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十三、惊变
大战前总会有片刻的宁静。^/非常文学/^草原的夏天比南方的夏季要短暂不少，转眼酷暑将逝，草原上送来了初秋的凉风。秋天是个美好的季节，万物成熟，瓜果飘香，牧民们赶着成群膘肥肉健的牛羊，乐滋滋地感叹又是一个丰收的好年成。凌浈望着牧民们笑逐颜开的面容，心中感叹，无论什么样的君王执政，人民只要能过上安稳的生活，能吃饱穿暖，便开心快乐起来，可见百姓是多么容易满足啊！
阿拉啜最近似乎消停了，每日准时去营帐议事，对阿力莫合的决策无不迎合，对坐在阿力莫合身边的凌浈也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延拓必齐等人暗自奇怪、猜测，不知道他打什么鬼主意。阿力莫合和凌浈倒是沉得住气，凌浈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只管见招拆招，还怕他变出个大天来？”
这日，左贤王等都聚在营帐中，商讨今年的税赋安排。突厥是个游牧民族，年成的好坏直接影响到牧民们的生活水平。年成好时，税赋便略高些；若遇到灾荒，还得从库银中拿出部分补贴灾民，帮他们度过寒冬。所以突厥从前的内需不足时，强悍的铁骑就在可汗的亲自带领下，气势汹汹抢夺周边的小国。凌浈来后，劝阿力莫合停止扩张，发展国内生产，加之遇上今年的好年景，颇为丰足。突厥上下无不欢欣。
左贤王建议再多开荒拓土，发展种植业，不少将士纷纷点头附和。阿力莫合高坐上首，听着他们的建议，也微微颔首，问道：“左贤王，您看今年的税赋定多少适合？”
左贤王道：“今年收成充足，老臣以为可适当增加抽成，充盈国库。”
阿力莫合不置可否，转而问帐下诸人：“各位以为如何？”
一时帐中七嘴八舌，意见不一，有说左贤王说的对，借此机会多提成钱粮入库；有说好容易有个丰收年，应该维持原来的税率，让百姓富裕一点。
凌浈见大家说得热烈，斟酌片刻，诚恳地对阿力莫合建议说：“我以为今年不宜增加税率。你想，好容易这两年日子好点，百姓正高兴呢，你这一提高抽成，他们的生活质量还不是和从前一样？宁愿咱们自己略省些——我看这里的诸位将军大臣，哪家的日子不比牧民们的生活好处许多？”
阿力莫合沉思道：“这也有道理。”
凌浈笑道：“民众安稳，国家岂不更加稳定？国库中的钱粮，也不过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罢了。不若干脆不从百姓身上多提，就让他们自己支配，让他们感觉到可汗的天威体恤。百姓生活安康，自然更加忠于可汗的统治。”
阿力莫合点头道：“这样甚好。我突厥百姓一向穷苦者居多，此番就不加赋，让他们生活富足些吧！”一些将士也都附和称是，他们中很多人都出生平民，自然知道穷苦的滋味。
阿力莫合问左贤王：“左贤王，您老看此法可行否？”
左贤王思量片刻，说：“还是阏氏仁心宅厚，体恤百姓，此建议甚好，百姓必会举手称赞。想我突厥连年征战，百姓困苦，这两年稍有好转，的确不宜增赋。”
忽听外面阿拉啜怒声高喊：“万万不可！”众人一愣，纷纷侧首看向他。
只见阿拉啜大步走至大帐中，怒气冲冲地举手指向凌浈，大声责问道：“尊贵的阏氏，你的这番建议，有何险恶用心？我突厥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将士劳苦，正要值此丰收年成，多抽些钱粮充盈国库，激励将士。.你居然怂恿可汗不加赋，意欲置我突厥将士于何地？”
凌浈心下一怔，不动声色地反问道：“我不过是为突厥百姓着想。亲王以为我有何险恶用心呢？”
阿拉啜仰天大笑：“大家都知道阏氏不是我突厥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哼哼，为百姓着想？只怕是为你们汉人百姓着想的吧？”
