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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会试前夕

    临考前的数日,除却早间与众学子书房共读,一如既往被那二人骚扰,冷流云几乎寸步不离地伴在左右,而以我秉性自不会安坐读书,日日下午晚间拉着他四处游逛,十分消闲日月,游遍了京城各处,享尽繁华极乐。

    所幸每间客房都有两张床榻,各在东西墙边,我与冷流云每日同室起居,异床分睡,但毕竟男女有别,多少得回避一下,我便将六叠屏风搬到自己床前,大小恰好遮挡住整个床榻,隔成一方私密小空间,倒也无甚不妥。

    自从昨晚与那些小混混相遇,我始终寝食难安,难免为那些学子抱不平,然而又苦于投诉无门,直至于廊下遇见赵凌寒,方解去心中麻团。

    午后日朗,我于游廊中独行踽踽,本欲外出散心,可巧见赵凌寒孑然一身,正迎面洒然而来,心中电光火石地掠过一念,当即顿住步子。

    赵凌寒流星阔步来,寒铁般的目色直视前方,竟对前方的我熟视无睹,耀眼的金辉从檐下斜映而入,将那唇角一线锋利,映得越发慑人。

    他只管步态如风,盈尺间与我擦身而过,两人飞舞的缎带一触即分,沉稳的步伐即又向后延去,我犹凝立原处,却将话语抛向了身后——

    “赵公子请留步,我有话想告诉你。”

    出乎意料地,身后的步声恍若被凭空截断,他竟依言顿足在了当下!

    只是,他与我一样都未回身,于三丈外以背相对。

    “麻烦你让你爹不要再抢别人的会试考牌了,毕竟人家考次科举不容易。”

    所出之言苒苒荡入空中,却似寻不到目标的飞箭,无可奈何地消逝在天外。

    普天下自是无人能动赵丞相,但赵丞相独对唯一的儿子无策,而以赵凌寒傲慢的秉性,定也不会同意父亲所为,由他去阻止再好不过。

    身后泯灭了所有声息,惟有鸟语庭中梢头,仿佛空荡荡的游廊中独我一人,然而却分明感觉,一种复杂浓烈的情绪,如暗火般燃遍每个角落。

    不予寄心他此际怎般,我且负袖淡立廊中,斜眼觑着廊外秋色满华庭,径自言近意远,“还有,请跟令尊说是我告诉你的,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而连累那些被抢过的学子又被你爹抓去严刑逼问,话便至此,告辞。”

    不顾仍自木立的他,我已翾轻云步而去,两人的距离在日色里愈渐拉远。

    不料我本不寄望的通告,却真让赵凌寒去找了丞相,让他不要插手科举,归还考牌,并不得为难那些学子,而赵凌寒亦未出卖我,他以自己终生不为官作威胁,使得赵丞相无奈皆依儿子,是以这一场风波倒也得了善终。

    会试前夕,我于房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径盯着床边六叠屏风上月华映出的翠竹竿竿青欲滴,个个绿生凉,心内却是无论如何也安定不下。

    屏风外遥遥传来少年清凉的朗音,“怎么,睡不着?”

    “嗯,抱歉,打扰你睡觉了,我出去走走。”

    我索性整衣起身,朝西侧榻上的少年一笑,即由窗中翩然跃出。

    拂晓之天将明未明,京城的夜幕深远广褒,一片消弭了现实与虚幻界限的浓浊沉黑,宛若掺着泥土的墨汁,沉闷地压在尘寰万象之上。

    沉沉天幕之下,长安城笙歌云舞犹不眠,向世间呈现着它鼎盛的繁华。

    一抹纤影遗世独立在大雁塔顶,整个人被纤细的塔尖托住,却是纹风不动,稳如泰山,清风翻起雪白的长衫,仿佛云霄一片无瑕的云彩。

    我抱臂立在大雁塔顶尖上,右足足尖踮起,将右腿弯成一种优雅的弧度,任由冷风从四面八方灌来,绝顶凭凌纵目观,整个京城匍匐脚下。

    此处为长安最高点,可向四面俯瞰全城,辉煌的皇宫在城北尽处若隐若现。

    冥冥之中,我只觉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潜伏在北方,召唤我去一探真相。

    这倾尽浮华的唐朝大明宫,究竟是怎样的风光?

    正自面北远眺,不觉一道修影飘了上来,落定塔顶屋檐上,回眸映入少年的飒然英姿,一双星眸积攒了满城星火,“我陪你到最后一刻。”

    “随你喜欢。”一笑而过,我复又眺向北边夜幕笼罩下的皇城。

    他临北就坐一旁檐边,柔淡若无的月光从背后斜斜绘出他的身形,缥色衣摆铺泻在青瓦上,冰冷如初的眉眼不起波澜,瞧不出半分倦意。

    “对不起。”

    少年的声音冷若秋霜,随着香陌晚风卷来,遣散了这份无言的沉寂。

    “何出此言?”我转眸窥入他眼中,为那份略约舒缓的幽凉而微微一惊。

    “当初若不是我提出让你帮我寻找天书,你也不必为我冒这么大的险。”

    回望日月交辉的混沌天色,我黛娥长敛,任是熏风吹不展,“别这么说,我并非只为帮你,也是为了冷老庄主,以及整个武林。”

    长袖翩翩荡过空中,他取下腰际佩剑,抚着银色剑鞘上星月相随的纹理,眸中一抹片影悄然搁浅,“如果你进宫了,还会回来吗?”

    “我也不知道,得看皇宫的守卫如何,毕竟深宫大苑并非可以随便出入,但是不管怎样,我都会想办法联系你,尽量不让你担心。”

    “如此便好。”

    塔顶的两人临高寄望,不复言语,不染纤尘的身影凝篆在天地之间,随风扬起满身殇,仿若将所有的心事,都付诸这最后一刻的静默相处。

    雁塔晨钟在天宇下响起,一记记惊醒了沉睡的京城,一轮旭日从东天群峰尽处浮现出轮廓,掀开这沉积千载的幔布,将霞光雕绸洒遍红尘。

    咫尺天光,依稀日域,芳华一幕幕,繁锦都作灰。

    万众瞩目的会试拉开了序幕,这一场科举风云,又将掀起怎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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