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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5034天子按剑思北方:试探

    第三十四章试探

    “管他是谁,哪怕是天王老子,陛下亲临,只要有我霍去病在,便谁也休想欺侮你!”

    两个人一身戎甲,面对面站在马儿左侧。

    霍去病左手牵着马缰,指背因为紧握而有浅白突起。

    容笑双掌合握少年右手,小心翼翼避开那道血意犹浓的鞭痕。

    朝阳一寸寸爬升,两人一马的影子在林间小径上渐渐融合,越变越短。

    不住回味霍去病的答复,容笑呼吸一下快似一下,心跳一拍重似一拍。

    仿佛在黑夜中独自摸索了好久的迷路旅人,冷不防寻到了家的方向。

    遥遥望去,家中灯火明亮,灯下有人在静静等待自己归来。

    犹豫又犹豫,容笑咬住牙,横下心。

    垂头看着两人重合的影子,她大着胆子试探:“你明知道我心仪男人,还说出这番话,莫非你对我……”

    她屏住呼吸,攥紧霍去病的手,十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

    少年手掌温热,指尖几乎感觉得到那皮肤下血脉的跳动。

    霍去病错愕一刹,顿悟。

    他出于一时激愤,说出那样一番话,却没料到容笑立刻联想到私情。

    细细回忆,自己方才之言的确有些暧昧。

    登时大悔。

    自己不喜男人,没往别处想,可容笑不同——

    日后与他交谈,倒要费心斟酌,不可再这样信口开河。

    轻轻抽回伤手,不动声色转动身体,后退一步,他沉吟措辞:

    “你是我亥队队员,身为队首,我不允许任何人欺侮我的队员。”

    “容甲员,我拿你当兄弟,你……懂了么?”

    谷口有风乍起,小径上落英回旋,两个人投在地上的身影被拆得支离破碎。

    容笑双手还交握在原处,掌心却空无一物。

    低着头,她看地上浮光掠影,眼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

    霍去病见她僵在原处,难掩一身失魂落魄,心中突然不忍。

    想开口宽慰,又担心误会越来越深。

    硬起心肠,他转身调整马缰。

    素日里做熟的事,今日分外艰难。

    沉默良久,容笑突然用拳砸砸头盔,眼睛望着别处,嬉笑道:“对不住,是我想太多,问你的话当真愚不可及,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你把我当兄弟,我很欢喜。大家都回营了,你也及早回去吧。午后不是还有搏击训练么?不回营准备一下,成为别人的手下败将,就面上无光啦,哈哈哈!”

    霍去病听她语似连珠,又密又快,接着干笑声声,掩饰情绪,胸口顿时莫名有些翻江倒海。

    可又不敢回头看她。

    拍拍马儿额头,他强作镇定附和道:“是啊,我们这便回去。这次我坐前面驾马,你坐后面扶住我肩膀好了。”

    容笑眼望林叶摇摆,强作笑容,只觉脸上面皮硬得厉害:“难得出营一趟,我想顺便办些私事,就在这里分手吧。你自己先骑马回去,我认得回去的路。”

    霍去病明白她心里不舒服,想躲着自己,心道,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遂点点头,闷声不吭,翻身上马。

    拍拍马颈,他轻轻叮嘱:“办完事,早些回来。午后的搏击术由仆射大人亲自考校,若是迟到失礼就不大妙了。”

    话虽说得冷清,却还是忍不住溜她一眼——

    容笑仍旧嬉笑点头,眼神却茫然悲凉。

    无端心情沉重,如巨石压胸。

    霍去病勒紧马缰半晌,终于还是口发斥声,双腿一夹,驾着骏马向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越来越弱,渐渐听不见了。

    林中清冷孤寂,连一声声鸟叫听来都是那样的落寞凄凉。

    容笑呆怔怔地站在谷口,不知何去何从。

    原来最难忍受的,不是彻骨寒冷,而是得到温暖后再被推入冰窟。

    她突然觉得方才的自己很可笑。

    问了那样一个问题,她想得到什么答案?

    希望霍去病说“对,我也喜欢你”?

    然后两个人卿卿我我,被对方发现自己是个女人?

    以霍去病的性格,若被他发现有人女扮男装混入军营,他定会将此事上报,要求以军法严惩犯人,那样自己和李敢一家都要遭殃。

    他拒绝了自己,应该感到庆幸才对。

    可是,为什么眼睛酸酸的,好像有东西流了出来,还一颗颗的砸在马靴上,劈啪作响……

    远处又有纷杂的马蹄声响起,似乎有人朝这边奔了过来。

    她欣喜万分,不等擦干泪,就向城关方向远眺,却失望地发现空无一物。

    笑容僵在脸上,她终于分辨出来,那声音来自另一方向,而且不只一人。

    不想被人见到这副涕泪横流的样子,她想了想,直奔密林,躲了进去。

    刚在一棵树后藏好身形,便听见有两人在林外停驻马匹,轻声细语。

    “殿下,你不是说要去酒肆,何故又转了回来?”

