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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三章 乃敢与君绝

    瑾推开殿宇,淡淡笑道“父皇,好久不见。”

    姬城眼眸明亮,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他。他笑意盈盈“你不会无缘无故的过来,”修长的手交叠,姬城黑眸瞬也不瞬地锁住他,眼神慵懒,柔和的问“那么,你想知道什么?”这是上届帝王的一贯的风格。慵懒而散漫。柔和而坚定。

    瑾笑笑“没错,父皇。我总是不如你。”

    “那么”姬城音色更加弥合温暖,带着夜的惑色,有着持久的掌控“你因何而来?”瑾眸色幽黑旋暗“我因尘诀而来。”

    “哦,是么。”姬城神情变得悠然“我们就从形单讲起。她是尘诀的母妃,是魔界骄傲的公主。”

    瑾淡淡想到“恶魔之心么?”姬城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微微一顿,笑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瑾。形单并不完全是魔族的血液。她是魔族与人类的混血。你不会认为邪恶残忍的恶魔之心是这样容易打动的吧。就因为她身上有人类的血液,所以才会爱上我。”

    形单的母后,是人类。所以形单的魔力会偶尔失去效力,也是因为这点。她瞒着他的父皇来到凡界,第一是想看看她的母后的生活。第二点,是想来寻求失去魔力破解的方法。

    “你知道她有害兽的血液,也娶了她么?”瑾问道

    “没错。”姬城点了点头。“那时候,我并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怀上皇子。毕竟,神之血液和魔之血液是不能共存的。”

    “所以说,”瑾微微倒吸一口气“尘诀身上有神族血液,又有魔族血液?!这怎么可能?”

    姬城的笑意完全消失“那是因为,诅咒的存在。”形单用自己久远漫长的生命,换得她儿子的一世。

    “嗯。”姬城墨色眼瞳深不见底,尽染了郁郁之色。“那也许,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瑾淡淡哼笑一声,语意轻轻嘲讽道“最大的错误?”

    姬城听见,也只是微微一笑。

    当初他之所以帮助形单,也是因为一眼就看出形单头上的发簪是魔之瑰宝--冰纨。所以他压下心中的傲气陪那个骄蛮的公主游戏,并且一再忍让。他的骄傲怎么会如此让人践踏至此。他终究觉得不甘心,他言笑晏晏,神情中满是幽缓的从容,为了报复他向来不急。他残忍而绝情,耐心等待着时机,打压她的傲气与刁蛮。他预测到了结果,却没有预测到过程。

    少年心性如此冷酷,以至于形单不再留恋一切,甚至是胎腹中的儿子。她不给予弱小孩子任何庇护,任她心爱之子自生自灭。她的诅咒,孩子从出生起即刻失去母妃,以至于让他的父皇愧疚一辈子。对于恶魔这是多么弱小的报复。她离开时,仍爱着帝王,心怀仇恨且爱意深凝,终是不忍他过于痛苦。

    他的目光仍是冷漠如初“形单,你这是在报复着谁?这是你对自己的怨,所以才会为了儿子甘愿放弃自己的命。这个孩子,本来就是不可能的存在。”他缓缓俯下身,在她眉间轻轻一吻,眸中终于出现裂隙,显现出痛楚和淡薄的爱意,呢喃般的在她耳边说道“你啊,真是魔界让人头痛的公主呢。”她带着泪意微微的笑了“你总是那样聪明,我本来以为可以隐瞒。我也一直知道,你会舍不得。但是,我却舍不得我们的孩子。”她用整个生命去确定帝王寒凉的爱。她放弃了魔族公主本应享有的一切,她离开了她的族人,她的一切,甚至是她的骄傲。但是她并不言明,她的家是这里,她舍不得离开。他不爱她,却不可能对自己的孩子像对她一般薄情。这是她最后、最忧伤的诅咒。

    聪明如他,明白她的苦楚与柔情,情思若藕丝,若即若离。形单因此而确信,他会记得她一辈子。这是她最终的目的。她终究实现自己最后的心愿。这也是对他最好最苦痛的报复。帝王的心并不是像他想的那般冷淡。形单从接触他开始就已经知道。下了朝堂之后,他永远是孤独清冷的少年,因为从来没有人敢践踏他的尊严与骄傲。心情好时他的眼睛永远明亮有神,带着顽皮的笑意。

