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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落 聚散皆是缘 (一)

    苏盛薇浑然不察他的异样,笑着说:“四少就算酒量好,也不必如此糟蹋这世间难得的名酒吧?”她刚刚看那瓶子上印的小字,这酒是法国珍藏了二十年的红干,可谓千金难求。

    叶智宸说:“这里就我们两个,何必拘泥于什么西餐礼仪?我不想装什么绅士,只要喝的尽兴便好。”

    苏盛薇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忽而调皮笑道:“既然如此,面前的这份牛排如此难切,那我可否拿在手中直接撕咬?”

    她古灵精怪的笑,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娇艳的红唇弯成俏丽的弧度。

    他的神色仿佛有些意外,意外她也有如此活泼可爱的时候,在他眼里,此刻的她,比起平日的悠然淡雅还要美上一百倍。

    他在她面前一直是一副冷傲镇静的样子,到了此刻,那黑眸中的笑意,竟然再也掩饰不住地扩散开去,连眉眼都舒展开来。

    “当然可以,不过,一会你若被那牛排弄得一手油腻,可别指望我将自己的餐巾给你。”

    苏盛薇撇撇嘴:“真是小气!”

    此刻的她,温婉俏丽,稚气可爱,好似无忧无虑的天真孩子。

    而面前的他,清隽俊逸,闲雅如斯,犹如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这顿饭,吃得出奇的温馨美好,两人都放下了心中的芥蒂,真诚的交谈说笑着。

    很多次,叶智宸手握着酒杯,隔着微醺的烛火,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她,心中总是会生出片刻的恍惚。

    他觉得,她就是一株曼莎珠华,此刻正在彼岸妖冶华美的绽放,他却只能在此岸远远的观望,咫尺天涯,即便伸出手去,也触不到分毫。

    他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就此停留,愿她的笑容停格在自己眼前。哪怕只是这样看着她,便已经足够。

    因为,她实在太美了,美得叫他连眨一眨眼都舍不得,他不明白,为何现在才发现这一点,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

    吃完饭,他又邀她去了客厅,他笑着对她说:“你先坐一会,我去去就来。”

    苏盛薇点了点头,站在那里环顾四周的摆设,客厅布置的很漂亮,依旧是奢华的欧氏风格,华丽的水晶垂钻吊灯,进口的欧美家具,绣有精致花纹的大地毯铺在脚下,一大捧蓝色妖姬盛开在陶艺花瓶中,盛开出它的妩媚撩人。客厅的窗户极大,外面还有宽敞的露台,她想透透气,便朝着那露台走去。

    此时天色已经变黑了,只听闻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声,黑暗中她睁大了眼睛,却依旧看不清远方,唯有夹杂着湿气的风迎面而来,吹在她露在外面的肌肤上,顿时起了一阵寒意。

    过了一会,客厅中再次响起他的脚步声,他远远地看着她,眸中亦是幽暗的黑。

    “外面有风,担心着凉。”话语中透露的关心,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苏盛薇笑着自那露台走回,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拿着的匣子,不禁有些好奇,“这里面装着什么?”

    叶智宸将它递给她,说:“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该不会是什么恶作剧吧?”她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每到愚人节,可没少被恶整,故而闪耀着一双大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叶智宸冷峻的面庞上浮现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他说:“你看起来胆子挺大的,怎么关键时刻变得如此胆小起来?”

    她扬起脸来,“谁说我胆小的?”接着将那盒子拿过来,打开一看,顿时整个人怔在了那儿。

    里面竟然躺着一把西洋手枪,那手枪极为小巧,外壳是奢美的金黄色,上面镶满了水晶,人们一提到手枪,总难免会觉得冰冷无情,可是面前的这一把却不然,因为太过精致了,叫人感觉像是美丽的公主一般,此刻头顶明亮的灯光照耀下来,上面镶的菱形水晶顿时泛发出流光溢彩。

    叶智宸问:“喜欢吗?”

    “嗯,喜欢!”苏盛薇把玩着,简直爱不释手。

    “小心,里面装满了子弹,担心走火。”他提醒她。

    苏盛薇稍稍老实了,一双明亮的眼眸依然盯着它左看右看,忍不住赞叹:“这世上怎么有如此漂亮的手枪?”