    “苏非,我且问你,期门战马可是训练有素的良马?”

    “殿下当真说笑了!军马如非良马,何马才是?”

    “既是良马,何故突然发狂?本殿方才去救金婵时,发现那军马双眼赤红,状若疯癫,似为药物所控。”

    “殿下,您是说,有人要害那个混账丫头,故意下药?可是据臣所知,这些战马都是郎员们自己临时挑选的,下药之人事先如何知道那臭丫头会选何马?臣以为,这不过是意外罢了。”

    “不然!苏非,你细想想——就算无人预知她选何马,但若是她身边之人,在她选完之后,定有机会接近军马。若在此时下药,岂非轻而易举?”

    “殿下!您昨夜是如何对臣说的?您说,过了昨夜,您会忘了一切,以国事为重!才过一夜而已,臣仍记忆犹新,您怎的便食言而肥?”

    “本殿不是食言……我只是担心有人存心加害于她!你要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本就身怀秘密,若被有心人利用,你可知她会有何下场?女人□军营,这是死罪!不行,我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苏非,本殿应承你,只要除去陷害她的人,我定会离开期门。”

    “殿下!”

    “本殿心意已定,你无须多言。李尚送那金婵回府,过不多时,必会回来此处寻我二人。反正也要等他,不如趁此机会下到谷底,探个究竟!”

    “殿下不可!这山谷地势险峻,沿坡虽有树木,坡度却极陡,万一失手滚落,我们便如那战马一般,有去无回!殿下,您昨夜为了保护那个臭丫头,被酒杯碎片扎伤,此时背后伤势未愈,身手本就弱了三分,请您切切三思啊!”

    “本殿派出李尚,却留你陪我,便是因你精通医术。若你胆怯,不敢陪本太子下谷,本殿便自己下去,又有何难!你且闪开,否则别怪我刀剑无眼!”

    “殿下,你就是活劈了我,我也不让路!”

    林外两人争执不休,林内的容笑却听得连泪水都忘了擦。

    他们果然知道自己是女儿身!

    只是,出乎意料的,那淮南太子不但不打算用这个把柄要挟自己,反倒甚为担心自己安危,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山谷地势险峻,若要从这里下谷,的确并非易事。

    等等,那胖子说太子背后之伤,是因为保护自己?此话因何而出?

    容笑手扶树干,皱着眉头,仔细回忆昨夜一幕幕——

    蓦然想起那只被自己捏碎的酒杯!

    还有,一个轻轻落在眼睫上的亲吻。

    以及,自己将摔未摔之时,是他用身体护住了自己,结果他却压上了碎片残骸!

    猛地睁大双眼,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容笑心砰砰乱跳,一个绝无可能的可能性袭入脑海,随即便被她否定。

    不,不会!他这样骄纵的花花太子,后宫美人无数,怎么可能会懂什么叫喜欢?

    一定另有阴谋,只是自己一时没猜透。

    且看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胖子苏非自小便被任性太子克得死死的,经过几番口角争执,胖子不得不再次认命——

    这辈子他休想赢过太子。

    刘奇葩从袖中摸出一根长长的红绳,将两幅宽袖用绳子缠绕缚紧。

    红绳自背后交叉,绕过肩膀和瘦腰,被打成个极为优雅的蝴蝶结,炫在太子身前。

    刘迁低头看看,满意一笑,厚颜自夸道:“本殿当真风度翩翩,就连结根绳子都能如此风流无限!”

    苏非也将自己的袖子束紧,然后翻着白眼大叫:“当然啦,谁让您不是淮南第一,而是天下第一美男啊!”

    刘迁抿着唇,卸下腰间长剑,执于右手,二话不说,直接纵身一跃,跳下谷口。

    身手敏捷,潇洒至极。

    浑不像那日被容笑一脚踹昏的笨蛋奇葩。

    胖子苏非颤着双腿,边手足并用地往坡下溜,边焦灼大叫,喊声被风送入树林。

    “太子,您小心些,扶着点树!”

    “哎呀,留神前面那根树杈!”

    “殿下,衣裳,您的衣裳被刮破了,这可是您最心爱的一套衣裳啊!”

    “别跑别跑,会滚下去的!”

    “……”

    “我说会滚下去的吧,您还不信!手破了么?牙掉没掉?”

    “……”

    “呼、呼,臣跟不上啦,您倒是跑慢些,等等微臣啊!”

    胖子的音量越来越低,可见二人离谷口越来越远。

    换了旁人,是不可能再听到胖子呱噪的。

    容笑竖着耳朵静静聆听,听到此处,也觉有些困难。

    瞧四下悄无声息,她一路小跑穿过树林,来到谷口崖角一块巨石后面,趴在地上往下眺望,想查个究竟。

    居高临下望去,谷底二人已成小点。

    其中一人衣衫嫣红似血。

    灼灼然,仿佛一颗红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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