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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瑶山 6瑶山

    阮绵只觉得身体里有溪水潺潺而过,浸入骨髓的通彻……没有任何词可以描摹面容,三千繁花,八荒天雨,那是一种徐徐绽放的惊心动魄。

    她听到自己跪倒在地上的声音,还有那一声声的呢喃:求求你,帮我……让父皇和娘亲活过来,或者……或者杀了哥哥……

    姜华笑了,他说:不惜任何代价?

    是。

    不怕死?

    不怕!

    现在就要你死呢?你死,我帮你。

    ……好。

    阮绵不敢抬头,只能看到一袭红衣缓缓低垂到了白玉色的地砖上,三千青丝一垂而下。一个暗哑的声音在低笑,他说:你这份六亲不认的狠劲倒不错。

    她不答,不敢也不知道该答什么,只能任凭寒意彻彻底底钻进了骨髓,直到再也睁不开眼睛。

    阮绵渐渐陷入了混沌,她问自己: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不是每一个故事都有后来,不是每一段奇遇都有后来,阮绵的后来早就丢弃在了四年前的大火里,万劫不复。

    *

    阮绵回到了祭天台上,虽然,她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从天宫掉下来的,但吹在脸上的风已经是暖和的了,这让她差点儿消散的生命又渐渐聚拢了起来。她在祭台上睁开了眼,吃力地爬了起来,一步步蹒跚,没走几步就踉跄着跌倒了。手脚,原本有以前的利索。

    冻伤可以致命,也可以让人浑身迟钝,又或者废一只手,一只脚。她很庆幸,好歹手脚还是有知觉的,虽然那上面破了许多伤口,血液凝结成了块,但至少它们没废。

    离开祭台之前,她抬头仰望,天宫遥遥在上,只能依稀见着几抹云影……如果不是手脚的伤口实实在在地存在,她都不敢相信她真的在那儿见到了姜华,那个传说中的桃花郡的创世神……

    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和他约定什么,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还活着,总有一天,她还要再上去,再到天宫里去,履行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契约。

    瑶山并没有变化。她拖着脏兮兮的身子下了祭台,没过多久就见到了白衣翩翩的瑶山弟子的。短短十数步,她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她,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阮绵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他们却是一派见了鬼的神情。她低头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身体,除了几处伤痕,她整体来说还不至于像鬼……她抓耳挠腮,朝着他们扯出个勉强比哭好看的笑容来——

    良久,弟子中带头的出了声,“姑、姑、姑……”

    咕咕咕?阮绵一愣,“你也是鸟?”

    砰——那人用力捶了一记胸口,利索地接了下文,“……娘你还活着?!”

    “……”谁是你娘……

    “你,快、禀报掌门去!”

    “你!让搜山的弟兄们赶紧停了!这还经得起折腾吗!”

    “你,去山门拦着,老天保佑千万别让白翎师尊找到这里!”

    带头的瑶山弟子一番竹筒倒豆子一样的命令,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后朝她抱拳,“在下铸剑堂弟子宋九,奉掌门之命接阮姑娘回山。”

    风吹过,送来一阵阵的寂静。

    阮绵瞠目结舌地看着恭恭敬敬的瑶山弟子,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出走了半天自个儿的地位已经由“隔壁世界来的贪婪凡人”成了秦思的座上贵宾级“阮姑娘”。而且,小小一个凡人居然还动了瑶山弟子专门搜山,这待遇,与之前小小屋子当雀儿蚱蜢养着可不是一个档次的。

    朱九又是一抱拳,“姑娘,您可安好?”

    阮绵木然点头,“好。”

    “姑娘,您身上的伤口还是处理下为好,朱九是铸剑堂的,不擅药理,不如送姑娘去凤色那儿?”

    朱九看模样已经三十上下,可是热切起来,那双眼却好像是十四五的少年,好比凡人的世界里斗蟋蟀的少年一样的眼神。阮绵在他热络的目光下招架不住,本能地点头,“好。”

    阮绵跟着朱九去了药庐,一路上,瑶山弟子还在窃窃私语:

    “活的,真的是活的……”

    “她真的跳下去了吗?”

    “那还有假?白翎师尊干的事,哪桩不……天哪,她居然活着从祭台上下来……”

    “不知道她有没有见到那个人……”

    “嘘!不要命了吗!”

    那个人,说的是姜华?阮绵细细听着,丧气地发现在药庐的人是凤色,那个凶巴巴的女人。她似乎是等候已久,可是看到她的一瞬间,脸上却仍然露出了见鬼一样的神色,良久,她才僵硬着开了药庐的门。

    冻伤的手脚都需要敷药。凤色虽然是女人,可动作却比秦思粗鲁了不知道多少倍。阮绵咬牙忍着想一点一点硬撑过去,却在她上了不知道什么药后痛得尖叫起来,“痛——”

    凤色神色不变,把她缩回的手又拽了出去,不轻不重贴上一块膏药。

    “你!”阮绵咬牙,“你给我上的什么药!”

    凤色淡道:“伤药,你如果不想上,可以和朱九去说。”

    凤色讨厌她,阮绵无比地确定这一点。可是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是这桃花郡上的高档人种所以瞧不起外来的“凡人”吗?她也无比确定,没有秦思的命令,凤色的不敢对她用毒的,那痛死人的必定是伤药。

    凤色眼底的是轻蔑,□裸地写在脸上。

    她咬咬牙,壮士割腕一样握紧了拳头把手臂伸了出去,“继续。”

    这一个伤重的午后,在凤色嘲讽的目光中过去。等到所有的伤口都上好了药,阮绵已经疼得只剩下喘气的力气。凤色上完了药就离开了,留下她在药庐里趴着疼,躺着也疼,翻来覆去调整不好姿势。

    公报私仇!