    情多而伤人。

    她浅声而笑,清凛的缓缓吟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而她所依仗的,只不过是他仅有的,剩余的最后一丝怜悯与爱意。

    他于谁都爱,却从不深爱。任何一种情感都能抛之身后,毫无一丝留恋。帝王之情最过薄凉。她知道、她了解、她利用。她唯一没有预料到的只是,他竟然也会深爱。

    所以她除了放弃别无选择。但是,她不会轻易原谅他。她是魔界最聪明的公主。她让这个寒薄的少年记住她一辈子,永不遗忘。因为这个帝王亏欠了她那么多的宠爱。

    。。。。。

    “既然你难得来此,我就一次将事情告诉你。毕竟,”姬城缓缓的看向瑾“从即位开始,已经过了五年。你也已经十九岁。”他笑笑,接着说下去“瑾,你还记得那次你瞒着我出宫的事情么?”

    那次出宫,很久远的事情了。姬瑾为了查清楚幽的身世之谜,而瞒着父皇偷偷出宫。那时,也是他第一次和昩说话,用以威胁手段。他终于知道那是父皇为他铺就的帝王之路。母妃只是想让瑾当一个逍遥的皇子,不想让他踏入权利的深潭。父皇想的却是相反。因为顾虑母妃,所以禁止大臣在宫中传送楚绿幽是帝侧之身,却又让其在宫外大肆宣扬。又因为母妃南帝之女,在宫中深居简出,又向来对北方臣子淡然有礼,不曾深交。也就这样被阴差阳错的瞒过。姬城知道楚绿幽一定会被南袂亲近。他一开始,就想让幽嫁给瑾。瑾终于知道。父皇一直想让他继承皇位。他不争不抢,就将皇位控制在执掌之间,十四岁他即位,是姬城的放弃。瑾也因此知道了第二个预言。

    可是瑾眸色淡淡,浅笑道“不记得了。”姬城冷漠的黑眸对上他的,语气极轻“白瞳,你退下。”

    瑾笑,随后身形散漫的,懒洋洋的说道“父皇,把隐瞒的,所有阴霾的事情,全部告诉我吧。”漠然的,一丝寒意静静的袭上心头。

    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从来不曾逃离过父皇幽深的眼眸。看来北方帝国巨大的谜团将要揭开了。

    。。。。。

    紫色血液执掌的力量,龙。白色血液执掌的力量,凤。

    而唯一的,尘诀。有着神圣的龙之血液,也有卑贱的魔之血液,乌鸦;更何况他出生之日起便受到的双重诅咒,神族和魔族。所以他执掌血液,睚眦。

    白昼代表皇室,黑夜代表邪恶的力量。从古到今,白昼和黑暗平衡。黑色血液和恶魔代表黑暗。其他古老皇族血液代表正义。而自古邪不压正。统治黑暗的帝王,正是处于正与邪的边界,就是睚眦。

    “难道恶魔的诅咒是以性命为代价的么?”瑾旋即否定“不,这不可能。”然后他的眼瞳清明的看向姬城。

    姬城赞许的笑笑“没错,这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形单不愿意再忍受那样的痛,她选择了另一种方式逃避。”用最决绝的方式离开。

    “瑾,你知道为什么你的母妃会背负那样沉痛的命运么。因为楚绿皇族被称为“神界之地狱之血”。从一开始就背负着不详。因为他们持有“如火”所以至今延存。而魔界的冰纨这是破坏如火的唯一存在。当初我为了得到你的母妃,曾经想要得到过冰纨。权术,谋略。该得的我都要得到。我不想这样轻易的赢得一切。我不想只因为冰纨就得到南国。天下乃朕之天下,谁敢胡作非为?”姬城看着自己最爱的那个清冷少年,轻声说道“不要相信任何人,只有自己得到的,才会得以掌控。”

    我得到南国,也拥有南袂。你的母妃所有的能力是“暗夜之国殇”。而这也是为什么帝侧之身的幽,虽然让世人仰慕,却没有人有胆量娶她,只是怕承受不住她身上的地狱之血。

    瑾突然出声道“父皇,你爱过我的母妃么?”

