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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晚钟(二)

    春华小姑娘回到父亲身边的那天,到底还是在庶弟满月后又多留了大半月。

    又要回到草棚过苦日子了,小丫头有些不乐意了,看得她母亲直好笑,一路逗着她玩。

    但要真说有多不乐意,也没见她闹过,不过是在母亲面前装委屈,彩衣娱亲。

    一个小小的姑娘要成天都一板一眼大人的样子,那么她的父母首先的不是为了她的成熟欣慰,而是像见鬼似的心寒。

    到了地方下来,却正见到他父亲和一同样中年友人铺着草席,席地坐在树荫下说话。

    见是妻女回来了,张汪给妻子笑着点头,“夫人,这是常家二郎常仲君。”

    这俩人关系挺好。古时如果说友人间登门拜访不用避讳女眷,那么就可说是极度亲密的关系了。

    丈夫这么介绍,山氏也不是个小家子气的人,落落大方的给见过礼,“您可要多坐会儿,正好让我得了时间下厨。”

    她也不好说我夫君他守孝太闲了,你多陪陪他。守孝是孝道,她小女儿可以有怨言撒个娇,那是小孩;张汪却是绝不可表示任何牢骚。

    常家二郎,常槁字仲君,看表字就可以知道这是个铁定的老二。

    常家也同是温县大族,他不算出名,却有个出名的兄长——常林,以后跟着曹操混的挺好。不过这会儿嘛,还没有出仕。却因孝名已经成了位名士。

    世家教养也不会让常槁见了女人就怵,也很客气的说,“真是烦劳嫂夫人了。”

    “哪里。”

    山氏再略施施礼就走了,就算是现代夫妇,哥俩个在联络感情男人间的浪漫,拼酒胡侃真豪迈着时,妻子开门进来了,心里不爽归不爽,却还得顾及双方脸面给互相介绍过了,聪明的妻子也会自己走开,免得束了男人们的手脚,也给自己找不自在。

    春华也想跟着母亲走的时候一起混过去,奈何她爹是极喜欢她这个闺女的,有意给拿出来得瑟回,直接给叫住,“春华。”

    本来不给长辈见礼就说不过去,见腼腆无效的春华,一改了之前状态上去给见礼,“给阿爹安,问伯伯好。”

    不知道这人该叫伯还是叔,这年代却是礼多不怪,至多交错了她也只是个孩子,况且她父亲先前也没说过该怎么称呼。

    但不叫人就是错的了。

    见女儿很有风范,张汪也给友人常槁说起了女儿,“这便是小女春华了。”

    常槁见这个小孩还算讨喜,并没像寻常这年龄的孩子见了大人一般束手束脚,便道,“照我看来,汝家女公子日后定是贵气。”

    这样的话一般都不过只是看在主人面上恭维一声罢了,常槁也不是当时时代善于相人的名相。

    当然对于张汪也是足够了。

    两人又重新开始谈天论地,很不把还在一旁的小孩当人算入。

    也就是这样春华才在一个没报刊没微博没广播的时代里渐渐知道了时事。

    “董贼总算是下台了,死在他干儿子手上也算报应。”

    “三姓家奴罢了。”

    董卓,就那个咳嗽一声洛阳抖三抖的董卓,他死了?

    原应该在春华记忆中相当蹦跶的董胖子,施暴虐之政,就如飞蛾扑火般急速,又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一头猛撞,最后把天下人给嫖了把也把自己给嫖了。

    常槁道,“如今内贼已除,正是天下有识之士挺身而出的时机。”

    张汪笑而不语,知道友人这是在劝他出仕了。

    见他没搭话,常槁继续说道,“我兄长便是预备过几日离县。”

    卖了这样的一个消息,可见友人是很上路了。

    可是张汪一来觉得这样的时局还是不太安稳,又借着守孝的借口,很不予理睬。

    礼节性地问,“伯槐兄是已有主见了?”

    常槁道,“家兄要去投奔曹校尉。”

    伯槐即常槁兄常林的字,而曹操这时候的官职还是个典军校尉。

    “是沛国谯县的那一位?”

    “正是。”

    纯粹是被古人们这一大堆敬称谦称绕晕的,春华脑仁有些疼,不过就是说要去投奔曹操罢了。

    可能是后来者的意识里,在整个三国里只要跟着曹操走就有肉吃,她并不觉得这一样的投靠有什么蹊跷。

    倒是他的父亲张汪有些吃惊,“北方列豪强,令兄何独钟曹公?”