    叶智宸黑眸中含着笑意,说:“这是一位德国朋友送给我的礼物,既然你如此喜欢,就送给你了!”

    苏盛薇惊喜下又有些迟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

    他眼中渐渐露出温柔的神色来,自己却浑然不知,他说:“既然你明天就要走了,这只手枪,就当我送给你的临别礼物。”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觉得他眼底似乎有无限的怜惜,夹杂着一缕复杂的依恋,可是那神情稍纵即逝,快得叫她怀疑,自己方才一定是看错了。

    她见他一番热情,又深知他说一不二的个性,再也不便推拒,便笑着说:“四少美意,盛薇恭敬不如从命,这份礼物我收下了,以后,我一定好好珍藏。”

    他见她手指莹白如玉,拿着那只手枪,枪上镶着的细密水晶,和她柔荑交相辉映。她的手指朦胧地透出一点红光,仿佛笼着小小的一簇火苗。

    她脸上亦是微醺的红晕,在璀璨的灯光下,那白皙无暇的脸颊上,两团粉嫩的红色,似出水芙蓉般烘托出来。

    而那双如同黑宝石般的眼眸,此时更是波光潋滟,有无限的妩媚自里面流溢出来,那妖娆娇媚的神态,足以叫世上所有的男人为之疯狂,也包括他。

    眼前的她,似纯洁绽放的铃兰,又似妖冶媚人的妖精,他失去理智是理所当然的。

    盛薇见他不再说话,便不解得看向他,只见他眼中一片灼热,似是焚焚欲燃的火苗,她本来就离他极近,他轻易间就抓住了她的肩头,她大惊失色,他霸道而温热的双唇已经覆上她的唇瓣。

    震惊中她情不自禁地微启红唇,他却趁机攻城略池,长舌强势探入她的檀口,灵活地逗弄着她的小丁香,辗转吸允她唇齿的甘芳。

    这样陌生而灼热的接触,全然未有过的感觉,唇上陌生的热力与气息,叫她不知所措。

    她从未与男子有这样亲密的接触,与江城默在一起的时候,他最多只是亲吻她的额头,除此之外,就再没有更过分的逾越举动。他从未像叶智宸这样,不由分说便强吻她的红唇,还是这样叫人脸红心跳的舌吻,这一切都让她猝不及防!

    她怕到了极点,惶惶间睁大眼睛,却看到他深邃的黑眸,那样暗沉的颜色,仿佛有一道漩涡,要将她整个人吸进去一般!

    他的气息充斥着一切,铁臂霸道地紧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则扶住她的后脑勺,如同布下了天罗地网,叫她无处可避。她觉得自己被卷入飓风中,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到,唯一的感觉只是唇上的炙热,与他近乎蛮横的掠夺。

    她伸手去推他,却被他箍得更紧,他像是生气了,吻得也更凶狠更用力,

    她觉得自己就像只溺水的鱼,被他霸去了所有呼吸,故而身子渐渐虚软无力,任由他予取予求。

    待到他放开她,她几乎不假思索便一掌掴过去,他轻而易举地扣住她的手腕,她心中终究气不过,反手又是一掌,这一次他却没有再躲,只听“啪!”清脆的一声,他俊美的脸上缓缓浮起指痕。

    她挥第一巴掌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绝对打不着他,但是她没想到,他竟然没有阻拦自己这第二掌,微微错愕,他却露出微笑,轻声说:“对不起,我约莫是喝醉了。”

    她见他眸光中带着懊悔,又听到他的道歉,气不觉就消了大半,只是胸口那阵剧烈的跳动,到现在居然都还未停止,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便对他说:“既然你醉了,那就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叶智宸点点头,便送她出门,外面的雨似乎下得大了,走廊上能够听到哗哗的雨声,他心中有莫名的烦乱。

    她走在前面,微垂着脸,耳下一对宝石坠子,沙沙地打在她的衣领上,灯光下小小的两点黑影,摇曳在她银白色提花锦缎的旗袍上,那锦缎衣料本就轻薄软滑,灯下泛着冷冷的莹白光,他想起适才将她搂在怀中时,缎子冰冷地贴在他的手臂上,惟有她是绵软温热的,心下不禁又是一阵迷乱,眼眸亦如夜的黑。

    何继楠已经将车停在了门外,见到叶智宸行了个礼:“四少!”又客气地冲她微笑:“苏小姐!”