众人闻言皆不解，帐内一时低语嘈杂不休。阿力莫合怒道：“阿拉啜，不得放肆！阏氏一心为民，你胆敢污蔑她？”
阿拉啜大笑不止，倏地停下来，精锐的目光直逼凌浈，又转向阿力莫合：“我的大可汗，阿拉啜至亲的堂兄，我看你是被这来历不明的汉女迷住了心智，只怕有朝一日将整个突厥拱手奉给她的中原皇帝也不知。堂兄，你好糊涂啊！”愤怒地用右手指向凌浈，大声问道：“我的亲堂兄，诸位亲王、将军，你们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你们了解她的身份吗？”
一位性急的将军脱口问道：“阏氏就是阏氏，还能是谁？什么身份？”
阿拉啜纵声冷笑：“呵呵，呵呵，很好，问得很好！你们可知这个女人是谁？”大步走到帐门口，叫过自己的随身侍从，在他耳边嘱咐几句，侍从点头而去。阿拉啜重新回到帐中，对凌浈怒目相向，高声说：“大家有所不知，这个女人是中原皇帝的探子，潜入我突厥，为的就是祸乱我突厥人心。可汗，诸位王公将士，我突厥靠的是战无不胜的强悍铁骑夺取财富，发展强大的。这个女人来后，竟然劝说可汗发展什么生产，还让牧民学着做什么生意，搞什么种植，什么手工业，目的就是削弱我们的战斗力，让我们的将士安于现状，不再是那骁勇善战所向披靡的草原猎鹰。”
凌浈被他的歪理激怒了，凛然责问他：“难道强取豪夺有理？让人们安居乐业不对吗？难道连年战乱，饿殍满地，死伤遍野，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吗？难道连年重赋，民不聊生，你还能高高在上，安然享乐吗？”
阿拉啜冷哼道：“你不必在这里虚情假意，打着为民分忧的幌子蒙蔽我突厥勇士的眼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他恶狠狠地指着凌浈，大声说：“这个女人，是大周皇帝最宠爱的妃子——蕊夫人！是他派到我突厥的奸细。大周皇帝为了她，废黜了自己的皇后，两年未踏入后宫半步。”
阖帐众人皆大惊，同纳罗脾气暴躁，恨不得跳起来大骂阿拉啜：“胡说八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延拓必齐心下暗惊，目光停留在凌浈脸上，连阿力莫合也不可思议地看着凌浈。凌浈也被他的话惊呆了，他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她忽然想起阿诺曾经说过，阿拉啜暗中勾结中原的一位王爷谋反，难道……真是百密一疏啊！可是当初自己明明是装死逃离的啊！就是晟睿至今也未必知道真相，庆王爷更不会知道的啊！阿拉啜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份？
阿拉啜见她震惊的模样，洋洋自得地说：“哼！你以为可以瞒过众人，谁知我早就在查探你的底细，只可惜我也是最近才得到可靠消息，确认你的身份。雪鹰阏氏，你欺骗得可汗好苦啊！”
正在大家还处在将信将疑的震惊中未回过神之际，阿拉啜的随从带着一个汉人太监模样的人进入大帐。阿拉啜冷笑问道：“雪鹰阏氏，哦，不应该叫你蕊夫人才是！蕊夫人，这个人，你可认得？”
凌浈瞧着有些面熟，一时回想不起来。那太监抬头看着她，像见了鬼似的目瞪口呆，阿拉啜不耐烦地捅捅他，问：“上面坐着的女人，你可认识？”
那太监结结巴巴地说：“她，她，她不是蕊夫人吗？可是，蕊、蕊夫人已经暴病薨逝了啊！”
阿拉啜冷笑道：“这不过是你们皇帝的计策。故意向外诈说蕊夫人已死，其实暗地派往我突厥做奸细，哼哼，这招美人计实在绝妙。可汗的心，可不给她勾走了？”
