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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波斯魔法师

    纤手在水影中抬起,环刃抵在琨玉秋霜般的脸颊上,便连那白亮得耀眼的锋刃都为之逊色,眼见便要割破吹弹可破的肌肤,月读骇得就是一震!

    间不容发之际,一道光影直直划破洞窟的阴暗,不偏不倚地击中我的右腕,手间脱力之下,五指一松,铿然一声落响,环刃倏然掉入积水中!

    方才一刻因红裳紧盯着我,不觉手下松懈,故而让月读趁虚而入。

    睁眼顾盼,月读已然挣脱束缚,二人于窟中缠斗一团,金链熠熠,和着洞外投射而入的淡金日光,满眼翔光浮动,已不辨是链光还是日光。

    红裳一道散花掌甩出,月读胸口受创,身如断线的纸鸢,颓然倒飞而来。

    我一步掠空,接住那抹浅橙纤影,见红裳已翩然而去,当即放下月读,若一朵银云倏忽离地升起,紧随而去,唯留话语坚定,在洞中回荡——

    “月读,我一定将舍利寻回,否则以死谢罪……”

    我掠出水帘洞,寸步紧逼地尾随红裳,飞跃于山麓云杉绿洲中。

    只见她素手一扬,顿时撒开满天绯红绫罗,道道如游龙漫卷而来!

    我惶急之下,持鞭向周身阵阵挥挡,漫天绯绫支离破碎地化为万千残片。

    绯罗飘雪后,一名绛紫法师袍的波斯女子,持红玛瑙为饰的金柄法杖,左手五指绵绵屈伸,玛瑙中登时溢出千丝万缕赤红流光,幕天席地卷来!

    我满腹疑云间,于无懈可击的赤芒罗网中腾挪闪跃,见那绯影渐行渐远,立即悬空凝力,蓝莲咒印迅猛蔓延全身,周身蓝芒耀遍了整片绿洲!

    蓝芒迅猛膨胀扩散,当即吞没了丝丝卷来的赤光,又携摧枯拉朽之势,立将红裳与魔法师震飞开去,纤若无骨的身姿,重重撞树而落!

    我自空中飘然落下,银袍在夕阳余晖下璀璨辉煌,任由蓝莲烈焰在半边身体上高燃闪烁,悠然路过魔法师面前,径直步向委顿树下的红裳。

    “林飘飞,你、你怎么会有蓝莲咒印?”红裳唇角血丝不断,忍痛地以手捂胸,美眸中凝满不可思议的光芒,“座主怎么会……把这个给你?!”

    我拾起掉落在地的舍利,闻听此言,浑身如遭雷击,倏然攫住她双肩,“你说什么?这是那个座主谁给我的?他给我这个干什么?”

    她连咳不止,嫣唇闪过一道诡异笑弧,我只觉背后一股奇大劲气压来,当即翻跃上树,却见一抹紫影席地卷过,魔法师已携着红裳远遁,一片目眩神迷的赫烁赤芒中,两人转瞬弥散了影迹,唯留细碎的云杉针叶,缱绻而散。

    我疑惑地南折而去,千百烦恼丝萦绕心头,浮世婆娑不留痕。

    不料这蓝莲咒印竟是那个一心想置我于死地的座主赠与,连波斯都有他的手下,他究竟意欲何为?

    虽无法得知详情,但我深知,他定知道关于我梦境的事。

    不觉间已夜色幽然,朦胧清辉尽染,东风婆娑起,舞一夜,霜落百花残。

    我漫步于蒲昌海畔,踏霜撷翠听蛩声一宿,追忆青峦崇山峻岭之间。

    正自心烦意乱之际,忽见前方不远处,一道纤长的紫影渺然树下,月光照耀下,那飘渺朦胧的身影,仿若夜间的鬼魅幽灵,触手即要幻为烟云。

    我狐疑不定地缓步趋近,任由露草沾湿绒靴,只觉得鼻间一股氤氲奇香,恰似蛊惑撩人的曼陀罗芬芳,由那紫影上淡淡散开,让人神魂跌宕。

    云散雾开下,月华映出那紫影的轮廓,一道紫狐面具瞬时惊醒了我——

    他,竟是那个妖娆少年!

    我跪坐他面前,托腮细细端详,念及他上次险要摘掉我的帷帽,心下愤懑,便探手捧住他的面具,然而任我竭力揭摘,却始终无法撼动分毫,以力量感应,方知这面具已被他施咒,别人无法揭开,除非他自己将咒解除。

    只见他妖娆似水的青丝蜿蜒垂泻,狭长妩媚的桃花眸紧闭,羽扇也似的眼睫,投下一层重叠淡影,线条优美的薄唇微抿,恰似曼陀罗花瓣。

    直为绝世尤物,西施貂蝉也不及他万一,祸国殃民的狐狸精亦难与之媲美。

    凝眸久久观摩,方觉他仿似身负重伤,颊盈冷汗,眉梢轻蹙,更显妖媚动人,简直诱人犯罪,若非被我撞见,恐怕早被人不分性别地给那个了吧。

    我忽而忆起,他似乎很宠爱红裳,而红裳依然对苏游影痴心,此刻他重伤野外,而红裳之前又出现在此,莫非是红裳将他害成这样?

    心内滑过此般一念,我只觉无限怅然,随着月光苒苒挥散。

    “不管怎样,总不能见死不救,被我遇到算你运气好!”

