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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十、草原雄鹰

    谁也不知道凌浈正在千里之外的草原上过的风生水起。

    那日,突厥可汗阿力莫合见凌浈虽然还很虚弱,但已能起来行走,就立即下令赶回漠北。他们出来多日,又因为凌浈的伤势多停留了五六日个个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回突厥。草原上,还有几个心怀二意的部落在蠢蠢欲动,万一给那些人有机可乘,后果不堪设想。

    凌浈待要抗议,却没有办法阻止突厥人回家的脚步。她如此虚弱,根本没有办法逃离,只能任由他们带着她一起离开。可汗阿力莫合带着手下日夜赶工,亲自给她做了一辆舒适的马车,用柔软厚重的兽皮和貂裘铺垫在内。终于启程了,阿力莫合亲自将凌浈抱上马车坐好,威风凛凛地一挥手,几百人浩浩荡荡踏上归途。

    头两日,凌浈一则十分虚弱,二则实在憎恨他们,故而一言不发躺卧早马车内,任由他们赶路。有时车子颠簸,牵动她的身上伤痛,她疼得呲牙咧嘴,却生生咬紧双唇,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呻吟。阿力莫合看到她疼痛又倔强的神情,心中十分怜惜。只是他从不擅于对女人表达自己感情,只是再遇到路况不好时,就一把将她捞起抱到自己怀中,环在那匹高大雄健的汗血狮子宝马上,放慢速度行走。到了晚间,他亲自将她抱到大帐中的床上,又叫人将饭食送到床边。夜间,他宿在大帐中的另一张行军铺上,目不转睛的注视她,直至她迷迷糊糊入睡,自己才合上眼。凌浈吃不惯他们的饭食,然而为了存活下去,也只有硬着头皮勉强吞下去将肚子填饱。初时,一到夜间她就胆战心惊,生怕这个大胡子可汗对她有什么动作,待看他并无丝毫冒犯之意,心中才逐渐安定,而且有他在身边,夜里居然睡得安稳起来。

    后来渐渐和他们混熟了,话便多起来。凌浈本是活泼外向的人,既然不能逃脱,只有随遇而安,暂时跟着他们去,以后再慢慢打算。

    突厥人长期生活在草原上,多以游牧为生,文化水平较低,大多性情敦厚,民风淳朴,说话也简单直爽。阿力莫合手下的几位战将打起仗来十分勇猛,说话却都是直肠子,一点不会拐弯抹角,常常让凌浈觉得有趣又无奈。

    比如那个同纳罗,一直不喜欢汉人女子的娇弱病态模样,但他一门心思将凌浈当作是他们可汗的女人,对她倒是处处尊敬维护。还有另一个大将延拓必齐,凌浈肩上致命的一箭就是他射中的。一路上延拓必齐都对凌浈敬而远之,甚至说可汗不应该带着这个汉女子回国,处处对凌浈横眉冷对,但他也没有为难她,只是离她两三匹马的距离,不大和她说话。凌浈也不理会他,只和愣头青同纳罗套近乎。

    同纳罗是个直性子,没有什么心机,和凌浈几日相处下来,觉得她并不是想象中的娇弱不堪,反而颇有他们草原女子的豪爽之气,是以和凌浈渐渐投缘起来。将知晓的事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告诉了凌浈。他说起话来嗓门超大,像放炮仗一样响亮。

    原来突厥也不是铁板一块,内部的争斗十分激烈。本来这些游牧民族的生产力就极其低下,主要产业就是牛羊牲畜,手工业、农业、商业都相当落后,经常靠抢劫周边的一些小国壮大自己,中原的大周王朝更是他们虎视眈眈的目标。只是大周的力量十分强大,突厥几代汗王多次征战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自身反而折损不小,只好暂时放下野心,整顿内治。

    在突厥内部,分成几大派,其中以阿力莫合的父亲所带领的部落最为强大,其他小的部落不得不服从于他。但是阿力莫合的三叔一直心怀二意,蓄谋已久地想要取而代之。一次趁着阿力莫合的父亲征讨北方的拔野古部落,无暇顾及后院,纠结亲随反叛,将阿力莫合的几个兄弟,阿力莫合父亲的几个姬妾一举杀害,又在阿力莫合父亲的归途中设下埋伏,乱箭射死了他,篡位自封为突厥大可汗。