    叶智宸说:“就让何副官送你回去吧!”

    苏盛薇说:“那我先走了,谢谢四少的盛情招待。”

    说完娉婷的身影一转,脚步轻盈得似踩着莲花,她腰身微弯钻入车中,车子划过眼前的时候,透过车窗,她冲他微微一笑,而后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茫茫的雨夜中。

    叶智宸站在原地许久,在黑暗中静静地凝望着,眸光竟比这暗沉的夜色还要深几分。

    卧室里的台灯是象牙白的蝉翼纱罩,那光是乳色的,印在墙上恍惚像蜜一样甜腻。躺在床上,能够听到外面的雨声,滴答滴答,自檐上一点点地滴落,苏盛薇睡不着,仿佛自己就枕在那雨声上。

    脑海中不断闪过叶智宸亲吻自己的画面,灼热的唇带着浓厚的酒味,辗转地夺着她的呼吸,唇舌间的交缠,那感觉居然清晰依旧。

    那是个霸道的吻,陌生却叫人难以抗拒,她在混乱的思绪里清理着,想到江城默,那个温润如斯的男子,便渐渐地清醒了,他还在等着她,她怎么能想另一个男人?

    她是个理智的人,知道不能受一时迷惑,不能叫叶智宸打乱她全部的节拍,自她遇上江城默起,人生便已顺理成章,她要与他相爱,结婚,生子,安稳闲逸地度过下半生。

    前两天都下着小雨,到了今天,雨势骤然加大,回廊下的花草被打得凄凌杂乱,湿湿的草地上,落满了鲜红的花瓣,有着惊艳的残美。

    叶夫人轻叹了口气:“老四刚刚打来电话,说临时有事,不能送你了。”

    苏盛薇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到一阵失望,面上却是淡淡一笑,说:“没关系,让许司机送我便好。”

    上房里的听差拎着一小箱子行李,先放到外面的车上去了,叶锦与叶萱皆握住盛薇的手,恋恋不舍地与她道别。

    苏盛薇虽然下了决心,可是真要走的时候,心里还是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触来,与叶夫人、叶锦、叶萱一一道别,她便转身上了车,隔着雨幕,她忍不住回头,看着依然站在门外的三人,顿时百感交集。

    双潭官邸里,叶智宸站在露台前,神色冷峻地盯着前方,眼前的雨越下越大了,哗哗的雨声,听在耳里,只是添了一层莫名的烦乱。

    他想起昨夜,他将她紧抱在怀里的时候,那种娇软美好的感觉,叫他生出一种迷乱的狂喜,几乎失去理智。

    可是现在,好似只有她旗袍缎子的凉意残留在臂膀上,那凉意慢慢就流到心里去了,在那里迸发出无可抑制的难受来,他不知道那是失落,只觉得自己心神俱乱,无法去细想。

    突然的暴雨哗哗地洗刷着别墅前的水泥地板,地势稍低的地方,形成了大小不一的水洼,何继楠打着伞,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抬头见到露台上的叶智宸,不由加快了步子。

    等到来到大客厅,他已经气喘吁吁,叶智宸的背影透出冷傲之气,虽然站在露台之上,但是被风势带着的雨飘进来,叶智宸的衣服还是被雨濡湿了一大片,何继楠见他浑然不察,又瞧不见他的神色,不由叫了一声:“四少!”

    叶智宸也不回头,冷声问:“什么事?”

    何继楠硬着头皮提醒他,“火车是十一点的,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叶智宸掉过头,视线冷冷地射过去,“谁叫你多嘴?”

    何继楠一直跟随叶智宸,有什么事从来不会隐晦含糊,他见叶智宸请苏盛薇赴过晚宴后,便变得不痛快,就知道他的心事一定与她有关。

    “四少此前答应过送苏小姐,现在临时爽约未免有些失礼,反正军部今天没什么事,现在去火车站,或许还赶得上。”

    叶智宸眼中的火气更盛,怒吼道:“我叫你不要多嘴,你没听到吗?”