    幽幽一叹,我自绒袖中取出一方绢帕,掠开他颊边濡湿的青丝,轻柔揾拭着他俊靥上的汗影,转而小心翼翼解开他的腰带,探手伸向他华美的紫绒镶边衣襟,欲褪去那紫色锦衣,然则双手却有如枯叶般轻颤,始终不得寸近。

    “该死的,抖什么抖,没见过美人啊!是男的又怎样,把他看成女的不就行了呗,救人要紧……也怪你,一个男人,长这么诱惑干嘛!”

    沉重地深吸一口气,平复内里激荡的心旌,我激起一股置生死于度外的豪气,决然闭上双目,双手死死揪住他的衣襟,蓦然一把扯了下来!

    瑟瑟地睁开双眼,我登时倒吸一气,险险抑住欲喷薄而出的鼻血。

    只见他玉肌光滑细腻,洁如月华,嫩如初梅,宛若香培玉琢,泛着点点银光,在如泉垂泻的青丝掩映下,更见柔嫩动人,胜似玉雕美人。

    观遍全身,未见伤在何处,我即扶他盘膝端坐,自己在身后为他输送内力,却在双手触及他裸背之时,好似冰刃划过心头,心中暗自悸然。

    他的身体,竟不似正常人的温暖,而是异常冰凉,有如凉泉一般!

    犹记西域奇毒横行,莫非他中了什么毒?

    我敛目收神,在他体内运转内力,寻得症结所在,以真气帮其稳住心脉。

    我复将他扶坐树下,以匕首尖锋轻轻带过左肩,一团黑暝血虫自皮肉中跃出,其漫身黑色体液,竟将地上绿草腐蚀殆尽,可见此毒绝非凡物。

    百般挣扎下,我落唇于他左肩,一口口地为他吸出毒血,随即素手间牵出一带雪白,替他包扎好肩畔伤口,又套上锦衣,他才神色略缓。

    又窥其面无血色,我割破食指,将指尖置入他口中,自言自语地嘀咕,“我的血很宝贵的,便宜你了,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吧,浪费可耻!”

    见他雪靥渐复红润,我方始舒出一口浊气,银袖漫拭面上汗珠,抬眸眺了眼云杉枝叶掩映外的中天皓月,翩然立起身来,纤足甫抬,却觉右腕陡然一凉,他拇指上的玉石扳指,烙得我腕间生疼,回眸对上一双微睁的双眸。

    这一瞬,满地繁花因之逊色无芳,世间明珠为之黯然失光!

    此时林中月华飘渺,映染出他的轮廓,更见惊艳无双,他的美,非止于惊世的面容,只那一双银瞳,便让人甘愿醉死其间,永不轮回。

    桃花双目,仿若银河星光般璀璨,又如月光般缠绵,不似常人的纯黑,水银的眼瞳,缱绻着淡淡的月辉光泽,秋波粼粼,教人心荡意牵。

    只清浅一眼,那令天地失色的双眸,复又无力阖上,掩去了那潋滟月华。

    至此,锦花方重拾色彩,明珠始复现光芒。

    刹住野马脱缰般的失神,我将目色转向腕间,却是被他五指紧攥,任我竭力掰动,仍无法松懈分毫,无奈之下,只得与他并肩倚坐树下。

    在他无意识的钳制中,我解下身上月读留予我的雪色姑绒斗篷,然则双手微一牵动,即觉肩上一沉,却是他的头颓然滑落在我肩头,遂将斗篷轻盖在他身上,径自在斑驳月影中安心阖眼,与之在野外绿洲一齐沉沉睡去。

    林深蟾华空翠长留,两人在树下席天幕地而眠,静待白露天。

    冥冥中被一道潜入神识的强光惊醒,我徐徐张开眼,碧翠的视野中隐现天边一轮旭日,丝缕日光从叶缝间洒落,将云杉林染出微熏的暖意。

    忽觉颊侧一片冰凉,目及身畔紫影,方觉自己竟斜靠在他肩头!

    天啊,我怎么会在他肩上睡觉的?!

    我蓦然回首,猝不及防地映入狐面后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眸,却如一潭死水,不盈涓缕波澜,月光般的银瞳迷离清幽,宛如孩童般懵懂无邪。

    抬起头,我回眸霁颜清笑,“你醒了,伤口还痛吗?”

    清风吹过深林,片片针叶飘落,恍惚迷离中,他眼中茫然渐退,但见怔忡。

    叹罢,我缓缓立起身,浑然未觉仍被他攥住的右腕,登时腕间袭来一股拉力,一时身形不稳,好巧不巧地跌入他怀中,耳畔随之响起一阵痛呼。

    我即刻撑起身,埋首道歉不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弄痛你了?”

    抬眸,却见他依旧怔然如梦,我亦只付了无奈叹息。

    没想到不易将他从死亡边缘救回,他竟被奇毒害成了傻子。

    为他盖好滑落的姑绒斗篷,我抬起沉重的右腕,左手一根纤指指着腕间他紧攥的手,眯眼笑得尴尬,“那个……你先放开我的手好吗?”

    一问顿让他一怔,终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我的右腕,朦胧眸光仍凝在我面上。

    “我先去弄点水,帮你清理一下伤口,你坐在这里别动哦!”

    我满心怜悯地摇首,转身步向云杉林外的蒲昌碧海,洗净染血的绢帕,旋以衣摆掬起一泓清泉,复又折回林间,却再不见了那紫色身影。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会去哪里呢?

    无心细虑,我径自折回王宫,将舍利交还月读,久候的她见我安然无恙,方才放下心来,并未将此事泄露只言片语,待日后借机放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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