凌浈又好气又好笑，她那日差点死在延拓必齐等人的箭下，差点没做个冤魂，如今居然能摇身一变，成了大周的奸细。可是她知道现在辩解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阿拉啜有备而来，连证人都有了，谁还会相信她的话？何况，涉及到两国之间，又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实在难以说清。她直勾勾盯着那和太监，终于想起他曾经在晟睿身边服侍。可是他怎么来到了突厥，难道阿拉啜支援那位王爷已经叛变成功？想来也不可能啊，阿拉啜的动向一直在阿力莫合等的视线中，如果他大规模调集人马入关，必定会惊动大家。而且晟睿难道对那位王爷的动态一无所知？还有，阿拉啜提到的废黜皇后又是怎么回事？凌浈心中一个接一个的谜团，却无法解开。
阿拉啜见她沉默不语，更加张狂的责问阿力莫合：“可汗，你看应该如何处置此事？”见阿力莫合紧缩双眉，逼问道：“难道汗兄真的被这个妖女迷惑，还在犹豫不决？这可是关系到我整个突厥的安危啊！万一这个妖女给咱们来个里应外合，我们岂不难以防范？汗兄，还不下决心处置这个妖女？”
阿力莫合转而望着凌浈，目光中有不解，有纠结，有疑问，有不舍，凌浈毫不躲闪地迎上他的目光，平静地和他对视着。
阿拉啜见阿力莫合一时难以决断，遂对左贤王等人叫嚣：“左贤王，您辅佐过老可汗，历经数朝，几十年来一直忠心耿耿，今日难道听任可汗被妖女魅惑心智？”
一众人等皆注视着左贤王。左贤王思虑良久，小心翼翼开口道：“可汗，此事确实需慎重。阿拉啜亲王如此肯定，阏氏可有话说？”
凌浈摇摇头，平复一下纷乱的心绪，镇静地说：“不错，阿拉啜亲王说的有一部分是事实，我的确曾经是大周皇帝的蕊夫人。不过我当初诈死离宫，并非为了来突厥，我只是准备去边关投奔哥哥。事实上，我差点被你们的骑兵射死。”说到此，延拓必齐深深看了她一眼，同纳罗大声作证说：“不错，若不是可汗全力相救，阏氏早就不在着世上了。”
阿力莫合亲耳听到凌浈承认自己的身份时，简直直直掉进万丈冰窖中去，一股彻骨的寒意袭遍全身，他对凌浈用情至今，承诺绝不问起她的过去，千方百计包容迁就她，就是期盼有朝一日凌浈能全心爱上自己，而且种种迹象表明，凌浈的心已经一点点投向了他，他为此正暗自欣喜。有时一个人静下来脑海里也曾闪过凌浈身世之谜，从凌浈的举止言谈中，他知道凌浈一定不是个喏喏无知的小家碧玉，他也设想过无数可能，独独没有想过她是周朝皇帝心爱的女人。今日之变故，不啻晴天霹雳，将这只高傲勇猛的雄鹰雷得里嫩外焦，手足无措。
凌浈顾不得自己的处境，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满含歉意地注视着他，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你，我只是不愿意提及过去。”
一时帐中诸人议论纷纷，有说凌浈既是周朝的奸细，应该立即处死；有说阏氏来突厥日久，一向为人亲和，从未做过伤害突厥利益的事情；有说凌浈既然曾经是周朝皇帝的妃子，即使不是奸细，也不能再居突厥阏氏之位。左贤王见大家各有所词，嘈杂不休，摆摆手，示意先安静下来，紧皱双眉，郑重地对阿力莫合说：“既然阏氏曾经是大周皇帝的妃子，就算不是什么奸细，也要从长计议。可汗，老臣以为，应该暂时将阏氏移居别处帐营，派侍卫婢女服侍，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待事情原委查证明白，再给突厥臣民一个交代。”
阿力莫合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不行，浈浈绝不是奸细，必须留在我身边。”
左贤王为难道：“可汗，眼下的形式……”
阿拉啜箭步冲到阿力莫合的案几旁，瞪眼大声责问：“可汗，难道你真的被这个女人惑乱了心智？你看不出来她是条毒蛇吗？”