    年轻气盛的阿力莫合被这不共戴天的仇恨气红了双眼,发誓要为父兄复仇。但他并非莽撞的粗人,心思慎密,颇有胆识谋略。表面上阿力莫合不动声色,甘心屈服三叔的统治,甚至对他表现得忠心不二。为他四处征战,次次都冲锋在前,却丝毫不要求三叔给他掌握兵权,渐渐三叔对他放松了警惕。阿力莫合暗地加紧训练一批勇猛强悍的忠诚死士,严密部署,在三叔放松警惕,得意洋洋庆祝生日的时候,出其不意地血洗大帐,将叛乱诸人悉数一举歼灭,亲手血刃三叔,将他的头颅祭奠在父兄坟前。余下众将领被他的强悍震慑,异口同声归附他的统领。阿力莫合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势力,还不足以和大周抗衡,故先以清扫突厥内政为重点,凡是怀有二心,图谋不轨的手下,一律血腥杀戮。和叛军有瓜葛的将领,要么解除兵权,要么流放荒漠。对待子民,以亲和为首,大力鼓励他们牧马养羊,减少赋税,将大片水草丰沛的草原划给牧民们放牧。一番整饬下来,突厥内政逐渐安稳,畜牧业等生产恢复平稳,民心思定。

    阿力莫合野心勃勃,趁着国内安定,又伺机向周边小国扩张。许都小国惧怕他的威力,基范战事下来,无不乖乖臣服,每年给阿力莫合进贡大批丝绸香料,牛羊牲畜,珍奇异品,突厥的国力日渐富足。但也有一些不愿意臣服的国家,暗中勾结突厥国内的小股敌对势力,徘徊观望,希望有机可乘,找到阿力莫合的破绽。其中最顽固的当属阿力莫合的堂弟阿拉啜。

    阿拉啜是阿力莫合二叔的小儿子,原本也是一个部落的首领,很是骁勇善战,不轻易拜服他人。三叔死后,阿力莫合的威信大大提高,加之手段辛辣,心肠坚硬,很多小部落无不闻风丧胆,俯首称臣。阿拉啜自思不是阿力莫合的对手,只有向他示弱。但他也是一个不甘久居人下的狂妄人士,号称草原第二雄鹰,虽然臣服,却处处与阿力莫合针锋相对。阿力莫合顾及多年征战,人心疲惫,不愿意突厥内部再生事端;兼之自己的亲人多已凋零,他又是自己的亲堂兄弟,手下养着一批精锐兵士,暂时不愿也无暇对他动手,反而很多方面都尽量容忍他的骄横,只是暗中严加防范。谁知阿拉啜得寸进尺,竟然暗中勾结邸国国王,意图谋反。

    这次阿莫利合带着同纳罗、延拓必齐等将士出来,就是追杀邸国混入突厥的奸细。沿途射杀几个头目,剩下的那几个人落荒而逃,直至大周边境,终究不敢越境,转而向西再次窜逃。阿力莫合等穷追不舍,正好遇到凌浈、敏妍等几个弱女子。突厥将士一向将抢夺看作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次正好思量借机将这几个汉人女子抢回去,谁知竟然只抢到凌浈一人,让那几个女人逃脱了,众人深以为憾。

    凌浈身中乱箭跌落,可汗阿力莫合拍马最先冲到她跟前,正好看见她全身是血,面色苍白地从马上栽下来,那一瞬间,阿力莫合看着这个昏迷不醒的瘦弱汉女,心中竟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怜惜,毫不犹豫一把抱起她,带回帐营。凌浈失血过多,随时有生命危险。阿力莫合心疼得要命,立即喝退众人,将凌浈那沾满鲜血,已经凝固的衣服撕开,有些地方已经和肌肤沾合在一块了,阿力莫合不得不用匕首小心翼翼将衣服划碎,再用清水一遍遍清洗她的伤口,又拿出随身携带的自己亲手用天山雪莲配制的金创药,仔细均匀地涂在凌浈的伤口上。凌浈一直沉浸在昏迷之中,阿力莫合就一直在大帐内守护着她。直到后两日,凌浈迷糊中有些意识,含糊不清地低声呓语,不停呼喊明杰、睿哥哥和敏妍。阿力莫合一方面暗自庆幸她终于脱离了危险期,一方面被她的呓语扰乱了心绪。他不知道所谓的明杰,睿哥哥或者敏妍究竟是她什么人,但是那一刻他忽然对她有了一种强烈的占有欲,想要将这个看上去柔弱却又有着强盛生命力的汉女据为己有,永远带在身边。