    至少这个时候的曹操实在是过得不太顺意,手下士兵不足,愿意资助他的资金来源也不稳定,隔三岔五的打败仗四处奔走。

    不是说曹操初年没打过胜仗,然而这一阶段还是他的失意期。

    他这一失意,一直要失意到收复了青州军,从此后才飞黄腾达起来。

    相比之下袁家的俩哥们,袁绍春风得意,要钱有钱,要兵有兵,要谋士有谋士,还当过讨贼盟主。他的弟弟袁术也是这个时候的得意人,若干年后还盛极一时的做了伪帝。

    这个时候看得上曹操的人实在不多。

    但士者看不上袁氏兄弟自由一番品论。

    “若袁本初者,其心与董贼无异。”常槁说得铿锵有力,“国难危急之时,他竟欲另立新帝。皇位废立之时,原乃天命,他如此行为和禽兽一般。”

    袁本初,即袁绍。

    董卓的恶行中最不能为世人接受的大概就是他杀死了少帝,另立了其弟刘辩,也就是当今的献帝。

    在这个时代人的心中,皇位天赋,最是神圣不过,皇帝对于这个皇朝的百姓来说是崇高无上的精神领袖。

    虽然在许多朝代开始之初,皇帝本也该兼备物质领袖的职位。

    董卓随意废立皇帝被世人怒骂,而袁绍竟然也想立一个宗室使其偏向于自己,“抛弃君主”的这一项罪名,在封建王朝比十恶不赦还严重。

    张汪也是知道这个,因为袁绍层预谋过这么桩乌糟事,所以士子大多对其有芥蒂。

    “令兄是有高才之士,当谋得其位,而愚兄家中有丧,为先祖守孝,大概是走不出的。”

    常槁也有些急了,“这时候您投奔于曹孟德,他势弱,得到一爪牙犹如雪中送炭,自当待兄台您更好。”

    “我如今这样又哪里走得开。”

    这两人感情是极好的,常槁便劝道,“国难当头,君子您该入世救世之急,哪能隐居逃避?”

    其实说的也不过是为了给他提供一条理由:上纲上线的说,天下黎民都生灵涂炭了,您这样有大才的人,应该出山辅佐皇上了。

    常槁真的是面子里子都给足了,连台阶都给搭好了,然而张汪死活不肯下。

    就有如顾炎武所说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句话绝对不是这个时代有的,更不会是一个或许会叫做“孙尚香”的郡主姑娘说的。

    春华在一边脑补了一回,又觉得现在她父亲出去虽然也是有风险的(比如她就不知道曹操还要多久才能不打败仗了),但跟着曹操日后绝对发达。

    如果说曹操的发家史更像是传统种马奋斗文的话,那么依照主角定理他肯定会活得好好的,并且越活越好。

    可谁都不知道,自己家会否成为这只奋斗小种马成长旅途上的炮灰。

    炮灰,死得再感人,再有跨时代意义——他还是个被悲剧了的角儿。

    常槁是想给他哥找个一路一起结伴的人,好歹都是温县出身的老乡,而张汪和他关系最好,也是在洛阳太学里混过,做过官的人。

    洛阳太学便可以算是汉帝国的国立大学了。

    张汪的出身也不差,比起常槁这个尴尬的庶弟,对常林来说的确是个理想的陪伴。要是事成了的话,两边都欠了他人情。

    现在眼见张汪不同意,好歹买卖不成交情还在,两人又闲谈了些县里的杂事,常槁在张氏夫妇的再三挽留下,很按照这时代礼仪的婉拒没留下吃饭。

    也就是这一番谈话,张春华渐渐看明白她父亲的性格了。

    张汪是个稳重的人,他所做的事无论如何都以求得四平八稳为主。像他这样的人,从不会出了大漏子,如果是在寻常的世道为官,大概是可以稳步地上升的。

    但在乱世要做出一番事业的,他却实在缺少一股冲劲。

    也不能怪他,这是每个人的人生观走向。如枭雄豪杰,的确是有冲劲,干了一番大事业,比如曹操。但他的胜利中却无限辛苦,死了兄弟子侄,连大儿子曹昂最后也因他的缘故死去了。

    相反张汪稳稳当当的过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在这个乱世却是绝对的不易。要支撑起这个家,使家人不至饿肚子,有衣有食,虽不至于有什么功勋,但全家人至少还能团聚。

    这里谁更幸福就见仁见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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