延拓必齐也立即从斜方冲过来护在凌浈前面，怒声指责阿拉啜：“亲王，事情还未弄清楚，你如此急不可耐，究竟有何居心？”
阿拉啜猛地转头大笑：“我有何居心？这句话要问我们尊敬的可汗才是。如今事实俱在，他还如此包庇这个恶毒的女人，意欲将我突厥国土拱手让与他人，置我突厥子民于不顾吗？这样的人怎能再高居我突厥可汗之位？”
众人闻言一愣，一些和阿拉啜有勾结的大臣立即随声附和：“是啊，我们英勇的可汗已经变了。”
“可汗早就被这个女人下蛊迷住了，哪管我们？”
“可汗之位，该另举贤能强干者居之。”
更有甚者叫嚣：“既然可汗不管我等死活，阿拉啜亲王英勇无比，何不推举他为可汗？带领我突厥铁骑杀向中原，一举端掉大周老巢？”
延拓必齐和同纳罗等人大怒，同纳罗更是“嗖”地拔出利剑，暴怒道：“可汗治理突厥多年，威名远震，爱民如子，突厥上下何人不敬仰？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你们就想趁机作乱反叛吗？”
另一将军赞同道：“我们忠于可汗，敢造反者死！”
阿拉啜那方的人也个个情绪激动，一人大喊道：“突厥就要毁在这个女人手中，我们不反抗，难道等死吗？”
阿阿力莫合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冷然注视着他们的争吵。
左贤王忙左右调停，各方劝解，又躬身对阿力莫合稽首道：“可汗，眼下事态纷乱，阏氏还是暂时隔离在别帐中为好，请可汗不要意气用事，待事情查明，可汗再与阏氏相聚可否？”
凌浈按捺住心中种种未解谜团，镇静地听着众人的叫嚷，一面仔细观察众人的动态，一面脑中飞速考虑对策。见左贤王如此说，心中有了主意，立即起身离坐跪在阿力莫合面前，恳切地说：“可汗，左贤王所言极是。浈浈处此流言漩涡中，实在不宜再随侍可汗左右，请可汗准了左贤王的建议。”
阿力莫合急忙走上来扶起她，低声道：“浈浈，我怎能让你独居别处？只怕有人要趁机……”
凌浈也低声打断他的话：“可汗，非常时刻，以退为进！我一定会活得好好儿的见你。”小指尖轻轻挠阿力莫合的掌心，俏皮地对他吐舌扮个鬼脸。
阿拉啜最近似乎消停了，每日准时去营帐议事，对阿力莫合的决策无不迎合，对坐在阿力莫合身边的凌浈也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延拓必齐等人暗自奇怪、猜测，不知道他打什么鬼主意。阿力莫合和凌浈倒是沉得住气，凌浈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只管见招拆招，还怕他变出个大天来？”
这日，左贤王等都聚在营帐中，商讨今年的税赋安排。突厥是个游牧民族，年成的好坏直接影响到牧民们的生活水平。年成好时，税赋便略高些；若遇到灾荒，还得从库银中拿出部分补贴灾民，帮他们度过寒冬。所以突厥从前的内需不足时，强悍的铁骑就在可汗的亲自带领下，气势汹汹抢夺周边的小国。凌浈来后，劝阿力莫合停止扩张，发展国内生产，加之遇上今年的好年景，颇为丰足。突厥上下无不欢欣。
左贤王建议再多开荒拓土，发展种植业，不少将士纷纷点头附和。阿力莫合高坐上首，听着他们的建议，也微微颔首，问道：“左贤王，您看今年的税赋定多少适合？”
左贤王道：“今年收成充足，老臣以为可适当增加抽成，充盈国库。”
阿力莫合不置可否，转而问帐下诸人：“各位以为如何？”
一时帐中七嘴八舌，意见不一，有说左贤王说的对，借此机会多提成钱粮入库；有说好容易有个丰收年，应该维持原来的税率，让百姓富裕一点。
凌浈见大家说得热烈，斟酌片刻，诚恳地对阿力莫合建议说：“我以为今年不宜增加税率。你想，好容易这两年日子好点，百姓正高兴呢，你这一提高抽成，他们的生活质量还不是和从前一样？宁愿咱们自己略省些——我看这里的诸位将军大臣，哪家的日子不比牧民们的生活好处许多？”