    何继楠被他阴鸷的模样骇住了,只得静立在那,默不作声。

    外面的雨海华丝下得如同泼瓢一般,因为雨势太大,汽车放慢了速度驶在街上,街上有不少积水,汽车是过去便如船一般劈出波浪,水哗哗地溅开去。雨下得那样大,街上连黄包车都看不到,行人更是寥寥无几。

    苏盛薇心中乱到了极点,只好转过脸去看街景,两边的街市一晃而过,好比她来到宛城后的日子,一幕幕场景从眼前一掠而过,只有杂沓混乱的灰影,迷离而不清楚。

    有好几次,一道英挺冷酷的身影想要浮现出来,却被她摇了摇脑袋,强行地甩开去。素白的手握成拳头,她庆幸自己早早作出离开的决定,倒能快刀斩乱麻,不至于再受那个男人迷惑。

    都说女人能够魅惑人心,男人何尝不能?尤其是像叶智宸这样的,这个世界有几个凡人能够仰望他的绮光流离?他的气势逼人,光芒闪耀,俯瞰众生,便如最大的诱惑刺激着她。

    到了车站,苏盛薇独自坐在候车室中,因为她的行李并不多,就叫许季昌先回去了。因为不是节假日,月台上的人并不多,火车还有二十分钟才到,稍觉无聊的她将书拿了出来,打发时间。

    不知不觉就到了时间,从远处传来的“呜呜”汽笛声,提醒着她,离开的时刻到了。

    就在大半个月以前,她与父亲一块来到这里,那时候她的心是十分坚定的,现在,她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她终于可以放心地回去找江城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竟有些怅然若失。

    就在这时候,候车站的人纷纷往外张望,更有人在低声议论,“那边怎么来了那么多军人,出什么乱子了吗?”

    有人回答:“应该不是,看样子,他们像是四少的近身卫戎。”

    那人更疑惑了,“有什么事,能够叫四少如此重视?”

    ……

    苏盛薇错愕地回过头去,只见两排荷枪实弹的士兵中间,英武俊美的年轻男子阔步朝她走来。他一身戎装笔直而坚挺,金色的肩章反射着微茫,右边的肩膀与衣袖被雨打湿了一块,凉薄的嘴唇抿成一字,浑身凝满不怒而威的气势。

    她远远地看着他,听着他的军靴落在地上发出的有力声响,似天神般耀眼完美的男人越走越近,近到能够看清他那黑翎羽一般的眼睫,她却总觉得像是自己的幻觉,竟然在一瞬间看得痴了。

    她怔怔地开口:“你不是说今天没有时间吗?”

    到此刻,她终于明白心中的失落来自何处,今天她就要回上海,她想与他当面道别。自她听到他不能来送她的那一刻,她的心情就没有好过。

    狭长的黑眸中闪过无限复杂的情愫,他久久地盯着她,只是说:“走吧,火车已经到站了。”

    何继楠为苏盛薇拿上行李箱,先一步上了火车,苏盛薇缓缓地往前走,叶智宸走在她身侧,一路也是沉默。

    叶智宸的近身卫戎早已将站台戒备好了,他一直送苏盛薇进了包厢,坐下来后,苏盛薇感受到那道迎面而来的灼热注视,虽然有些期待,可是又害怕他会说出什么,一时间矛盾极了。

    他的眼神太炽热了,仿佛要将她整个人融化一般,苏盛薇心中惶惶,似有一碗热烫在里面喷溅,就像是在逃避吧,在他开口之前,她盈盈一笑,“四少,你放心吧,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她的话成功叫叶智宸眸中燃烧的火苗,“扑哧!”一声熄灭,冷峻的脸庞上,除了黯然的失落,还有难掩的怒气。

    不过,他这次没有冲她怒吼,而是勾起凉薄的唇来,“好,那我就放心了。”

    何继楠不知道这两个人唱的又是哪一出,将手中的水果点心放上,说:“苏小姐,这是四少吩咐给你路上预备的。”而后又对叶智宸说:“四少,我先出去了。”

    火车外,叶智宸的另一位近身卫戎楚溪繁等在那里,看到何继楠自火车上下来,他与何继楠本来就是熟不拘礼玩闹惯了,他出差在外已有月余,适才在外没有机会交谈,此时便将他的肩一拍。

    “嘿,何副官,什么事叫你发愁啊,看你绷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了。”

    “去你的!”