    男子语调冷静,暗含一丝嘲讽,淡声回答“瑾,你太过贪心了。你需要些知道什么。”

    瑾轻轻发笑。唇角微微上扬。眼梢眉角都是笑意。“是啊,”他无意识的呢喃道“我还需要知道什么?”

    父皇,我原本就是你啊。想想我会做的选择,那一定是你的选择。江山与美人,孰轻孰重?帝王之心向来灵动,瞬间做出抉择。深爱,又如何?自小所受的皇室思维根本不容许有二。这是最根本,最直接的冷漠。

    所以他神情散漫,略有些怠倦。漫不经心的依靠在墙边。良久终于仿佛失了力气一般,缓缓坐下。他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面无表情的朝一个地方发呆,却不知为何隐隐有一丝绝望渗了出来。他的脸微微有些苍白,更显得五官轮廓异常秀美。

    “你母妃之所以不是我今生最大错误,只是因为事情的本身根本让我无从抉择。那是我唯一的路。除非我离开这个位置。而现在我竟不得不让你也承受这些。”姬城一直是那么平和镇静,而这时他显得疲倦、苍凉而颓丧,眼瞳里闪着深切的悲哀。“瑾,这是你的命运,早在出生前就已经决定。该来的总归会来,一旦来了,你就必须接受。”

    瑾微微一笑“当初我刚刚即位的时候,昩告诉我稳定朝堂,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引起异动。一切从缓,慢慢更替。”他眼神微冷看着他的父皇“我知道是你。即使我当时心智早熟,仍是年幼。难以服众,内心难免会有焦躁之意。你不着痕迹帮我多次。”姬城不禁微微的笑了“因为你是我选出来的,最优秀的儿子。所以,”姬城神情放松“就算不为你,我也要顾及自己的一世英名啊。”

    瑾微微向后一退。轻浅的笑痕在唇边绽开,和他说出冷漠的言语极不相衬“你错了,父皇。我已经承受了这么多。如果对自己稍有任性,我就绝对不会再逼迫自己走到这步。”然后他冷冷一笑“你完全不用如此,我亦能全部做到。”

    瑾走出恢弘的殿宇,他轻笑,轻声道“为什么我每次都不得不遵循你的步调呢,王?”

    。。。。。

    “影只,我记得你从来不会对一件事情如此执着。只是一个皇子怎么会让你如此?”

    影只淡淡道“原来你也毫不知情。尘诀的母亲是魔族的公主,也是臣的妹妹。在魔族已经消失了三十多年。我下界,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找她。”

    低沉柔滑的声音太过清醒“影,不要心急,等待是最好的筹码。一切真相总会出现。”

    然后他淡然如水的眼眸静静的看向影只“那么,这次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影只在瑾冷漠而锐利的注视下把眼睛垂了下去。他的眼瞳高远冷淡,漫不经心的懒散回复道“有我在,你想结局会是怎样的呢。”

    瑾轻声的,略带寒意的说道:“记住,不要和比你智商高很多的人较劲。”

    仿佛乐声静止的瞬间,男子在月光之下停留在时空之中的身形,仿佛一枚折损的并且脆弱的剪纸。突然陷入永恒的沉默,瑾没有再开口。终于,影只收起了全部的傲气,单膝跪地,略带受挫的轻缓说道“是,谨遵王之教诲。”

    然后瑾缓缓起身,衣衫上堆积被风吹落的竹叶和玉兰花瓣,全部簌簌掉落。眸中的笑意若有若无,微微揶揄地瞅着他。“你倒是难得的如此听话。”

    月光清清的,冷冷的,幽幽的,高踞在那黑暗的穹苍里,似乎在静静地凝视着整个大地。

    他的眼神清凉似水。声音如诗淡淡吟道,一向淡静的容颜终于露出了一丝不屑“美女妖且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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