阿力莫合沉思道：“这也有道理。”
凌浈笑道：“民众安稳，国家岂不更加稳定？国库中的钱粮，也不过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罢了。不若干脆不从百姓身上多提，就让他们自己支配，让他们感觉到可汗的天威体恤。百姓生活安康，自然更加忠于可汗的统治。”
阿力莫合点头道：“这样甚好。我突厥百姓一向穷苦者居多，此番就不加赋，让他们生活富足些吧！”一些将士也都附和称是，他们中很多人都出生平民，自然知道穷苦的滋味。
阿力莫合问左贤王：“左贤王，您老看此法可行否？”
左贤王思量片刻，说：“还是阏氏仁心宅厚，体恤百姓，此建议甚好，百姓必会举手称赞。想我突厥连年征战，百姓困苦，这两年稍有好转，的确不宜增赋。”
忽听外面阿拉啜怒声高喊：“万万不可！”众人一愣，纷纷侧首看向他。
只见阿拉啜大步走至大帐中，怒气冲冲地举手指向凌浈，大声责问道：“尊贵的阏氏，你的这番建议，有何险恶用心？我突厥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将士劳苦，正要值此丰收年成，多抽些钱粮充盈国库，激励将士。.你居然怂恿可汗不加赋，意欲置我突厥将士于何地？”
凌浈心下一怔，不动声色地反问道：“我不过是为突厥百姓着想。亲王以为我有何险恶用心呢？”
阿拉啜仰天大笑：“大家都知道阏氏不是我突厥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哼哼，为百姓着想？只怕是为你们汉人百姓着想的吧？”
众人闻言皆不解，帐内一时低语嘈杂不休。阿力莫合怒道：“阿拉啜，不得放肆！阏氏一心为民，你胆敢污蔑她？”
阿拉啜大笑不止，倏地停下来，精锐的目光直逼凌浈，又转向阿力莫合：“我的大可汗，阿拉啜至亲的堂兄，我看你是被这来历不明的汉女迷住了心智，只怕有朝一日将整个突厥拱手奉给她的中原皇帝也不知。堂兄，你好糊涂啊！”愤怒地用右手指向凌浈，大声问道：“我的亲堂兄，诸位亲王、将军，你们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你们了解她的身份吗？”
一位性急的将军脱口问道：“阏氏就是阏氏，还能是谁？什么身份？”
阿拉啜纵声冷笑：“呵呵，呵呵，很好，问得很好！你们可知这个女人是谁？”大步走到帐门口，叫过自己的随身侍从，在他耳边嘱咐几句，侍从点头而去。阿拉啜重新回到帐中，对凌浈怒目相向，高声说：“大家有所不知，这个女人是中原皇帝的探子，潜入我突厥，为的就是祸乱我突厥人心。可汗，诸位王公将士，我突厥靠的是战无不胜的强悍铁骑夺取财富，发展强大的。这个女人来后，竟然劝说可汗发展什么生产，还让牧民学着做什么生意，搞什么种植，什么手工业，目的就是削弱我们的战斗力，让我们的将士安于现状，不再是那骁勇善战所向披靡的草原猎鹰。”
凌浈被他的歪理激怒了，凛然责问他：“难道强取豪夺有理？让人们安居乐业不对吗？难道连年战乱，饿殍满地，死伤遍野，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吗？难道连年重赋，民不聊生，你还能高高在上，安然享乐吗？”
阿拉啜冷哼道：“你不必在这里虚情假意，打着为民分忧的幌子蒙蔽我突厥勇士的眼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他恶狠狠地指着凌浈，大声说：“这个女人，是大周皇帝最宠爱的妃子——蕊夫人！是他派到我突厥的奸细。大周皇帝为了她，废黜了自己的皇后，两年未踏入后宫半步。”