    何继楠将嘴一怒,脸朝着那节车厢一扬,楚溪繁本来是个机灵人,心下立刻就明白了:“我说四少怎么像是不痛快,之前在官邸独自站在露台,一脸的沉闷,而后又像是发了疯,火急火燎地赶来这里,敢情就是为了车上的那一位?”

    何继楠点点头,低叹:“唉,要不怎么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纵使四少少年奇才,却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楚溪繁有些糊涂了,“四少之前不是一直与楚小姐打得火热吗,怎么这会又喜欢上苏小姐了?”

    何继楠“嗐”了一声,说:“你出差去了一个来月,当然不知道。说来也奇怪,起初四少特别厌恶这位未婚妻,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她变得心情起伏不定的,我估摸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苏小姐呢!”

    楚溪繁想了想,笑了:“那不是刚好?反正两个月后,四少就要娶苏小姐做少奶奶了。”

    何继楠也不知道其中隐情,说:“可能是她要走,四少还是舍不得吧。”热恋中的男女都是如此,不愿与对方分开一分一秒,要不古人怎么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不过,刚才在车厢里看到的那一幕,又好像不是依依惜别,何继楠一时间也闹不明白那两人是怎么回事了。

    包厢很华丽,乘坐着非富即贵,苏盛薇坐在那欧氏的沙发上,不敢再与叶智宸对视,只是望着车窗外的站台。那站台上皆是密密麻麻的岗哨,虽是在倾盆大雨中,军装尽湿也如同钉子般一动不动,这样整肃的军容,令人不觉生了敬意。

    叶皖庭素来治军严谨,叶智宸手中的军队,更是军纪严明,所以宛军向来颇具威名。

    叶智宸是个雄心万里的男人,在这变幻莫测的时局中,总有一天他会大展锋芒,只是不知道,再次见到他,世事会是怎样一种情形。

    或许,她只能同这世上无数人一样,站在一侧仰望他的人生罢了。

    火车只能在站台停五分钟,五分钟,能够换算成三百秒,滴答滴答……

    在这三百秒中,两人竟然只说了开头那两句,便一直陷入沉默,四周的空气仿佛是凝固了的,在他的注视下,她始终淡淡地注视着窗外,可是,那似蝶翼般轻颤的睫毛,早已泄露了她心情的起伏不定。

    终于到了快要开车的时刻,叶智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可是他却什么也没说,转身便下车去了。

    她依然直直地坐在那儿,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远去,完美的脸庞上淡然无波,连头也没回一下。

    她从车窗里看见他已经到了站台,何继楠执伞替他挡着雨,他身后都是岗哨,大雨依旧倾盆而下。

    火车微微一阵摇晃,开始缓缓地向前滑动,他站在那里,扬起英俊的脸孔,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本来想从车窗前退开,可是迎上他深沉的视线,她便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别说是身体,连目光也移不开了。

    大雨飘在车窗上,朦朦胧胧的一片,渐渐的,她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影,她茫然间睁大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将他的面孔看清一般。

    就在这时候,他已经转身,众人簇拥着他往站台外走去,他的背影依旧是孤清而冷漠的。他的背影已经在往后退去,越来越快,越来越远……

    原来,他们注定是要背道而驰。

    那些岗哨与他都模糊成了一片暗影,火车汽笛声响彻天空,再过了一会,火车沿着轨道转了个弯,连站台也看不见了,天地间只剩下苍茫的雨。

    她对自己说,自己选择了一条对的路,上海,还有江城默在等她!