    阿力莫合对同纳罗等人宣布他要将凌浈当作自己的女人,并且要将她带回大漠,众人倒没有什么异议,这种事对他们突厥人来说,是司空见惯再平常不过的了。及至众人见他如此呵护凌浈,甚至为她延迟了回去的日期,都不由愤懑不满起来。在他们看来,不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嘛,若是够强壮,能坚持下来他们回到漠北,是她的造化;若是中途体力不支,一命呜呼,也无所谓。他们可汗有的是女人,草原上大把的女人都等着可汗的垂青呢,这个小小的汉女,算得了什么?

    但是阿力莫合偏偏被这个伤得快要死的女人迷住了,还亲自为她赶制马车,为她准备最舒适的貂绒裘皮,夜夜守护她安眠。他们既生气又无奈,多年来他们跟随可汗东征西讨,一直将这位勇敢的战无不胜的可汗视为偶像,他的所有所作所为,他们一向无条件的忠于、服从。但是对待凌浈的态度,他们就各有不同了。延拓必齐始终冷脸相对,同纳罗自那日被凌浈的一番话抢白,反而对这个懂得很多的汉女隐隐有些佩服。

    凌浈是什么人?四年大学、五年职场的全面锻炼,成就她万夫莫辩的犀利口才,忽悠这群大脑简单、没有心思的莽汉,简直是轻而易举,小菜一碟,没几日就和他们混得透熟。她身上没有闺阁大小姐的内秀腼腆,也没有关内小家碧玉的扭捏作态,反倒和突厥的女子性情比较相像,豪爽奔放,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无所不知,又有一肚子古灵精怪的话题,久之大家很是钦佩她,沿途竟然竞相跟随她左右,听她海阔天空的神聊胡侃,一个个都瞪着眼睛听得入神,张大嘴巴惊叹不已。

    可怜这群莽汉平日里只知道上马打仗,下马牧羊,空闲时不是大碗喝酒,就是搂着女人睡觉,何曾识得多少字,有什么学问?更别提古往今来的奇闻轶事。只任由凌浈顺口混说,还个个仰慕不已。就连阿力莫合也暗自为凌浈广博的见识惊讶,他没想到自己无意中居然得了个宝,看凌浈的目光一天天不同起来。而凌浈身上独有的汉女娇柔之态,加之大伤未愈的虚弱无力,更加激起他强烈的保护欲。

    凌浈和他们处久了,觉得他们倒没有传说中可怕,不过都是一群憨直的汉子,而不是想象中的杀人魔王。他们也有着普通人的喜怒哀乐,为一件小事能快乐的哈哈大笑,为不小心犯的错误垂头丧气。

    这军中只有她一个女性,偶尔流露出的嘻笑娇嗔媚态,或是不胜痛楚时那种梨花带雨、西子捧心的病态,竟然让都将士们为之倾倒。他们何曾见过这诗一样的江南女子?草原上的女子,大多彪悍外向,如何能有这般自然流露,毫不矫揉造作的小女儿的娇媚神态?

    阿力莫合担心凌浈的身体,一路且行且停,生怕她太过劳累。众人也渐渐不再饶舌催促,潜意识里甚至盼着这段归途再漫长一点,好有更多的时间和这个美丽可爱的汉女相处。唯有延拓必齐还是远远和凌浈保持着距离,神色紧绷,不苟言笑,凌浈常常偷偷瞥他一眼,有时能碰到他的目光正在远远凝视着她,目光中满汗纠结,她便对他婉然一笑,吓得延拓必齐立即调转过头,不敢对视她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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