阖帐众人皆大惊，同纳罗脾气暴躁，恨不得跳起来大骂阿拉啜：“胡说八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延拓必齐心下暗惊，目光停留在凌浈脸上，连阿力莫合也不可思议地看着凌浈。凌浈也被他的话惊呆了，他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她忽然想起阿诺曾经说过，阿拉啜暗中勾结中原的一位王爷谋反，难道……真是百密一疏啊！可是当初自己明明是装死逃离的啊！就是晟睿至今也未必知道真相，庆王爷更不会知道的啊！阿拉啜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份？
阿拉啜见她震惊的模样，洋洋自得地说：“哼！你以为可以瞒过众人，谁知我早就在查探你的底细，只可惜我也是最近才得到可靠消息，确认你的身份。雪鹰阏氏，你欺骗得可汗好苦啊！”
正在大家还处在将信将疑的震惊中未回过神之际，阿拉啜的随从带着一个汉人太监模样的人进入大帐。阿拉啜冷笑问道：“雪鹰阏氏，哦，不应该叫你蕊夫人才是！蕊夫人，这个人，你可认得？”
凌浈瞧着有些面熟，一时回想不起来。那太监抬头看着她，像见了鬼似的目瞪口呆，阿拉啜不耐烦地捅捅他，问：“上面坐着的女人，你可认识？”
那太监结结巴巴地说：“她，她，她不是蕊夫人吗？可是，蕊、蕊夫人已经暴病薨逝了啊！”
阿拉啜冷笑道：“这不过是你们皇帝的计策。故意向外诈说蕊夫人已死，其实暗地派往我突厥做奸细，哼哼，这招美人计实在绝妙。可汗的心，可不给她勾走了？”
凌浈又好气又好笑，她那日差点死在延拓必齐等人的箭下，差点没做个冤魂，如今居然能摇身一变，成了大周的奸细。可是她知道现在辩解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阿拉啜有备而来，连证人都有了，谁还会相信她的话？何况，涉及到两国之间，又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实在难以说清。她直勾勾盯着那和太监，终于想起他曾经在晟睿身边服侍。可是他怎么来到了突厥，难道阿拉啜支援那位王爷已经叛变成功？想来也不可能啊，阿拉啜的动向一直在阿力莫合等的视线中，如果他大规模调集人马入关，必定会惊动大家。而且晟睿难道对那位王爷的动态一无所知？还有，阿拉啜提到的废黜皇后又是怎么回事？凌浈心中一个接一个的谜团，却无法解开。
阿拉啜见她沉默不语，更加张狂的责问阿力莫合：“可汗，你看应该如何处置此事？”见阿力莫合紧缩双眉，逼问道：“难道汗兄真的被这个妖女迷惑，还在犹豫不决？这可是关系到我整个突厥的安危啊！万一这个妖女给咱们来个里应外合，我们岂不难以防范？汗兄，还不下决心处置这个妖女？”
阿力莫合转而望着凌浈，目光中有不解，有纠结，有疑问，有不舍，凌浈毫不躲闪地迎上他的目光，平静地和他对视着。
阿拉啜见阿力莫合一时难以决断，遂对左贤王等人叫嚣：“左贤王，您辅佐过老可汗，历经数朝，几十年来一直忠心耿耿，今日难道听任可汗被妖女魅惑心智？”
一众人等皆注视着左贤王。左贤王思虑良久，小心翼翼开口道：“可汗，此事确实需慎重。阿拉啜亲王如此肯定，阏氏可有话说？”
凌浈摇摇头，平复一下纷乱的心绪，镇静地说：“不错，阿拉啜亲王说的有一部分是事实，我的确曾经是大周皇帝的蕊夫人。不过我当初诈死离宫，并非为了来突厥，我只是准备去边关投奔哥哥。事实上，我差点被你们的骑兵射死。”说到此，延拓必齐深深看了她一眼，同纳罗大声作证说：“不错，若不是可汗全力相救，阏氏早就不在着世上了。”
阿力莫合亲耳听到凌浈承认自己的身份时，简直直直掉进万丈冰窖中去，一股彻骨的寒意袭遍全身，他对凌浈用情至今，承诺绝不问起她的过去，千方百计包容迁就她，就是期盼有朝一日凌浈能全心爱上自己，而且种种迹象表明，凌浈的心已经一点点投向了他，他为此正暗自欣喜。有时一个人静下来脑海里也曾闪过凌浈身世之谜，从凌浈的举止言谈中，他知道凌浈一定不是个喏喏无知的小家碧玉，他也设想过无数可能，独独没有想过她是周朝皇帝心爱的女人。今日之变故，不啻晴天霹雳，将这只高傲勇猛的雄鹰雷得里嫩外焦，手足无措。