    ~~

    下雨,火车缓缓停下来的时候,苏盛薇发现,原来上海也在下雨,只是不及宛城的大,只是淅淅沥沥的,薄而细的,组成漫天的雨雾,如泣如诉。

    苏盛薇自柜子上拿下行李箱,撑开淡紫色的雨伞,缓缓步入站台。

    不愧是国内最繁华的大城市,即便不逢节日,天还下着雨,车站内还是人头涌动,有的是临行的旅人,有的是来送人的,站台外,更是有无数小贩在卖着小吃,一把把帆布伞撑开在摊面上,吆喝声一声接一声。

    时隔大半个月,再次回到这座繁华的都市,苏盛薇美丽的眼眸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欣喜,可是其中,似乎又夹杂着淡淡的哀愁。

    一旦明媚的女子染上淡淡的忧郁,那无疑会美得更为惊心动魄,苏盛薇看着四周,一切较之半个月前没有什么变化,真正变的是自己。

    苏家的司机早已经等在了一边,看到她便迎了上来:“小姐,老爷和太太都在家中等你呢!”

    一边笑一边帮苏盛薇将行李放入车后箱,黑色的汽车缓缓驶离车站,渐渐消失在模糊的雨雾中。

    苏家的大厅内,苏清邺与苏夫人正在喝茶,张妈笑着进来禀报:“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刚刚说完,门口处已经出现一道柔美的身影,苏盛薇扬起脸恬然一笑:“父亲,母亲!”

    见到苏盛薇回来,苏清邺夫妇格外高兴,尤其是苏夫人,拉着苏盛薇在沙发上坐下后,便笑着问个不停:“女儿啊,这次去宛城一切都好吗,叶家人对你怎样?”

    苏盛薇笑着说:“一切都很顺利,他们对我很好,尤其是叶夫人,是个很和蔼可亲的人。”

    “那就好!”苏夫人与叶夫人有过多次见面,自然知道她是怎样亲和的一个人,自己的女儿出嫁,该做的考量苏夫人都不会落下,有谁会想自己的女儿出嫁,将来遇上的是个难缠的婆婆?

    苏清邺在一边抽着雪茄,忽然问道:“见到智宸了吗,你对他印象如何?”

    苏盛薇一怔,迎向苏清邺探究的目光,唇瓣漾起淡淡的笑:“见到了,父亲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他是那样的光芒闪耀,褶褶生辉,优秀到叫她害怕,不敢过多的靠近,她唯恐一靠近,他就会为她甫然打开另一个世界,即便她并不贪恋荣华富贵,可是她贪恋那种新鲜的、刺激的、不可知的未来。

    就好比离别前那一晚,他强取豪夺般的热吻,在她的心里留下了魔障,仿佛谁将心掏去了一片,硬塞入了一种东西,总是叫她忍不住回响,回想那双深邃的黑眸,她本能地抗拒着这种感觉,告诉自己,那只是暂时的迷失。

    没错,她爱的是江城默,自始自终都是,她做的这一切,包括这一次去宛城,都是为了与他在一起!她在心中再一次提醒着自己。

    因为她表面是淡淡的笑,故而苏清邺并未看出她此刻的挣扎,听到她的回答,他以为这次去宛城,苏盛薇与叶智宸感情有了进展,心中自然高兴。

    “我早就说过,智宸是个有作为的年轻人,唯有他能够配做我苏清邺的女婿!”提到叶智宸,苏清邺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赞赏,眉宇间的笑意扩散开来。

    苏夫人也格外高兴,最近她一直担心父女俩的倔脾气,怕他们为这桩婚事闹得不可开交,如今女儿对叶智宸改变看法,这也是她乐见其成的事!

    “好了,女儿,你刚刚回来,应该也很累了,先上楼去休息一会吧!”

    苏盛薇点点头,便转身回到了楼上,珍珠已经放好了热水,她躺在浴缸中,任温热舒适的水缓和自己的心神。

    长发披散在浴缸下,有几缕长的拖在了地上,似海藻般轻轻涌动,别样的妖娆妩媚,透过蒸腾的热气,她睁开迷茫的眼,看着眼前簇满蕾丝的浴帘,忽然就发起了呆。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温雅斯文的面庞,大半个月不见,江城默还好吗?

