，惊诧地发现她的父亲此时正朝向她展开手臂，十四年来，头一次以一种呼唤女儿而不是召唤下属的语气呼唤她。
她踌躇地一步步靠近，却越走越快，直到扑进那人怀里。
“父亲……”蓝蒂亚把脸狠狠埋进那人的胸口，虔诚地唤了一声，随即感受到那人也用手臂紧紧环住自己。
多好啊，父亲的拥抱，想念了十四年的港湾。
即使今日要把命交待在此，也足矣。
与其将来死在危险的任务里，现在为了父亲的需要而牺牲，蓝蒂亚已经很满足了……
回回大人有些失神地望着眼前这对拥抱的父女。
那个人，从来不会允许别人接近他身体周围三尺之内呢，除了他的影。如今这一幕，大概算是他对女儿无言的愧慰了吧。
“咳……我再问你们最后一遍，真的要开启这个血回生咒阵吗？”回回大人并不想打断这份难得的温馨亲情，但是时间已经不早了。
蓝蒂亚从父亲的怀抱里脱出身来，那一瞬，先前的柔弱眷恋从脸上消失无踪，她又恢复了冷酷自信的绝顶刺客身份。
父女两人都面无表情地朝回回大人点了点头。
“开始吧。”
回回大人楞了楞，随即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白白为这对父女担心了……他盘膝坐下，开始闭目凝神，一行行古老繁复的咒文在脑中划过，血回生咒阵开始成形。
刮过空旷山顶的风越吹越大，渐渐夹带起地上的枯枝落叶，围绕中央的石台盘旋。石台周围的地上开始显现奇异的淡红咒文。
当地上咒文变成殷红的时刻，血回生咒阵将彻底启动。
蓝蒂亚闭上了眼睛。
……………………
……………………
“等一下！等等！！！！”
回回大人瞬间停止念咒，怒目射向上山的路口，声音的来源处。是谁？！是哪个家伙？！在这个时候冲上山来喊等等？不知道突然终止启动很容易送了御魂师的性命吗？还好他能力出众，水平高超，才不至于因此受伤。
“等一下！！！”一名少年飞速冲上山顶，奔至众人跟前，额头大汗淋漓，薄薄的衣衫尽湿。原先套在外面的皮甲已经不知道在何时被脱下丢弃，只剩一个银质的鹰形徽章歪斜地别在内衫上。
“等……等等！我……带来……我……”少年大口大口地喘气，急速奔上山的后遗症此刻显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先风声隆隆的山顶一片死寂，只剩下少年的呼哧喘气声，对面的三个活人此刻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少年感受到目光的压力，急忙从腰间悬着的包囊里掏出一个用绸布包裹的东西，拨开裹布，捧到居中的男人面前。少年兴奋地托着掌中之物，用强烈期待的眼神望向众人。
在看清鹰徽少年拿出的东西那一刻，回回大人怔住了。
钦多尔顶级钻石，石中蕴含强劲的神秘场力，如果运用在御魂咒阵中，可以降低咒阵所导致的牺牲程度。钻石体积越大，效果越好。
众人的视线焦点从少年身上移向了回回大人身上。
回回点了点头，道：“有这颗石头，蓝蒂亚不用死了。”
“太好了！蓝蒂亚！”鹰徽少年兴奋地冲过去一把抱住女孩，高兴得直跳，“你不用死了，蓝蒂亚！太好了太好了！”
被抱住的女孩一脸呆滞，似乎还不能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直被少年摇得晃来晃去。
“这颗石头是贝希托家族的祖传之宝？”冰冷的声音从冷傲男人的口中传出，不论何时，他都是冷静分析，最快抓住事情关键的人。
鹰徽少年停下手中动作，回过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是的，夜主大人，这颗就是我们家族传承了十五代的‘贝希托之石’。我今天刚从父亲那里得到了家族继承者之位，一拿到石头，就赶来你们这里啦！”
“你用家族十几代的传世之宝，来救一个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对你没有任何助益的十四岁女孩的命？”夜主大人冷笑了一声，道，“说吧，你的条件。”
“夜……夜主大人！”鹰徽少年急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是真的不希望蓝蒂亚那么年轻就死啊，而且这石头供在家族里，就是个死物，我……我们贝希托家多少年来的兴盛，都是靠我们自己的努力，跟这个石头所谓的保佑完全扯不上关系。明明能救蓝蒂亚，却因为什么家族神石而眼睁睁看着她死，我……我是绝对做不到的！”少年说完，激动地握紧拳头，脸涨得通红。
可是冷酷的夜主大人丝毫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重复：“说你的条件。”
鹰徽少年垂下头，手指无意识地乱揉起衣角。
谈话陷入僵局。
回回大人打了个哈欠，有些无聊地左看右看。有些事不是他能管的，他只需要等待，然后执行别人的决定。就这么左顾右盼的间隙，他无意地瞟了一眼垂着头的少年，而从他站的这个角度，恰好看到少年的嘴角堪堪弯起。
当一个人心中计划已久的诡计得逞的时候，往往会在他以为无人注意的地方，无意识地露出奸笑。
回回大人眼神复杂地望着少年，思想挣扎了半天，最终选择沉默。
“我希望将来，夜主大人能帮我实现一个心愿，至于是什么心愿，我现在还没有想好……”鹰徽少年抬起头怯怯地看向夜主，一脸天真的崇拜。
“我希望将来，夜主大人能无条件帮我实现一个心愿，这就是我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