    可是,究竟是哪个私仇,却又没法说上来。末了,阮绵缩在药庐的小榻上狠狠咒她:脾气那么大,和那只死鸟凑一对算了!谁说瑶山上都是神仙一样的人来着?眼下就有一男一女两个混账!

    药庐里药香淡淡地飘散着,她疼得呲牙裂嘴动弹不得,只能瞅着外面的日头耗时间,这一等,从午后到黄昏,一个人影都没有踏进药庐。秦思啊秦思,不是早就有人去跟他禀报了么?

    她躺着,窝着,侧着,趴着,换了无数个姿势,终于换来了门口“吱嘎”一声。

    秦思?

    她欣喜回头,却对上了一双金灿灿的眼睛——顿时,躺死在床上的心都有了……来的不是人,是一只鸟,一只她恨不得拔光他羽毛油炸的鸟,白翎。他俏生生站在门口,金黄的眼里燃着一丝火苗,生气勃勃的模样。

    于此,阮绵选择了翻过身去,无视他。

    “你为什么还活着?”少顷,白翎刻薄的声音传来。

    阮绵闭着眼,控制着呼吸,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不一会儿,房里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白翎的声音已经到了她身边:

    “还是说,你使了什么凡人肮脏下流的法子,才保住了小命?”

    阮绵依旧沉默。

    啪——极轻的一声,床榻微微震了震。阮绵忍无可忍睁开了眼,赫然入目的是近在眼前的几片树叶。它们已经有一半□了木榻里,只露出了半片叶子离她的眼睛不过半指缝隙……如果再偏上一点点,□的就算她的脑袋。一瞬间,她的后背有了潮意。

    白翎冷道:“你说还是不说?”

    忍无可忍,阮绵猛地坐起身,“混蛋,你可以去试试啊!”

    两双眼,一双金黄,一双瞪圆——两两沉默。

    阮绵豁了出去,“你去试试跳下去,拔了毛跳,到时候我教你肮脏下流的法子,看看你是飞上了天宫成了冰冻死鸟还是跌下去摔成了鸟肉饼子。”

    白翎的神情僵滞,“你!”

    “凡人怎么了,真要分个三五六等,神仙是神仙道,凡人有凡人道,你这长翅膀的撑死了就畜生道。”

    “你……”

    “指不定夏天还掉毛,春天还发春,叼着树枝搭鸟巢呢!”

    白翎已然气得说不出话,瞪圆眼睛的模样倒真有了几分那只轻飘飘的极品鸟的呆样。

    这不过是一只聒噪还容易炸毛的鸟,只是鸟只是鸟……阮绵不断地安慰着自己,眼睁睁看着对面白衣少年的脸色渐渐泛白,白里透了红,红后透了青。

    彻底炸毛了……她的心顿时凉透了,有点后悔刚才一时没忍住逞口舌之快。可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即使有,她也来不及吃。就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股不明的力道狠狠勒住了她的脖颈,巨大的力道把她从床上拎了起来,悬到了半空!

    白翎金色的眼眸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

    阮绵喘不过气来,那股力道一直死死掐住她的脖颈,无论她怎么反抗都不见半点松懈。刚刚包扎完毕的伤口应该是又扯开了,浑身的刺痛瞬间把她带到了炼狱……

    熬过了跳下祭祀台的劫难,熬过了天宫上的劫难,结果却栽在了一时不忍逞能……自作孽不可活啊……

    迷蒙中,她听到白翎清脆的声音:“这么杀了,倒也干脆,省得老要记着什么天劫烦死人。”紧随其后的是更加惨绝人寰的剧痛。

    就在她的意识渐渐飘远的时候,药庐的门被人狠狠顶开了,一个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响了起来:“师尊!”“师尊不要冲动啊!”“师尊万万不可啊!”“师尊你的翅膀露出来了!”“……”

    没有回音。阮绵听到了剑出鞘的铮鸣声,一瞬间,架在她脖子上的那股力道消散了,她重重跌了下来,重新掉回了榻上。剧痛席卷而来。

    白翎冷厉的声音传来,“秦思,你不要插手!”

    秦思?阮绵撑起身子环视,在门外见到了一抹白。他进了屋,踱步到了她身边,微微皱了眉头。

    “阮绵。”他轻轻念了一句。

    “秦思……我咳咳……”

    一时间,阮绵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现在这种奇怪的状态。他白衣如雪,那么的高高在上。他那么的好,而她却每次都狼狈不堪,瑶山之上那么多人穿着白衣,只有他一个能当她错当成仙。

    秦思轻声道:“师叔,阮绵是我的客人。”

    白翎眼露焰色,“秦思,为了区区一个凡人,你居然忘了长幼辈分。”

    秦思却只是轻声道:“还请师叔莫要为难她。”

    场面僵持了片刻,阮绵却觉得好像过了几天几夜。直到气冲冲的白翎和其他人离开药庐,她还维持着不大雅观的姿势趴在榻上。好不容易回过了神,她想换个体面的姿势,却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眼圈都红了。

    “怎么了?”

    秦思坐到了床边。阮绵想了想,熟门熟路地把自家胳膊伸到了他面前,小声开口,“疼。”

    秦思凝神片刻,目光中露出一些诧异。转身出了门,片刻之后,他取了一盆清水到屋里,拉过她的手,一点点地揭开包裹着她伤口的绷带。

    阮绵缩了缩,想起了午后上药的剧痛,猛力摇头。难道还要再上一遍?她宁可不上药等它自己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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