    第二天,苏盛薇谎称要与许舒华见面,吃完早饭便出了门。苏清邺对她已不似之前那般防备,也并未多想,殊不知她径直去找江城默去了。

    车子驶过两人走过的路,苏盛薇便陷入到那无限的往事中去了,还记得那一天黄昏,江城默在开满玉兰花的夹道走过,夕阳满照,花香馥郁,那时光是多么的美好。

    因为连续下了几天雨,玉兰花落了不少,夹道上满地的玉兰。虽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可这花总归是落了。

    待到来年花开时,已经不是原来的花了。

    时光也是如此。

    她期待见到他,却又有些害怕见到他,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怪她不辞而别,除了这个,她好似还在害怕些别的,至于是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车子终于在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前停下,苏盛薇站在那里,像第一次来时一样,仰脸看了一会,才推门走了进去。

    王家的听差许久未见到她,这会依然很是热情,点头哈腰道:“苏小姐来了,是要找先生吗?我这就为您叫去!”

    苏盛薇摇了摇头,问:“师兄在吗?我找他有点事。”

    听差的回答:“江学生已经有半个月没来了,好像是回家成亲去了。”

    那听差的话落入苏盛薇耳中,只如平地惊雷,“轰!”地一声,炸得她血色全无:“你说什么?”她一定是听错了!

    她玉手正握着茶盏,此刻不禁一摇晃,茶盏倾斜,茶水溢了出来,浸湿了她的手指,烫得她的手霎时间通红通红。

    听差的吓了一跳:“苏小姐,你的手被烫伤了,我这就为您拿药去!”

    “不用了。”她恍惚地说了一句,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

    那灼痛在皮肤上蔓延,渐渐的生成一种麻木,可是这痛还比不上心上的。苏盛薇很想叫自己冷静,可是听差方才的话,已然在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让她无论如何再难平静。

    她不过离开了大半个月,走之前还叫珍珠送了信来,里面写的清清楚楚,让他一定等她,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回来找他,到时候他们就再也不分开了……他怎么可能那么狠心!?

    不,她不相信,她死也不相信!她认识的江城默不是那样绝情的人!

    “你不用怀疑,师兄的确是回去成亲去了,不信你可以去问我父亲。”

    就在这时候,王语蓉自一边的花厅中走了出来,见到苏盛薇,她眼中依然含满了妒忌。她缓缓朝着苏盛薇走去,手中还拿着一封信:“这是师兄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你看了信会明白一切的。”

    苏盛薇脑子乱到了极点,听到王语蓉说有江城默的亲笔信,她便如同抓到了一根浮木,她想,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江城默会在信上告诉自己原委!

    那信封上的字迹,神采奕奕,刚健潇洒,的确是江城默的没错。苏盛薇将信打开来,一目十行,数十秒钟后,一双美丽的明眸终于暗淡了下去,一颗心仿佛沉入数千丈的冰海中浸泡着,又仿佛是在一锅沸水中煮着,褪去颜色的嘴唇颤抖着,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江城默在信上告诉她,他在乡下早有婚约,对方是位朴实善良的女人,因为母亲突然病重,他为了完成母亲最后的心愿,不得不回去成亲,最后,他跟她说对不起,让她不要再等他。

    嘴角有难言的苦涩扩散开去,苏盛薇突然很想笑,这就是自己与他的结局?为了与他在一起,她与家中抗争,与父亲争吵,无奈之下又跑去宛城与叶智宸周旋,可是,等到她回来,他竟然已经娶了别人,这对她难道不是莫大的讽刺!?

    到了此刻,她心中只有无尽的悲凉,万念俱灰间,她将手中的信撕了,挥手便洒向了天空,那宣纸似暗淡的蝴蝶,又似阴霾凄然的细雨,自半空中纷纷扬扬落下,苏盛薇就在这纷扬的纸雨中走过,脚步凌乱而又无力。

    走到前庭的时候,正好遇上王老先生,王老先生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孩子,想开点吧。”

    心中涌起无尽的酸涩,晶莹的眼泪几欲溢出,却被她生生逼回,如今,她哭又如何,软弱又如何,江城默已经弃他而去,而她现在所拥有的,无非只有自己的骄傲。

    走出王家,苏盛薇也不坐车,而是独自沿着回家的路走着,前路漫漫没有境头,她却像是一缕幽魂,不知道能够往哪里去。

    天还在下着雨,这春季的雨水还是有些冰凉的,打湿了的头发与衣衫,贴在肌肤之上,那凉意无疑更胜,可是她却像是浑然没有感觉,脚下依旧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唯有那一双眼,被雨水打得更为迷离与空虚。

    司机一路跟在她身后,看着那抹娇弱的身躯游离在雨中,自然又急又怕。将车窗摇下,他冲窗外焦急地喊:“小姐,外面在下雨,还是上车吧!”