凌浈顾不得自己的处境，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满含歉意地注视着他，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你，我只是不愿意提及过去。”
一时帐中诸人议论纷纷，有说凌浈既是周朝的奸细，应该立即处死；有说阏氏来突厥日久，一向为人亲和，从未做过伤害突厥利益的事情；有说凌浈既然曾经是周朝皇帝的妃子，即使不是奸细，也不能再居突厥阏氏之位。左贤王见大家各有所词，嘈杂不休，摆摆手，示意先安静下来，紧皱双眉，郑重地对阿力莫合说：“既然阏氏曾经是大周皇帝的妃子，就算不是什么奸细，也要从长计议。可汗，老臣以为，应该暂时将阏氏移居别处帐营，派侍卫婢女服侍，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待事情原委查证明白，再给突厥臣民一个交代。”
阿力莫合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不行，浈浈绝不是奸细，必须留在我身边。”
左贤王为难道：“可汗，眼下的形式……”
阿拉啜箭步冲到阿力莫合的案几旁，瞪眼大声责问：“可汗，难道你真的被这个女人惑乱了心智？你看不出来她是条毒蛇吗？”
延拓必齐也立即从斜方冲过来护在凌浈前面，怒声指责阿拉啜：“亲王，事情还未弄清楚，你如此急不可耐，究竟有何居心？”
阿拉啜猛地转头大笑：“我有何居心？这句话要问我们尊敬的可汗才是。如今事实俱在，他还如此包庇这个恶毒的女人，意欲将我突厥国土拱手让与他人，置我突厥子民于不顾吗？这样的人怎能再高居我突厥可汗之位？”
众人闻言一愣，一些和阿拉啜有勾结的大臣立即随声附和：“是啊，我们英勇的可汗已经变了。”
“可汗早就被这个女人下蛊迷住了，哪管我们？”
“可汗之位，该另举贤能强干者居之。”
更有甚者叫嚣：“既然可汗不管我等死活，阿拉啜亲王英勇无比，何不推举他为可汗？带领我突厥铁骑杀向中原，一举端掉大周老巢？”
延拓必齐和同纳罗等人大怒，同纳罗更是“嗖”地拔出利剑，暴怒道：“可汗治理突厥多年，威名远震，爱民如子，突厥上下何人不敬仰？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你们就想趁机作乱反叛吗？”
另一将军赞同道：“我们忠于可汗，敢造反者死！”
阿拉啜那方的人也个个情绪激动，一人大喊道：“突厥就要毁在这个女人手中，我们不反抗，难道等死吗？”
阿阿力莫合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冷然注视着他们的争吵。
左贤王忙左右调停，各方劝解，又躬身对阿力莫合稽首道：“可汗，眼下事态纷乱，阏氏还是暂时隔离在别帐中为好，请可汗不要意气用事，待事情查明，可汗再与阏氏相聚可否？”
凌浈按捺住心中种种未解谜团，镇静地听着众人的叫嚷，一面仔细观察众人的动态，一面脑中飞速考虑对策。见左贤王如此说，心中有了主意，立即起身离坐跪在阿力莫合面前，恳切地说：“可汗，左贤王所言极是。浈浈处此流言漩涡中，实在不宜再随侍可汗左右，请可汗准了左贤王的建议。”
阿力莫合急忙走上来扶起她，低声道：“浈浈，我怎能让你独居别处？只怕有人要趁机……”
凌浈也低声打断他的话：“可汗，非常时刻，以退为进！我一定会活得好好儿的见你。”小指尖轻轻挠阿力莫合的掌心，俏皮地对他吐舌扮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