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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夕月绘本

    暮去朝来,山光水色淡退,长安又迎来了千古辉煌的一日。

    自梦中幽幽转醒,我但觉浑身酸痛,方觉自己乃是伏案而睡,忽见身上竟盖了一席锦毯,又见雕窗紧闭,不免稍稍一怔,一时嗒焉若丧。

    难道,昨晚他来过了?可为何没留下来?

    这家伙,还在闹别扭呢……

    我徒付之无奈苦笑,忽闻门扉叩响,却见昨日的小厮立于门外,手中端着银边漆盘,上置一盏热茶与一盆清水,道是供晨间洗漱之用。

    我不免又为此处周到的服务感慨一番,遂接过漆盘,本欲关门入内洗漱,却见小厮犹不肯离去,朝屋内东张西望,带着一种探寻猎物的眼神。

    纤足微提,移身挡住小厮视线,我颦起一眉狐疑,“你在看什么呢?”

    小厮醒神,当下换上了谄媚的笑色,“林公子,怎么还未见你的随从?”

    “他临时有事出去,怎么,你要找他?”

    “没、没事,”他一径言笑嘻怡,打了一躬道,“这里各家公子都有随从伺候起居,你的随从如今不在身边,要不小的寻个人来伺候公子?”

    “不用!”我慌不迭摆手回拒,然为去他疑心,笑着以指刮脸斟酌道,“我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你不用管我,忙你自己的去吧。”

    “既然如此,那就请公子随意,小的先退下了。”

    无由继续逗留,他殷殷勤勤叙过寒温,即抽身扬长而去。

    而正于屋内埋首栉沐的我,殊不知隔壁雅间内,却有两人暗中窃窃私语——

    “你可看清了,他的随从真不在?”

    “小的看的清清楚楚,绝无虚假,从昨晚到今晨一直没见那随从人影。”

    “好了,这是打赏你的,有关林公子的举动,你要及时告诉我。”

    “是、是,多谢尹公子。”

    洗漱即毕,我开门而出,于环形走道巡游一周,却别无他人,倏尔行至中央书房门边,却见里间影影绰绰,学子枕经籍书,满屋鸦默雀静。

    如今离科举会试不过十日,学子们自当焚膏继晷,宵旰攻苦,以求会试蟾宫折桂,而我混迹其中,若不随波逐流,反会让人起疑。

    思定,我踏入书房,负袖环走,游视书架上类目繁多的古籍,信手抽出一本《诗经》,坐定一处空位,潜心品读,洪荒之书翻过桑田尘页。

    书房因无窗透光,遂在承尘上悬挂满满一圈琉璃灯,却也与光天化日之下无异,一排排桌椅分列整齐,学子四处各座,倒颇有书院之风。

    正自伏案浅读,忽觉金影一晃,回首却见尹筠落坐左畔,探怀取出一本瞧不出名目的册子,消受熏香闲坐,眼角盈笑,“林公子,早啊。”

    我淡然回以一笑,“早,你也来看书啊。”

    他信手翻开册子,俊眼倦还挪,“这大好时光,当然不能浪费在被窝里。”

    我顿对他刮目相看,不料他看似轻浮,却也能分轻重缓急,然仍对那见所未见的册子耿耿于怀,不由翘首引领,“你看的是什么书呢?”

    他眼中不易察觉地掠过一道精光,贼头鼠脑地环顾一周,旋小心翼翼凑到我耳畔,以手掩口,轻嘴薄舌,“夕月绘本,最新发行的。”

    “哈?”

    在我迷茫的眼神中,他以书掩口,满目惊诧地觑着我,如似目睹一只稀世怪物,“咦?作为一个大男人,你居然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这可是时下热销的绘本,”他犹有几分藏头露尾,踌躇一念间,复又贴了过来,在耳畔有如情人的呢喃,“也就是……一种春宫图册!”

    这一语本是剑首一吷,我只如遭雷轰电掣,惊的眼似铜铃一般,一手指着他洁润的鼻尖,半霎纠结不出只言片语,“你、你、你……”

    他茫然直窥我的惊愕,“这很奇怪吗?难道林公子没看过这种书?”

    强自从惊讶中敛神,我复拾起桌上的古籍,凝眸其间不斜视,纤眉却频跳不绝,几乎从齿缝间嚼出字眼,“真是抱歉,从未接触过!”

    亏我还对他另眼相看,原来他从头到尾就没正经过!

    “那可真稀奇了,很少有男人不看这种书的……”他低眉若有所思,旋即势若迅雷地瞄向我,引诱地晃动手中绘本,“你要不要看看?”

    “多谢好意,不用了!”

    嘴上虽是斩钉截铁,然而恍若神谋魔道般,我不由脑中浮现出苏游影与冷流云看春宫图册的形景,不禁心下一阵恶寒,慌忙将之驱逐殆尽。

    他们应该……不会吧……

    尹筠眸里笑光一闪,顾自翻阅绘本,全无疥癣遮拦之意,其堂皇正大之态,倒真似在挟筴读书,却不若他人那般争分夺秒,潇闲一派绰有余暇。

    且将纷扰置之度外,我一径埋书品读,然心间总有一丝不妥蠢蠢欲动,枉我竭力压制抵抗,却终是功亏一篑,遂妥协地放下书来,转首长兴喟然一叹,“那个……尹公子啊,如今会试在即,你现在看这种书不太好吧……”

    如似早候着此言,他一双含情俊目斜眄过来,勾起一弧耐人寻味的笑华, “没什么不好的,生活就是要有情趣才丰富,那什么功名利禄都得抛一边,林公子是担心我会试落榜吗?想不到林公子这么关心我呢!”

    “呃,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带到这里来看有点不妥,会影响他人……”

    不知是琉璃灯光渲染,抑或双目幻觉所致,我仿佛目睹他额际青筋跳了两记,眉目就此定格,若有一种哭笑不得的神意在内,形于那张风流俊逸的面孔上,隐约竟有一丝半缕微妙的违和,直是奥妙万方,值得潜心琢磨半日。

    如此僵凝了晷候,他无奈地合书入怀,一叹若风伴流云,“哎,既然林公子都这么说了,我若不遵命,倒对不起他人了,就依林公子吧。”

    我只得呵呵以笑作罢,却见他起身在书架前环走半圈,淡金锦衣冉冉漾动,随手抽出一本《国语》,又坐回我左侧,正经八百地翻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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