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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官署奔波

    拾起如沤浮泡影般散落的挫败感,我不再追踪卢寺卿的踪迹,只得先到附近的御史台,却又在此饱受冷遇,众官皆对我的询问置之不理。

    扫过依然故我的官员,我立定广楼中央,浑身散逸出阵阵无形的寒气,一波暗劲沉凝若山,掀起人人案上书页翻飞,口齿间渗出丝丝阴气——

    “我最后再问一遍,御史大夫在哪里!!”

    每一字都重若万钧,宛如一柄出鞘利刃,惊心动魄地植入每个人的心肺间!

    众官骇得魂不附体,满场沉寂的当口,一缕声音从西北楼上幽幽飘来——

    “本官在这里。”

    众目睢睢下,我腮边阴霾霎时如潮汐冲滩,消褪得荡然无存,再无从寻出幺蔑痕迹,一笑若大地回春,“打扰各位了,大家继续。”

    不顾仍自石化的满座,我已如轻烟一拂而过,终将资料交予了御史大夫。

    至此耗费了一炷半香,我马不停蹄地奔赴翰林院,一入门即目见同堂工作的朱潇与尹筠,不顾二人满目惊异,我忙将怀中书册堆在朱潇案上,气喘吁吁道,“大哥,快、快给我找大运河的修建史料,我时间不多!”

    朱潇抬眸觑定我,不散的迷雾积淀在俊靥上,“你怎么累成这样?”

    我不容分说地将他从座上拽了出去,旋即自己取而代之,侧首趴伏在案上,索寞乏气地摆摆手,“快去啊,让我休息会,我不行了……”

    朱潇啼笑皆非地摇摇首,即转身向书库而去,邻案边的尹筠当下凑了过来,唇稍漾起一泓风流笑波,“林公子,户部的工作可还好?”

    “好个屁!”我不假思索地脱口,嫩若春笋的纤手指着颊边汗珠,犹自喘息不定,“你看我这样子能好吗?这样下去我早晚得累死!”

    他双手一摊,爱莫能助地耸耸肩,“林公子只能好自为之了,那赵公子呢?”

    “一提我就来气,凭什么我干折磨死人的活,他却可以那么轻松?!”

    “这个……可能是丞相大人知会过的吧……”

    恍惚望着天外青鹤衔云过,我心际忽有一事悬而不决,倏尔灵识雀跃,抓过尹筠悄声细问,“我问你哦,翰林院是不是有很多资料啊?”

    闻言,他当即摆开一套风雅态势,侃侃谔谔如数家珍,“那是自然,翰林院既为编书撰史之处,所藏书籍为天下最多,上至天文地理,下至星象命理,甚至道典佛经,世间万象杂学,无奇不有,以供查阅参考之用。”

    我一时闷怀顿释,“嘿嘿,那就好了。”

    他全然摸不着头脑,忽闻一迭步声蔓至案前,乃是朱潇携书而回,我即刻起身将他拽至门外水廊下,谨小慎微地举目环顾,见四下无人方卸了戒心,在他探寻的目色中垂眸扭捏道来,“大哥,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他左手托着一叠寻出的书册,帽后两片展脚幞翅微微颤动,觑着我的笑眸深若玄潭,“我们之间还用什么拜托不拜托的,什么事直说吧。”

    “大哥在翰林院的机会多,能否帮我查找关于一样东西的资料?”

    “什么东西?”

    “破晓天书。”

    回视他面上的惊愕,我淡淡莞尔,倚栏俯睇一湖独幽琴曲波,掰了桂蕊掷入水面,引得游鱼接踵浮上唼喋,“我考科举进宫,其实是为了帮冷流云找破晓天书,只有翰林院藏书最多,或许会有关于天书的线索。”

    他拍拍我的肩,唇角一弧温存羽化,在檐影水光中明暗流转,“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有空在书库帮你找找就是了,但是不一定能找到。”

    “谢谢大哥!”我灿然开颜恍如晓雨初晴,却陡然通体一震,刷白了半边素靥,“糟了,时间快不够了,我得赶快回去,大哥有空再见!”

    未待他反应过来,我一把夺过他怀中书册,又回屋搬过置在案上的书堆,一面口中喋喋,一面身似浮光掠影,一如来时般足踏烟云而去。

    所幸这回倒还顺利,在大理寺成功找到卢寺卿批阅,又在工部取过账簿,方抱着一怀书册急急回到户部,一股脑儿堆在了户部尚书面前!

    而此时此刻,第三炷香恰巧焚化成灰烬浮烟,直是千钧系于一发之间!

    若非我一路轻功不停,换做任何其他人,也绝无可能做到。

    然则我方甫回到自己公案,落座不过一盏茶顷,又有另一声音遥遥抛入——

    “林状元,麻烦你过来一下!”

    “林状元……”

    于是焉,这整个下午我忙得脚不沾地,被这群官员恣意使唤来去,轮着番的变相整我,直至黄昏时群官皆散,我始能开始做自己的工作。

    此际残月朦胧,由东窗纵心骋目,皇城重楼旧影绰,庭中烟树苍苍不尽平芜秋,傍晚风雾岚之蛙声,聆月辉竹薄之雉雊,但觉心旷神怡。

    尚书省院已人寂灯灭,惟户部顶楼灯影绰约,东角案上一盏琉璃灯静燃。

    收回临窗瞻眺的视线,我重行埋首账堆中,毫端蕴秀临霜写。

    皇城外三更玉漏敲响,户部的灯犹未熄去,以米粒之光抵抗着夜色的沉寂。

    万籁俱寂的深夜,旋阶上凌空响起一阵步声,绵延上至顶层,昂藏的身形逐分笼入荧爝晕染中,一种慑人的凌厉森寒,散遍楼内每个角落。

    灯后影绰人消瘦,白衣儒装的少年竟似全然不觉,伏在案上纹风未动,左右案边各置着一堆书山,夜风从窗中缱绻卷入,拂起扉页纷飞。

    赵凌寒徐徐步于案前,柔淡的银辉由窗外映入,将少年美动天下的睡颜映得莹润近乎透明,蝶翼似的睫毛斜斜投落在脸上,盖住了那双盈盈清眸。

    他凝瞩不转地注视着月下睡颜,竟不可自拔地沉浸其中,甚连他自己都浑觉不可思议,往昔不可一世的冷酷高傲,一寸阴间消融于无形。

    他让父亲将自己与林飘飞安排在一处,以便监视,但现在他却不知该如何。

    宛转回梦之际,他扫过案右边已完成的那堆书册,掐灭了毁坏少年工作的计策,转而搬过琉璃盏与左边书堆,折回自己案上,旧色挥毫绘。

    蓝月墨香叹夜长,明灯照蜡,牵动谁一夜三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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