    苏盛薇回过头来,淡淡一笑,清雅的笑意隔着雨雾宛若月光流水一般,她说:“我没事,你将车再开远一点,在前面等着我吧。”

    司机看到她那虚无的笑,只觉得心头一震,他照她说的,将车往前面开了一公里,而后静静的等着。

    除了这样,他也没有别的办法能劝苏盛薇上车。他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今天一定是伤心极了,与其叫她心烦,还不如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苏盛薇一直沿着柏油马路走,也不看路,走到地势稍低的地方,踩入那水洼,粉色的高跟鞋便会没入水中,连带鞋中的丝袜也湿粘粘的,那凉意又从脚底蜿蜒而上,似蛇毒一般侵入四肢百骸。

    雨水沿着完美的脸庞滑下,原本就光洁如玉的脸庞,此刻更是莹莹发光一般,一双迷离的眼眸显得妖娆又虚无。

    抬起眸来,能够看到道路两边的白玉兰,白色的花瓣萧瑟地落了一地,成了一种破败的华美。若往上看,依然能够看到一盏盏洁白的花盛放在枝头,仿佛黑暗中燃起的灯,光彩而又夺目。

    这是这世上最纯洁的花,也是她此生最美好的回忆。

    她依然记得那一天,因为不能做主自己的婚事,她情绪很低落,江城默就一直陪她走着,虽然一路上,他只是默默地陪在她身边,可是那种温馨的感觉,却叫她终身难忘。

    她告诉他,她已经有了婚约,他便冲着她的背影大喊:“苏盛薇,你不能嫁给他,我爱你!你便是我心爱的女人,我还等着你来爱我,你要走到哪里去?”

    她回过头去,便看到他坚定地眼神,他身后是瑰丽的晚霞,衬得他更是温润如玉,翩然焯约。那双墨色的眸子里,有着太过炽热的深情,那深情足以将她融化。

    他叫她不要轻易向命运低头,不管有什么后果,他都会与她一同承担。

    言犹在耳,她并没有向命运低头,他却已经弃她而去。

    雨,依旧在下,却洗刷不掉这刻骨的记忆。

    苏盛薇就站在这冰凉的雨中,任由风吹拂着她纤弱的身子。

    淋了这一场雨,苏盛薇便病倒了,迷迷糊糊地发着高烧,躺在床上苍白着一张脸,憔悴不堪。

    这可急坏了苏夫人:“你这孩子,好端端的,怎么跑去淋雨呢?”

    苏盛薇头昏昏沉沉的,却犹是扯唇冲苏夫人笑:“妈,你不懂……在国外,淋雨也都算浪漫。”

    苏夫人轻斥道:“胡说,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还能叫做浪漫?”

    大夫已经为苏盛薇打了针,对苏夫人说:“夫人莫要担心,打了针,吃点退烧药,小姐应该过几天就好了。”

    客厅中,苏清邺正皱着眉头含着烟斗,看到苏夫人出来,便抬起眼来,问:“孩子怎么样了?”

    苏夫人轻叹了口气:“烧的厉害,打了针降了一点。”看了看苏清邺又道:“我总觉得这孩子有心事。”

    苏清邺沉默了一会,便叫来了司机问话。

    “小姐今天到底上哪儿去了?”

    司机回答说:“是去王世甄先生家里了。”

    仅此一句,苏清邺便明白了,他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自己的女儿居然到现在还没忘了那个穷书生!

    苏夫人也一脸愁容:“或许,真的是咱们将孩子逼得太紧了。”

    苏清邺轻哼了一声,道:“我这也是为了她好,莫非你真的想让咱们的女儿嫁给一个穷书生?”

    他苏清邺的女儿,怎么能够去受那种苦!?

    苏夫人依然满是心疼:“可是……”

    苏清邺自沙发上站起来,脸上凝满沉静之色,意味深长道:“夫人,不要再担心了,慢慢的就会好的。”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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